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
他话音刚落,又有多铎的亲卫护军自远处驰来,高声道:“禀大将军,恭顺王、怀顺王所部前锋以至十五里外。”
“孔有德和耿仲明的人马到了。”连番的喜讯令多铎满脸笑意。这两人都曾随他与李自成打过仗,其所部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加上也算老部下,用起来自然更为顺手。
他对身旁军官们一挥马鞭,“走,随我去迎接大军。”
马光远立刻凑上前来,锦上添花道:“殿下,这次除了恭顺王和怀顺王所部近三万大军外,摄政王殿下还调了智顺王所辖晋军及旧部共两万五千余,李国英的陕军一万人。”
这智顺王就是尚可喜,他手下有近万名原大明辽东边军,战斗力非常强。李国英此人原是左良玉手下总兵,后随左梦庚降清,也是颇为悍猛,历史上一直做到过满清的川陕总督。
多铎心中却是一惊,他先前已听说了多尔衮和豪格约定谁的军功大谁就主政之事,虽知九哥定会派大军南征,却没料到竟然调动了这么多人马。
此前他手下有两白旗主力,加上关宁军以及部分绿营兵,一共有六万三四千兵力。等孔有德、尚可喜等人的人马到了扬州之后,他麾下便能汇聚近十三万大军!看来九哥这次是志在必得了。
然而多铎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对马光远皱眉道:“摄政王此番调动了陕军、晋军、鲁军以及直隶大部绿营,如此一来,必会缺少兵力来弹压地方”
马光远也知道他所虑不差,但从之前武英殿议事的情况看,摄政王明显已是孤注一掷了。加上近来朝廷连番加派捐、赋,地方上随时可能会闹民乱。
但这一切也不是他一个“小军官”能管得着的。他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殿下,其实这些还都不是主力。”
“什么?!竟还有其他兵马?”多铎心中将大清所有的部队迅速划拉了一遍,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马可调了,只剩下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马光远,“九哥不会是把”
“回殿下,巩阿岱、拜音图两位贝勒爷应已率两黄旗大军离开京畿了。两黄旗下索尼、西讷布库、鳌拜、贝隆、阿哈尼堪等大将皆一同随行。”
多铎只觉浑身发冷,虽不知九哥是如何调动了两黄旗人马,但这些兵向来都用于守卫京畿重地,竟将他们都拨给了自己万一南征战事不利
他几乎不敢想下去了,巨大的压力令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自己手中握着的,差不多就是整个大清全部的力量!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太祖、太宗一手打下的江山怕就会
马光远不知他心中惊涛骇浪,又拱手小心道:“除京营大军外,摄政王殿下还令在京的罗刹人牵线,许重利使罗刹人派了两千多精兵助战。”
当然,他只知有罗刹援军前来,却不知俄罗斯本就人少,眼下又在东线用兵,故而这两千三百多人之中,仅有三百真正的俄国人,其余的皆是被他们征服的布里亚特蒙古兵。
第六百六十四章 逃荒的建虏()
多铎营中就有百余名罗刹兵,这些人身体健硕、战阵谙熟,而且有抡起武器就不要命的狠劲。
上个月演武之时,他麾下二百精锐巴牙喇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是人数太少了些。而此次竟一下来了两千三百多人,他手中立时又多了一支劲旅!
他有些感慨道:“据说罗刹国人烟稀少,九哥能调来这么多罗刹兵,必许了他们极大的好处。”
马关于低声道:“末将听闻,摄政王殿下答应罗刹人,待江南战事结束,便出兵北上,助他们剿平布里亚特部。”
多铎皱了皱眉,心说大清眼下已对喀尔喀没什么控制力了,要想出兵极北的布里亚特部又如何做到?多是哄骗这些罗刹人罢了。
他哪里知道,俄国人也不是傻子,多尔衮是答应在雅克萨城以北留一块地方让俄国人驻军并供给粮草,方便他们征服西伯利亚,这才借到了两千多兵马。
只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俄国自古便对土地有变态般的贪欲,多尔衮病急乱投医之举,却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数日后,巩阿岱和拜音图率正黄旗、镶黄旗共两万大军抵达扬州。这些兵乃是满清皇帝直领,满编满员自不必说,同时军器、甲胄、训练都极为精良,而且对兵源也非常挑剔,甚至很多满洲朝臣的子弟都在其中,士气和战斗意志在清军中绝对是顶尖的。
至此,扬州附近已集结了十五万清军。
多铎远眺那没入天际的数十里连营,心中也是一阵激动。自太祖兴京起兵,到大清开国至今,还从未有过如此雄壮的大军,兵精粮足,军器犀利,自己能统帅这么一支威武之师扫平江南,日后必能名留大清史册,得万世子孙敬仰!
他正踌躇满志之际,拜音图却走到他身侧,从怀里取出只木匣递了过来,“豫亲王,摄政王殿下还有封密令交给你,要你务必依此行事。”
多铎忙慎重接过木盒,拆去上面蜡封取出密信,果然是多尔衮亲笔所写,却只有寥寥数句——南征之战关乎大清国运,兹事极大,断不可轻慢,十弟当时刻铭记一多三不为要。
一多,乃是要谨遵祖训,临阵必多携楯车。南人所仗者不过火器犀利,楯车乃克制火器之关键。万不可掉以轻心!
三不,便是不轻敌、不分兵、不冒进。前番博洛、勒克德浑乃至罗洛浑等人,皆是犯在这三项之上,方得大败。我大军数倍于南人,建州勇士又能征善战,正面对敌必胜无败。而南人多狡诈,王弟只需稳扎稳打,集大军一路涤荡而去,江南指日可破!
多铎凝神咀嚼兄长所言,不禁大为感叹,九哥不愧是大清的“墨尔根戴青”,虽远在京城,但对大局却看得极为透彻,这“一多三不”真乃字字珠玑。
不久前自己正是因为轻敌、分兵,想趁南明内乱,派数路人马渡江南下袭扰,不料却被南军各个击破。石廷柱、穆济伦等部损失惨重,折损了三千多兵,甚至艾松古部几乎全军覆没,连艾松古本人至今都杳无音信。
他暗下决心,要谨遵九哥的教诲,此次南征必能一战定乾坤!
……
“阿嚏,阿嚏!”
艾松古连打了两个喷嚏,又用力紧了紧衣领,但仍挡不住凛冬的寒风不住地朝怀里钻。
他那日被甘辉击溃,慌忙带着败兵朝江边跑,以图逃回北岸。他来时所乘的舟船原本就停在长江边上,但好死不死,等他跑到泊船处时却只看到水面上一片焦黑,留下守船的士卒也有伤亡。
他一问才知,原来昨晚有附近的汉人乡勇来这里偷袭,守兵虽没死多少,但那百多条渔船却让人一把火烧光了。
他无奈之下只能沿着长江奔逃,成了唯一没有返回扬州的建虏高级军官。
艾松古兵败时披挂着棉甲,故而并不觉得冷,但逃命之际棉甲就太过显眼,只能将其全部丢掉,又舍弃战马,仅带了几名心腹趁夜色跳进阴沟里,这才侥幸得活。
此时他身上所穿的破衫还是后来截杀了几名路人抢来的,不但单薄,而且很不合体,冻得他鼻涕直淌。
不过这些衣服令他看起来更像难民了,倒不易引起旁人生疑。幸而因先前明、清交兵,每日都有不少难民涌向南京求生,而且多有已经剃发者,他混迹其中,才得以苟活至今。
艾松古伸长脖子望了望前面长蛇般的队伍,距施粥的善棚之间少说还有三四百难民,他不禁摇头小声嘀咕道:“这么多人,也不知排到了还能剩点儿汤水不……”
他身后同样一副难民打扮的果林阿慌忙拉了拉他的胳膊,悄声道:“二爷,别出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前面一名高大的汉子转过头来,狐疑道:“听你口音,不是江南人士吧?”
艾松古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我、我是山东逃难过来的。”
“不对啊,你这也不像山东口音……”
果林阿赶紧用官话接道:“啊,我二爷从小舌头根子不利索,口音有点怪。”
那高大汉子也未细究,又道:“山东啊,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果林阿点头道:“啊,是,被鞑、鞑子害苦了,这不听说南京善棚多,打算来碰碰运气。”
“嗨,听老哥一句,莫去南京了。近来各地难民都涌向南京,你看这儿离城还有百里,就难领到救济的粥饭了。”
艾松古这几天可是被饿怕了,忙问:“那要去哪儿?”
高大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道:“你二人倒也壮实,不如跟我去江宁吧。”
“江宁有饭吃?”
高大男子神秘地低声道:“我冯三从江西逃荒至此,可是有吃饭绝招的。”
“还请教我。”
“嘿嘿,倒也没啥,就是紧跟着明军后面,定能吃饱。”
果林阿白了他一眼,“得了吧,跟着当兵的,不被吃就不错了。”他倒是以己度人了。
冯三笑道:“你们从江北来的,可能不知道。当今天子爱民如子,数次减税济灾,大军更是军纪严明,所过处秋毫无犯。你没听连童谣都在唱——君汉兴,福百姓,利苍生。”
第六百六十五章 我是难民()
果林阿虽是将信将疑,但饥饿感仍促使他问道:“难不成明军还发赈济粮不成?”
“那倒不是。”冯三扫了眼艾松古等人壮实的手臂,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为大军运粮的商户时常人手不足,便会就近招些民壮帮忙干活。你们也不必多问,只管跟紧了我,保你们三餐吃饱便是。”
一个时辰后,艾松古终于排到了粥棚跟前,但善粥正好发完。那派粥之人见他们衣衫褴褛,形容实在可怜,便将粥桶仔细洗了洗,给每人分了碗洗桶水。
艾松古一碗水下肚,仍是饿得前心贴后背,当即拉住冯三道:“走,我们这便去江宁!”
又一日半后,冯三带着他们四人来到一处隘口附近,老远便见七八百人正围着几十辆大车忙碌着。
有一中年男子看到冯三,立刻打招呼道:“老冯,你走得还真慢,大军都到这儿几天了。”他又一指北侧马车上的人,“李管事就在那儿,快去吧。”
原来这些逃荒的难民竟结成了“组织”,远远跟在明军附近等“打工”的机会,一旦有商户用人,他们便四下传出消息,招大伙前来讨生活。
冯三应了一声,先叮嘱艾松古他们等会只管干活,万不要和人搭话。而后他才小跑着找到李管事,回身指向艾松古等人,满脸堆笑道:“就那四个,都是我远房亲戚,人老实,有把子力气。他们的工钱回头一起交给我便是。”
“行了,赶紧去搬粮吧。”
“好嘞!”
冯三回去带上四名建虏,跟随赵记的伙计来到一排极为高大的马车旁。
那些车子外形非常奇特,足有一丈多长,轮子却甚小,而且车轮还架在两根三寸宽的木杆之上。这么大的车子,装满了粮米少说也有一千四五百斤重,却两辆用绳索前后拴在一起,仅使三匹马拖拽。
他们哪儿知道,用木轨道运粮极省马力,便是两匹马也能拉得动这两辆车,赵记是为了赶时间,才上了三匹马。
不过南直隶的木轨道暂时只修到南京以南十多里处,要在此换装马车,才能运抵江宁的明军大营中。从广德到南京一线使用木轨运输,几乎朝发夕至,马匹、人手都用不了多少。反倒是最后这二十多里,却得调集上千人手提肩扛,将木轨车里的粮食搬上普通马车。
艾松古扛着一麻包粮米,哼哧哼哧抬到十多步外的车上,扔下,又返身扛下一包,直累得腰酸背痛,心中不住哀叹,自己堂堂镶白旗甲喇章京,竟落魄到给蛮子干苦力的地步……
但他当初是在带兵打仗,和几名心腹身上都没带银两,武器因担心遭人怀疑也都扔了,此时为不饿死,只能咬牙忍了。
至晚饭点儿,赵记的伙计吆喝大家开伙。
艾松古捧着一碗糙米干饭,激动地差点儿没哭出来,当下几口扒完,冲到饭桶边上又将碗盛满。
一旁,冯三得意地摸了摸怀里四个人的工钱,对艾松古笑道:“艾老哥,慢点儿吃,灶上还有好几桶,管饱的。”
“诶,好……”艾松古一连吃了四大碗,这才觉得缓过劲来,打了个嗝,问冯三道,“我听说朝廷要对湖广用兵,这粮食可是要装船运去那边?”
先前和冯三打招呼的中年人接道:“我在这儿干好几天了,粮米都搬进了江宁大营里,江面上连船影儿都没见,我看不像是。”
果林阿想起哲布库曾说南直隶明军大多调去了湖广,又看了眼堆积如山的粮草,不禁疑惑道:“江宁有多少大军,需得这么些粮?”
“这哪儿知道,不过前些天大营还不过二里见方,昨日便已延至四五里开外了……”
果林阿和艾松古对视一眼,正要再问,却闻有人高声道:“把路引拿来我瞧。”
二人转头间就见十多人挎刀而来,不时点选几名难民查看路引,正是附近巡逻的警察。
待他们走到艾松古面前,看了眼他散开的辫子,伸手道:“路引。”
后者心里一紧,慌忙道:“被、被鞑子追得急,丢了……”
“嗯?听你口音像是关外来的?”
果林阿忙道:“不,不,我二爷嗓子坏了。我们是山东人……”
那警察立刻将注意力转到了他头上,“你会说官话,是读书人?”
“回老爷,”果林阿也是紧张不已,“认得几个字。”
“可有功名?”
“小的驽钝,未曾考取。”
那警察指着果林阿向身后人示意,“带他走吧。”
“是!”
冯三忙取出自己的路引上前道:“官爷,他们都是小的的亲戚,绝非细作……”
“我知道。”那警察瞥了他一眼,“看他样子就知道是逃难来的。朝廷要运粮去湖广平乱,县里征了不少民壮干活,石坪村却连一个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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