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正店,以及其背后主人的卑鄙程度。
原以为首次谈判不成,或许会有第二次,无论是稍作让步,还是另改策略。
即便谈判不成,首先得较量主要是商战,比如降价促销,相互挤兑什么的。
这方面,杨楼丝毫不惧。
现如今梨花白的价格与东京寻常一等酒水同价位,杨浩核算过,利润是超过百分之两百的。
即便降价一半,又有何妨?
那七家正店却未必受得了,自损一千,也最多不过杀敌一二百,着实不划算。
也不知是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还是欺行霸市已成习惯,直接跳过商业较量,直接背地里暗施卑劣手段。
十月底,东京连续死了几名醉汉,酗酒而死,饮的都是梨花白。
醉汉家人哭诉,自家男人还是如往常一般,饮了两升酒水,结果就一命呜呼了。
一定是酒的问题。
狗屁逻辑!
两升低度数的寻常酒水,与两升梨花白能同日而语吗?
杨楼售出酒水时,都会提醒梨花白过于醇烈,注意适量饮酒。
结果还是不改往日习惯,同样的容积,酒精含量翻了数倍,不是自己找死吗?
但家属不这么认为,固执认定是梨花白的问题,甚至直接抬着棺材,披麻戴孝来杨楼门口讨要说法。
不过几日,东京初雪之夜,又有两人冻死在东京街头。有人看见,出事之前他们在杨楼饮酒……
梨花白喝死人的传言顿时在东京不胫而走,门外又有死者家属哭闹,杨楼的生意大受影响。
麻烦,真的来了。
手段是如此卑劣,实在让人无力吐槽。
尤其是那些哭闹的死者家属,完全和后世无理取闹,故意碰瓷的医闹没什么区别。
给钱打发他们?
杨浩摇了摇头,断不可如此。
自己饮酒过量,与梨花白有何关系?
若是赔偿,或丝毫的人道关怀,都会被放大解读,岂非承认了梨花白有问题?
“不打自招”的事情绝不能做。
况且若开此先河,往后没个酗酒致死、致病之人都来闹事,该如何应对?
这就好比是得了肺癌,起诉烟草公司是一个道理……
驱赶也是不能,自己动手有恃强凌弱之嫌,报知巡街的开封府差役,结果瞧了两眼,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民间纠纷,不曾动手,无法管辖。
何况,死者为大。
焉能惊扰亡者,动人家棺材?
要是夏日还有个防止腐臭,传播疫病的由头,但现如今是寒冬时节。
对于这种不作为的行径,自是嗤之以鼻,却也不觉奇怪。
不得不说,这些家属胆子不小,明知杨浩有官身,杨楼几家股东都是世家子弟,仍旧敢来闹事。
背后要没有人唆使支持,那就怪了。
究竟是些什么人?如此无耻下作。
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来头绝对不小。
出了这些大的事,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股东,竟然齐刷刷地消失了,不闻不问。
说明什么?
要么这事与他们家多少有关,要么背后有他们忌惮的人物。
这些人终究只能是酒肉朋友,靠不住!
还是得了沈放与沈媛暗中提醒,樊楼的主人姓——曹。
曹家!
曹彬之后,大宋第一将门,当今皇后的娘家。
也难怪!
寻常人家,能在皇宫之侧盖起五层的酒楼?
要知道,早年站在樊楼顶层的窗户边,就能窥视皇宫内苑。
若非主人身份了得,恐怕早就被皇家禁卫给拆了。
背景可谓一等一的强硬,在东京少有人能比,难怪孙五爷那般目中无人。
杨浩想了想,自己与曹家并非全无交集。
西夏使臣街头纵马之日,曹仪身为捧日军只会是,却不作为,偏袒西夏人,被八王爷赵元俨斥责。
听闻事后,曹仪被调任耀州观察使。
从捧日军的指挥使,东京驻军将领,到西北边远之地毫无实权的观察使,对曹仪而言应该算是贬官。
虽说并非错不在自己,某种程度上却因自己而起,杨浩不禁有担心,曹仪,乃至曹家会不会因此事迁怒自己?
梨花白一出,相当就与旧怨加新仇。
不过应该不至于吧?
堂堂将门翘楚,大宋国舅,曹家就如此小气卑劣吧?
但高遵裕、潘孝文、石俊和王景元等人不约而同全部躲闪,让杨浩不得不多想。
想来初樊楼之外,其他几家正店背后的人物,兴许也都来历不凡。
如此情形,着实有些烦恼啊!
尤其是棺材摆在门口,披麻戴孝哭闹不停,杨楼生意和名声大受影响,以至于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
没办法,大宋并无“关财”概念,客人只会觉得晦气。
就在此时,孙五爷再次登门了。
“杨公子,合作之事考虑的如何啊?”孙五爷满脸含笑,甚是得意。
“哼哼!”杨浩冷笑一声,这也忒明显了,纯属不打自招!
“往日宾客盈门的杨楼门可罗雀,人人称道的梨花白,而今无人问津,可惜啊!”
孙五爷笑道:“杨公子今日处境,在下与敝主人看在眼里,甚为同情,也很乐意相助。”
“相助?哼!”
“当然,不过公子也是明事理之人,非亲非故,自无平白出手的道理。倘若是合伙人,自然另当别论……”
孙五爷笑道:“还是那句话,只要杨公子应允,不仅眼前之事轻而易举。保准让梨花白行销天下,让杨楼赚的盆满钵溢。
不过嘛,利润分成恐怕得改改,四六分成,你四我六!”
“滚!”
杨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故意制造麻烦,然后上门趁火打劫,越发过分,越发不要脸。
简直欺人太甚!
孙五爷得意道:“杨公子,你考虑清楚,敝人下一遭登门,兴许就成三七,乃至二八开了。”
“没有下次了。”
“哦?杨公子想通了?”孙五爷微有惊喜。
不想杨浩冷声道:“杨楼不欢迎你,你若再敢来,保准打断你的狗腿。”
“杨公子好大的口气,也忒大言不惭。”
“不信你尽管试试,下次你来,若不让你爬着出去,我杨字倒着写。”
第一一二章 少年觉醒,破而后立()
孙五爷走了,他并未将杨浩的威胁当回事,但足够愤怒。
回去之后,多半会添油加醋告知主人,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可是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到杨浩那渗人的目光盯在自己腿上,历经风浪的孙五爷竟忍不住心中一颤……
……
绿袖站在三楼窗前,清楚看到了孙五爷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背影。
也清楚看到了杨浩面色冷冷,怒意十足。
他发起脾气,是这个样子?!
在梁园日久,加之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绿袖当然知道孙五爷是什么人,也清楚他为何而来。
东京很少有人能在孙五爷面前如此强硬。
但他,做到了。
不畏强权,傲骨铮铮。
这是一个让人欣赏的品质。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眼下的困境,他会怎么办呢?
绿袖悠悠盯着杨浩的背影,甚是好奇,颇为期待。
……
尽管刻意瞒着,但婶娘杨田氏还是得知消息,回家之后多有劝慰。
“三郎,我们是小户人家,你虽得官家赏识,但到底根基浅薄,无法与东京的大户人家抗衡,不弱…就退一步吧!”
“劳婶娘担忧了,此事我心中有数。”
“三郎,咱家的钱已经够多了,不必……”
“婶娘此事不仅仅是钱的事情。”
杨浩摇了摇头,沉声道:“婶娘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妥善解决了。”
“好,我知你是有主意的孩子,不过遇事别冲动,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嗯!”
婶娘谆谆叮嘱,杨浩不想让她过多担忧,淡淡应了一声,便坐在从枣木巷移栽过来的那棵枣树下。
退一步,当真能海阔天空吗?
实际上,往往万劫不复。
杨浩冷笑一声。
今次算是真正见识到“那些人”的无耻卑鄙程度,退让的结果只会是得寸进尺。
一点没错,事已至此,已经不是钱的问题。
杨浩坐在枣树下,他在反思。
自从来到大宋,仗着未卜先知的能耐,一直小心翼翼,圆滑处事。
因为知道庆历新政的弊端,知道注定会失败。
所以变着法地避开庆历党人,甚至弄出了“郎君逾墙走”的笑话,只为避免被牵连。
而今想来,杨浩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范仲淹等人的策略固然有问题,想法也有局限性,但他们真正让人敬佩的其实是——责任与勇气。
身为臣子,尽忠王事。
读书入仕,以天下为己任。
杨浩相信,朝野上下发现大宋弊病的官员不在少数,但真正敢于正视的没几个。
反正自己是既得利益者,反正大宋眼下国泰民安,逍遥一天是一天。
想那么多,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作甚?
但范仲淹他们不一样,他们以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真正担心这个国家的未来。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并非空话!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改变的勇气。
新政策略是有问题,但范仲淹等人当真就完全不知道吗?
自古以来,改革之臣都不会有好下场,商鞅前车之鉴就在那里,熟读经史的他们岂会不知?
但是,他们依旧鼓起勇气,去挑战,迎难而上。
哪怕失败了,勇气犹存,依旧让人崇敬。
而这份勇气,恰恰是自己所缺少的。
总想着趋利避害,明哲保身,默默做事,心中思索着自以为正确的改良之路。
却忘了自己是个少年人,而少年最重要的东西是——锐气。
老气横秋,圆滑世故,固然可以游刃有余。
然但凡主持变革,堪当大任之人,身上多半有一股锐不可当的精气神。
而自己,把这股锐气藏的太深了。
大宋真正缺少的不是多么优良的改革策略,只是打破近百年形成的禁锢枷锁。
当日渐熟悉之后,杨浩有种深切的体会,大宋是个繁荣璀璨的年代,却也是最令人绝望的时代。
改革无望,造反没戏。
一个被权贵、士大夫垄断的时代,一个被文人玩坏的年代。
变革,
唯有——
破而后立!
打破原有利益平衡,甚至是观念,才能重新谱写篇章,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否则,最终就像梨花白一样,但凡有好东西会被人巧取豪夺。
好的观念,好的策略一出现,就会被一群自诩中庸平衡圣手,匡扶天下的文官们抹杀。
然后在醉生梦死,自我陶醉中,等待着北方草原日渐逼近的铁蹄……
只有当山河破碎,繁华尽灭之后,他们或许才会有一丝悔意与醒悟,可惜为时已晚。
作为时代的“先知”,杨浩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不希望有靖康耻,不希望有“崖山之后无中国”……
上天既然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不做点什么怎么能行呢?
为自己,为子孙,也为这个一俊遮百丑的时代的……
去TM的过刚易折,操蛋的圆滑世故,到最后不过尽是委曲求全。
人生岂能那般憋屈?
既是少年,自当锐气十足,锋芒毕露。
破!
鼓起勇气,去挑战一些丑陋,打开一个缺口。
而后立!
渠成,则清水自流。
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既然来大宋走一遭,总要做点什么。
不求青史留名,只为少年意气,老来无悔。
梨花白,就当是开始的契机吧!
是你们吃相难看,丑陋卑鄙在前的,不说抽几个耳光回去,怎么着也得磕掉几颗牙才行。
也好让他们知晓,欺人太甚,必自取其辱。
也好让世人知晓,杨楼、杨家、杨三郎不是软柿子,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
也好让自己知晓,出走半生,归来仍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少年锐气。
后世传说,王守仁在树下枯坐,格物致知,成一代圣贤。
杨浩也在枣树下坐了一夜,未成圣贤,但有少年觉醒,锐气锋芒。
反击,从今日开始。
杨浩找到沈放,请沈媛帮自己润色一封奏疏,一封弹劾奏疏。
意思自己能直白表达,但该死的文言文,遣词造句少不得需要人润色。
自家没有幕僚文书,只能劳烦沈媛帮忙。
而沈媛得知杨浩要弹劾的对象时,满是震惊,一头雾水……
第一一三章 不合格的说客()
吴育!
杨浩弹劾的对象是权知开封府吴育,罪名是——不作为。
东京城中既有人饮酒致死,流言不断,人心惶惶,身为权知开封府,自当查清真相,以安民心。
御街之旁,州桥闹市,停灵街头,不止有碍观瞻。
年终岁尾,正值外邦藩属朝贺之时,若让使臣们瞧见,难免引起误会,有损大宋形象。
身为开封府府尹,视而不见,无所作为,有愧职守,有负圣恩。
这道奏疏出现的很突兀,也有些奇怪。
作为受害者的杨浩,按理说应该有求于吴育,可不登门求助,直接上疏弹劾,这个做法,有些……
这个所谓的神仙子弟,似乎太过年少气盛,也不讲规矩。
本来好像只是生意上的一些争执,但现在火烧到朝堂上来,意味好像有些变了。
朝野难免议论纷纷,当此之时,奏疏从垂拱殿下发政事堂。
这意味着,照章办事,尽快处理。
这是…官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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