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这不是胡闹吗?”
赵宗咏悠悠道:“我也奇怪,仔细打听才知道,原来皇后娘娘有意将她献给官家,但被官家拒绝了。
高家娘子心里不畅快,央求高遵裕带她出门散心。”
坐在下首一直沉默的赵宗实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头,眼中神色微变。
“十三弟,别多心,高家娘子到底是遗憾没能成为皇妃,还是不愿嫁与官家,还不知道呢!”
赵宗咏见状,笑言一句,赵宗实目光沉沉,依旧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还有另一半呢?”
赵宗晖道:“八弟啊,动动脑子,和你一样,沉迷美色之人不在少数,明白了吗?”
“呃……”
赵宗邈脸色有些难看,想要反驳却又开不了口,只得默然不语。
“四哥,沉溺温柔乡,销魂窟的官员不少吧?好不容易得个歌舞双绝的绿袖,引人慕名前往,可而今听说她要跳槽。
杨楼,那个神仙弟子杨三郎新开的地方,听说潘、高、王、石、沈几家子弟都参与其中。”
“是呢!早前他们在梁园偶尔提过一嘴,没想到这么快便真的动手了。”
“听说杨三郎又是给她填词,又是赠香水,杨楼还开出了什么五年自由契约,啧啧,看样子美人儿是动心了。”赵宗晖笑着打趣。
赵宗邈不以为然道:“动心又如何,绿袖是梁园的人,不放她就便是。”
“外面传言,不让绿袖公开露面,却逼迫她见一些不愿见的腌臜人,苛待她云云。闹不好,传言就被坐实了。
再者,女人就好比笼子里的鸟,心若是飞了,你关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污蔑,一个想见就能见的风尘女子,能称之为名伎吗?
之所以让绿袖少露面,不过是青楼自抬身价的惯常手段罢了。”
赵宗咏冷冷道:“流言四起,看样子是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走绿袖,只是哪那么容易,把我梁园当什么地方了?”
“不错。”赵宗邈立即附和。
赵宗咏续道:“美人如玉,既不可得,也不予旁人,大不了毁之弃之。怎么选,随她自己。
梁园不缺女子,也不缺想要出头的女子,没了绿袖,可以有红袖、绿腰……”
赵宗邈点点头,顿时露出一副,毁了多可惜,不如便宜我的表情。
“四弟,凡事注意分寸,不要闹得太大,父王不希望家里的产业被人过度注意。”一直不说话的老大赵宗懿轻声叮嘱。
“省得。”
“那个绿袖,你且派人去说说,实在留不得也没什么。
怜香惜玉也是一种美名,不要因此坏了梁园的名声。
趁此机会,让梁园改改侧重也好。”
“大兄,你的意思时?”
“梁园素来年轻子弟多,父王与我原本是觉得,等二十年后,这些人正当年,正好是十三的臂助。
然而,如今看来,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未来几年我们就需要人手……东京好风月的将官不在少数,你明白吗?”
赵宗咏沉吟片刻,轻轻点头。
赵宗邈不免有些失望,尤其是不愿因此便宜仇敌杨三郎?但这种事向来没有他插嘴的份,只好低声不语。
“管好你们各自手上的事,切莫出岔子,眼下正是我们养望的时候。
另外,新政不了了之,官家也就有更多精力盯着东京,盯着宗室了,明白吗?”
“是!”
见几个兄长齐齐点头,赵宗邈讶然道:“你们都有差事,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问那么多作甚?该让你知道的,自会告知你,其他的,莫要多问。”
赵宗懿训诫道:“平日里注意言行,不要再行差踏错,宗正寺反省受罚的滋味应该还记得吧?”
长兄如父,赵宗邈虽然满心不悦,却不敢顶撞反驳,只是悻悻道:“要是父王是宗正卿就好了,八叔公那个老不死的怎么还不……”
上土桥枣木巷一事,赵宗邈不仅记恨杨浩,同时也恨上了荆王赵元俨。
“住口。”
赵宗懿皱眉道:“刚说了,谨言慎行,转眼你就不记性?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该当何罪?”
“这不就在家里说说嘛,难道诸兄弟谁会告发我?”赵宗邈有些不服气。
“四弟,休得胡言。”赵宗咏见状,立即呵斥。
赵宗懿本想发脾气,但见管家快步朝水榭而来,又有四弟劝解,这才作罢。
“何事?”
管家瞧了瞧几位小王爷,略微迟疑之后,走到赵宗懿身边,附耳低声细语。
这位素来稳重的汝南王长子闻言,顿时脸色剧变……
第九十五章 荆王病危(求订阅)()
荆王赵元俨病了,病危了!
赵祯怎么也没想到,前些日子还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八叔突然病倒了。
旧疾复发?
赵祯心里一片冰冷,年初之时,皇叔确实病重,但后来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怎地突然复发?
也没听说,更不曾听御医提起。
突然之间,竟到了随时撒手人寰的地步。
文德殿前,看到堂兄赵允熙泣泪奏禀,称父王时日无多,临终前想见官家一面。
古代讲究孝道,哪怕身为皇帝,探望皇叔,调药侍疾,也是应该的,甚至要为天下做表率。
赵祯没有一刻犹豫,立即呼王守忠带上御医,在侍卫的护送下直奔荆王府。
病榻之上,看到面色蜡黄,憔悴瘦弱的赵元俨时,赵祯不由眼睛一酸。
“八叔,不过月余未见,怎地……快,快为八叔诊治。”
赵祯连忙呼喊御医,希望能够妙手回春,挽救皇叔的性命。
不想赵元俨轻轻摇头:“受益,不必了,让他们都出去吧!咳咳,有些话,我想说与你。”
受益,赵祯的小名。
显然,这不仅是君臣临终奏对,更是叔父给侄子留遗言。
赵祯一摆手,一众护卫、内侍、宫娥全都退出房间。唯独王守忠不曾出去,只是退到了一旁。
天家叔侄并未反对,可见都信任这位老奴。
“八叔,你病了怎么不早说,该早些医治的。”
“没用,病可医,毒难解。”
赵祯面色骤然一变,愕然看着的赵元俨:“八叔,你说什么?”
“其实本来春日里就该一命呜呼的,多活了半年时光,知足了。”
“八叔,你所说的中毒是怎么回事?”
赵元俨朝远处努了努嘴,轻声道:“大伴,劳你把那个盒子取来。”
王守忠立即上前,抱起一个木盒,触手冰冷,好似里面放着冰块。
打开之后,但冰块围着一个精致的瓷碗,里面装着小半碗已经冻成冰疙瘩的粥膳。
“八叔,这是?”
“春日里,我卧病在榻,每日都喝着加了滋补药材的粥膳,却一直不见好转。”
赵元俨低声道:“直到那一天,杨三郎让沈放来找我,去枣木巷阻止宗邈,护着那些庄稼。”
赵祯和王守忠皆眉头一动,与杨三郎有关?
“那日走的匆忙,粥膳摆在桌上没喝,一名侍女悄悄端回去,给她年幼体弱的弟弟。
不想那孩童喝了以后便不对了,央求王府医者去瞧,这才发现有中毒迹象,问及饮食,查到了这碗粥。”
赵元俨淡淡道:“并非烈性之毒,但每日一点,日积月累,人就会日渐虚弱,最终毒发而亡。
剂量很小,成年人饮之不易察觉,但那孩童太小,兼身体虚弱,这才有毒发之兆。”
赵祯勃然大怒,王守忠暗暗心惊。
堂堂皇叔亲王的粥膳里被下毒,这还了得?
赵元俨似乎很淡然,轻声道:“也是天意,幸好那日杨三郎遣沈放求见;侍女又起了私心,阴差阳错啊!
否则春日里,孤便不知不觉,毒发…病亡了。”
“实乃天意挽留八叔,既察觉,为何不告知于朕?让御医……”
言及此处,赵祯突然戛然住口,默然片刻,才轻声道:“八叔怀疑过朕?”
御医是他派的,粥膳是御医配的方子,结果下了毒,是个人首先便会怀疑他。
“当时有过这个念头,可转念一想,受益你没害孤的道理。
纵然御医有问题,也不是受益你指使。”
人之将死,赵元俨毫无顾忌,直言不讳道:“故而中毒之事不曾告知御医,另寻了妥帖名医诊治,然毒已入脏腑,续命半载已然不易。”
赵祯叹息一声,问道:“下毒之人找到了吗?”
“是府中膳房一个庖厨,可惜自尽了,没留下只言片语。”
这种事,注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即便擒获了庖厨,也查不出什么,幕后之人敢于动手,就绝不会留下把柄。
毒害荆王,何人会这样做?目的又何在?
而今,只能从这个角度推断。
赵祯眉头紧凑,似乎已然有所怀疑。
“孤一个闲散宗亲,不过偶然多事,也不至得罪什么人,不过……”
赵元俨咳嗽两声,低声续道:“孤险些忘了身上还兼着宗正卿的差呢;
后来又想,倘若孤药膳有毒之事爆出,官家当如何自处?我府诸子孙又该作何想?”
王守忠听的分明,确实是这个道理。
老王爷死了,不仅宗正卿旁落,指不定还会诋毁官家一个谋害皇叔的罪名。
官家与荆王府的关系也将因此裂痕,那么……
一个不争的事实再也不容回避,赵祯无子。
如果再无皇子诞生,将来储君必须从宗室在孙中挑选的话。
德高望重,身为宗正卿的荆王,会不会把自己的孙子推上储君之位呢?
反之,赵元俨一死,荆王府的子孙便再无问鼎储位的机会。
这个推论,完全说得通,真是一手好谋划。
普天之下,谁会这么做?
或者说这个结果,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利高者疑!
这是亘古以来推断动机的基本逻辑。
赵祯脸色铁青,双目通红,显然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八叔…”
“没有证据,不过推测而已。”
赵元俨轻轻摇头:“说这些,只是提醒你,小心防备。
三个皇子夭折了,着实遗憾,也让有些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也是,他们父子两代都长于宫中,大庆典那张椅子近在咫尺,哪能没点想法呢!”
“他们做梦!”
赵祯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他不是不知道某些人的念头,但一直宽容,完全表示理解。
却没想到,背后已然不仅仅是蠢蠢欲动,而是蛇蝎心肠,亲族相残。
能对叔父动手,保准哪天对自己也……
还有,赵祯想起那三个夭折的儿子,心中不禁泛起些许怀疑来,后背一片冰凉。
“受益,切莫动怒,更不可意气用事。
皇家是天下表率,昔年德昭、德芳两位皇兄早亡,累得父皇被诟病多年,清誉有损。
不到万不得已,皇家断不可起萧墙之祸。”
“嗯!”赵祯省得轻重,无奈点头。
赵元俨轻声叮嘱道:“受益,你还年轻,多纳几个良家女子入宫,早日生个皇子。
有了皇子,他们纵有再多念想,都将是白日做梦。”
“好。”
赵祯点点头,他何尝不想,他太盼望有个儿子了,但愿老天保佑,得偿所愿。
“还有……”
赵元俨默然片刻,沉声道:“有句僭越之言,受益切莫怪罪,小心防着——皇后!”
第九十六章 皇叔遗言()
小心皇后!
声音不大,但足够惊人。
离间帝后,这句话的意味与风险着实不小。
但赵祯没有任何震惊与不悦,相反很平静地点点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八叔若无依凭,岂会如此冒失?
何况有些端倪,兴许赵祯本也有所察觉。
赵元俨语重心长道:“受益啊,曹氏不同于先太后(刘娥),刘家无外戚,而曹氏为将门世家。
倘若曹氏起了掌权之心,难保大宋不会有诸吕之祸(西汉吕后)。”
“朕省得。”赵祯闻言,重重点头。
赵元俨道:“还有宗室…孤舔为宗正卿,有些话或有僭越,却必须要说。”
“皇叔尽管说便是,你我叔侄,今日无需避讳。”赵祯心里明白,皇叔这是临终忠言。
“好!”
赵元俨徐徐道:“你没有亲兄弟,皇祖宗亲虽多,但高爵者乏。
宗亲虽无实职,但到底是自家人,是稳定江山社稷的根基。”
赵祯心里明白,赵元俨一死,大宋暂时就没有活着的亲王了。郡王倒是有一些,却也屈指可数,皇祖宗室,确实有些凋零。
“皇叔,朕省得,回头便拟诏书,册封宗亲。”
赵元俨欣慰点头:“至于宗正卿一职继任者,孤本不该置喙的,但…孤不放心啊!”
“皇叔可有推荐人选?”
宗正卿是皇族重要职位,向来由近支尊贵宗亲担任,赵元俨死后,最符合的人选正是——汝南郡王赵允让。
赵元俨不放心,赵祯亦不乐意。
某些人如此煞费苦心,狼心狗肺,岂能让他如愿?
“近支已无尊长,倒是秦王一脉,五相公还在。”赵元俨给出了一个全新建议。
秦王,赵廷美是也,太祖、太宗的亲弟。
五相公,正是赵廷美第五子赵德文。
因其少好学,凡经史百家,手自抄撮,工为辞章。
真宗对这个堂弟甚是欣赏,以其勉励太学诸生,每每觐见,戏呼为“五秀才”。封禅泰山时,曾作文赋颂,是宗室有名的贤者。
赵祯继位之后,每次见到这位皇叔,不呼其名而称“五相公”。言下之意,赵德文有宰相之才。
赵元俨推荐赵德文,正是这个缘故。
皇族长者、贤者,是为数不多的皇叔,如果加郡王爵,虽说是远支,却也能盖过赵允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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