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因距离太远,命中率极低,但火铳连番发射的声势骇人,令早已被大炮和滚木礌石搞得焦头烂额的虏兵士气更为低落。
瓦克达一连砍了五六个欲逃跑的士卒,而他身旁的督战队砍死的逃兵更有数百之多,才总算令虏兵断绝了逃跑之念。
但前方守军的攻击实在令建虏士卒惊惧,正在此时,便听到有人兴奋高喊:“屯齐大人已攻下了那城垒!”
众虏兵一齐转头望去,果见棱堡上换了镶黄龙旗,立刻便有人撒腿朝那边跑去——在城垒下藏身总不算怯战脱逃,既能躲避明军的炮火,又不会被督战队砍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虏兵发现这个“避风港”,棱堡下很快便聚集了两三千人,后面还不断有人朝这边涌来,简直“寸土难求”。
棱堡里面,一名满脸麻子的建虏小旗带着几名手下,小声嘀咕着,“找个藏身之处,躲到仗打完便好。”一面快步向棱堡底层溜去。
几人推开一扇紧闭的木门,竟赫然发现这间空旷的屋子角落里堆了几十只箱子,中间还垫了厚厚的干草。
“这八成是储粮室,”麻子脸道,“蛮子走得慌忙,没来得及将粮草运走。”
他说着上前搬起一只木箱,立刻疑道:“这么轻,难道不是粮米?”
有虏兵拔出单刀,上前将那箱子撬开,指着里面暗黄色的棉状物笑道:“难怪被他们丢在这儿,却是些破旧棉花。”
“他娘的,本想着搜出些粮米,回头还能计我一功。”麻子脸骂咧咧地又撬开一个箱子,见里面仍是“旧棉花”,不由心中恼怒,顺手将那木箱仍在地上,还嫌不解气,又上前狠狠踢了一脚……
慕寒正对张履祥颇为得意道:“张大人且看着,只待虏贼再聚得多些……”
毫无征兆地,山腰处突然爆发出一声天崩地裂般的轰响,直震得慕寒等人耳朵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山间的那座棱堡中喷出冲天火光,简直像是乳峰山火山爆发了一般。大量砖石被巨大的爆炸冲击卷得飞起十多丈高,而后又重重砸下。
原先躲在棱堡周围的建虏士卒可就惨了。先是有四五百人在爆炸产生的烈焰与剧震中当场身死,随后又有数百人被迸射或当空落下的砖石砸死。
几乎是一瞬间,那棱堡附近就变成了无尽炼狱,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四处翻飞,鲜血顺着山坡流了下去,还有大量虏兵在原地翻滚哀嚎,有些就直接滚落山下……
慕寒愣了片刻,而后跺脚怒骂道:“他娘的!是谁让提前点火的?!”
他见身旁士兵们也是面面相觑,知道可能是有些意外情况,忙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快,趁虏贼慌乱,令倭兵和澳洲兵即刻冲下山去!”
“是!”
慕寒又向身后挥手,“炮营兄弟们,换刺刀,也随我去杀贼!”
攻山的建虏皆被那巨大的爆炸吓得魂飞魄散,尤其是靠近棱堡的三四千人,顿时发一声喊,转头便逃。
而他们身后的督战队一个个也是面如土色,非但顾不上逃兵,还有不少也跟着一起跑。
就在此时,头绑白布的桦山久守从山腰处猛地站起身来,拔出武士刀大喝一声,“突撃!”而后一马当先杀下山来。
在他身后,数十名旗本兵和一千二百多岛津军各持武士刀、长矛叫喊着奔涌而下。
不远处的上杉军接到命令稍晚了些,近两千人也是迅速冲出,大有后来居上之势。上次炸棱堡的军功都被岛津军拿去了,这一仗恐怕是上杉军此行最后的表现机会了。
而北面的五百澳洲兵则显得更加训练有素——他们可是林遥岑从数千澳洲“狩猎队”中精挑出来的,操练他们的乃是龙卫军退役士兵。
肌肉鼓胀、肤色黝黑土著兵排成间距三尺的横队,一手持盾,一手端着锋利的短矛,如同黑色的巨碾一般,压向漫山不知所措的建虏。
……
邓山听到乳峰山上那一声大得惊人的巨响,心中也是一跳,忙下令加速行军。
他所部破虏营四千人马是负责掩护明军右翼,也就是乳峰山方向的。根据先前的探报,山上足有过万建虏,加上敌人会居高临下冲来,他的任务算是有不小难度的。
待至山脚东侧,邓山所部立刻排成前后三道步兵线列,相隔十多步远。
这种阵型韧性极强,一旦敌军攻势太猛,前排步兵线列可以向后收缩缓冲,等减缓了敌人冲击的势头,再集中歼灭。
数千破虏营将士堪堪完成列阵,邓山抬头间便看到乳峰山上铺天盖地的虏兵疯了一般地涌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距离自己防线仅剩不到二百步。
他不由暗暗攥紧拳头,心中已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片刻,破虏营军中的鼓声止住,指挥官的喊声紧随而至,“瞄准!”
“放!”
顿时,一千多支线膛铳一齐喷出烈焰,建虏军中当即传出阵阵惨叫。
邓山举起望远镜观察清军的冲锋势头,以判断是应该让最前排的步兵后撤,还是要再进行一轮齐射。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错愕——那洪水般呼啸而至的数千建虏似乎毫无战意,被刚才的齐射击毙三四百人后,立刻便毫不犹豫地向两侧溃散奔逃,如同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血肉之躯的明军士兵,而是一堵金石所筑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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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八百零四章 死战()
待清军如丧家之犬般跑了过去,邓山又看到有一群头绑白布,哇啦怪叫的小矬子追在他们身后,手中倭刀上下翻飞,砍得虏兵人仰马翻。
他双眼微眯,心中甚是疑惑,这些倭兵看来只有三四千人,竟如此凶悍,杀得近万虏贼毫无还手之力!
他自是不知,之前乳峰山上那震天撼地的剧烈爆炸直接炸死了近千清军,令他们吓得肝胆皆碎,士气尽丧。
而日本兵却早已“见过世面”了,知道那是数百斤硝化棉爆炸而已,他们十多天前还亲自背着这东西攻击敌垒,故而显得相当从容。
这一方是淡定地做好了总攻准备,而另一方是阵型散乱、惊惧无比,接战的情况可想而知。
加上倭兵是从高处借势冲下,充分发挥出他们凶悍、擅近战的特点,令瓦克达部更是难以招架。纵有些精锐巴牙喇兵咬牙抵挡,但也只勉强撑了片刻,便被倭兵用熟练的刀法砍翻在地。
北侧的澳洲土著兵也不是善茬。这些人常年在恶劣的环境下与野兽和其他部族搏杀,练就一身蛮力且下手狠辣,此时直如一群拿着兵刃的凶兽般咆哮着收割人命。
两下一同从乳峰山上攻出,几乎瞬间就杀散了建虏大队,继而漫山遍野地驱赶溃兵。
邓山见状,担心继续发铳会射杀后面的仆从军,忙下令停止射击,换上刺刀准备白刃战。
破虏营士兵们换上刺刀,在军官指挥下迅速变换阵型,改为U形的单排步兵线列,将逃下山的清军聚拢在U字的底部……
松山南侧。
豪格率中军刚同鳌拜的前锋汇合,明军的炮弹便已够着了他的后队。
他当初并未想到会在松山附近进行大规模战役,加上急着赶路,故而只带了些较轻的小炮,却远没有明军大炮的射程远,只能眼巴巴地挨打。
也不知瓦克达那边准备好了没有,豪格眉头紧皱,但眼下明军已攻了上来,容不得再多迟疑,只盼决战时他能从侧翼杀出来了。
他转头望向身旁诸将,令道:“索海率两黄旗步甲,并王世选所部汉军镶红旗及镶白旗,共一万两千人马正面抵住蛮子主力。未得我军令,不得擅退半步!
“待两军步卒相持之时,鳌拜率骁骑营三千精锐直攻敌左翼,不惜代价也要冲开敌阵!
“我亲领三千科尔沁骑兵为中军,只要骁骑营得手,我会紧随其后穿凿南军,再返身对其进行夹击!”
他很清楚这一仗事关重大,故而一上来便拿出了所有压箱底的本钱,战力较弱的两千绿营甚至只分了些周边清扫残兵的任务,主攻的则全是满汉八旗主力。
豪格环视众人,神情肃然,沉声道:“此战关乎大清社稷危亡,望诸位以死效命,奋勇向前,战至一兵一卒方休!只要剿灭南人这股主力,我大清未必没有再次入主中原的机会!
“若败……哼,我数万建州勇士又怎会败?!”
一干虏将也是满脸悲怆之色,拱手郑重道:“报效朝廷,不死不休!”
“誓与南蛮死战到底!”
豪格点头道:“此战凡建功者,我必不吝封赏。有胆敢临阵退缩的,诛全族!”
他身旁众人皆是垂目应“是”,各自匆匆领兵而去。
不多时,松山十多里宽的山间大道上,索海、王世选所部一万两千人马迅速聚拢,建州步甲在前,汉军铳手在后,结成数百个冲锋方阵。又有汉军士卒将数百部楯车推到阵前。
索海深知明军火器之精良远非自己能比,故而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尽快抵近肉搏,以吸引住明军步卒的注意力,为鳌拜的骑兵突破创造机会。
他方才仔细分辨过炮声,估摸明军的大炮只有三十门上下,这个火力密度,应该无法将数百部楯车尽数击毁。
只要自己这一万两千多人能做到悍不畏死,撑到贴身近战不成问题。到那时,配合骁骑营精锐和蒙古骑兵,定能一举击破这万余南军!
他吸了口气,拔刀向前一挥,“直取敌阵!此战获胜之后,每人赏银十两!斩首一级,再赏十两!”
重赏之下,虏兵一个个双眼通红,兴奋嚎叫着向明军扑去。
战场东侧,鳌拜正指挥着一千建州锐骑列于最前排,组成楔形冲锋阵型。而其他骁骑则跟在他们后面,相距五十多步。
所谓锐骑,便是建虏军中稀少的重骑兵。平日他们饷银极为丰厚,操练精良,属于京营骑兵精锐中的精锐。
这种重骑兵作战时身披双层棉甲,或是棉甲套锁甲,手持马刀,顶着敌人的弓、铳射击从正面强突敌阵,不计伤亡,其实就是一种敢死队式的存在。
锐骑在努尔哈赤“创业”之初,以不要命的“猪突”冲锋为建虏的迅速扩张立下汗马功劳。不过当满清入关之后,这种宝贵的兵种便编入京营珍藏,基本上再没有上过战场。
此番豪格将建虏全部家当都带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这些敢死队。
鳌拜逐一鼓舞过手下士气,便亲自加入锐骑的队列,号令大军向北缓缓进发。
他要等索海的步卒缠住了明军,再选择最合适的切入角度,一举冲垮敌阵。
索海部在楯车掩护下很快便进入了明军大炮射程之内。
接连好几部楯车被呼啸的炮弹砸得粉碎,激射的木渣与炮弹钻入后面的人群之中,立刻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不过这点儿伤亡对于过万大军来说还远不足以伤筋动骨。
索海和王世选率巴牙喇在阵后督战,并不停地重复着重赏之语。
建虏步卒阵中,一名十六七岁的新兵将长矛死死抱在怀中,被不断飞过的炮弹那尖利的呼啸声吓得白色惨白,浑身战栗不止。
他身旁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虏兵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把,粗声道:“瞧你那没种的样。当年杏山一战,那大炮比这密集多了。”
他大咧咧地继续道:“我告诉你,这大炮虽说动静不小,其实落下来最多也就砸死十多人。咱们万余大军在这儿,炮弹落不到你头上。
“咬牙撑过这二里地,对面最多也就发个百十炮。等到了近前,南人不是咱们对手。”
本章完
第八百零五章 武器的代差()
那中年建虏正说着,便听到头顶传来啾的炮弹破空尖啸,一枚炮弹划出一条极高的曲线,声音越来越近。
他心中一紧,下一刻,那炮弹却重重砸在他身后一丈之处,顿时一阵咔嚓咔嚓的骨骼碎裂之声。
中年虏兵顿时松了口气,瞄了眼被炮弹砸得粉碎的几个人,见没有他认识的,便转头对一旁的年轻士卒道:“你看,这才死了三四个人。不过刚才这炮应当是个新手所发。
“我给你说啊,这炮弹通常是平直飞来,所过之处能扫倒一排的人,继而再滚出一段,又能伤不少人。但像刚才这炮,竟从上面斜斜落下,便嵌在地上无法滚动,这效果就差了很多。”
他正说着,忽而皱起眉头来,盯着那炮弹纳闷道:“为何会冒烟……”
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后半截话,半截嵌入泥土中的炮弹竟突然炸开,火光闪耀之下距离最近的十六七人当即被撕得粉碎。
随后被炸碎的炮弹外壳朝周围溅射开去,轻易地穿过一个个虏兵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尸体向外飞出,又纷纷跌落在地。
一时间血光四射,残肢断臂混着脑浆之类糊了附近四五丈内的清军士卒满脸满身。未被弹片击中要害的十几个虏兵则倒在血泊中,痛苦地抽搐惨叫。
那个十六七岁的士卒双眼瞪得滚圆。
距他三步外,刚才还侃侃而谈中年虏兵被什么东西猛地划过了脖子,张大的嘴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捂着颈部的指缝里不住涌出鲜血,流得半个身子都成了暗红色。
终于,那人的身体失去了力量,扑通瘫倒在地。年轻的新兵当即吓得一声尖叫,跟着昏死过去。
四下里便是多次上过战场的老兵都是惊得面如死灰,大炮他们见过,便是被炮弹射死的人他们也见得多了,但这种会爆炸的炮弹他们却是见所未见。
这东西落在人堆里,哐一下就带走了几十条人命,加上那十几个受伤未死的,这一炮便消灭了整一个小旗的虏兵。
最吓人的是,普通的炮弹就碗口大,被捎上的机会其实不算大。有时两个人站得开了些,炮弹从他们中间飞过,都不会被伤及分毫。
但刚才这炮弹就太要命了。方圆三丈之内,几乎一个都别想跑,甚至四五丈开外都有人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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