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心中一笑,却又颇为不解:“一个郡王家的小儿子,也这般嚣张吗?”
“你来东京许久,不至于这般孤陋寡闻吧?”
沈放白了一眼杨浩,悠悠道:“汝南王是太宗之孙,官家堂兄,虽然官家的堂兄弟很多,但这一位却最为特殊,不同寻常。”
“为何?”
“因为昔年官家出生之前,他曾被先帝养于宫中,后来官家诞生,才被礼送回王府…”
原来如此!
杨浩当即明白,宋真宗当年也曾面临无子窘境,养个侄子在宫中,以防万一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不是后来今上赵祯诞生,只怕大宋皇帝就是汝南郡王赵允让了。
即便没有运气登基为帝,鉴于曾被真宗视为养子,在宗室之中地位也非同一般,远超寻常“允字辈”宗亲。
“还有啊…”
沈放压低了声音:“官家的皇子接连夭折,汝南王家的老十三宗实,曾被皇后接入宫中抚养。
后来皇子诞生,也被送回王府……不过二皇子、三皇子接连夭折,官家膝下空空,赵宗实的身份也就……你明白的。”
杨浩心中咯噔一下,尼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三位皇子接连夭折,赵宗实这半个养子的身份,一下子就显得格外敏感。
虽说赵祯才三十出头,宫中嫔妃众多,诞下皇子还是有可能的。
不过杨浩比谁都清楚,历史上宋仁宗赵祯无子,死后继位之人是养子英宗赵曙,原名赵宗实。
赵宗实一旦登基,汝南王府必然鸡犬升天,飞黄腾达。今日与赵宗邈算是结下了梁子,往后……
杨浩心中不由泛起些许担忧。
沈放不知杨浩思绪之遥远,亦未意识到严重性,轻声劝慰道:
“没事,赵宗邈素来纨绔,但汝南王和几个年长之子皆明事理,不会因些许小事计较的。
何况有八王爷,往后甚至还有官家护着你,不妨事的。”
八王爷还能活多久?赵祯…他会护着自己吗?他死了以后呢?
这事……
唉!
杨浩与沈放在院子闲聊一会,听见外面有声响传来。
出门一看,赵元俨没回来,却来了一位宦官——都知王守忠。
“王都知!”
赵宗邈和杨怀玉双双上前,态度恭谨。
王守忠只是个宦官,却是从小服侍皇帝赵祯的伴当,主仆关系非同一般。
可谓是当今官家最信任之人,甚至超过了皇后和宰相。坊间传闻,皇城司的密谍就掌握在他手中,是以朝野上下谁都不敢怠慢。
“八郎,请回吧,天色不早了,说不定汝南王等着你们回府用晚膳呢!”
“都知…”
“没事,官家口谕,准许所有人等离开…”
“遵旨,谢官家,有劳都知,宗邈告辞。”
本就闹得灰头土脸,再看如今这阵仗,情形似有不妙,赵宗邈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转身便上了马车,溜之大吉。
其他人也匆忙四散,尤其是那位汗流浃背的中年商贾,更是如蒙大赦,匆忙跟着一道离开。
“杨怀玉!”
“末将在!”
“官家谕旨,命你亲率捧日军守卫此宅,除杨浩一家,旁人不得入内,擅闯者斩!另择稳妥之人,护卫杨家大小安危。”
“遵旨!”
杨怀玉欣然领命,果然不出所料,官家下旨着禁军守卫,可见杨家院里的东西着实非同小可。
这个杨三郎,将来亦非同小可。
王守忠上前瞧着杨浩,转身问沈放:“放哥儿,这位便是八王爷提到的杨三郎?”
“是!”
“三郎见过王都知。”
“嗯,果然一表人才,少年俊杰。”
王守忠笑道:“八王爷年迈,一路奔波,身体疲惫,已经被送回王府休养,老奴奉官家旨意来瞧瞧宝贝。”
“都知请!”
王守忠在杨浩与沈放引导下进门,直奔院角而去,瞧着一片陌生的植株,讶然道:“这便是…八王爷所说的玉米、土豆、辣椒?”
“是!”
王守忠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了好一阵,才问道:“杨三郎,这几样庄稼当真那般神奇,能有你说的那般产量?”
“小子据实而言,只要能正常开花结果,产量纵有出入,也不会很大。”
“嗯!”
想必是赵元俨提前说明过情况,王守忠也不苛问,转而道:
“收获之前,捧日军会守卫此间,不会再有人打扰,三郎不必有任何顾虑,好生照料这几株金贵的庄稼便是。
办好此事,功在社稷,功在千秋,官家和朝廷断不会亏待你的。”
“自当尽心竭力。”杨浩心下了然,应声回答。
王守忠满意地点点头:“若有任何需求,尽可告知杨怀玉,他会奏报宫中,朝廷会全力支持。”
“谢官家,谢都知…”杨浩不由暗叹,这完全是国宝级待遇啊,要不要趁机加以利用呢?
“若真能如三郎所言,开花结果,高产丰收,我大宋天下无饿殍,天下承平,国富民强,指日可待。”
王守忠也是由衷高兴,笑叹道:“官家闻言甚是开怀,龙颜大悦,称此乃乾元节最好的礼物。”
“乾元节?”
“官家诞辰!”
沈放小声提醒,杨浩才知晓古代皇帝有以自己生辰造节日的习惯,今上赵祯生日四月十四谓之乾元节。
杨浩赶忙道:“能为官家寿诞添彩增贺,小子不胜荣幸。”
“杨三郎,你说这土豆、玉米、辣椒乃异族良种,你是从何处得来?”
“这个…”
一如既往,王守忠亦是疑而不问,笑道:“罢了,到时候你亲口奏禀官家吧!”
“呃…亲口?”
“没错,今岁乾元节,官家除在大庆殿接受百官朝贺外,还将前往金明池校阅水军,与民同乐,届时将宣召你觐见。”
第六十章 另有隐情()
杨田氏闻讯赶回家中,见到院外站着一群禁军,一个个刀剑在手,表情严肃,着实吓了一跳。
好在杨浩及时迎了出来,否则婶娘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没心没肺的杨雪则完全是一副好奇神色,一路打量禁军兵卒,瞧见杨怀玉的时候,还嬉笑着打招呼。
“我认识你,那天就是你赶走了那些小辫子的坏人,上元节也是……”
瞧见母亲在侧,杨雪赶忙住嘴,吐吐舌头,暗叫好险,险些将上元遇险之事说漏。
杨怀玉报之以微笑,一回头便瞧见大黄狗站在腿边摇尾巴,两次相救之恩,已然赢得大黄的好感。
和杨怀玉亲昵了片刻,大黄旋即又在四处转悠,嗅到许多杂乱气味后,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作为一条有担当的忠犬,大黄似乎有些遗憾今天没在家,没能第一时间护在主人身前。
进院之后,杨田氏拉着杨浩问道:“三郎,家里怎么来了这么多兵丁?小王爷、老王爷都来又是怎么回事?”
“婶娘不必担心,事情是这样的……”杨浩赶忙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你是说小王爷要买咱家的院子?”
“是,不过院子里种了庄稼,珍贵无比,岂能让他们拆?无奈,只好找老王爷求助,然后官家就派了禁军来守卫。”
“官家?”
平民百姓能偶然见到一位王爷已然难能可贵,而今皇帝竟然派兵为自家护院,杨田氏只觉天旋地转,震惊无比。
“过些天官家还要宣召我觐见呢!”
“啊?!”
听到杨浩补充一句,杨田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喜极而泣:“我家三郎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在普通老百姓眼中,能得皇帝召见,那无疑是三生有幸之事,也是飞黄腾达的征兆。
杨田氏走到院子边,看着郁郁葱葱的植株,轻声问道:“这些就是你背囊里的宝贝?”
“是。”
“谢天谢地!”杨田氏很庆幸,当初自己死命护着那个背包,没有让旁人拿走。
“三哥,你不是说这是好吃的吗?”杨雪瞪着大眼睛,仿佛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没错啊,放心好了,到时候绝不会亏待了你这张小嘴。”
“既然官家知晓,这就是朝廷至宝,不可胡来。”杨田氏连忙叮嘱,并告诫杨雪不得破坏,私自采摘,否则就是大罪云云。
小丫头哪懂这些,听的一愣一愣的,杨浩也是无奈,古人这个思维啊……
怎么一有好东西,就该归属皇帝,归属朝廷呢?所有权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拱手相让呢?
好歹是自己九死一生从时空彼岸带来的,杨浩有些不甘心,也许乾元节面圣之时可以和赵官家好好谈谈……
……
却说王守忠瞧过庄稼,安排杨怀玉看家护院,不知又去了何处,回宫时已然华灯初上。
垂拱殿里,无心晚膳的官家赵祯已经等候多时。
“大伴,看过了?”
“看过了,老奴每年跟随陛下劝课农桑,也时常出入御苑苗圃,见过的植株苗木不少,但那三种当真见所未见。”
王守忠道:“杨三郎信誓旦旦,声称只要能开花结果,产量错差不大。”
赵祯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悠悠道:“难怪皇叔肯为他抱病奔走,此子又给朕了一个巨大惊喜啊!”
“是呢,倘若那玉米与土豆真能高产,要不了多少年,我大宋百姓就会稍有饥馑,粮仓府库都将装满,国富民强的盛世指日可待。”
“但愿杨三郎没有信口开河,千万别让朕失望。”
赵祯很激动,但作为一个皇帝,理智告诉他,杨浩描述的产量有些惊人,在没有验证之前,不得不审慎对待。
“应该不会,能让河南先生、范相公、老王爷都看中之人,当不是信口开河,欺君罔上之辈。”
王守忠低声道:“毕竟此子让人震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也是。”
赵祯点点头,悠悠道:“也不知从哪出来这么个奇才,身负才学,机智擅谋倒也罢了。
他随身的物件倒当真是稀奇,也不知这些异族种子他从何处得来?”
“官家,此物来历或许非同小可,关系重大。老奴以为,还是待宣召觐见之时,您亲自垂询吧!”
“好,朕倒是真想听听此子的神奇来历。”
赵祯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好奇,旋即似有不放心:“守卫可都完善?”
“杨怀玉亲自率捧日军严防死守,当无问题。不过…今日人多眼杂,纵不知院中具体情形,也难免会传出流言。”
“人太多,冒然全部扣押不合适,定会有轩然大波。与其如此,还不如放他们离开,让他们猜去吧,无妨!”
赵祯似乎另有谋划,且成竹在胸,根本不以为意,转而问道:“对了,宗邈拆杨家院落是为何?”
“汝南王府八郎君应该不知院中有珍贵庄稼,不过他的举动也委实古怪。”
王守忠沉吟道:“所以老奴回来之前,先去皇城司查问了一番。”
“结果呢?”
“据闻八郎君有意置地建宅,故而有人上赶着拱手送上。”
赵祯脸色一沉:“无功不受禄,不知何人何事有求于他?”
“南阳的一名商贾因牵涉光化军之乱,与弥勒教有牵连,有资敌之嫌,被南阳府下狱…现已释放。”
“宗邈的手笔?”
“是…南阳判官相助,事后商贾赠上土桥枣木巷之地与八郎君建宅,但杨三郎一家拒不搬迁。
八郎君亲自出马,先是从太康县的牢狱中捞出了原房主,试图诬告杨三郎侵占房产,又遣开封府差役前去威胁,意欲强行拆房。
杨三郎无奈,遣沈放求助八王爷,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好啊,一个王府庶子竟然调动了的南阳府、太康县、和开封府,还与叛贼有牵连……哼!”
赵祯怒气冲冲,旋即一个推测浮上心头:“弥勒教歹人上元夜袭击沈家姐弟,之后销声匿迹,莫不是与他们……”
“这个…暂无消息,不过八郎君身边有个商贾,与南阳贼寇有牵连,老奴已经派人跟了上去。”
王守忠沉吟道:“除此之外,老奴查问之时还发现些许古怪之处。”
“哦?”
王守忠道:“枣木巷地方偏僻,并不适合王孙公子建宅邸…送礼之人却选在那处,买房置地,花费不菲。
且是在南阳之事发端之前,据杨三郎讲,半月之前曾有人多次登门,重金购买他家院落,最高曾出价一千贯…”
“大伴觉得何处不对?”
“老奴一时也说不上来,上土桥一带鲜有富贵宅邸,枣木巷更是市井荒僻之地,在那处建宅着实不合常理。”
王守忠沉吟道:“坊间传言说有堪舆大家曾去望气,称那处风水甚好……”
“望气?风水?”赵祯不由眉头一皱。
宗室子弟望气看风水,这事……
王守忠沉吟道:“如果确有其事,倒也罢了,若是无稽之谈,那……老奴琢磨着,会不会另有隐情?”
第六十一章 汝南王府()
赵宗邈今日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到汝南王府。
结果一进门,便被四哥赵宗咏提溜进了后宅厅堂。
只看了一眼阵势,赵宗邈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主位之上,一个年约五旬,一身绸缎燕居常服的男子蹙眉闭目,表情严肃,赫然正是汝南王赵允让。
两旁还坐着几个年轻人,除了赵宗咏之外,还有长兄宗懿、二哥宗朴、六哥宗晖等几位年长王子。
下首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容貌略显稚嫩,但气度沉稳,显得少年老成,正是汝南王府十三子赵宗实。
盖因曾被养育宫中,还有希望再度入主宫中,甚至登上大位,故虽年少,在王府诸子之中地位却分外特别。
赵允让有心格外栽培这个小儿子,故而时常带在身边,让其多听多看,甚至偶尔发表意见,尽快成长。
“父王…”
“跪下!”赵允让的声音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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