当初袁绍攻打曹操,被田丰劝阻。袁绍执意不从,并且将田丰囚禁。最后被曹操打败,损失惨重。不得不感叹,“田别驾在此,不使孤有此败。”
有人听到后,便前往牢狱恭喜田丰,说是一旦主公返回,阁下必定会受到重用。田丰闻言却是失魂落魄,告诉那人,主公胜利,自己还能活命,一旦兵败,自己必死。最终果然不出所料,袁绍由于兵败而内心惭愧,无颜再见田丰,只好在回师之前,先行派人将之赐死。
县衙属吏虽然学识不高,毕竟田丰之死不过一百余年。一直是北地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以众人有所了解。如今见到斥候前来叫城,大赵天王石季龙兵败返回,不由替县令赵揽捏了一把汗。
火光之下,赵揽见到属下神情,如何不明白众人想法。不由道:“主上天资英武,虽有棘城之败,其容人之量岂是袁本初可比?尔等前往查验军令,一旦属实,全城戒严,准备迎接主上驾临!”
众人闻言,不再多说,只是拱手为礼道:“诺!”
大赵天王石季龙端坐于车舆之中,谒者令申扁与三名谒者骑着战马在两旁跟随。前后则是龙腾中郎紧密护卫,经历庄十三的两次闯入中军事件,他们再不敢掉以轻心。
“大王,肥如到了。”申扁倾下身子,紧贴着车窗,轻轻地禀告道。
车舆之内传来一阵沉默,许久之后,石季龙方才幽幽道:“你们前往肥如通告之时,赵揽在做什么?”
“赵县令说,他知道大王必败,所以日夜在此地等待大王车驾。”申扁语气不惊,只是安静地陈述一件事实,却把决定留给了车舆中端坐之人,自己从不加一丝判断。
他知道主上天资英武,精力过人。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绝对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这也是他年纪轻轻能够超越众谒者,坐上谒者令得到主上宠信的原因。
“哈哈哈——”
石季龙闻言一阵大笑,不由道:“你派人前去传令,就说寡人之前不听劝谏,致有此败,此乃寡人之过也,令其官复原职,忠心辅佐寡人,并赐予黄金二十镒,珍珠十斗。”
“诺!”申扁闻言,唤过一人,命其前往传令。
石季龙掀开车窗,看着点点火把,不由道:“寡人此番能够从辽东撤军,全赖棘奴守住卢龙道,你亲自前往传令,将其西华伯封爵改为修成侯。其余人等,待寡人返回邺城,再作封赏。”
第六十四章 乞活遗种(四)()
张伯辰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向对方投诚。阳奕临死前的景象时刻在脑海里盘旋,让他知道当初赵国龙骧大将军支雄便是死于此人之手。
他既然对箭道有所了解,当然能够看出二人的死是一样的手法。只不过阳奕死于雕翎箭,而支雄却死在了他的碳杆箭之下。
当初慕容邻不知出自何种目的,窃取复合弓后一路逃亡,被猎击飞骑一路追击。最终在徐无山中被无名势力悉数斩杀。而他的复合弓,也是在此时失去了下落。
种种事情联系在一起,事情的真相已经不言自明。
支雄既然死于碳杆箭之下,那便说明他的弓匣密码已经被破解。想想也是,他的弓匣密码是用四位数组成,每位数是从0到9的十位阿拉伯数字中选取一位,总共也不过是一万种组合,即便这个时代的人不认识阿拉伯字母,但并不妨碍他们观察出相似的地方。
十数日来,张伯辰了解到这支军队均是晋人以及晋人的后代,身为大赵军队,军中居然没有一个羯人,甚至连一个异族也见不到,让他感到很是怪异。
从下属的称呼中知道,那个石将军叫做石闵,字永曾。目前的官职是游击将军,游击将军不过是一个杂号将军,在官职序列中,甚至比不上他的振武将军,可见这只队伍在大赵军队中受忽视的程度。然而即便如此,毕竟还是大赵军队,石闵居然杀掉了龙骧大将军支雄,让他一度以为石闵是东晋的卧底。
只是十数日来的经历告诉他,事情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因为十多日来,这支军队为了守住卢龙道,保护后退之路的畅通,一直在与慕容恪的大燕铁卫进行较量。若真的是东晋的卧底,石季龙损失越大,对他们越是有利,绝对不可能会做守护卢龙道的蠢事。
猎击飞骑投诚之后,石闵并没有解除他们的武装,还是让他率领这支一百多人的小队。只是也并没有再派他们外出执行任务。总之一句话,他们被软禁了。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支队伍在神出鬼没中,一点点吞噬掉大燕铁卫的有生力量。
从石闵对这支晋人队伍的掌控来看,这个人对军事一道几乎有着天生的领悟。穿越以来,张伯辰还没有见过对军事一道有着如此强悍天赋的人。
这个人原本便是悍勇之人,惊鸿一瞥间,表现出来的武力便足以让他目瞠口呆。在个人武力上,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当初闯入龙腾中郎军中的庄十三。那种睥睨天下,视大军如无物的气概,乃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不是谁都能装出来的。
这个人可怕就可怕在,他根本没有在战场上使用这种武力,指挥军队单纯依靠山林伏击对大燕铁卫是进行猎杀,便已经阻碍了大燕铁卫南下的脚步,保障了石赵军队撤退之路的畅通。
张伯辰知道,这样的人,必定非池中之物。然而事实是,石闵目前仅仅只是个游击将军。
他也逐渐了解到,辽西公段辽、世子段乞特真以及当初的北平郡太守阳裕等人均被慕容恪所俘,已经被送往大棘城。至于留守在密云山中的郡主段雪颜以及右长史徐可等人,则失去了消息。他心中涌起一阵悲哀,哪怕密云山中的堡垒再坚固,失去了守卫的人,不过是别人嘴边的一块肉,随时会被别人吃掉。
在天下群雄之中,段部不是造下杀孽最多的,与羯胡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然而他却在穿越的几个月中,亲眼见到它的覆灭。他想要保护段雪颜,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向着石闵投降,以此换来苟延残喘。
道理在哪里?
正因为段部不够强,所以首先被石赵攻下。而势力更强的慕容部,则在这场风暴中坚持了下来,才有了反杀的资格。而自己,数月之间来回奔波,从当初的五百辽西突骑,损兵折将,最终换来一个投诚的下场,连自己的女人也无法保护,原因何在?
也正是因为自己不够强!
即便面对溃败的赵军,一个无名的偏军便足以吃掉他的猎击飞骑。让他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以自己的自由为代价,换来生命的延续。前世十八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屈辱感是如此强烈,他曾经在内心鄙视那些投诚的人,现在的他,才明白那种抉择是如何艰难。
一个人之所以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地任意点评,正是因为他不曾经历过。如今他,正在逐渐变成他先前所讨厌的人,也再一次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心境。
弱是邪恶,穷是原罪。
当一个人身处底层,可以被别肆意侮辱与猎杀的时候,所有的正义都与他无缘。也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够去贯彻心中所想。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个财迷,为了钱几乎可以放弃亲生儿子,可以无视年迈的父母,只为了那一堆堆看上去只是一个数字的所谓财富。然而当他回首往事,却发现父亲很多行为中都充满了别样的意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只可惜,自己发现的太迟了。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在段部的日子,如同南柯一梦,是那样的不真实,唯其不真实,方才珍贵。而如今的状态,才是一个陌生人处于乱世的常态。只是亲人四散,段雪颜该怎么办呢?
张伯辰的心中一阵苦涩,隐隐也有一种愤怒。
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感觉,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如果还能活下去,必定要让这个世道重归于一统,这是他对于自身经历的回应,也是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那出自本能的高傲。
既然强是真理,强是正义,那就让我亲手将这真理和正义贯彻下去!
他抬起头,却见秃发狐雍站在他身边良久,只是看着静静地看着自己,不由道:“秃发,事到如今,我已身陷囹圄。你去留随意,我不怪你。”
秃发狐雍没有接话,只是缓缓道:“好叫将军得知,咱们如今已经随着赵军返回,不数日便要到达令支城,还请将军做好准备。”
“令支城么?”张伯辰目光深邃,悠悠道。
第六十五章 大和尚(一)()
车辚辚,马萧萧。
石闵的队伍开始返回后的第八日,令支城终于出现在视野之内。当初退兵之前,有一位太监前来宣读石季龙的旨意,将石闵由西华伯改封为修成侯,算是对其军功的奖赏。
石季龙当前为居摄赵天王,原本居于王位的诸子,纷纷降为公爵,比如燕王石斌被降封为燕公,秦王石韬被降封为秦公。据张伯辰所知,赵国当前为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石闵能够凭借这一仗成为侯爵,其中绝对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石季龙十个儿子当中,长子石邃去年被立为皇太子,仅仅三个月便由于谋反被诛杀。这一事件也成了他攻伐辽西的导火线。国内矛盾重重,必定要外出征伐方能转移矛盾。很不幸的是,辽西成为了他的目标。
当初石季龙废掉皇帝石弘,各大势力起兵勤王,共同讨伐谋逆的石季龙。第七子梁王石挺也是在这个时候,被石生手下大将郭权所杀。如今剩下的八个儿子当中,虽然仍是彼此不服,纷纷窥视至尊之位,有了石邃的前车之鉴,总算有所收敛。
张伯辰回想起这段时间对赵国形势的了解,慢慢分析出赵军的出兵缘由。虽然一直奇怪,石闵既然也姓石,当是赵国宗室,为何会组建以晋人为主的军队,但好歹对石闵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只是令支城在即,睹物思人,让他的情绪更加低落。
“寡人今日定下这门亲事,来日击退石季龙的来犯,便为你举行婚礼。”
“只要守住北平郡,你便是辽西的英雄!”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者为尊!只有真正的强者,才配拥有一切!”
段辽的话言犹在耳,他已经投降了石闵。他终究不是英雄,不但未能击败石季龙的来犯,甚至都没有守住北平郡。不仅如此,作为未婚妻的段雪颜也被他遗弃在密云山中,而他只能看着是对方陷入泥淖而无能为力。
“我不要什么奖励,我只希望可以在这里活下去。”
他还记得当初击败慕容翰后,段辽询问自己想要怎样的奖励,而自己的回答则是:活着。
活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这个乱世中最大的奢求。一路行来,路边荒草中白骨嶙峋,荒村树梢中犹自悬挂着一排排腐烂的人头,这便是乱世的代价。
左长史高烈看着张伯辰的神情,他对辽西情形了解甚深,多少知道张伯辰心中所想,不由劝解道:“乱世中人命贱如猪狗,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莫不如此。天道有常,不为桀存,不为纣亡。将军,若天命有加,郡主终归会吉人天相。为今之计,且放宽心,以图将来,我等唯一能做的,只是活下去。”
“剑锷——”
张伯辰有些诧异地看着高烈,这个人出自渤海高家,典型的世家子弟。虽然文武双全,且以功业自许,终归多了一份娇气,少了几分坚毅。他从来没有想过此人对世道的认知会如此深刻。他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之人的智慧了啊。
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前世他加入“卧虎社”,有人传言便是由这句的宗旨而得名。古往今来,英雄出自草莽。高烈虽然出自渤海高家,由于躲避战乱,几十年来不断迁徙,想必高家的子弟对世道的了解也是来自于这一过程。
高烈轻轻施了一礼,继续道:“当初楚汉相争,项羽于睢水击败汉高祖,汉高祖为躲避项羽追杀,途中数次将孝惠皇帝及鲁元公主抛下马车,幸亏夏侯婴忠心耿耿,方才得以活命。妻子老父尽为项羽所掳。百多年前,季汉昭烈帝为魏武所驱,亦是抛弃妻子。然汉高开汉家四百年江山,昭烈终与魏武三分天下。太史公有言,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将军若想在乱世之中取得一番功业,岂能优柔寡断,效妇人之态?”
面对高烈的劝解,张伯辰无言以对。
他与高烈的成长环境不同,三观更是差异巨大。相互之间对问题的认知上也必然有所区别。高烈所说的,正是自古以来所总结的生存之道。
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想要求全责备追求完美,最终必然如同春秋五霸之一的“宋襄公”那般为后世所笑。想那宋襄公处处以“仁义”自诩,面对敌军也不失礼让之道,最终为敌所掳。倡导的“仁义”也成为一个笑话,落下一个假仁假义的名声。
“剑锷之言有理,伯辰在此谢过!”
张伯辰听到高烈说完,不由对他回了一礼以作答谢。如今段辽被慕容皝俘获,段雪颜失去倚靠,自己若是就此死了,于事何补?若能保存性命,也许还有挽回的一天。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你想出人头地,可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知为何,张伯辰望着令支城的城墙,脑海中突然之间响起打铁铺老汉的话,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听到的第一句汉语,没想到一言成谶。令支城还是那个令支城,但是令支城的主人已经变了模样,城中人物也早已面目全非。
想我前世毛太祖,天资纵横,睥睨众生,从图书管理员之位出道,尚且用了三十年时间横扫大江南北、一统天下。期间妻子儿女以及兄弟姐妹大多遭遇不幸。如今我穿越来到这个千古乱世,想要毫发无损地一统江山,岂不是太天真?
“如今辽西形势瞬息万变,剑锷也要万事小心,伯辰如今身不由己,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脱离牢笼,必定答谢今日进言之德。”
张伯辰一改先前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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