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立如蒙大赦,忙道:“还请陛下教诲!”
“我也不为难李倧。这几年他派兵万余供建虏调遣,如今我朝正与虏贼交兵,他若仍忠于大明,便加个一倍兵力来南京,随我大军一齐伐虏。”
李兴立心说这还不算为难?朝鲜曾援胡虏上万人马,加一倍兵力至少便是两万!莫说眼下朝廷正与李瑛叛军激战,便是承平时期,调这么多兵出来,朝鲜国内恐怕连景福宫都没人守了。
他只得苦求道:“陛下开恩,若无李瑛叛乱,朝鲜尚能调出万余人来,但时下根本抽不出如此多……”
金正庆心中偷笑,大明都开出条件了,李兴立这个蠢货竟敢回绝?
他立刻落井下石道:“陛下,仁兴君才最为忠心上国,愿抽调两千精兵南下助战。待讨破汉城,擒了奸佞,定再输上万人马供父国调遣!”左右他们义军兵力较强,抽出个两千人勉强还吃得消。
诶,上道!朱琳渼一拍大腿,不吝赞赏,“好!仁兴君果乃忠良!看来,”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李兴立,“他所为之事多半确为匡正讨逆……”
李兴立吓得又哭着拼命顿首,“陛下明鉴!朝鲜眼下实在有心无力……”他狠狠剜了金正庆一眼,转头咬牙道,“我王可先抽调一千御营入明,只待平定叛逆,必遣两万大军平虏!”
“嗯,朝鲜御营应当颇有战力。”朱琳渼“满意”点头,又扫了眼金正庆,“可堪比寻常两千人马。”
金正庆心道,只求大明天子能册封主上或宣布李倧为叛逆,主上必能一统朝鲜,此时不下本还待何时?
他立刻拱手道:“小臣启奏陛下,仁兴君愿再派三千民壮,随军听用!”
十七世纪科技水平低下,打仗时运输、铺路、筑工事等都少不了要征发大量民壮,但通常为了避免过于伤民,都会采用轮换制,每户服劳役三四月即可回家。而朝鲜派三千民壮前来,那可是“全职”劳作,至少能节省大明七八千劳力。
朱琳渼点头道:“还是仁兴君事忠。”
李兴立恨得牙痒痒,只得跟着“加注”,“我王将派四千民壮!”李倧虽战事不利,但他控制着汉城,普通劳力却不少。
金鍊为化解被动局面,又接道:“入明兵马粮米耗用皆由朝鲜供应!”
金正庆立刻再加码,“仁兴君愿担所有遣明兵、壮用度!”
“我王再附一万五千两军饷!”
“仁兴君献两万饷银劳军!”
“我王另遣水师战船南下!”
第663章 咬钩()
“哼,全罗道水师皆以郑将军马首是瞻,而郑将军已明誓讨汉城逆贼!”金正庆白了李兴立一眼,又拜道,“陛下,仁兴君将令水师从天朝调用,再遣人修复皮岛天军营寨!
“只愿陛下颁旨,褫夺叛逆李倧王号!朝鲜往后必举国侍奉天朝,万年不改!”
“我、我……”
毕竟朝鲜国小而弱,加上连年被建虏侵略,李兴立已实在拿不出什么了,愣在原地急得脸色铁青。
金鍊急忙救场道:“我王誓忠天朝,亿万年不敢有变!还望陛下莫要听信叛逆谗言,以扶朝鲜王室正统。”
朱琳渼又两边“撩拨”了一阵,见确实已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这才作为难状,道:“你们说得似都在理,不过朝鲜距离千里之外,仅听你们所言难免会有偏颇疏漏。朕将遣使入朝,细查事情来龙去脉。在事情查明之前,你们双方以黄州至新溪一线为界,暂且罢兵,以待旨意。”
李兴立当即松了口气,眼下自己这边战局不利,正可借此机会修整。
而金正庆却有些急了,“可是,陛下……”
“好了,朕意已决。”朱琳渼甩手向后殿而去,临了给马文晟使了个眼色。
太监会意点头,转身高声道:“李大人,金大人,二位方才应承圣上的兵马、物资还当速速运抵。这可是表忠的好机会啊。”
“这……是,小臣不敢有忘!”
“小臣即刻传书朝鲜。”
朱琳渼作为后来者,深知朝鲜这个国家及民族的尿性——谁强谁是爹,最擅抱腿哭,等你弱了立刻翻脸不认人,恨不得每天踩你两脚。
故而对朝的最佳策略,就是创造一个羸弱且永远离不开大明的朝鲜。要做到这一点,没有比让其长时间内斗更为有效的办法了。
所以他这次是两不相帮,还给两边都留点儿时间积蓄力量,这样他们就都会有求于大明,做一个听话的属国。
当然,要行此方略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日本也同样虚弱,否则没有抵抗力的朝鲜必会变为倭国的盘中餐。
至于日本,朱琳渼也早有安排,只是日本如今已完成中央集权,又经历了几十年的安稳发展,他的弱倭策略想要实施下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出了文华殿,他朝东北方向望去,心中暗道,算起来戴修远入倭已有两三个月了,也不知他那边进展如何。
次日。
天色初亮,顾炎武便亲持密报入宫求见。
“臣,拜见……”
待他进了养心殿,正要行礼便被朱琳渼抬手止住,“顾大人不必多礼,有何事快说。”
顾炎武递上密报,眉宇间多有喜色,“禀皇上,湖广传回消息,一切顺利。”
由于湖广布局乃是大明最高机密,是以来回消息连兵部都不经过,皆由锦衣卫直接传送。
朱琳渼忙拆开密信查看,乃是木云所呈。前半部分写的是武昌那边已按计划调张先壁主力出了武昌城,何腾蛟倒比较老实,配合万元吉控制了武昌。只是诱张先壁部入城以绞杀之时,不知为何被他看出了破绽,有万余楚军随其逃往兴国。幸有秦佐明率白杆军将张先壁围于梁子湖一带,不日当可剿灭。
密信后半部分则是长沙的情况。由于李定国下手太快,木云还未将朱琳渼的方略送至,李部便已赶至麻塘,又杀得刘体仁残部大溃,剩余不足四千人逃回了长沙。而郝摇旗、王进才部主力在得知武昌楚军“大捷”的消息之后,果如朱琳渼所料,两队人马立刻毫无防备地北上。眼下忠贞营已撤去防线放他们通过,并在武昌以南设伏,估计再有六七天时间郝摇旗等人便会进入伏击圈。
“看来湖广那边已无大碍,现在就看建虏那边几时上钩了。”朱琳渼又略做思索,吩咐顾炎武道,“湖广首要乃是看住何腾蛟,其次便是保密,定要反复叮嘱木云。南边让翟式耜先在长沙以南隐匿下来,只等多铎南下,便令他火速攻取长沙。”
“臣谨记。”
“另外,调李定国秘密返回南直隶。湖广已经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了。”
“是!”顾炎武恭敬应了一声,又道,“陛下,还有一事,需臣亲禀。”
“你说。”
“唐王殿下已经在长江水师的战船上了。您看……”
“秘密接他回京,直接送去永寿宫。沿途定要注意安全!”朱琳渼点头道,“我得去只会老太后一声,这对她来说可是最好的消息。”
……
北京。
紫禁城武英殿。
“当真?!”多尔衮噌地从榻上站了起来,表情甚为激动。
哲布库忙躬身道:“回主子,他人正候在宫门外。”
多尔衮却强自冷静下来,又缓缓坐了回去,“这会不会是蛮子使的苦肉计?”
哲布库道:“应当不是。奴才布在南京朝中的暗线送回消息,南明朝堂上因湖广兵败已乱成一团,哀鸿遍野。蛮子皇帝已调南直明军主力往武昌平乱,眼下即便镇江、江阴等重镇守军也不足千人。
“另有江南线报,南直隶各地数万征十多万民壮向南京运粮,粗计也在十万石以上。长江渡口也是粮船密布,当是要输粮入楚。”
多尔衮又问道:“湖广那边情况如何?你估摸那个何腾蛟能拖住南蛮主力多久?”
哲布库向身后示意,一个身形矫健的女子上前揖道:“回摄政王殿下,小的离开长沙时,得闻武昌张先壁部剿灭江西明军万余,现三万大军围五千四川明军于樊口一带,不日即可传捷。何腾蛟已令长沙楚军北上,准备合兵与南京明军决战。
“蛟之兵马数倍于朱琳渼,又得天时地利,纵不能胜,陷南京军半年当不成问题。”
多尔衮望向哲布库,“她是?”
“回主子,这是奴才手下得力干将,名叫阿茹娜,乃是东海原瓦尔喀部的。”
多尔衮点了点头,“消息准确?”
“回主子,她随蒙正发一直待在长沙,方才所言皆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好,”多尔衮终于点头,“看来这是个机会。宣那个姓蒙的觐见。”
“嗻!”
第664章 主政之人()
待蒙正发随太监离开,多尔衮草草将何腾蛟的亲笔信塞入袖中,便急不可耐地朝乾清宫赶去。
果然与他得到的情报一致,何腾蛟信中细说了楚军武昌大捷,并放言两个月内尽灭朱琳渼“逆军”,而后便三路大军同出,分袭四川、广西、江西。信的最后则是邀大清同时发兵攻南直隶,双方东西合击,朱琳渼的小朝廷必亡!
“布木布泰,真是天佑大清!”乾清宫里,多尔衮难掩兴奋之色,取出何腾蛟的密信扬了扬,“这是蛮子的湖广总督派人送来的。”
孝庄虽已猜到信中大致内容——哲布库就是她派去南京的,对整件事情她甚至比多尔衮了解得更详细。但她也深知在多尔衮面前示弱的重要,于是仍佯做吃惊道:“蛮子为何要给你书信?”
“南明大乱!”多尔衮大咧咧地在榻上坐下,伸手取过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接道,“这哲布库差事办得不错,配合何腾蛟将南明小皇帝劫去了湖广。如今何腾蛟聚大军十多万,拥那小崽子定都武昌,又传檄讨要伐朱琳渼。”
孝庄喜道:“这可是难得的良机。待他们两败俱伤,摄政王便可发兵南征,一举鼎定天下!”
多尔衮点头道:“正是如此!前几日何腾蛟袭灭朱琳渼大军一万五千余,朱琳渼已调南直隶明军入湖广解围。据报南京一带蛮子兵马至多三四千而已,正在防守空虚之时!”
孝庄知他还有下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果然,多尔衮又道:“想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一统中原,”他望着孝庄,神情甚是郑重,“必须有你帮我才行!”
后者颔首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多尔衮道,“第一,南明虽乱,但仍有数千里疆域,须我大清上下一心,才能将其夺下。所以我若派大军南征,这朝中必不能有人掣肘。”
“你是说肃亲王吧?”
虽因罗洛浑在四川战事不利,加上孝庄替多尔衮背下了与张献忠议和之过,豪格已无之前咄咄逼人之势。但多尔衮与漠北喀尔喀人议和之事却无法推脱,而且在句容之役损失巨大的两红旗对他心有不满,是以朝中支持豪格者也不在少数。
多尔衮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一个女人家罢了,他哪儿能听我的?”
“我大清的规矩,凡事皆以军功大小而定。”多尔衮在来乾清宫的路上便已想好了办法,“你只需以太后身份召集八旗旗主及议政大臣议事,助我和豪格约定——我在南直隶,他在四川,谁打下的南明土地多,往后就听谁的!在此之前,我们互不妨碍。”
多尔衮所仪仗的便是湖广的消息还没传开,豪格必以为南明主力仍在南直隶,所以多半会答应这个条件。
孝庄思忖点头,“这倒是个办法,总不能一直这么内斗下去。好,我一定帮你说服豪格与诸王。”她又问多尔衮道,“你方才说有两件事,那另一件呢?”
多尔衮深吸了口气,盯着她的眼睛道:“借两黄旗兵马给我用。”
孝庄立刻微微皱眉,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两黄旗乃是满清最精锐的战斗力,向来都为皇帝直辖,拱卫京师附近。
可以说,两黄旗兵马就是顺治小皇帝的保命符。若将其交给多尔衮,后者便随时可以废了她儿子,然后自立称帝。
多尔衮早已屏退了乾清宫里的下人,此时一把握住孝庄的双手,毫无顾忌地贴在自己嘴上,深情道:“布木布泰,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你还不清楚吗?我一向拿福临当自己亲生儿子般看待,愿拿自己的性命换你们母子幸福。
“我打下江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的福临?!
“别再犹豫了,我的布木布泰!前番博洛和勒克德浑惨败,十多万大军折在江南,便是教训。那朱琳渼手下虽只有三四万兵马,但所配火器却极为精良,他为人又狡诈多端,我们必须倾尽全力,才能保证一击毙敌!若再心存轻视,等我的两白旗没了,仅凭两黄旗兵马,你觉得就有把握获胜?”
孝庄当即一愣,她虽颇有谋略,但对具体打仗却是一窍不通。先前她一直认为博洛、勒克德浑等人兵败都是因为中了南人奸计或者轻敌所致,今日听了多尔衮所言,方知这队明军赢得并非侥幸。
多尔衮见她似有动摇,忙接道:“我发誓!只等铲灭了南明,我便立刻将朝政交福临打理。”他又捏了捏孝庄的手,柔声道,“那时我们便回盛京去,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一起度过余生。”
孝庄望着他真挚的眼神,心中权衡再三,终是微微点头。
次日,以代善、济尔哈朗为首的满清掌兵亲王、贝勒,以及范文程、马光远等满汉众臣云集乾清宫。当然,作为主角的多尔衮和豪格更是一早便到了。
孝庄先说了些场面话,很快便切入正题道:“连我一个妇人家都看得出来,大清再这么内耗下去,莫说一统中原遥遥无期,便是能否保住眼下的疆土都不一定。”
豪格斜睨多尔衮道:“圣母皇太后这话里有话啊。”
“我只为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孝庄道,“皇帝还小,朝政还需仰仗诸位,但这主事儿的却只能有一人。”
豪格白眼一翻,“不论谁主事儿,也不能是他多尔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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