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祭孝陵最重要的作用便是增强大明上下的凝聚力和信心,若是之前刚拿下南京就祭陵,就远不如眼下以连番大捷祭告祖宗的效果更好。
待大祭孝陵之后,正可趁天下士气大盛的良机,一鼓作气杀过长江去。而建虏此时再没有可用的水师协防,又刚刚折了吴三桂这员大将,战斗力对比明军已大不如从前。可以预见,此役收复淮河以南的国土应当是十拿九稳的,甚至可能一口气打到山东去!
散朝之后,官员们不论新派还是旧派,不分科举出身还是格致出身,皆是三五成群地高声论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四川、莱州接连大捷,马上又要大祭孝陵,大明的势头简直如日中天。他们以前还从未如此时这般,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驱除鞑虏不是奢谈,大明的中兴指日可待。
只有蒙正发脸色铁青,低头一言不发地出了午门,立刻返回了自己府上。
他自是清楚辅政王加封何都堂定广侯的用意,他已将自己的前程全绑在了何腾蛟身上,只担心后者顶不住压力受封。甚至有可能他先前秘谏曾太后之事都会败露,更何况他还有更为要命的心病,决不能让这种情况成为事实!
然而,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绞尽了脑汁却依旧想不到翻盘的计策——不论大义名分、人心向背还是兵力,各方面都是朝廷远胜过何都堂……
正当他长吁短叹之际,府中管事在屋外禀道:“老爷,有个自称是您的湖广故交,姓苦的大人求见。”
“姓苦的?”
蒙正发皱眉思索半晌也没想到有这么个故交,正欲让人将其赶走,又闻管家道:“对了,老爷,苦大人还说,是来助您脱困的。”
蒙正发闻言双目一眯,心说此人怎知我有麻烦的,难道是我身份暴露了?忙吩咐管家,“带他前厅稍候。”
而后他又招来心腹侍卫,令其在前厅四周备下人手,必要时得除掉这个姓苦的。
待他换了衣服来到前厅,就见一名身材魁梧,衣着简单的中年人带了两名随从正立于屋中。
他拱手上前,正要寒暄招呼,却闻那苦大人抢先道:“还请蒙大人屏退左右,在下有要事相商。”
第626章 惊天阴谋()
蒙正发虽心中狐疑,但仍是挥手示意下人、侍卫退出屋去,左右前厅附近已埋伏了刀手,若情况不对,他立刻便会令他们杀进来。
那苦大人待屋门闭上,随即转过身来,竟十分“坦荡”地微笑拱手道:“在下乃是内务府御书处主事。蒙大人叫我苦哲便是。”
蒙正发闻言脸色大变。要知道,所谓“内务府”乃是清廷才有的署衙,专为东虏皇帝理事,这姓苦的竟敢在南京找到大明朝臣府上!
他不由退后了几步,正要呼喝伏兵进屋格毙眼前的三名虏贼,却闻苦哲又道:“蒙大人所遇困局,只有我一人能帮你解开,何去何从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蒙正发扬起的手不由停在半空,皱眉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助你脱困。”苦哲好整以暇地在一旁椅上坐下,也不多废话,直奔主旨道,“蒙大人是湖广在朝廷中的沿线吧?”
他斜睨满脸震惊的蒙正发,不等后者回答,便继续道:“据说今日你们辅政王要将何都堂封去偏僻的兴宁。
“眼下湖广虽号称有十万大军,实则要分守武昌、长沙两地,且楚兵孱弱,若真与朱琳渼的主力对上,怕是半天都坚持不住。更何况忠贞营虽明面上受何都堂节制,实则早已向朱琳渼输诚,一挨湖广事起,他们立刻便会反手一刀直插岳州与通城一带,武昌立成孤地。”
蒙正发双惊得目都要瞪出眼眶了,忠贞营投效朝廷之事他也有怀疑,却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这虏贼怎么知道得如此之多?!
他旋即想起,早上朝会李过和高一功也得以封伯,如此看来,正是朝廷拉拢忠贞营之举。如果这姓苦的所言属实,那湖广更是难逃辅政王掌心了!
他慌忙走到门口仔细查看一番,又栓好屋门,这才返身回来,凝视苦哲道:“大明朝堂内外的事儿你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呵呵,我大清入主中原已久,明廷中所投者太多了。”苦哲得意一笑,又转道,“若蒙大人再不有所谋划,以此时之局面,在下料何都堂必会向朱琳渼低头,往兴宁赴任。”
蒙正发心中猛地一缩,却又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是否会对自己不利,于是只试探道:“督堂大人因功晋封定广侯,不用再为国事操劳,却也甚好……”
“蒙大人何必言不由衷?”苦哲大笑摇头,“何都堂去了兴宁或许还能颐养天年,不过眼下李过已是堂堂忠毅伯,若没了何都堂庇护,只怕蒙大人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他连这都知道?!蒙正发已被眼前的满人惊得无以复加了。
当初何腾蛟招抚忠贞营之初,蒙正发曾阴差阳错地杀了李过长子及其一家四口。好在有何腾蛟一力袒护,否则李过早就带兵夷平蒙府了。也正因此事,蒙正发才接受了在朝堂做内应的任务,就是为了能避开李过。
他心知如果何都堂没了实权,而李过却如日中天,想要收拾自己一个区区给事中简直不比碾死蚂蚁难多少。更何况何都堂一倒,自己长期向湖广传递朝中内情之事多会败露,届时怕不止自己一人,蒙家上下都得难逃一劫!
他抹了把额头冷汗,忽而想起姓苦的方才说能助自己脱困,此人既愿冒险找上自己,或许真有什么良策。他忙拱手道:“苦大……呃,阁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苦哲点头道:“据说你们的皇帝醒了?”
“尚未痊愈,就是略睁眼而已……”蒙正发说到一半,忽觉自己似乎泄露了朝中机密,慌忙闭上了嘴。
苦哲看他的样子,却轻笑道:“这我自然知道。蒙大人这对策便要落在这小皇帝身上了。”
“什么对策?你快说!”
“先前朱琳源一直昏迷,形同废物,虽有正朔名头,但天下皆知他指望不上,自无人敢倾力拥戴。”苦哲循循善诱道,“而如今他既醒来,那情况就全然不同了。
“何都堂手中有十万大军,兼湖广富饶之地,人口众多,若能奉天子于武昌,则天下莫敢不从!而李过、高一功之辈原是流寇,正是望南明正统来投,待朝堂转至湖广,他们必重奉何都堂号令。
“届时何都堂进可攻退可守。进,奉旨节制四川、广西等地,削辅政王权柄,继而谋夺江南。
“退,可诏朱琳渼入武昌,与何都堂共担辅政大任。而何都堂在湖广经营久矣,还怕压不过他朱琳渼?如此亦可保滔天权势,青史垂名。”
蒙正发听他一席话,直如有人在暗室中推开了一扇窗,原本看似输定的局面竟骤现生路!
但当他屏息将苦哲的计策细细推演一遍后,却又皱眉摇头道:“阁下想得怕是太简单了些。一则,从应天府到宁国府,再到池州、安庆等地,一路皆是朱琳渼的人镇守,如何带天子至湖广?
“二则,就算天子抵达武昌,若朱琳渼不奉诏入楚,凭他的兵力,何都堂便是得忠贞营相助,恐也不一定能战而胜之。
“三则,”他冷眼望向苦哲,“待何都堂与朱琳渼相争天下时,满人趁机南侵,我岂不是给你们做了嫁衣裳?”
“哈哈,”苦哲随即放声大笑,“富贵险中求,只要蒙大人敢放手一搏,这些却都不是难事儿。
“第一件,你只寻个朱琳渼离开南京的机会,设法将皇帝带出宫来,我自有办法送他出城。只待在长江登蜈蚣快船,一路人歇船不歇,沿江疾速而上,途中明军尚未察觉之际,人便已到了武昌。
“第二件,据我所知,朝中黄景昉、严起恒甚至内阁之中多有人对朱琳渼不满。一旦天子到了武昌,他们必紧随而往,朱琳渼这边势力立衰。同时,我大清会在南直隶一带出兵策应,令朱琳渼首尾不能兼顾。
“第三件,”他说着从衣服夹缝中拆出一张纸来,递给蒙正发,“此乃我大清摄政王殿下亲笔,又呈天子用玺,盟誓与何都堂罢兵三年。这三年间双方以长江为界,互不所犯。待三年过后,若何都堂有意逐鹿中原,我们两国再各凭本事,但看天意属谁!”
第六百二十三章 急切的和和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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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哲说完这些便闭口不语,也不催促蒙正发,只低头闭目养神起来。
蒙正发盯着那纸誓词,心中不禁衔起惊涛骇浪。不可否认,眼前这虏贼所说的办法极有成功的可能。自己在宫中有数名得力内应,若再诓骗闽党,说欲送天子返回天兴府,他们必会鼎力相助,当有九成把握将天子带出紫禁城。
其后只要苦哲有办法令天子在长江登船,凭水师那些大船在江中航行的速度,根本追不上拼命划桨的蜈蚣小船。而另一边湖广水师再派船接应,即便有些水师的小船追上来,却也奈何不了自己。
只等小皇帝到了武昌,何都堂“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倾天下,而自己作为头号功臣势必高官显爵,再不用担心李过寻仇。
但他也很清楚,此举已算是犯上作乱了,一个不慎便是万年骂名。而这建虏冒险来找自己,定也没安什么好心,多是因吴三桂身死,江北清军心中没底,想挑起大明内部争斗,他们好借此缓一口,以重振旗鼓。
向前一步,他便是助虏为虐、不忠不义的罪人。
而退后一步,自己或许就要为李过所害,甚至祸及全族……
他犹豫再三,最终狠狠地在心中念了句“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先保全了身家性命再说!待自己日后得势,令史官妙笔生花,又有谁能知晓今日的龌龊?
他心意已决,遂向苦哲一拱手,“我便与阁下合作这一次。只是大家各为其主,事成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好!”苦哲闻言抚掌赞道,“蒙大人果然是成大事者!此后我们自不相识,或许有朝一日,在下还会与大人各率大军,中原逐鹿!”
蒙正发被他一句话捧得,只觉自己已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又与他仔细商议细节,至天色将暗,才送三人出府。
苦哲上了马车,驶出二里多远,这才对一直跟随身旁的下人道:“阿茹娜,我大清近来气运渐颓,外战不胜,内斗又起,此次若不能引得南蛮内乱,往后想要问鼎天下,怕是愈发艰难了……
“故而,遵圣母皇太后谕,不惜动用江南所有暗线,此事也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上次我们花费诸多心血才觅得的良机被你错失,令朱琳渼逃过一劫,此番你更要加倍用心,将功补过。”
他又拍了拍阿茹娜的肩膀,“你的族人可都盼你功成而归那。”
那女子忙拱手应道:“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不敢有差。”看她身形,却正是那日在紫禁城神武门处暗杀朱琳渼之人。
……
话分两头,就在蒙正发与敌密谋挑起内战的同时,礼部侍郎李光春正在应天府衙向辅政王禀事。
“殿下,那几名红夷备了不少礼物,神情甚是急切,还说带了东番最高行政官的授权书,有极为重要的事宜要与殿下商谈。”李光春瞄了眼辅政王,“您看,要何时召见他们……”
极重要事?朱琳渼心中不禁暗笑,也难怪和兰人这么急,郑芝龙的舰队在莱州被尽数烧毁之后,他们肯定已切实感受到大明水师在东亚对他们构成了挑战,开始忧虑和兰在东亚的贸易垄断地位了。这次一下就来了七个人,还又是送礼又是授权书,与以前傲慢的态度截然不同。
当真是弱国无外交,大炮底下出真理啊!
他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急什么?近来要准备孝陵大祭,怕是没空见这些夷人了。啊,先让他们在礼部驿馆住下,过个三五日在再说。”
如今局面,大明在周边海域已开始逐步建立起优势,自然有耐心跟和兰人周旋,而且越是拖得久,以大明的造船能力,这优势还会越大。故而朱琳渼有意晾着和兰人,他们越是焦急,在谈判桌上就越容易让步。
“这……”李光春见辅政王没有再商量的意思,只得躬身道,“下官遵命。”
待礼部官员离去,朱琳渼又吩咐石霖召来理商司郎中黄宗羲,令后者回去准备与和兰人就海上贸易等事项进行谈判,并仔细交待了其中关键之处。
黄宗羲起初还只用脑子记,很快就发现细节太多,又告罪讨来纸笔,将辅政王所吩咐之事一一抄下,方才赶回署衙布置谈判。
朱琳渼之所以没有亲自接见和兰人,首先是向他们暗示,如今大明的实力已不同以往,再不是随便一个东印度公司的代表或特使就能面见大明辅政王的,要他们认清眼下形势。
其次,往后大明的各种事物会越来越多,他这个辅政王也不能事事躬亲。作为未来负责海外贸易及殖民地的理商司,也要尽早熟悉对外交涉。这会与和兰人谈判应该算是比较简单的,正可让黄宗羲他们借此锻炼一下。
两天后。
在和兰人反复上下打点,又数度催促之后,他们总算得以在理商司衙门见到了黄宗羲,并有数名理商司和礼部的官员坐陪。
以特使伯特曼为首的一众和兰官员先是假惺惺地向黄宗羲等人躬身施礼道:“祝贺贵国击败了北方蛮族的舰队!大明水师在莱州的战斗简直可以作为海军教材了!”
黄宗羲微笑着拱手还礼,“特使过奖了。不过你们对大明的战事倒是挺关注,这才几天工夫,便已打听到了莱州之役的细节。”
伯特曼一滞,自己一不留神差点儿漏出大员刺探明国水师情报之事,忙讪笑道:“我也是听途径山东的海商所说,哪里知道细节……”
待双方落座,他又急着询问道:“啊,黄大人,大员议会对于和贵国的贸易非常重视,不知贵国往后在海上贸易方面有何安排?”
“大明的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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