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娘停一会儿,抬起来袄袖子,“这万刀杀的鬼子……嗨,”,上前替张蕴涵擦擦眼泪,“闺女,不哭,啊!再说了,就是哭死,能把鬼子哭走!”张愣子娘也给自己的眼角擦擦泪,再赶紧地说话,“我去烧热水,楞子,快去,刮锅灰,按在伤口上止血。”
说着话,转身去了锅屋。
“哎哎!”张二楞这才想起来锅灰能止血,就赶紧答应,赶紧往锅屋里跑。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了风箱声。
张蕴涵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这样说,王前进王书记是有救了。
张二楞的家人都醒了。
第八节、说到底,人命仅一次()
第八节、说到底,人命仅一次
在生死关口,张蕴涵与群众面临一场人性与情感的较量——不要埋怨老百姓的怯弱,虽然他们命贱如草,也有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
张老六咳嗽着,走到里屋的门口,看了一眼张蕴涵,一怔,转眼,再看床上的伤员,又一愣,禁不住“啊”了一声,呆住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打量张蕴涵,慢慢地说:“你是八路?那个扭秧歌的闺女?”
张蕴涵点点头,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迎着张老六的眼光,静静地答,还把笑痕,勉强地挂在脸上,“大爷,突围的时候,首长负的伤,亏了二楞子。”
她知道张老六的为人,谨小慎微,唯恐刮风来根草棒砸头上,努力地继续笑笑,“没事的,到天黑,就能走了。”
张老六却着急起来,急急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又趴到门缝,细细地往外瞧,才看一眼二楞子。
张二楞正端着碗,碗里是青灰色的锅灰。
“你出来,俺跟你说个事。”
张老六对张二楞说罢,转身,进了另一间里门。
张二楞怔怔地看一眼张蕴涵,张蕴涵把头扭一边。
二愣子尴尬,“张大姐,没事的,我出去一下就回来,您照顾好他。”说完,把装着锅灰的碗递给张蕴涵,跟着他爹,出了房门。
张蕴涵接过碗,看看张二楞的背影,摇摇头,就转过身子,用手指,捏着锅灰,轻轻地撒在王书记冒着血丝的伤口上,锅灰效果好,很快,王书记的血,就止住,不流了。
稍许,二楞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土碗进来。
张蕴涵见状,放下装着锅灰的碗,把王前进的头扶起来,由着二愣娘,一勺一勺的,把热水,喂进去。
喂了热水的王前进,渐渐睁开眼睛,怔怔地看张蕴涵,看四周,又昏昏的睡去。
二愣娘叹了一口气儿,无奈何,端着土碗,出去了。
张蕴涵坐在床边上,伸手摸摸伤员的额,烫手,知道,王书记的伤口感染,烧得一定很厉害,于是眼泪,又啪塔塔地往下流,但是,现实现状下,一个娇弱的女子,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她只好掏出手绢,湿了凉水,搭在他额上。
这时候,里屋里,传来的争吵声,渐渐地大起来。
二楞娘,端着碗,又进来,惊恐地看着她,“妮子,稀饭,温热了,喝碗,暖暖身子吧。”
见张蕴涵一门心思地看伤员,就知趣,把碗,放到床头上,退出了房门。
张蕴涵看一会儿伤员,王前进仍然昏睡,无奈何,只得端起来饭碗,费力地沿着碗沿,喝口粥,她已经两天两夜,米水没粘牙了。
外面还在吵着。
张蕴涵喝完稀饭,静静地坐着,一眼不错地看仍在昏睡的王前进。
她实在没办法了。
好一会儿,争吵声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响起了脚步声。
张老六爷俩,一前一后,走进来。
张蕴涵明白,站了起来,用哀怨、无奈的眼光,看他们。
张二楞尴尬地站一边。
张老六走上来,咳一声,算招呼,犹犹豫豫,“这个……张八路,”他费着劲地尴尬着干笑,“你看……家里……,没啥好东西……招待,委屈闺女你了。”
张蕴涵也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看他说下去。
“这儿……这儿……这会儿,天大亮了……鬼子说来就来,您……咳咳……村里……皇协军,知道了……一搜起来,可就……”
老六顿住,说不下去了,哀哀地看她。
张蕴涵看一眼床上的王前进,低下了头,在这样的情势下,她能对这怯弱的百姓,说什么呢,只是觉得浑身冷。
张老六停了一会,适应了氛围,话说得顺畅了,“俺知道,八路打鬼子,是为俺们好,您住这儿,也是俺全家的福,可这几间房,藏不住啊,待会,鬼子来了,想跑都出不去,依我看,不如……”他那意思,很明显。
“爹,”张二楞在旁插了言,“再没地方,也不能屈了咱八路军呀……”
“用你多嘴?惹事的东西!”
张老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恼怒地喝斥他,再转过头来,斟酌着说,“张同志……你看……这样行不?白天,你们到野地里,躲一躲,鬼子要来就是白天,等天黑了,你们再回来,还住这儿……等会儿,俺出去找点药,再弄点肉,晚上回来……”
张蕴涵看了一眼张老六,平静地说:“大爷,他伤成这样,还能走?”
张老六忙不迭地说:“能走,能走,我让二楞帮你,背他到野外,二楞子还能给你们放着哨,鬼子只会来村里,外面安全着呢。”
张蕴涵不想跟他再啰嗦,笑了笑,直截了当说:“伤员现在还昏迷着,等醒了,看看情况再决定。”
张老六急了,也直截了当亮家底,“闺女,俺知道八路是好人,不是难为您,实话说吧,咱张家,祖祖辈辈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就像墙头上的草,哪风来了,只能跟着往哪倒,能活着,吃顿饱饭,就念阿弥陀佛了,你们住这里,不出事,大家都好,出了事,我们全家,都得陪着掉脑袋啊,你就算是可怜俺,就快走吧,啊?”
张蕴涵索性坐到床边上,有些赌气地轻声说,“他可是为咱,打鬼子,受的伤,你再摸不出袄里袄面来,总该知道,这是中国人在打日本人吧?”
张蕴涵说着说着来了气,把手枪掏出来,握在手里,“大爷,估计你也知道,到野外,天寒地冻的,他又高烧着,伤员一定撑不到天黑。”
张老六愣住了,没想到这闺女,这么倔。
“就是,”张二楞涨红了脸,赌着气地对张蕴涵说,“不能走,就住这,鬼子怎么会知道咱们躲这儿?”
“唉,”张老六哀叹一声,“这可真是掉脑袋的事,现在,你说得轻松,等会儿,鬼子真来了,你……你……唉……不单咱全家活不了,您两位,也得一块遭殃,到时候八路,也跟咱算不了完……”
正说着,“叭,啪啪……”,突然,街上传来一阵声响,分明是枪响,清晨显得很清晰。
张老六一屁股跌在地,面色死灰,鼻涕眼泪一起下,“完了完了,俺一家人家算完了,鬼子……鬼子来了。”
张蕴涵“唰“地站了起来,瞪了爷俩一眼,一咬牙,极其的轻蔑,“软骨头,没志气,不就是个死吗?至于?!”
张二楞顿时窘得满脸通红,恼怒地朝他爹喊,“怕个屁,老子和他们拼了!”
张老六摇着头,惊慌失措,“拼拼,就知道个拼,你拼得过吗?你是张家三辈儿的单传呀。”
张蕴涵一咬牙,“就你这人性,日本人不欺负咱才怪呢,”俯身把王前进扶起来,“咱走,不连累您!”
张二楞伸手拦住,吼一嗓子,“大姐,不能走,一出去,准遇上鬼子兵。”
“我们走,决不连累你们!”
张蕴涵冷着脸,一手拨开张二楞,“软骨头。”
张二楞又一声吼,“大姐,我背人,你打枪,咱拼了,这年月,死了都比活着强。”
张老六倏地不哭,倏地站起来,一拍脑门,“哎,忘了忘了,家里不是有个装冬菜的地窖么……咳,只能躲一个,窝太小……”
张二楞一下子愣住了。
张蕴涵斩钉截铁,一指伤员,“你们把他藏进去,我去外面躲。记住,万不能出一点闪失!”
张老六和儿子对望了一眼,张蕴涵不再说话,径往门外走。
张二楞一把拉住她,急得跺脚,“大姐,你出去……不是送死么?”
张蕴涵苦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拔开,“我在这,咱大家,不都得送死吗?”
张蕴涵定定地看张二楞,“二楞,记着,你是中国人,不要命的也要藏好王书记,他是咱的过湖干部,抗日打鬼子需要他!”
张蕴涵又朝张老六,深深鞠一躬,泪如雨下,抽泣着哽咽,“呜呜……大爷……呜呜呜,抗战胜利了,假如我活着……重重……谢您!”说完,张蕴涵猛地擦一把热泪,握手枪,猛转身,冲出了房门。
张二楞在后面紧追。
张老六怔怔地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
二楞娘,“哇”的一声大嚎,“这样的好孩子……”
第九节、人性的爆发()
第九节、人性的爆发
张蕴涵的牺牲和被拖尸体的游街,唤醒了麻木的群众,激发了二愣子的血性,乱中,死在张蕴涵的尸体上。
晌午,太阳难得地露出脸来,圆圆地挂在天上,把活着的人人,照得有些暖暖的。
寒冷的北风,刮的也轻了,也柔了,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像刀子割,像野狗啃。
战乱中的老百姓,懦弱的地位,草根的阶层,只能是、本身是,就像那被冷风吹得到处飘的草根,没有自主,没有意识,只能的苟且的生活着,祈望的是能喘下到嘴的气儿,能吃上一口勉强的活着的饭。
中国的老百姓,怎么的那么的苦那么的艰难
难道,这是们命中注定的吗多灾多难,饱经忧患。
一种体制的约束,一种文化的羁绊,多少年来,历朝历代,古今中外,莫过如此。
密密麻麻的声,忽远忽近地响了一上午,渐渐稀了,晌午头儿,终于停了,死寂的村子里,又恢复了死寂的宁静。
张老六一家人,总算把心放下嗓子眼,们第三次的下到地窖里,给受伤的干部,喂了稀饭,更换了绷带,还灌下柴胡熬的中药。
现在,额上的烧,总算退了,王书记,昏沉沉的又睡下了。
任何人,包括张老六一家的这样的草根,也是有同情心,怜悯心的,一见到张蕴涵那样的无奈,那样的痛苦,们一家子,很是的揪心。
们只好尽心地照顾张蕴涵临别前的托付,那一串眼泪,那声声梗咽,足足地让这弱小的一家人,足足的挂心,那挂心,反映在了对伤员的照顾上。
三口人,正担心着张蕴涵躲到了什么地方去,念叨着,晚上,把张蕴涵这孩子找对来,让闺女,好好地歇一歇。
把伤员和张蕴涵引到家里来的,是张二楞,张二楞见爹娘的这么的挂念张蕴涵,这么的照料那伤员,心里也高兴,心里高兴了,嘴巴子上也就甜和软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处在特殊的青春期上,嘴巴子能甜和软,本身,就说明了的内心世界,一下子往成熟上,跨了一大步。
二愣娘,见爷儿俩,这么的高兴和轻松,也高兴,正张罗着要杀鸡、熬鸡汤、给伤员补补,给张蕴涵暖暖身子的时候,突然,院门外,响起了“叽哩蛙啦”的日本话。
二愣娘一愣,脸,刷地蜡黄,赶紧地停下嘴,屏住气,一家人,竖起来耳朵,仔细地往外听。
跟着鬼子话的,是有人敲着锣的叫喊。
是汉奸徐振山的公鸭嗓子叫唤,敲一下铜锣,叫唤一下嗓子,那铜锣,敲起来像赶尸的无常,那嗓门,像树上乌鸦在报丧,这些人,咋就死不干净呢“喤,看八路游街喽,喤看八路游街喽大日本皇军万岁,邓司令万岁跟着邓司令,消灭土八路跟着李司令,永远享太平,喤”
张二楞的心,不由地一紧,一种不好的征兆。
张二楞冲到院子里,贴着院门缝,从门里往外看。
往常死一样的街上,出现了一大群人。
准确的说,大白天的,出现了一大群的能站着的鬼。
大街上,满满的铜锣的声音,没有招来任何的围观的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唯恐把自己身上的气味儿放到街上,招惹来灾难和大祸。
徐振山,拖着大裤裆,敲着锣,走在最前面,跟着的,是两个日本兵,鬼子兵,背着打,一人抓着一条腿,倒拖着一个穿八路衣裳的人。
八路的满身上,在往外,冒着血泡,把街上的土路,刷出来一条红红的血道。
看来,这个牺牲的八路,生前,受尽了人世间的劫难。
八路的后面,是弓着腰的李文德。
李文德,这个老狗,拖着那条老狗的狗尾巴小辫儿,拄着文明棍儿,由一群二鬼子围着,一步一踮地走。
再后面,是一队鬼子兵,全都趾高气扬。
张二楞子对鬼子汉奸,全不在意,紧盯着八路的身影,细细看,头发,倏地炸立。
一下子认出来了,那倒拖着的八路,竟是张蕴涵
张蕴涵睁着大大的眼睛,茫茫地看着天,一任鬼子兵们拖
显然,她已经死去了。
一股血,涌上张二楞的脑门,倏地站起来,随手抓起顶门杠,“哗”,拉开大门,旋风般扑上去。
“我日你姥娘”
张二楞大吼一声,震天惊地,鬼神皆惧。
紧跟着,张二楞,一棍抡圆,直夯在鬼子兵的脑袋上。
民族恨,将这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血灌头顶。
姐弟情,使这个正义勇猛的青年,血贯长虹
中国,有这样的豪情男女,有这样的爱国志士,永不会亡,小鬼子,想占我中国,妄想
那鬼子兵,背对着二楞,正拖着张蕴涵,没提防,脑袋就被砸成烂西瓜,血,“噗”地,喷向天空,布口袋一样,摊在地上。
紧接着,张二楞反手又一抡,那棍子,拦腰砸在另一鬼子身上,粗硬的鬼子,竟然拦腰砸断,那鬼子兵,“嗷”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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