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糖葫芦()
杨浩认为自己眼花了,东京城里统共就认识有数的几个人,哪能这么巧碰到熟人?
然而很快,杨雪跑了回来,喜滋滋道:“三哥,我看到漂亮姐姐了。”
沈媛?难道自己没看错?
杨浩心里这样想,却摇头道:“怎么会?兴许是你看错了。”
“才没有呢,肯定是。”
杨雪摸了摸大黄狗头,信誓旦旦道:“不信你问大黄,是它先闻到,引我过去的。”
狗肯定不能开口作证,但杨浩信了,大黄嗅觉灵敏,多半是闻到了沈媛的气味。
“漂亮姐姐今日不漂亮,穿的衣服和那个骑马的沈哥哥很像。”
又是男扮女装,看来这是沈媛的惯常套路。
“我跑过去,可是漂亮姐姐却突然走了,我追不上。”杨雪好似有些委屈,有些失望。
“也许她只是恰巧路过,有事情,所有离开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杨浩心里也在猜疑,沈媛来做什么?
总不能是来探望自己吧?既然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罢了,人家是宰相家的千金贵女,岂会轻易踏足市井?
也或者,沈媛并不是势利的女子,她只是想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一片云彩罢了!
“雪儿啊,以后乖乖待在店里,不能到处乱跑,遇上坏人了怎么办?”杨浩少不得对妹妹一番谆谆叮嘱。
小家伙还算听话,连连答应,可是能不能记得住就不好说了,好在有大黄时刻跟着她,多少算是一层保障。
杨雪抬头看着杨浩,眨眼问道:“三哥,我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是遗憾没见上漂亮姐姐吗?”
小丫头懂什么叫遗憾吗?动不动就想当然。
恰好有客人付账,杨雪蹦蹦哒哒去收钱,杨浩这才清静下来。
杨浩是有心事,却与沈媛无关,而是在担心自家生意。
已经十月了,天气转凉,汴河的水位也开始有所下降。
再过一个多月,水位将不利于行船,而后的冬天是两三个月的封冻期。
在此期间,码头上没什么活计,搬运卸货的苦力们大多前往别处另谋生计,食肆将会减少半数以上的客源。
虽说勉强维持不是问题,但杨浩却有些耐不住性子,不愿枯等几个月的淡季。
该怎么办呢?
杨浩心有惆怅,隔壁卖果品的果子张也在叹气。
果子张很羡慕杨家的火爆生意,更惊叹杨浩的能耐。
这些天他仔细观察过,杨家真正做主的是杨浩,十几岁的少年郎,接人待物,迎来送往一点都不含糊。
做起生意也头脑灵光,颇有手段,一个月时间就成为上土桥首屈一指的饮食铺子,堪称经营有方。
果子张对杨浩多有赞誉,更以此来激励自家儿子,杨浩在懵然不知的情况下,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眼看自家生意惨淡,果子张心生念头,也不知杨三郎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反正闲来无事,随口聊聊嘛!
杨浩有些意外,自家难题还没解决,果子张竟向自己咨询?
既然问了,又是邻居,好歹得瞧一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进去转了一圈,店里干果倒是齐全,但鲜果却不多,毕竟这年头没有反季节水果一说。
加之交通不便,除了入宫的贡品,远方的水果根本运不过来,是以店里主要是些许橘子、苹果、秋桃和山楂等当季果品。
尤其是山楂,堆了好几筐,好似压根没动过。
“张叔,你囤这么多山楂作甚?”
“唉,这也是我最犯愁的,除了这些,库房里还有好些呢!”
果子张叹息道:“山楂酸酸甜甜,喜食者众,尤其是怀了孕的妇人,尤其好这口,都图个酸儿辣女的吉利。”
“没错,那怎么卖不动?”
“别提了,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传出来…”
果子张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城里传言,宫里皇子接二连三没了,就是因为怀孕的娘娘吃了山楂之故……”
呃……
杨浩满头黑线,看来皇家子嗣问题真的很严峻,各种流言满天飞,已经涉及到百姓生活的很多方面。
“山楂开胃消食,孕妇中不乏食欲不振者,只要不过分多食,当有好处才是。”
“是啊,可是百姓哪管这些,闻听宫中娘娘都不吃,也便无人问津了。”
果子张叹道:“所以啊,往年畅销的山楂而今全都滞留手中,再过上半个月恐怕就全烂掉了。”
杨浩完全理解,这年头又没有冷库保鲜,鲜果一旦滞销,就将意味着腐烂亏损。
除非……深加工。
比如酿果酒,做罐头……山楂是可以做罐头的,对了,冰糖葫芦。
杨浩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这个后世很常见的东西,在经济欠发达,零食匮乏的年代,冰糖葫芦绝对是让孩童眼馋的好东西。
来大宋这么久了,似乎还未见过冰糖葫芦,旁敲侧击询问,果子张也是一问三不知。
杨浩计上心来,笑道:“张叔,要不我们合作,或许有办法卖掉山楂。”
“哦,三郎有何办法?”果子张顿时有些惊喜。
“这法子得先试试才行,恕我先卖个关子。”
当晚杨浩便带了一小筐山楂回家,顺便卖了蔗糖,准备大展身手。
待杨田氏母女入睡之后,杨浩一个人钻进了厨房,这年头的蔗糖颗粒大,杂质也多,需得先放在锅里重新熬制,适当提纯。
山楂洗净,用竹签子串起来,将剔除杂质的糖汁浇裹其上,扎在草垛上晾着。
做法很简单,毕竟后世小贩都是一边卖,一边现场制作糖葫芦,杨浩也曾见到过,依样画葫芦便是。
一觉醒来,糖汁已经完全凝固,红色的山楂在糖汁映衬下格外红润,反正小杨雪瞧见时已经在咽口水。
小家伙理所当然成为试吃员,见杨雪面带笑容,吃的香甜,杨浩也便放心了。当然了,自己也得来上一串,确定一下味道口感。
等杨浩带着糖葫芦到果子铺时,果子张惊讶不已,瞅了半天问道:“此为何物?”
“你先尝尝便是。”
果子张尝了一串,顿时眼睛放光,喜道:“好似是山楂裹了蔗糖?不过这味道,酸酸甜甜,十分别致。”
杨浩笑道:“此物叫冰糖葫芦,别的不多说,反正我家小妹很喜欢,张叔,你懂得。”
“懂得,懂得!”果子张如何不明白,这是孩童最喜欢的味道。
“那就成,用此法,你家囤滞的山楂即可销售一空。”
“是啊!”果子张乐呵呵地点头,旋即低声问道:“三郎啊,这冰糖葫芦如何制作?你放心,卖了钱我们二一添作五。”
“不必,首次合作,我只要三成。”
杨浩笑道:“只要合作愉快,往后…我这还有冰糖、奶糖、罐头等各种秘方,赚大钱的日子在后头。”
冰糖葫芦做法太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果子张完全可以自己摸索,一经销售,很快便会有人仿制。
这年头,可没有专利,知识产权保护一说。
先少拿点分成,再抛出点诱惑,不怕果子张过河拆桥。
果不其然,听到杨浩嘴里蹦出几个新鲜的名称,果子张登时眼放金光,连连点头。
第二十九章 危险的生意()
唯利是图是商人本性,但利有蝇头小利和一本万利之分。
但凡斤斤计较,见钱眼开之辈,生意往往做不大。
相反目光长远,懂得让利、合作,把握机会之人,往往能财源达三江。
讲究“进四出六”的义乌商人之所以能让鸡毛飞上天,大概就是这个缘故,也是杨浩为何给果子张让利的原因。
果子张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的眼界不算开阔,目光不算长远,但庆幸也不短浅。
听到杨浩嘴里蹦出来的几个词,虽然懵然不知,但他意识到,这也许这个是机会,可以成为成功商人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杨浩竟然主动让利,并提供秘方,这是一种诚信,也是一种自信。
果子张有理由相信,杨浩手中还有更厉害,更赚钱的秘方,所以他充满期待。
想要收获,就得有所付出。
果子张很积极,在自家库房里弄个临时作坊,开始加工冰糖葫芦。
做法真的很简单,但此之前却无一人想到,而杨浩似乎一夜之间便得此妙法,堪称神奇!
一时间,果子张对杨浩越发看重。
……
冰糖葫芦出炉,果子张学着杨家的经验,免费发放一部分给孩童品尝。
果然很有效果,很快便积累了基础用户和口碑,拉着大人前来购买的孩童络绎不绝。
客人顺带着在店里转一圈,再买点其他果品,生意自然兴隆了不少,与前些天的冷清局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家婆娘满心欢喜,见面便咧嘴笑着向杨浩道谢,如果不是发黄的牙齿上占着韭菜叶,杨浩一定会愉快接受。
为了加快销售,杨浩去找了牙行伙计徐六斤,名字是从租赁契约上看到的,据说出娘胎的时候恰好六斤重,爹娘便草率地以此为名。
牙行门路多,徐六斤也算是老熟人了,杨浩略微交代,再给点小费,当天傍晚便带着几个商贩过来。
商贩来自州桥、相国寺和马行街,都是东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他们答应试销冰糖葫芦。
自销毕竟数量有限,分销才是王道,对于自家的糖葫芦,杨浩还是很有信心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几个商贩纷纷前来,表示要加大进货量,足可见市场反响不错。
果子张满心欢喜,当即拉着婆娘和两儿一女,忙的昏天黑地,加紧制作冰糖葫芦。
在出现仿制品之前,他绝不愿意泄露“秘方”。
杨浩知道劝说无用,索性什么也不没说。见食肆有婶娘妥善打理,便开始研究冰糖和奶糖的制作。
既然糖葫芦反响不错,那么冰糖和奶糖绝不会差到哪里去,糖果对孩童的吸引力是经过历史验证的。
冰糖的做法并不很难,杨浩隐约记得,在一部纪录片中看到过。
粗制的蔗糖倒入大锅,加水适当加热,让砂糖彻底融为糖水。
再往其中添加适当植物油,便开始熬煮,沸腾之后加上适量溶解的白矾水,使之与糖水均匀融合。
然后不知道经历一个怎样的化学反应,在合适的温度下,糖水就会逐渐结晶析出。
这其中砂糖、植物油和白矾的比例,添加时机,以及温度把控尤为关键。
重量可以准确称量,但时机和温度全凭经验把控。
杨浩试验多次之后,总算有所进展,记录下各种数据后,便将糖水盛于桶中,裹上厚布加盖封存。
等上数日,等里面的温度降下来,冰糖结晶就会出现。
可是,一个问题出现了——颜色。
结晶出来的冰糖不似后世那般晶莹剔透,而是杂色浑浊,大大影响了观感和食欲。
究其原因是原料问题,这个年代蔗糖粗糙,难免杂色,有点类似后世的红糖。白砂糖是稀罕物,明朝以后才开始成为主流。
除色提纯其实并不难,可杨浩轻易却不敢做。
因为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触动了一块很大的蛋糕。
古代盐铁粮、盐糖茶不是寻常商品,这几样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蕴藏着巨大的利益。
粮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由买卖,但盐铁官营是历朝历代的传统,糖、茶、酒也都是朝廷严格监控的产业。
大宋有《榷茶法》,种茶、采茶、售茶都在有司严格监控下进行,是朝廷赋税的重要来源。
酿酒也有严格控制,东京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大店获准用粮食酿酒。
这些大店表面是商贾打理,但背后与皇亲国戚,将门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深不可测。
糖又岂能例外?
历史规律告诉我们,一旦形成垄断,革新必然受阻,恐怕这也是多年来蔗糖质地无甚提升的原因。
弄出白砂糖和冰糖,绝对可以迅速得到市场认可,可无疑会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后果可想而知。
寻常市井商贩涉足其中,不仅是为人作嫁,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甚至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这是一桩很危险的生意,所以杨浩谨慎地停了下来,在抱紧一根足够粗的大腿之前,不可自寻死路。
杨浩有些后怕,自己太想当然了,也有些后悔“信口开河”。
不过幸得及时醒悟,也让他清楚认识大宋商业环境,以及社会本质。
世上从来不存在纯粹的商业环境,封建帝王时代尤其如此。没有相当的地位和权力,生意想要做大很难,也很危险。
想起初到东京时,自己还对婶娘“吹牛”,几年之内成为东京最富有的人家,而今看来有些想当然了。
幸好婶娘没有当真,但果子张那边恐怕要失望了。
不过嘛,奶糖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奶糖只算是哄小孩的零食,且主要原料是牛乳,对整个糖产业影响不大,可以适当试水,积累经验。
牛乳大火煮沸蒸发水分,加入适量蔗糖与食用明胶,奶糖的雏形便算成了。
前两样都是现成的,唯独食用明胶难制。
杨浩只能用猪牛羊的皮、骨为原材料,在后世关中煮皮冻方法的基础上摸索,逐步实验。
期间难免需要一些形制特殊的器具,好在食肆附近就有一家铁匠铺子,杨浩曾经光顾,铁匠老李的手艺相当不错。
平日里生意很好,火炉风箱整日不停,锤子落下,火星四溅,老远就能听到打铁声。
然而今天,杨浩上门的时候,铁匠铺里却冷冷清清。
两个徒弟不见人影,老李则倚在火炉旁,手中捧着个酒罐,百无聊赖地灌黄汤。
第三十章 大雪里的铁烟囱()
汴河在大宋,对东京的意义非同小可,是东京的母亲河,也是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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