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直说!”
“他定会说是因为殿下您剿寇不利,朝廷才不得已与寇委和,说不定还会治您一个罪。而谋定西南局势之功,却还是他多尔衮的。”
豪格心中一跳,难怪多尔衮跳过自己另派了魏裔介作为议和使者,原来是有如此后招。先前一个莫须有的“中伤”,他都能定我削爵之罪,此次以“剿寇不利”将我下狱都不是没可能。
翁茂又道:“陈部堂对此已反复谋算,若您杀了张献忠,则可携‘克斩寇首’大功而归,再反指多尔衮‘乞和辱国’。这一进一出之下,攻守势态立转!
“如若杀了张献忠之后,您能再顺势挥军直捣群龙无首的献寇大营,则必得全胜。
“近一年多来朝廷屡屡用兵不顺,未有一次像样的大捷。而您破寇凯旋,朝中还有谁敢与您争辉?!”
他口口声声说是陈名夏所献计策,实则此事从头到尾都是钱谦益这个“无间道”,根据朱琳渼的指示而一手策划。不过钱谦益提出的“迎肃抑睿”方案非常符合南党的利益,故而一呼百应。同时他又极为“识时务”,将首倡大功拱手送予南党党魁陈名夏,甚至跟豪格暗通书信都是找个小御史代劳,令陈名夏感动不已。
豪格遂点头道:“陈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张献忠极为狡诈,又如何能杀得了他?”
翁茂阴鸷一笑,“这个却也不难。左右这乞和使者不是您的人,做的又是辱国之事,您何妨送他一道上路?”
多尔衮为取信张献忠,可谓使尽解数,答应了张献忠几乎所有要求,甚至派了人质,这才促成此次和谈。但架不住南党耳目众多,从谈判时间到地点再到双方守卫数量,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后很快便议出了数条毒计,此时由翁茂一并献予肃亲王。
豪格闻言不住点头,脸上笑意渐盛……
川北,绵州府,安县。
“嗯,精神头不错!”秦祚明从齐整的白杆军队列前走过,探手拿起一名士兵的火铳仔细看了看,“挺好,擦得光亮,铳油也是新的。继续保持!”
“是!”
待检视完了队伍,白杆军游击牛穆送秦祚明出城,却抱怨道:“将军,将士们日夜刻苦操练,就是等着要好好教训虏、寇。但这半年来第一仗竟是要去迎救献寇!
“这些年寇贼可没少害咱们弟兄,要我说,干脆,建虏、献寇一锅端了!”
“牛穆!”秦祚明故意板下脸来,“你是要违我军令?!”
第577章 暗算()
牛穆慌忙低头揖手道:“属下不敢!”
“那就好好备战。”秦祚明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可是辅政王殿下亲自下令,到时候你自会知道其中深意。对了,我大哥会带东路军从绥定府一起发动,你小子给我攒劲儿杀敌,莫被他们给比下去了!”
“是!”牛穆立刻立正敬礼。经过龙卫军所派遣的军官培训,白杆军的队列、礼仪方面已和龙卫军有了几分神似。
“将军,”牛穆似有些不放心,又接道,“献寇与豪格来回打了大半年,始终未分胜负,这张献忠还略占点儿上风。属下也没发现寇贼有何异象,您怎就肯定他们近日会有大败?”
“你问这么多闹啥子?”秦祚明又板起脸来,佯怒道,“进兵、收兵、布防都做了多少预案?下面军官都背熟了?沿途地形摸了几遍?”
牛穆缩了缩脖子,“属下,还要回去备战”
“去吧。”秦祚明笑了笑,“我看你小子就是太安逸了!”
待牛穆离去,他转而向侍卫一挥马鞭,“走,再去炮营看看。这次可是‘大买卖’,哪个都莫要拖了后腿。”
张献忠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曾家山,又转望向身旁的艾能奇。
后者立刻催马上前两步,拱手道:“父皇,议事的山头儿臣已去探过数次,山势甚陡,草木稀疏,绝无埋伏的可能。
“儿臣精挑一千御林精锐守于山脚下,随时接应。就算万一有变,身后不到十里就是三哥的一万精兵,当日便能退回广元城中。
“此外,方才已有探马回报,虏贼所来的不过八百人,且皆在北侧山脚下。祁充格、魏裔介等人已到了山上木亭中,随行仅侍卫十人。”
张献忠点了点头,心道,多尔衮此次是真急了,不但派了大学士、都御史等多名大员前来议和,甚至还送来一名宗亲抵做人质。就能奇方才所说,看来虏贼是没动其他心思,今日必能议出个不错的条件。
他想到此处,不由长叹一声,“没想到我竟要与鞑子议和”他摇了摇头,“不知后世的大西史书会如何写今日之事啊。”
艾能奇拱手道:“父皇,此乃权宜之计,待日后朝廷缓过劲来,儿臣定亲提大军杀尽虏贼,一雪今日之耻!”
张献忠闻言却叹了口气,扬鞭打马,直朝曾家山奔去,心中却是一阵惆怅,雪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如今大西被南明与建虏夹在中间,土地日减。眼前虽依靠定国打了几场胜仗,但马上就会入冬,自己从成都带来的百万大西百姓连口粮都没有着落,将士们也多已疲惫。这仗再长久打下去,恐怕社稷难安
又走出一程,他弃马登山,却有一骑飞驰而来,向艾能奇急禀一番,后者又立刻转奏道:“父皇,线报说明军在西面、南面聚集大军,意向不明。”
张献忠摆了摆手,“他们多半得到了我在这儿暗会鞑子的消息,故而有些反应也是寻常。让定国留意一下便是,以明军之孱弱,断不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儿臣遵旨。”
上山的路只有两条蜿蜒小道,待张献忠走到山顶,就见祁充格等四名满清大员正立于木亭外向这边拱手,“见过大西天子。”
他们这一开场就把今天谈判的调子定下了——清廷承认大西国,往后双方以国与国的方式来往。
张献忠随意点了点头,进木亭坐下,望向祁充格道:“豪格怎么没来?”
“这,靖远大将军与贵国交兵多时,不便在这场合出现。”祁充格先瞥了眼张献忠身后持刀肃立的艾能奇,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肃亲王与我们摄政王有些龃龉,大西天子当也听说过。摄政王诚意罢兵,怕他来此搅局。”
张献忠嗯了一声,遂不再废话,直奔主题,“说吧,要如何休兵?”
祁充格在他对面坐定,这才道:“摄政王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双方以现在各自所占之地为界,皆收兵而回。往后结万世之邦邻,敦睦而处。”
张献忠冷哼一声,“宁羌虽在你们手里,但实与我的城池无异。要么我们明日再议,我今晚先取下宁羌。”
他说到宁羌便是陕西与四川交界处的宁强,乃是汉中要塞的门户。
“这”祁充格眉头紧皱,多尔衮给他的底线便是放弃宁强——这地方也不太好守,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松口松得太容易。
不料张献忠立刻又道:“另外还要拨二十万石粮食给我,不然我就只能去汉中取粮了。”
祁充格额角渗下汗来,难道献寇已知道摄政王要我此行必须谈成和议,竟如此狮子大开口!
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祁充格几乎答应了张献忠所有要求,包括划汉中南侧为界、四川尽归大西,输粮十八万石入蜀、嫁公主给艾能奇为妃等等。
眼下的形势多尔衮非常清楚,若江南这一仗不能全胜,大清很可能会失去入主中原以来的所有胜果。故而他只能孤注一掷,在漠北和四川都舍弃了极多利益,就是为了能在长江一线集中所有的力量,力保将南明一举剿灭。
直过了未时,双方总算谈妥,各自在和书上签字画押。
祁充格收好和书,心中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几句场面话而后告辞,却忽然听闻对面的山坡上一阵炸雷般的巨响。
他所处的木亭立刻一阵晃动,简直像要被震散了架。
张献忠和艾能奇都是久经沙场之人,立刻异口同声道:“大炮!”
艾能奇唰地抽出单刀,高声喝令御林侍卫,“护父皇下山!”又双眼血红地望向祁充格等人,“好贼虏,竟敢设计暗算!”招呼身边四名侍卫,举刀扑了上去。
祁充格等人只听到“大炮”二字,后面的话却被炮声遮住,顿时惊得面面相觑。魏裔介颤声道:“定是闯寇设伏暗算我等!快走!”
他话音刚落,忽见面前寒光一闪,艾能奇的单刀已透入他脖颈四寸。
第578章 大西崩塌()
魏裔介一声卡在嗓子里的惨叫,唤醒了其他几名建虏议和使。
祁充格转身便逃,一面高喊:“献寇害我!侍卫安在?!”
随他一起上山的十名侍卫慌忙各自挺刀上前,将艾能奇围在当中。然而后者乃是张献忠手下成名大将,一柄单刀左撩右砍,力战七八人不坠!
便在此时,与刚才开炮的山坡正对的另一座山头上又是一阵火光闪动,二十多枚铁球呼啸着笼罩了议和的木亭。
豪格为能确保击毙张献忠,将自己营中所有重炮全部秘密运上了曾家山,在议和的山头两侧山坡上各布下二十四门大炮,又备了足够打一场大战役用的火药和炮弹。此时四十多门大炮掀去伪装,也不顾敌我搅在一起,只朝张献忠所在处拼命轰击。
艾能奇一刀逼退面前清兵,余光瞥见左前方那人下盘有破绽,当即一招“地龙翻身”抬刀劈去。不料正有一枚炮弹射中木亭柱子,木亭轰然倒塌。
艾能奇大惊,拼命纵身向外跃去,却仍被一根大腿粗的木梁砸在后心上
张献忠在六七名侍卫掩护下拼命朝山下跑去。同时山下接应的大西禁军高喊“护驾”,迅速将山头包围,并分出百余人上山接应。
只是山道窄而崎岖,不论上还是下,速度都难快得起来。
另一边保护祁充格的清军士卒未得豪格通知,满以为是献寇要对祁大人不利,也是慌忙列队包围山头,却迎面与大西军撞上。两边二话不说,立刻拔刀开片。
张献忠嘴上不住怒骂虏贼无义,头上、身侧不断有炮弹呼啸而过,泥土崩得到处都是。他有心躲避,但无奈山路就那么宽,根本躲无可躲。
不过十七世纪的滑膛炮准头实在可怜,也是他运气好,一直跑到半山腰,竟没有一枚炮弹伤到他。
就当他已能望见山下平坦大道时,却有一队禁军迎了上来,急道:“圣上,山下虏贼突然发难,禁军正在退敌。”
按照艾能奇先前的判断,这小山上只需十多人卡住山道,纵千余大军也能冲上来。不料豪格却备下大炮,眼下却成了山下哪怕只有几十人在混战,张献忠也下不了山去。
终于,就在大西禁军将将杀退建虏打通道路之际,张献忠的好运用尽了。一枚九磅炮弹砸在他左侧四尺多远的山石上,登时迸出大片威力不输铳弹的碎石,其中一块拳头大小的石片正中他前胸,末端透背而出!
时值隆武二年十一月初,竟与历史上张献忠凤凰山中箭毙命前后几无相差。
山上的大西军士卒有人壮着胆子去探圣上鼻息,顿时惊声高呼,“陛下崩了!”
消息很快传到山下,原本已将清军围城一团的大西禁军便是一愣,而后竟呼啦一下四散逃开,便是军官也跟着一起跑。
由于艾能奇也已身死,根本无人约束这些溃兵。他们惊慌之下各奔东西,同时也将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各地。
大西政权建立不过两年,还未形成成熟的国家管理体系,大小事情基本都是张献忠一言以决。他这突然一死,整个大西便如“脑死亡”,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在广元附近负责接应的张献忠义子刘文秀见到几十名禁军抬了天子尸首而来,登时大惊失色,忙下令大军退回广元,阖城以备不测。
但等他手下亲兵关上城门,再回身清点人数,这才发现方才不过七八里路,其所部一万“精锐”便已逃得仅剩不足千人。而广元逃兵多有坐骑,这下张献忠驾崩的消息就传得更快了。
豪格顶盔掼甲,就等在曾家山北侧二十里处。
太阳才刚刚偏西,便有其手下甲喇章京格布库带了十多人飞马来报,“大将军,大事已成!张献忠为我大炮击毙!”
豪格激动的握马鞭的手都在发抖,又确认了一遍没有听错,当即向身侧部将星讷、都类高声道:“按先前定计,率所部人马疾速南下!”
“嗻!”
二人军中鼓声大作,早已候在此处的近三万清军动了起来。星讷带了四千骑兵先朝广元袭取,都类则领大队步卒随后跟进。
豪格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心中不禁大为后悔,怎没将所有人马都带出来?他忙又命令格布库立刻返回汉中,调那里驻守的人马攻四川,仅留五千人守关。
当日天还没黑,星讷大军便已将广元城死死围住。
由于张献忠新丧,大西军士气极低,若非刘文秀带着亲兵巡城戒备,怕是早有人开城献降了。
不过他能制止士卒献城,却挡不住手下逃跑——脱了军装混入城里,立刻变身百姓。
待到黎明,刘文秀再次点兵,发现所部竟逃得不足五百人了,这其中还有三百是他心腹亲卫。
他心知广元绝守不住了,趁天色尚昏暗,开了南城门,杀出一条血路,逃往剑门关而去。也是他临机决断够快,当天正午,都类数万大军便已过广元直奔剑门关。
剑门关乃是入蜀必经之要道,但之前谁也没想到建虏会这么快杀到这里,故而并没有多少守军。等刘文秀赶到时,关隘中的士卒也已跑了个七七八八。
他正焦急之际,有亲兵禀报,说二将军率兵来援。
刘文秀大喜,急忙迎了出去,见到李定国后差点儿没哭出来,先痛述皇帝被害的经过,又问道:“二哥所部都带来了吗?”
李定国也是无奈摇头,“父皇这一去,引得军心大乱,我手下士卒多有逃散,此时仅剩了不到五千人马。”
刘文秀闻言心中暗道,还是二哥厉害,我这儿都跑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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