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他走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阿姐施粥,潼关之地,再无吃食…”沈放态度好似有些改变,续道:“当时他也确实被弥勒教的歹人追袭,幸好我路过才侥幸躲过一劫…”
“佛家讲因果,看来有些道理,若非你救了他,你阿姐可就危险了。”
白发老者叹道:“也幸得那少年机敏,一眼便看透弥勒教的害人动机,而且瞬息间果断行事,殊为难得啊!”
沈放悻悻道:“也幸得有那条大黄狗,嗅出了歹人气息…可惜我一怒之下还抽了它一鞭子,现在想来有点恩将仇报了。”
白发老者皱眉道:“你知道就好,打狗是小,你还把那少年郎绑了几个时辰,可有施以拳脚?”
“呃…只最初一脚,当时我以为…”沈放顿了顿,躬身认错道:“外公,我错了……那眼下如何是好?”
“先去赔礼道歉!”老者沉声道:“还有,虽说你先前救过他,但他救你阿姐更惊险,理当感谢。”
“是,我这就去!”沈放耸拉着一张脸,匆匆离去。
“媛媛,外公这么做,你不反对吧?”
“呃…不反对。”女娇娥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之色,旋即道:“外公,那少年说弥勒教聚集流民前往南阳,这其中…”
“嗯,确有不妥。”白发老者点头道:“你有所不知,前几日,光化军校尉邵兴率麾下五百多宣毅卒叛乱了。”
女娇娥眉头微蹙,沉吟道:“光化军在襄阳附近,弥勒教聚流民往南阳,怕是……”
“没错。”白发老者道:“枢密院原以为光化军叛是因兵卒不满将领苛待所致,而今看来怕不那么简单,可能有弥勒教歹人有关。”
“襄阳与南阳相距甚近,附近又都是逃难的灾民,若弥勒教的歹人从中生乱,整个京西路恐怕…”女娇娥眉宇间骤然满是忧色。
“京西路关乎东京安危,我这就上疏官家,再晚了恐怕要出大事。”
白发老者立即命仆从取来笔墨纸砚,匆匆拟写奏疏,吩咐道:“速送东京,片刻不得耽搁。”
亲信仆从领命而去,女娇娥沉吟道:“看来枢密院有些大意了,不过官家还算谨慎。”
“哦?”白发老者顿时眉头一挑。
女娇娥悠悠道:“外公上疏请旨巡视西垂,官家却命您宣抚京西。起初我以为是官家不忍驳您报国之心,也不忍您年迈奔波之故,而今看来,官家的安排另有深意。”
“媛媛果然心思聪慧。”老者笑道:“话虽如此,但外公此番宣抚京西,多亏有你……也多亏了那个少年。”
“外公言重了…”
“唉,媛媛若生得男儿身……放儿要是有你一半……”
白发老者摇头叹息之时,仆从快步而来,躬身道:“李公,京西经略尹判官求见。”
第十三章 你这不是害我吗()
杨浩推门进去的时候,杨田氏正死死地抱着女儿和拉链背包,躲在墙角。
前者是她的命,后者是侄子的命。
杨田氏始终记得,杨浩曾说过,任何时候这个背包都不能丢,里面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宝贝。所以锦衣公子和他家仆从几次想要夺去,她都死死抱着没松手。
而今有人推门前来,要用强抢夺吗?
还有,三郎怎么样了?
自打看到杨浩被五花大绑抓走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紧紧揪着。
那些人说三郎谋害他家“大公子”,她也亲眼看到三郎将布衣公子扑进水里,但自始至终不相信杨浩会害人。
但任由她怎么解释,那些人就是不相信,她眼睁睁地看着杨浩被人绑走,大黄狗被抽了鞭子。也许因为她们是妇孺,所以免于拳脚相加,只是被这么关着。
三郎怎么样了?
杨田氏最担心的始终是侄子,那是自家母女俩的恩人、亲人和希望。
可这会却得不到丝毫消息,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这个特别的背包。
自己虽然单薄柔弱,但还有大黄狗并肩作战,这是一条忠犬,先前为了护着主人还挨了一鞭子,背上血痕仍旧清晰可见。
杨田氏想要伸手去安抚大黄狗,却不想它却兴冲冲地奔向门口,不断吠叫着,似乎很开心。
这是?
吱呀之声,看到杨浩推门而入,大黄狗兴奋地扑了上去,杨田氏见状,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
“婶娘,让你担心了。”
杨浩劝慰了很久,杨田氏才渐渐止住了泪水,轻声道:“三郎,没事了?”
“没事了,已经解释清楚,我是为了救人。”
“大公子没事?”
“大娘…公子安然无恙。”杨浩讪笑道:“让您担惊受怕了,是侄儿的不是。”
“你没事就好。”杨田氏将背包递给杨浩,破涕为笑道:“三郎,他们想要这个背囊,我死活都没给。”
“多谢婶娘。”
这里面可都是安身立命的东西,万一被沈放那个鲁莽的家伙糟蹋了,绝对追悔莫及。杨浩有些后怕,幸好婶娘保护坚决。
大黄狗也亲切地蹭了上来,杨浩看到狗背上的鞭痕血迹,不由愤然怒道:“沈放,你大爷的!”
“骂谁呢?”
话音落地,沈放恰好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身后跟着个手提食盒的仆从。
“谁抽的我家大黄,就是在骂谁。”
“你…”
“怎么着?沈公子,莫非是你?”杨浩嬉笑着反问一句,顿时让沈放为之语塞。
杨田氏赶忙劝阻道:“三郎,不能对沈公子无礼。”
“好!”杨浩点头道:“沈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沈放翻个白眼,悻悻道:“已经搞清楚了,你的确是为了救我阿姐,我错怪你了,特来道歉并道谢。”
阿姐?不是位公子吗?杨田氏有些糊涂。
“道谢就不必了,毕竟你也算救我过,两相抵消便是。至于道歉嘛,你绑了我好几个时辰,一身湿衣服都焐干了,还不知会不会染风寒…”
杨浩似笑非笑道:“还有啊,让我婶娘与妹妹担心许久……我家大黄也是救令姐的功臣,结果莫名其妙被抽了一鞭子,不知沈公子打算如何表达歉意呢?”
“是我误会了,抱歉啊!”沈放到底是公子哥出身,即便理亏,但这道歉也不那么心甘情愿,勉强笑道:“你们也都饿了吧,我让厨下准备了饭食。”
仆从很有眼力见,立即打开食盒,除了面饼白粥之外,竟然见到了肉食和绿菜,看来沈公子蛮有诚意嘛!
杨浩本也没打算多计较什么,正准备握手言和,就此谅解。
不想不等开口,沈放又摸出个布包,沉声道:“还有,这里面是三十两银子,携带方便,需用时兑成铜钱即可,也算…略表心意。”
杨田氏瞧见不由吃了一惊,按官价三十两银子就是三十贯钱,私下里或许能兑换更多铜钱。
一家子劳作几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钱。这位沈公子出手真是太阔绰,这份谢礼真是太厚重了。
不想杨浩却不喜反怒,皱眉道:“沈公子,我们只是点小恩怨,你不愿道歉致谢也就算了,何必这般……你这不是害我吗?”
……
入夜掌灯时分,通常鲜少有客登门,但京西经略判官尹洙却登门求见。
夤夜到访,必有要事,宣抚京西的白发老者不敢怠慢,当即命人将其请入厅中。
“外公,我暂且回避。”女娇娥施然一礼,退出厅去,但并未走远,而是在后堂静听着。
不过片刻,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便快步而来,官帽上的两个长翅随着脚步抖个不停。
“尹洙见过李公。”
老者客气道:“尹判官免礼,不知夤夜到访所为何事?”
尹洙欠身道:“听闻贵府沈公子和沈娘子今日施粥遇袭,下官不放心,前来探望,不知公子与小娘子可都安然?”
“幸得义士相助,无碍!”
尹洙问道:“可有查到动手的是何方歹人?是否需要下官相助。”
“不必了。”白发老者摆手道:“已经有线索了。”
“哦?”尹洙没料到如此迅速,讶然道:“是何方歹人?”
“弥勒教。”
“啊?”听到这几个字眼,尹洙心中又是一震,惊道:“确定是弥勒教的歹人?”
“八九不离十。”白发老者随即将来龙去脉道来,不过隐去一些细节,比如杨浩相救女娇娥的经过,以及沈放误会,绑了杨浩等等。与此同时,杨浩的形象也从一个登徒少年,变成了一个见义勇为的义士。
“原来如此!”
尹洙后怕道:“没想到无意间竟牵出这么大一桩阴谋来,弥勒教这是意图不轨啊,须得尽快奏报朝廷……”
言及此处,尹洙脑中思绪一闪,抬头看着白发老者,讪笑道:“想必李公已经上奏了吧?”
“嗯,奏疏已经送出去了。”
“那就好。”
“尹判官,你当务之急是安置好灾民,不生乱子,不让弥勒教再有机可趁便是。”白发老者道:“其他的,等候朝廷的旨意吧!”
“是!”尹洙点头道:“李公,实不相瞒,我也正是为此而来。”
“哦?怎么了?”
“沈家公子、娘子先行捐粮施粥,局势已经有所好转,眼下朝廷的粮食也逐渐运送而来,可以全面开始赈灾。”
尹洙叹息一声,无奈道:“可是潼关、陕州聚集的灾民太多了,一片混乱,陕州知州因决口被罢免,通判暂由下官兼着……
下官此前虽有为政履历,但只是担任参军、掌书记、主簿和税监之类的小官,从未应对过此等大场面。”
白发老者只是听着,不动声色。
尹洙续道:“赈灾之事,明日就要完全铺开,但时至此刻下官仍毫无头绪,全无章程。李公您在朝多年,为政经验丰富,故而冒昧打扰,前来请教。
对了,沈家公子、娘子聪慧绝伦,听闻捐粮施粥便是他们的主意,不知关于安置灾民,可有什么好主意。”
白发老者眉头一动,正准备说什么,沈放便匆匆而来。
人未到,声先至,远远便听到他埋怨道:“外公,我去道歉致谢了,好饭好菜地招待,还送了三十两银子,以表心意。
不曾想,那小子竟不领情,还说我是在害他,真是气死我了……呃,尹判官,您什么时候来的?”
沈放气呼呼地迈入厅中,猛一抬头瞧见在座的尹洙,顿时尴尬不已。
第十四章 我要去东京()
沈放觉得自己很倒霉,刚被杨浩气个半死,匆匆回来诉苦却又遭遇尴尬。
大晚上的,京西经略判官尹洙突然造访,要向外公请教如何安置灾民,还问自己有没有好主意。
开什么玩笑?
你是经略判官都没章程,我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能有办法?
可是,沈放万万没想到外公竟然笑道:“放儿,你也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和尹判官说说。”
这……
外公是在开玩笑?还是老糊涂了?
沈放抬头看见白发老者面带慈祥微笑,目光灼灼,表情淡然平静,没有一丝玩笑和糊涂的迹象,顿时有些蒙了。
这什么意思啊?
沈放眉头大皱,讪讪道:“这个…安置灾民千万头绪,并非易事,需得从长计议,且容我想想啊!
呃…要不这样,尹判官且先坐坐,我去外面走走,夜色不错,心旷神怡,没准能想到什么…”
拙劣的借口,沈放不知到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尹洙点头的那一刻,他如蒙大赦,仓皇逃出厅堂。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要有个交代才行。
可是,救灾安置之事除了施粥之外,他一窍不通,怎么交代?还是得去找阿姐沈媛,饱读典籍,素来足智多谋的阿姐或许有办法。
可是她人在哪呢?
沈放全然不知姐姐正在厅后听墙角,匆匆去寝卧、后院找了一圈,压根没找到人影,顿时有些抓瞎了。
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有时候自吹自擂聪明伶俐,但沈放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眼下若无个真正聪敏有见地之人,可就真的要抓瞎了。
可满打满算,仅有两个求助对象,外公在厅上陪着尹洙,阿姐沈媛不见人影,庄子上哪还有……
念及此处,沈放突然灵机一动,不是还有那小子嘛,外公与阿姐都说他不寻常,说不定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虽然沈放不大服气,心中仍旧怒气未消,但当此之时,算是病急乱投医,只能拉下面子去找杨浩。
……
沈放再次出现,首先不乐意的是大黄,背上平白无故挨了一鞭子,记着仇呢!一瞧见沈放便狂吠不止,狗视眈眈,若非杨浩及时阻止,沈公子腿上说不定已经少了一块肉。
杨浩笑道:“沈公子,去而复返,有何见教啊?”
“就问一句,银子你要是不要?大不了我再加二十两。”
“沈公子,非得如此,让我快点死吗?”杨浩反问一句,眉头不由皱起。
“你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给你银两道歉致谢,哪害你了?简直莫名其妙。”
瞧见沈放恼羞成怒的样子,杨浩轻轻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适才还以为是白发老者授意,原来只是公子哥的鲁莽之举,这就好!
杨浩悠悠道:“沈公子,你或许是一片好意,可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好心办坏事。”
“怎么就好心办坏事了?”
“这就牵涉到另外一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杨浩淡淡道:“附近全是灾民,其中不乏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我们一家妇孺少年,孑然无依,却身携数十两银子的巨款,你觉得会是什么下场?”
“哦!”沈放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旋即愤然道:“那你明说就是了,非得污蔑我害你……那好,不给钱,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
“沈公子,不要着急嘛,钱其实也是可以给的,当然……你不愿意给也无所谓。”
杨浩笑道:“重要的是有命花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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