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话里面,分明地说,你欺骗皇军,讹皇军的钱和武器。
这两条,不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死罪,很简单,绑上,拉到刑场,一枪,毙了。
但是,很复杂,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一下子泡汤了。
要是这样,还不如当年捅死那个吝惜鬼以后,自己接跟着抹脖子,把自己也一刀给刀了的痛快。
这个四天前,还纯情少女,天真学生的山口,一转脸,怎么变得这么有心计?手段,这么的毒辣?
中国的历朝历代,改朝换代时候,都要一朝天子一朝臣,杀尽老臣换新人,自己虽然不是高桥的旧臣,但是,四天前,自己当的这个皇协军司令,可是高桥封的,也是旧臣的排列。
山口继续地笑眯眯,仍旧的轻声慢语,“还有,上午,你抢了县政府,那些钱财,分明是皇军的,你却拉到你的家里,据为私有,这是什么罪,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这话音儿,依旧的黄莺出谷,但是,在此时跪着的四老虎听得,就是漆黑雨夜走乱坟岗子,冷不丁地听到夜猫子叫。
四老虎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惊瘫了,赶忙地,跪在地上,“啪啪啪”地,给山口磕头,一叠声的哀求宽恕。
山口耐心地等他磕够了数,磕出了心诚,磕出了忠心,这才站起身子,款款地走过来,欠下身子,把他轻轻地拉起来,“邓司令,快快地请起,磕头的不要,说正事儿。”
四老虎抬起头来,那猪脸堂子,已经是鼻涕、眼泪,一把抹了,“还请山口太君关照呀,本人糊涂,辜负了山口太君的信任和期望。”
山口开始关照了,像小媳妇似的,把四老虎扶起来,一直的扶到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再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然后的,倒一杯水,递到四老虎的手里。
四老虎一下子蒙了,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做法,实在让他搞不懂山口,到底要对他干什么。
山口仍然温馨,小媳妇似的,细心地照顾好老太爷似的四老虎。
然后,继续着低眉耷拉眼儿,又像一个认了错的小媳妇似的,转过身子,弯下腰,捡起来地上的那张纸,然后的,走到桌子边,坐在那张紫檀木的太师椅子上。
四老虎的猪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山口的每一个动作,仔细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肢体、眉头、眼角的变化。
此时的山口,在四老虎眼里,就是一个毒蝎、毒蛇变成的美女,就像一个《聊斋》里的林林种种的鬼,变成的女人,随着的就可能显出她那狰狞的原型,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吞到底,嚼得连骨头渣也不留。
这就是那个,四天前,还温柔可人,婀娜多姿的纯情少女。
孔子说,唯女子与小子难养也。
这女人,蜕变的真快。
是什么把她变成这样的呢?
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高桥,高桥那个变态,看样子,把她往死里折腾了。
四老虎一眼不错的盯着山口。
山口,好像又把他当做了空气,像对待那张纸一样的对待他——置之不理。
山口继续地看她桌上的文件。
第八节、山口和四老虎都是死后余生变成的魔()
第八节、山口和四老虎都是死后余生变成的魔
山口不理睬他,使他,这回,有时间研究她看得到底是什么东西了,这些东西,对他,很多的是秘密,但是,他到底的是同类,干的同样的活儿,即使秘密,只要看一眼,就猜的个不大离儿。
因为隔着桌子,距离近,四老虎也有时间仔细端详,所以看得见。这个美女蛇、美女蝎子,看的是旧时的,国民党湖西省党部的文件。
湖西国民党省党部的文件,四老虎知道,日本人占领来以后,全叫龟田拉到宪兵司令部里了。
龟田是旧派的军人,一心想的就是打仗,既然打仗,就要了解对方的一切,而要了解对方的一切,他们的档案,才是最直接的的渠道。
文件封面上,照样有一个大大的青天白日的国民党党徽,党徽的下面,是一行粗大的黑体字,四老虎还是认得这行字的哩:湖西杆子会、红枪会调查。
山口看国民党时期的资料?
看样子,山口已经了解湖西红枪会、杆子会的情况了。
湖西杆子会、红枪会的情况,在国民党时期,全在他们湖西省党部掌握,而真正具体掌握的,就是王子玉。
王子玉,现在跟他干了,他现在献给高桥的这个毒恶的计划,就是原封不动的抄写的她正看着的材料里。
怪不得山口刚才说他,“人才济济” 。
想到这里,四老虎犹如晴天雷劈,铁锤击顶。
这可真是要命的事情,问题极其严重。
墙上的时钟,每走一格,就发出“哒哒”的声响,声响的让四老虎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据说,慈禧老佛爷,最爱听的就是这样的声音,皇宫里曾经有个规矩,慈禧觉得,要是有人不听话了,或者心里发痒,想杀人类,再或者的,想警示某某人了,就让他听这个挂钟的声音,一般的大臣,不论是久经战事的将军,还傲慢不羁的文臣,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莫不浑身筛糠,命汗淋漓,晕死皇宫。
因为这声音,很像是菜市口,杀人前的侩子手,用鬼头刀,点地的声音,这点地的声音,就是在提醒那跪在眼前的将要被砍的那死鬼,你的头,就要头点地了。
屋子里的空气,就像一颗地雷,就要爆炸了。
四老虎面如死灰,这寂静,太可怕了,就像恶魔的手,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往死里掐,他,已经跌入万丈悬崖下,快要窒息了。
懵然地,他要夺路而逃了,下意识间的,赶快脱离这个女魔头,女厉鬼。
“哒哒”的声响,越发响了。
四老虎好像中了符,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来,瘫软地跪在地上,给山口磕头,然后的喋喋,“太君……没吩咐……俺,……走了?”
四老虎,在他家杀猪的基因里,从娘胎里爬出来,就不知道害怕是怎么一回事儿,现在,他是真真的害怕了,害怕极了这屋里的空气,害怕极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尤其害怕的是这个女人,娇美的面孔和白皙的纤纤玉指 。
“哦,哦?”山口好像突然发现四老虎存在似的,从材料上,抬起来头,看一眼地下跪着的四老虎,接着的笑笑,好像想起来什么的,款款地说,“邓司令,你看,你怎么又跪下了?在你们中国人的眼里,女人,是女流之辈,您大老爷们的,怎么能给女流之辈下跪呢?快快请起,请起!”一边说着,山口一边越发的真挚。
四老虎跪在地上,赶紧地发誓言,“太君,您是太君,您是观音,您是菩萨,俺给您跪,理当的,应该的。”说着,又重重地给山口磕了一个响头。
山口有点着急了,赶紧地站出来,赶紧地又扶他,“你看你看,邓司令,您尊为兄长,哪有兄长给小妹行礼的,这样子,怎么叫小妹承受的起?!”
山口又突然的狐狸精变美少女了。
四老虎,这个被山口在油锅里滚的呦,确实没头魂了,懵懂间,顺着山口的手,站起身子,浑身筛着糠地坐在椅子上。
山口好像再赶快地弥补当小妹的对兄长的亏,赶紧地拿过来那张四老虎要钱要武器的纸,看都不看,在上面,龙飞凤舞一阵子,接着,拉开抽屉,拿出来那个宪兵司令部的大印,盖在那张纸的上面,然后的欠身,递给桌子那头的四老虎。
“邓司令的,情谊归情谊,开工先拿钱,古今一理,应该的,这点钱和武器,在两万多杆子会、红枪会面前,显然的是不够的,以后的,随时的找我,我照批。”
四老虎更是蒙,从他第一次下山当汉奸,到现在的皇协军的总司令,从接触的第一个日本人山涧,到看样子已经傀儡的高桥,从没有一个这么看也不看的照给钱和武器的。
这个女人到底是鬼还是人?
别是四天前的那早上,在窗子外面的凉亭里,那个山口真吊死了,被吊死的那个找了这个山口当替身了吧?
山口没有注意到四老虎此时的心理变化,把后背,舒服地靠在椅子背上,像是闲聊,“邓的,你的麾下,人才济济呀,是呀,打天下,就要像你们《三国演义》里的刘备,人才的,多多益善。”
四老虎这回,可是仔细聆听山口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里所蕴含的潜在的意思。
“人才济济”,山口太君,已经提两次了,一定有所指。还《三国演义》明显的,是四天前,和他说的那三个“抓”,连在一起的。
四老虎的脑子这会儿,已经开始转圈了,他的脑袋里,极速地旋转着,寻找山口想听的话题。
山口见四老虎不言声,就装着闲聊似的,漫无天际地闲扯了,“自古以来,打天下,莫若兵多将广,从者如云,一声呐喊,应着四方,我看,邓司令的,就有这个本事。”
四老虎急忙着想开口,他听得出来,山口好像并且觉出来了他的心里话,他,一路走来的,就是想打这湖西的天下,赶走日本皇上,自己坐天下。
这,可是死罪,过去的皇上,对有一丝叛逆的人,哪怕皇上的亲兄弟,亲娘,一律的杀无赦。
但是,山口的眼睛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凉亭里,那袅袅升腾的香烟和香烟后面的天照大神,手却抬起来,向四老虎摆一摆,示意他不要表忠心,静听她把话说完。
山口漫不经心地继续闲扯,“您手下的两万多杆子会、红枪会,确实是真实的数字,但,不是这四天,您收编的,而是四年前,皇军没到湖西来之前,就有的,掌握在谁的手里?自然地掌握在您的手里,怎么掌握在您的手里的,因为掌握这两万兵的人,在你的手里。”
四老虎听到这里,就像条闪电,猛地在他眼前炸响,眼前的漆黑,一下子通体的明亮,原来,这个山口,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接着这么一个由头,将他吓个半死,乖乖地钻进她的笼套。
第九节、两个死去活来的魔头,合谋操高桥()
第九节、两个死去活来的魔头,合谋操高桥
这个女人,确实,死过一回了,死过了而后生的,就是完全的不一样。
这点,四老虎太明白了,有切身的感受。
想当年,在腊八小年的那个集市上,他杀死那个买肉的后生后,他再也完全的不是那个以前的卖肉的邓家的老四了,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现在的老四,四爷,四老虎。
四老虎切身地记得,在羊山,那个土匪窝的山洞里,他饿得,眼冒金星,连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的力气也没了,就觉得身上,轻飘飘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从自己的身子里,升腾出来,飘到山洞的顶上,像一股青烟,盘旋,徘徊,就是不走。
四老虎昏昏然地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不走,可能是自己的阳世还没够,其实,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灵魂飘出去,这几年的东跑西躲,四下里逃命,受尽了折磨,他确实已经活够了,就想死。
但是,灵魂不飘走,他也没办法,只好地挤进全身的力气,爬起来,晃晃地走到洞口,走下山去,带着一腚歪、拉巴裆,到山下的道路上,劫道。
当见到,那个,担着挑子走过来的人后,他第一个的走上前,没言语,没想法,上前,一刀子,捅进了他的心窝,然后的,搜遍他那渐渐凉去的身子,从挑子里,拿到吃的,就往嘴里塞。
在动刀子和往嘴里塞食物的整个过程中,他眼前的那个被劫的人,就是一个能站着、走道的活的物。
从那以后,无论他剥人时候,那被剥的人的惨叫,在他听来,就是杀猪的猪叫。
无论他揍兆向龙的时候,兆向龙曾经的那样叫他惧怕,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捆上案板的猪。
所以,他能把自己的亲哥哥,毒死,而毫无愧疚;他能把龟田司令的闺女,开膛,暴晒在太阳光底下,而毫无后怕。
他现在,已经不具备人的灵魂了,他的那灵魂,还在羊山,那个山洞里,缥缈着呢。
那灵魂,是人的善良、怜悯、友好,诚实、正义。
眼前的这个女人,四天前,他的那个普世的灵魂,一准的还在她的身上,也是人的善良、怜悯、友好,诚实、正义。
但是,随着她的眼睛往外看见的那个凉亭,她的灵魂,一定还在那里,也在飘逸。
她理解四天前,她被高桥暴戾后的心境,在上吊之前,她一定会把从小时候的天真,学校时候的活泼,祖父膝下的撒娇,母亲怀里的温暖,全想了一个遍,并且,他一准的在天上的亲人的灵魂的指引下,一步步地走到那个凉亭来的,她的亲人,实在是不忍心她,山口,再遭受人间的大难了,所以,要把她带回天堂,让她脱离劫难。
但是,同样的,她的阳世,还没够,所以,最后,山口,把她美丽的脖颈,从那个睡衣带子结成的绳套里,缩回来了。
而,缩回来,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带有人性的山口了。
现在的山口,就像他四老虎,已经没有人性,满心的,全是杀戮、残暴、心计,冷酷。
这样的人,就是疯狗。
疯狗莫追。
他记出来了王子玉的话。
反过来,王子玉的灵魂,是不是还在他的胸膛里?是不是就在他曾经的地牢里?要不是刘大炮的临刑前的发癔症,喊了一声,“刀下留人”,他和兆向龙和国辛,一应的国民党的降将,就全死干净了。
现在,四老虎突然地明白了,得势后的他,为什么对刘大炮用尿泚被捆在猪圈里的他,到现在,这样的奇耻大辱,为什么不记恨?
答案,很明确,因为他,已经没有人的脑子,过去的恩和仇,只要不挡他的路,就全叫大风刮跑了。
四老虎突然地想,他和山口,往后,会心心相通,会走到一起,共起这湖西的大道的。
于是,四老虎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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