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水却在落下的中途卡住了,二人冷眼看着这一团凝固着的浑稠的脏水如同看着一朵花儿,一幅画一般,没有厌恶,没有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时候,张致和说出一句:“你既无心作恶,就出来说话,何必如此?”
水墙缓缓滑落,在原地化成一个青衣儒巾、斯文俊秀的青年男子,向他们常常作揖,道:“见过两位道长。”
沈中玉坐回到棋盘边,问了个仿佛无关紧要,离题万里的话,道:“你很喜欢下棋?”
那个男子听到个棋字就露出了狂热之色,但看了看二人,不敢造次,还是小声道:“在下死前就痴迷于黑白之道。”
“叫什么?”沈中玉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白色棋子,一边问。
那个男子看着在沈中玉修长十指中出没的洁白莹润的棋子,眼中现出羡慕、痴迷之色,这个人下得一手下棋,刚才听棋就听到了,不愧是仙人局,听到问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名……字……我忘了。”
“好,以后你就叫弈,跟我姓,就叫沈弈。”沈中玉道,那人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就要叩头感谢,就见沈中玉袖中一道灵符飞出,将他的魂魄收摄在内,养来打探消息也好。
张致和看着他就这样收了鬼,皱眉道:“先生,你真要养着?”
“沈中玉拍了拍袖子,道:“嗯,等我渡劫了,我也要弄个窝,缺个杂役。”
张致和听到这个,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什么,先生可以和我一道儿过,但是我现在也是跟着师父住的,我要怎么邀先生一同住下,暂住还好,若是常住,只怕委屈了先生。但想到要与沈中玉分别,他就觉得十分不愿,虽千言万语,最后还是说道:“正事办完了,我们还要做什么?”
“先等到天亮吧,看看月色也好。”沈中玉道,“还是你还想再下几盘?”
张致和听到这个,连忙摆手道:“不必了。”然后固执地抬头望天,不再看人,免得沈中玉兴致上来了,抓他下棋。
却是二人自从广陵法会之后,合计了一下,和外面大千最有可能还有联系的地方估计就是当初的佛门圣地,也就是莲台寺在这里的分宗。
考虑到那里已经是皇朝离宫,到那里去只有三条路,一条是名扬天下作为国师大能被请去;另一种则是直接杀过去;还有一种就是潜入。二人很容易就选了第一条路和第三条路结合的方式,在前往离宫的路上尽量扬名,去到之后再观察一下如何潜入。
这次抓鬼就是他们名扬天下的第一步,特地选了一家在当地比较有声望的乡绅去,其中还经历了和当地游方道士争夺生意的事。
翌日,二人跟那个乡绅告辞离去,看到那个乡绅千恩万谢的样子,沈中玉想到日后的免费宣传都有了。
走不到半日路,一直在前方打探消息的沈弈就回来禀报道:“前方有恶客拦路。”
掐指一算,正是之前被他们抢了生意的那两个道士。沈中玉不由笑了,道:“好得很,我们的身份送上门来了。”本来还想慢慢铺垫,伪作一个隐世门派来,眼下就有人送上门,真是大喜过望。
那两个道士不过是粗通道法,修为不过炼气,被二人抓住,挣脱不得,索性纳头就拜,甘愿拜在二人座下,做个洒扫童儿。
沈中玉看着一个须发皆白,一个胡子拉碴的样子,居然还说是还说是童儿,感觉实在好笑,便道:“童儿就不必了,算是个晚辈吧。”
“喏,见过两位师叔祖。”那人忙拉着另一个唱了个肥喏道。
沈中玉侧头暗笑,张致和倒是接受良好,八风不动地给了他们一人一瓶聚气丸作见面礼。沈中玉想到他在门中只怕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晚辈,也是见怪不怪了。
考虑到这两个还算是半个凡人,走到下一个县城之后,沈中玉就给了他们钱财,让他们寻来车马再行上路。二人根本不缺钱,当初清剿那个盗匪大寨,得到的金银不少。
一边走,沈中玉一边观察着这二人心性:那个须发皆白叫做孙百川,不过是个老江湖,滑不留手,而那个胡子拉碴,叫做陈银汉,倒是真有传承在身,且讲几分义气。沈中玉与孙百川几个养老钱,将他打发走了,只把陈银汉留下,又问出他门中传承如何。
陈银汉倒也乖觉,索性将门中传承经典《回天仙法》完全交出,给二人看过了。此地修炼方式与二人所修小同而大异,早时也是搬运灵气,但后来却拐上了与人道气运混流,乃至与山川灵机合一的道路上,如此驳杂不堪,只怕无缘飞升。不过想到这里连元婴天劫都承受不了,谈何飞升之说。
想到这里,二人心里推算一下,途中抽空将这《回天仙法》与陈银汉讲了一回。二人作为金丹宗师,旁征博引,却不是这小世界之人能比的。陈银汉听得抓耳挠腮,喜不自胜,心感搭上这二人实在是造化。
过江时遇到了洪灾,二人停下施药救人,看到沿途官府的不作为,还听说当今人皇又封了个贵妃,沈中玉隐隐觉得不对,仿佛这道路不通,但又重新算了算卦,并无不吉之处。
淹留了两个月,三人一鬼继续走,中途斩妖诛邪无数,名声渐渐起来了。等到摸着京城的边,他们竟是由前往京城赴任的官员带着的。这位官员的母亲一口一个仙人,那官员也只好“奉母命权作道场了”。
他们看着这京城雄伟壮观,看着和朔方城倒有几分相似,便辞了这家人,三人绕城走了一圈。沈中玉站在城郊西山上,遥望城池,但见巨城之上有一条金龙绕着巨鼎,吞吐紫金色的气运。只是这龙看着暮气沉沉,气运亦有不纯。
本来闭目吞吐的巨龙仿佛感到有人在看它,忽然睁眼向沈中玉那边看了一眼,眼光一扫,众人就感到如泰山压顶一般的人道气运压在自己身上。
沈张二人也是得道的地仙,哪里畏它,只是冷笑一声,压力散去。而一旁的陈银汉倒是差点被压得跪了下去。
巨龙又闭上了眼睛,仿佛不管不顾了。却在此时,从山下跑来一队人,领头的紫袍玉带,来到跟前宣旨道天子崇道,闻有异人来访,诏其其觐见云云。
第二十六章()
先贤有云“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步行入宫城的沈中玉和张致和二人却除了有几分好奇,并无惊讶之色。修仙界中比这更宏大的建筑多了去,例如昆仑仙宗在绝壁之上开凿而成的宫殿;还有当年的十二莲台寺。在一旁跟着陈银汉却是连连发出了抽气声。
真是丢人呀。沈张二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但也只好由他了。
不过二人也不敢太过放松,凡人看不到,但是她们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趾甲俱全的老龙在宫城上游动。而且因为人道气运压制,神识不能透体,二人感觉自己仿佛是瞎了一般。
当今天子再崇道,也不会在正殿会见两个道士,他们也没有资格在宫城内坐车或者骑马。因此,内侍领着他们走过了一道有一道朱红大门,终于绕到一处大殿前。然后内侍就让他们等着,自己去通禀了。
张致和见人走了,便道:“感觉这房子方方正正的,有几分像是古苑君的洞府。“
沈中玉道:“古苑君的古苑本来也是皇宫,只是实在荒败了些。”
这时候,通禀已毕,内侍出来领着他们进了一处侧殿,进去闻到浓浓的檀香味,和重重帘幕。帘幕被宫女一道道掀起,挂在玉钩上,只剩最后一道。
以二人的目力,隔着这么远,也只是看到帘幕后影影绰绰的两个身形,半卧半靠地搂在一起在长榻上,这就是当今天子和受宠的那个燕贵妃?
帘幕前站着几个道士一脸审视地看着二人,眼神颇有几分阴郁。二人行了一礼,也不下跪,只是作揖而已。
帘子后的皇帝开口道:“道人何来?为何不跪?”
沈中玉尚未开言,张致和却抢先答道:”修道之人,只拜三清,不朝至尊。“张致和出身昆仑仙宗,难免有几分骄矜,不似沈中玉今生作为散修,爬滚摔打多年,忍功甚佳。
皇帝尚未答话,帘后的燕贵妃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心中不由起了警惕,直起身往外留神一看,竟是他们两个,吓得心脏险些停跳,小脸煞白。
皇帝感觉到怀中爱妃忽然冒出一身冷汗,不由一惊,低头看到她脸色雪白的样子更是心疼,忙道:“爱妃!”
这燕贵妃,本来该唤作贺楼燕红。她柳眉一皱,当机立断就尖叫一声,倒在皇帝怀里,道:”陛下,就是这三个道士害我!“
那皇帝听到这个,立刻就道:“来人将这三个道士押下!”
燕贵妃听到这个心里稍安,如小鸟依人一般伏在帝皇怀里,恨恨想道,莫怪我心狠,这两人居然也来了,必定要坏我大事,一定要杀了!又暗骂,那贼秃驴不是说只有我一人过来的吗?怎么这两个人也在?
帘子外的三人一个愣然。他们愣了,在殿内伺候的道士侍卫,可不会愣着,听到命令,立刻就挥舞兵器上前,要拿下他们。
沈张二人反应过来,沈中玉量天尺出,一下子将围上来的侍卫横扫到一旁,然后立刻化作九道清光飞舞盘旋,回护周身。而那些陪侍的道士却也有真本事在,一个身穿青袍老道祭起一个光灿灿的水晶罩子罩住皇帝和燕贵妃,护住二人。
另外两个颇有默契,一边一个就踏罡步斗,举剑上前,正好与玉尺所化清光撞上,感觉剑身传来一道巨力,震得虎口一麻,险些摔下剑来,立定马步卸去力道,方才稳住。
张致和见沈中玉主守,自己就人剑合一,只是一瞬便撞入光罩之中,一瞬间光华大作,光罩如同风中落叶一般抖动不休,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
燕贵妃见此花容失色,而且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深深的妒忌和憎恨,我百般辛苦,现在尚未结丹,而他不过一个莽夫,只是拜个好师父罢了,如此轻易就有如此实力,这老天就不能给我活路走吗?
皇帝虽然也在惊慌之中,却紧紧地搂住了燕贵妃,在她耳边道:“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
光罩在张致和的剑光下摇晃了数下,但最后还是坚持着没有破碎。在旁的老道人咳了一口血,然后脸色一变,一咬牙,掐了个法决,调用皇城内的人道气运,通过自己的身体输入到光罩之内,本来还在摇晃着的光罩立刻稳如泰山。只是他一下子脸如金纸,咬牙握拳,仿佛使尽全身力气一般。
张致和一击不中,立刻就退回到沈中玉身边,瞬间银光大作,可夺窗外太阳、室内蜡烛之辉。争流剑气如洪水一般向四周席卷而去,在剑气奔袭之下四周屋宇、栋梁、帘幕瞬间化为齑粉。
顷刻之间,烟尘四起,待尘埃落定之后,原地就只剩下了正两相对峙的几人,以及躲在道士身后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沈中玉也是当机立断,玉尺化为一道虹光裹住张致和和陈银汉向宫城外经空而去。虹光乍起,盘绕在宫城之上的巨龙忽地睁开双眼,一双圆滚滚、黄澄澄的大眼睛看了他们一眼,鼓着腮,酝酿了一下,张嘴对着他们发出一声长啸。
龙吟携着狂风呼啸而过,虹光一下子就坠落在地,现出三人身影。在后面追逐的道士仿佛也听到了隐隐龙吟之声,信心大起,除了依旧护着后面的那个道士。另外两个人双手交握,合力祭出一个玉质龙钮大印,呼吸聚拢四周浓郁的人道气运。
在此之下,气运现形,叠叠如锦云,累垂若金花,大印就在其中沉浮不定,既轻如鸿毛,又重如泰山,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叛逆的三人压成肉饼。
三人落地之后,沈中玉回身看到在空中盘旋的巨龙还在看着自己,一声冷笑,静山剑出,隔空一划,似是凌空一剑,正正斩在巨龙逆鳞之上,却是沈中玉以他近乎元婴的神识强行调动周围的天地灵力,斩了气运巨龙一剑,所谓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是也。
巨龙被其所伤,朝天发出了一声痛苦愤怒的哀鸣,夕阳映照之下,云霞一派金黄,城内城外,无论行人走兽,都在一瞬间抬头望天,看到金黄色的天空,不见壮美,反而有一种无言的哀伤弥漫。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而张致和早就十分默契地接手了防御,却是以攻代守,身剑合一,剑势如龙,螺旋状直冲过去,将玉印撞向空中,螺旋状的剑势将本来拖着玉印的气运切割、消磨,却避不过将要重重砸下的玉印。
已然脱力的张致和看着正要砸下的玉印,心思一派空明,我要死了吗?!若我能以一己之身护住沈先生,也好,总不能一死死两个!
就在此时,濛濛玉尺将张致和全身裹住,硬生生受了玉印一击,然后就裹住张致和化为一道长虹破空而去。
出到宫门之外,虹光再次落地,张致和抱着连连咳血的沈中玉,换了个姿势,背在身后,跟刚落地而惊魂未定的陈银汉喊一句:“自己找路或者跟我们跑!”说完就在天街上向城外狂奔而去,一步跨出足有三丈远,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陈银汉看到张致和他们跑得这么快,跟也跟不上,转到隔壁人多处,把身上衣服脱了,拐到巷子里偷了人家的衣服来穿。
张致和感觉到身后的沈中玉几乎失去了意识一般,不由得心中大恸!沈先生定要无事才好,只恨我修为不足,被人道气运压制下,几乎不能腾空。
狂奔途中,他看到那些刚游猎归来的游侠儿,一接近,就揉身而上,把人一把扯下,翻身上马,拿起挂在马鞍边弓箭,回身就向后面追着的禁军、道士放了一箭。
银饰箭镞引导着灵气形成的狂风打着旋儿吹袭而来,所中之人纷纷倒下,化为齑粉。那几个道士只能停下,结印自保。
等那些道士再抬头看他们的时候,已经是看不见了。
张致和一拍马背,灵气涌入马躯,马感觉又痒又痛,像是发了狂一般狂奔,转眼城门就在眼中。
守城之人看到不好,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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