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笑了笑:“可是事情还没有完呢。”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赵匡胤原有四个儿子,长子、三子早死,剩下二子赵德昭和四子赵德芳。据说,赵匡胤死的时候,他的皇后命大太监去传赵德芳,结果那个太监却找来了赵光义。宋皇后先是一惊,随即对赵光义哭道我们母子的性命都托付给官家了。赵光义也对哭道:我们共保富贵,不需担忧。”
燕燕哂道:“这就是瞎编了。不是说赵光义烛光斧影杀了他的哥哥吗?怎么还要用太监去传他来。”
幺妹笑道:“这也许是瞎传,不过有一件事却是真的:刚刚过了五年,赵匡胤留下的两个儿子都死了!赵德昭死于两年前高粱河战役之后。当时宋军大败,赵光义逃跑时失踪了一天一夜。宋国君臣感到国不可一日无君,曾想立赵德昭为帝,但那小子胆坚辞不肯。这件事后来被赵光义知道了,不知他对侄子说了什么,赵德昭从他那里回去后就用水果刀自杀了。”
燕燕叹道:“这可太惨了。这个赵德昭本应继承皇位,赵光义应是他的阶下之臣。他老子地下有知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弟弟。”
幺妹接着说道:“这还没有完,赵匡胤剩下的最后一个儿子赵德芳,刚刚二十三岁,也在今年病死了。”
燕燕瞪大了眼睛“是吗?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被害死的。”旋即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赵匡胤的儿子没有任何罪过,连夺回帝位的野心也不敢有,尚且被一个个斩草除根。留礼寿谋逆罪恶昭彰,有目共睹,皇后为什么不忍心杀他呢?仅仅因为他是太祖嫡胤吗?赵匡胤的两个儿子必须死的理由,正是他们因为拥有皇族血胤。您或许说,赵光义是个无耻之徒,不仁不义,不足为法。可是他之所以这样做,却是因为所有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会如此。这样的事太多了,你要是想听,我还可以讲很多。”
萧燕燕的目光转向放在矮几上的那几份报告,幽幽道
“不必再讲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幺妹,你一定是听说我近来为了这件事难以决断才来讲故事的吧。是啊,这些日子我愁得都长出白头发了。我不想骗二姐,可是大臣们都说留礼寿必须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谢你。你说得对,耶律喜隐这样的人谋朝篡位的野心人人皆知,留礼寿窃国称帝的罪恶天日昭昭,国人皆曰可杀,为什么我反而要执着于妇人之仁呢。现在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幺妹道:“宋国妃之所以会抛下儿子自己先走了,我想她一定知道皇后早晚会想通这一点,留礼寿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道理再活下去的。”
燕燕频频颔首,眼中闪过忽又一丝疑惑,凝视对面道:“这些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是不是有人教你这样说的?”
幺妹赧然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后的眼睛,正是四哥教我说的。皇上那天下朝后对四哥说,皇后为此事忧心忡忡,四哥便让我来劝皇后。四哥还说,其实皇后怎样决断都没有关系,只是用不着为了这件事如此烦恼。”
燕燕叹了口气,道:“真是难为他了。自从你爹去朝,能为我和皇上这样想的人太少了。对了,这一次朝廷任命你爹爹做西南面招讨使,想要重新启用他。但是听说他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没有来陛见。我和皇上真的都很想念他呢。”
幺妹的脸色变得阴云密布,道:“我爹贬职回乡后就大病不起,这一次恐怕是无法为皇上皇后效力了。”
在七月的最后一天,萧萧秋风吹落第一片树叶的时候,皇后赐一杯清酒,结束了留礼寿的生命。他在牢房的两个多月里一直享受了体面的待遇。狱卒们在皇后豪赏的银子面前牺牲了作践落在他们手里的人特别是贵人的快乐。他继承了父亲的理念,始终认为只有他才是契丹帝位的正统继承人。直到离开,他都保持着这种天潢子孙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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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声东击西()
延芳淀的草地上铺满谢落的桃花,一树树雪白的梨花正在枝头绽放。暖风徐来,清香飘溢。但湖面上的滟滟波光今天却显得有些暗淡,因为湖畔的校兵场上十万契丹铁骑正在誓师出发,森林般的刀枪银盔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此时是乾亨四年982年的初夏,契丹大军正要进行第三次南伐。皇帝耶律贤顶盔贯甲,腰杆笔挺,脚踏雕花马鞍,手握金炳短鞭,骑在一匹雪白的契丹骏马上。清癯英俊的面孔在热血贲张下变得红润,两只细长的眼睛炯炯放光。这是他第二次御驾亲征,这一次他不是坐在銮舆上接受千军万马的欢呼,而是像一名真正的武士一样,金戈铁马顶天立地。他回过头,对前来送将士出征的皇后道:
“燕燕,你看朕像不像一名真正的武将?”
萧燕燕笑道:“像。但像武将有什么好?配上这样的骏马和铠甲谁都可以冲锋陷阵。您应该像的是万乘之尊的皇上。您真的确定这一次不要于越做您的驾前主帅吗?”
耶律贤回头看看,在他们的身后,一排将要随驾出征的武将昂首挺胸整装待发。其中有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南京统军使耶律善补和奚王瓦里。身材瘦削的于越耶律休哥骑着一匹个头不大但精悍矫健的灰马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做为于越,他在军中的地位最高,理应站在这个位置。但他的表情有些落寞,因为皇帝明令他留守南京。可是今天他还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不仅自己全副武装,还命亲兵们也告别了家眷。他们都在这里待命,一旦皇帝改变主意便立即随军出发。
耶律贤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笑道:“皇后真的认为朕是一个只能摆在供桌上观赏的泥菩萨吗?”
燕燕郑重道:“当然不是。但是皇上总不能亲自上阵厮杀吧。既然斜轸、善补这些大将去得,于越为什么去不得呢?”
耶律贤眨眨细长的眼睛,小声道:
“就因为他是于越。耶律休哥那小子要是去了,絮絮叨叨不说,将来得胜归来,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是名将,仗是他打赢的。”
萧燕燕苦笑着摇摇头,她已经劝过多次,知道再劝只能适得其反。都说雄心勃勃,可能这就是男人的本性吧。她叫过北枢密嘱咐道:
“耶律斜轸,你是将帅中职位最高的。一定要尽忠竭力辅佐扈佑皇上。皇上在前线可以运筹帷幄,绝不能身蹈险境。我不懂打仗,但是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能胜当然好,就是不能一仗而胜也不要紧。要谨慎用兵,知进能退,不可一味蛮干。”
耶律斜轸挺胸应道:“臣领旨。皇后放心,这些话末将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耶律贤笑道:“皇后何必如此担心。难道你真的认为没有耶律休哥朕就打不了胜仗?那岂不是愈加证明朕的决定是对的了吗。你们就等着胜利的捷报吧。”
皇帝信心十足,因为经过前两次出战,辽军已经有了对宋作战的丰富经验,对的地理气候也有了实地了解,远非初次交锋时可比。而且又在上一次瓦桥关胜利的基础上经过了整整一年半的准备,筹划周密,士气高昂,粮草充足。还安排了山后的大同节度使攻打雁门关和府州进行策应。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南京向西出发。一路上风光旖旎,满眼葱绿。黄牛在田里耕地,燕子在空中飞舞。太行山上奔流而下的河水正值春潮,浩浩汤汤,不绝东去。
四月底,大营到达涿州,从这里经过易州再走几十里就是金台顿边关了。辽国铁骑一日之内就可以攻入宋界。
耶律贤坐在红木大案之后,双手撑在桌面上,摆出一副主帅的架势,对着帐中雁翅般排成两行的众将道:
“这次是朕第二次御驾亲征,也是第一次亲自担任主帅。这次出战只能胜不能败,最少也要打下宋贼一两个大州。你们说应该先攻打哪个州呢?”
站在左右两队首位的耶律斜轸和耶律善补对望了一眼,善补道:
“皇上英明。出涿州当然是先去打满城。遂城虽有宋贼的边关堡垒,但这些小堡不会对我军造成威胁,不值得耗费时间和人力去解决,应该直接甩下它们。宋贼在这一线最重要的大镇是定州,然后是镇州,要打定州就必须先打满城。”
他们很奇怪皇帝会有此一问,这是在出发前就商议好的进军路线。春水浩荡的时节,不能从雄州进军,因为那一带本来就水流纵横,最近又被宋人开挖了连片陂塘,更加不利骑兵驰骋。既然走易州,目标就应该是西南的重镇定州和镇州。
耶律贤手捻下巴上剪得短短的稀疏胡须笑道:
“你说得对,宋贼要是知道朕出涿州、易州,一定也是这样想。但朕现在决定不去打满城,而是去打莫州。”
耶律斜轸脑筋转了转,明白了皇帝的意图,道:
“皇上是想要声东击西、出奇制胜。”
他走到正对帅案,在众将队尾展开的一幅地图边,用手指着从遂城到莫州的一段道:
“正如刚才统军使所说,从此地向南通过易州,过狼山长城口就是宋贼边寨遂城。去年宋贼又扩建遂城东面的梁门,形成左右门户。这种沿边城堡只能对付零散游骑,在大军面前将是一个个缩头乌龟。无论是粮草供应还是地势局限,宋人都不可能在这里布置重兵。所以我军破关而出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
耶律贤微微颔首,道:“这正是从此地出兵的原因。”
斜轸接着道:“一过遂城,宋贼很快就会知道我军的动向。他们一定认为我们会像保宁十一年979年那样,向南经过满城去攻打定州。可是皇上却要折而向东,出其不意直趋莫州,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
耶律贤得意笑道:“兵法说战无常形。打仗就是要根据天时地利灵活用兵。现在正值桃花汛期,都说春水泛滥不利骑兵,可是如果我们从这里沿易水南岸向东,不就避过了界河、易水和易水以北的大片水塘吗?虽然多走了几十里,但是对骑兵来说却算不了什么。”
耶律善补拍手道:
“皇上英明,宋贼一定在徐水以南布置大军,想重演上次的好戏。可是他们想不到皇上用兵如神,让他们在那里空等一场。”
善补是阿保机的二伯耶律岩木的后人,在一帐三房皇族中被称为孟父房。他是一员老将,可是打过的大仗并不多。保宁十一年979年的满城之战本来有他一份。他当时担任大同军节度使,带领本部军队从西边飞狐口分道出兵增援。结果刚刚到了徐水上游就听说韩匡嗣大败,吓得边关都没有出就撤了回去。虽然因为因此也避免了损失,没有受到责罚,可是却背上了阵前逃跑的名声。这一次随驾出征受到重用,他一心想要雪洗前耻,在皇帝面前立一场大功。
另一员主将奚王瓦里也凑趣道:“之前两次南伐,第一次秦王打满城,指挥失误大败而归。第二次皇上御驾亲征,宋贼望风披靡。本来可以直下莫州、瀛州的,但于越用兵谨慎,唯恐有失,结果乘胜收兵。皇上英明神武,这一次亲任主帅,一定能弥补以前的遗憾,攻克莫、瀛二州,打一场扬眉吐气的大胜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些话别人听得肉麻,可是耶律贤却觉得十分熨帖。上一次莫州撤军回国后,开始时耶律贤颇为得意沾沾自喜,认为第一次御驾亲征就得胜凯旋很有面子。可是有人嫉妒耶律休哥,在皇上耳边进言,说本来这一仗本应该能打下莫州、瀛州的。当时宋军南征交趾,无暇北顾,可以一战而定乾坤,收复三州三关。但是耶律休哥胆魄不足,错过了大好战机。皇帝慢慢听进了这些闲言,才对休哥产生了一些不满。瓦里的话又是在贬低耶律休哥吹捧皇上。
耶律斜轸的头脑比较冷静,他久经战阵,包括亲身参加了那场惨败的满城之战,至今记忆犹新。他知道打仗不是开玩笑,靠拍马屁是不能打胜仗的,认真说道:
“现在宋贼在定州的主帅是米信,关南主帅是崔彦进,这两个家伙都是百战老将。米信本是奚人,早就归了南朝。曾参加过攻打太原、南京的大战,调到定州已有两年。崔彦进更是老对手了。秦王满城战败就有他的一笔帐。他当时驻守关南,连夜奔袭百里,出长城口黑卢隄从背后阻击,导致秦王溃不成军。上一次瓦桥关大战时,这个崔彦进还在开封。现在调回来守关南,还被提拔任命为一路的都部署,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守住莫州和瀛州的。此人诡计多端,用兵狡诈,陛下要打莫州不可不防。”
耶律贤点点头,笑道:“希望他这一次还能夜奔黑卢隄。朕正好乘虚攻打莫州。瓦里,朕要派一支军队进攻满城迷惑敌人。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如何?”
瓦里很想跟随主力去莫州,可是皇帝点了名,由不得他不答应,心想,谁叫自己是奚王不是北院、南院大王呢,胸脯一挺道:
“末将愿往。”
“你要白天多挖灶造饭,夜晚多燃火把,让宋贼摸不清有多少人马。缓缓进军,步步为营。等到两天之后大军到了莫州,你就沿徐水下易水一路追上,并负责阻击定州的东援之兵。”耶律贤胸有成竹地发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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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十二连桥()
“不出本将所料,辽贼果真去攻打满城了。”
宋军老将崔彦进大手猛地一拍帅案,站起身来,在高阳关大营的帅帐中来回踱起步来。他到这座大营已经半年了。去年十月接旨后,他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赴任。当时他被任命的是关南路都部署。今年二月关南改名为高阳关,现在他变成了高阳关路都部署。原来以为冬天契丹人就要再次进犯,因为北虏最喜欢严寒季节出兵。没想到一直没有动静。等待令人焦躁不安,他好像产生了幻觉,总是感到大地震动马蹄如雷,一夜要惊醒好几次。直到冬去春来,他才松了一口气。因为春天河水泛滥,加上这一两年开挖的沟塘,关南几成一片汪洋,辽贼骑兵就不可能从高阳关的防区进兵了。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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