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你以为有人会信?皇上会信?就算是放纵家人违犯国法,我的罪过也小不了多少。除非本王大义灭亲,拿你的人头证明清白。”
贺氏哭道“这可是万万不能的。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无论如何不能有事。王爷你一定要想办法。”
“姐夫,我找人去狱里除掉店掌柜。”贺坚噌地站起来,挥着手说道。
“你有没有脑子?你能把人除了难道能把所有账目文书都毁了?你说上面写得都是代号,那也是骗鬼的。要不了几下就能戳穿。”
贺氏又淌起眼泪。高勋想了想道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贺坚必须立即消失。只有你不在了,本王才能想办法了结此事。”
贺家二人都吓了一跳,夫人两眼发直地盯着丈夫“你想干什么?”
贺坚早就知道这个姐夫是个心黑手辣的家伙,从小凳子上向前一扑跪下,爬了两步抱着姐夫的腿哭道“我对王爷忠心耿耿,您可不能手下无情。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您饶了我吧。”
高勋皱着眉头说“你们想哪去了。我问你这是昨天晚上的事?你怎么得到消息的?”
“小弟手下的马贩子昨天送马到易州店里,亲眼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翻墙逃了出来,偷了一匹快马。今天一早城门一开就跑来报的信。”
从易县到钠钵大营所在的南京延芳淀一百多里,幸亏这个叫包大的马贩子常年为他做马匹生意,知道他平时都是随着钠钵大营迁徙。一路打听找到他。他知道这个包大是为了脚钱和折进去的货钱,顺便才是救自己,给了他二百两赏银把他打发回老家去了。一接到信儿,他就立即来到这里。
高勋今天第一次对小舅子点点头正眼看了一下“还好,还来得及。如果他们把人送到南京现在应该还没有到,要展开追捕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出发。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辽国不能呆了,别的地方也不能去,只能去北汉,去代州!”
“代州?”其余两个人同时惊问。代州是北汉的地盘,刘继元号称拥有十二州土地,代州在其东北角,与辽国接壤。中间以雁门关一线的山岭为疆界。
“北汉是盟国,又是国外,只能去那里了。太原辽国人很多,不如去代州。代州刺史刘继文欠本王一个人情。去他那里他一定会保护你。你老老实实,隐姓埋名呆一阵子。要记住,只有你安全了本王才安全,你也才有可能重回辽国和家人团聚。”
贺坚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把鼻涕眼泪,说“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连夜就走。”
“回去?你还想回家?立即从这里直接往西,越快越好。你在朔州不是也有生意,顺路结束了,带他们一起南下代州。可别再叫人抓住他们。从这里到朔州上千里路,必须日夜兼程。要赶在对手前面出雁门关。只有到了代州才算安全。”
“好歹也得交代一声,准备点盘缠啊。最多耽搁一两个时辰。姐夫您放心,今晚我一定出发。”贺坚哀求道,他恨不能再跪下磕几个头。
平时贺坚在秦王府里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可是一出门就是个威风八面的王亲官戚。他起居阔绰,锦衣玉食。娶有一妻两妾,生了三个儿子二个女儿。最大的嫡生女儿十六岁,正在准备出聘。好多人家上门提亲,想要攀这门富贵姻缘。他和夫人左挑右选还没有拿定主意。最小的儿子刚刚两岁,为最年轻的宠妾所生,是他的心肝宝贝。想到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不禁心如刀绞。只想好歹再见最后一面,千头万绪的事情多少有个交代。
“想也别想。我这里给你一些盘缠,从仆从那里找几件随身衣服。到了代州刘继文会安排你的生活。我给你派二个卫兵,护送你出关再回来。”贺坚看看王爷,再看看姐姐的表情,知道只能遵命而行了。这个王爷姐夫很少骂人,但是不怒而威,是他最害怕的人。他派卫兵,既是为了保护更是为了监督,他等于是给押解出境了。
高勋不再理他,叫了声“来人。”
一个小厮躬身进来“拿纸笔信笺,把管家高忠叫来。”
贺坚在王府招待客人的一个小餐帐里简单吃了晚饭,没有酒,没有依依惜别,王爷也没有露面。只有贺氏眼泪汪汪地在一旁陪着,给他夹菜,还洒了几串泪水。临走前来见王爷。高勋指着桌子上的一小袋银子和一封信,道
“我给你准备了两个卫兵,九匹马。朔州的店铺总管西北生意,不知有没有现货现银,要是来得及就带去代州,作为你的立足之本。但是切记不能耽搁时间,宁可舍弃钱财,千万别要钱不要命。代州是个战略要地,无论是南北贸易还是未来政局,都可以有所作为。你要是能暗中替本王收集掌握资料情报,接纳一些可靠朋友,说不定将来都会大有用处。到时候我会和你联系。这里有一封信给刘继文。见信他会安排一切。你要老老实实谨慎行事。也许三五年,也许一两年,只要过了这个难关,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这边的家眷我和你的姐姐都会替你照看,你也不必担心。”
贺坚的脑袋瓜里现在混混屯屯不能完全明白姐夫的话,只听明白要他老老实实呆着等待机会。只有点头诺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站在门口望着三人九马身影远去,贺氏垂泪道“为什么要去代州?那么远的地方,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
天空暮色四合,春风和煦温暖。高勋并不忙着进帐,站在院子里一棵枝条稠密的大柳树下,仰望满天星斗。说道
“能有代州可去已经是万幸了。你知道那刘继文是谁?”
“听名字应该是北汉宗室。王爷和他有很深的交情吗?”
“他的父亲刘赟就是后汉最末一个皇帝。郭威先立刘赟为帝,后来把他废了,又将他毒死。他的爷爷是北汉开国皇帝刘旻。叔叔刘承钧当政时派他到辽国求援。当时两国关系闹僵,他被扣留在这边十几年。两年前是我上书皇帝,放了他们十几个被扣的质子回国。本来指望能在北汉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也好成为我的内应。没想到被刘继元那个小狐狸排挤出外。不过他倒捡了个大便宜。他到代州担任刺史,掌控辽汉交通,控制西南边贸,是个暗中长贼肉的肥差。他现在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自己的军队地盘。要是没有本王,他还在辽国像囚徒一样担惊受怕,哪里会有今天。现在也轮到他还本王这个人情了。”
“王爷,坚弟就这样狼狈逃走了。易州和朔州是咱们生意的两个主要据点,一夕尽失,损失数万,今后也财路全断了,我真是心有不甘!”
高勋伸手将飘荡在眼前的一根柳条抓住,撸下一把厚密的绿叶,攥在手心里碾成烂泥。从紧咬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
“韩匡嗣,折我臂膀,断我财路,我要让他死得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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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众望所归()
前天得到易州、涿州陷落的消息时,耶律贤就已经头疼发作,仍然坚持着主持了一整天的会议。王公大臣们在集议中吵吵嚷嚷相互指责攻击,却没有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最后只拿出了一个最没有新意的办法,就是立即刷括籍兵,集合全**力,尽快救援南京。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问题却仍然悬在那里。皇帝对南京放心不下,会议之后又派出耶律学古和斜轸疾赴前线。
当晚,形势越来越严峻,一份份紧急军情不断传来宋军造了上千门大砲准备轰平南京。各种攻城器械在城外密如森林,宋兵漫山遍野军容强盛。而自己这一方在宋军泰山压顶般的阵势下人心动摇。不断有乡兵投降,连在南京道外围驻守的一支契丹军队也叛变了。南京城里的消息中断,谁也不知道那座古城的城头上会不会突然竖起白旗。连韩匡嗣也不再拍着胸脯保证他的儿子能够坚守到底了。
耶律贤没有回后宫休息,他知道这个时候就是躺到床上也睡不着。他亲自值守北枢密院,召集重臣们一边彻夜等候随时飞递而来的军报,一面继续商议对策。许多大臣都被派到前线去了,能来的只有北院枢密使韩匡嗣、副使耶律抹只、南府宰相耶律沙、北府宰相室昉,皇帝便将平时不参与军务的南院枢密使郭袭、林牙耶律休哥等人也召来了。本来还应该召吴王等宗室,但耶律贤担心这些喜欢乱放砲的贵胄们引发无益的争吵没有叫他们。
凌晨丑时,皇帝好像累了,低着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众人发觉有些异常,韩匡嗣轻轻板起皇帝的头,只见那张脸上面目呆滞,眼睛翻白,一串口水淌在嘴角。吓得他和各位重臣顿时慌了手脚。急忙将皇帝放平躺下,大声呼唤御医。随扈的御医全来了,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分别做出诊断,然后又一起合议,开出了诊断施治的方子。
“是风疾发作。皇上这里应该有备用的七宝丹,先服一粒护住元气,等着随后对症施药。这是药方,请丞相过目。”资格最老的太医局使说道,将方子递给韩匡嗣。
“快,去找七宝丹来!”北枢密命道。
大太监文公公早就准备好了,旁边一个小内侍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药丸,还有一盏温水。当即撬开皇帝的嘴灌了下去。
韩氏接过药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递给耶律沙。这里的契丹大臣中这位武将资望最高,可是他认识的汉字有限,对药方毫无概念。他又传给了耶律抹只。抹只看了一眼传给郭袭、室昉。室昉交还给韩匡嗣。其实这里只有他能看得出药方中的名堂。他又认真看了一遍,不外都是些固本培元安神益气不温不火但很贵重的药材,他也说不出什么,交给局使,让他派人立即去太医局配制,然后焦急地问道
“你先简单扼要地说说,严不严重,什么时候能恢复。不要说那些绕圈子的话。”
“皇上一向有这个病根,劳累过度,受强烈的压力和刺激就会发作。这种病每发一次便会严重一分,这是近年来第二次发病了。还好发现得及时,吃药后好好休息调养,一定能好起来,只是以后不能再这样劳心劳力了。”
“多久能醒过来?”
“脑子里的病太复杂,没有人能够说得清,完全要看皇上自己的体质和调养的情况。也许一个时辰,也许要好几天,也许醒了还会再昏迷。而且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不一定。”
“你是说可能会无法正常说话和行动?”北枢密追问。
风疾并不少见,很多人都见过这种病,发病之后即使治好了也往往不能起床、不能说话。他自己就是深通岐黄之术的名医出身,又一直跟在皇帝身边,是最了解病情的,不用御医开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份变了,不再是十年前的府医,一切都得照给皇帝治病的规矩来。皇帝的病情现在是朝廷的头等大事,一定要通过御医的口做出诊断,让大臣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点点头道
“太医院要昼夜轮流守护。我们就在外面,有事随时通知。”
这间枢密院的公事帐由两个帐篷联通组成,里面一间摆着书桌床铺,值守的官员在这里批阅公文和休息,外面一间接见客人。现在大臣们都退到外间,留下皇帝和服侍他的人在里面。
在外帐的接见大堂,众人面对面坐到两排扶手椅上,大眼瞪着小眼说不出话来。原本就千头万绪的朝政这下更加乱了套。每个人心里都是一片茫然,甚至浮上了不详的预感。南京危若累卵,能够派出的军队都派光了,后续的援军还在各个部落里征集,最少也得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开到此地集合。南京能坚持到那时吗?御帐大营是应该呆在这里原地不动,还是撤往北方更安全的沙漠草原?大敌当前,巨厦将倾,皇帝却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这种状态如何了局呢?
皇帝到现在没有立太子,就是立了也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皇长子耶律隆绪今年虚岁九岁,他生于保宁三年971年年底,到现在的保宁十一年979年五月,实际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八年。皇次子隆庆比他小将近两岁。这么小的皇子怎么也不可能坐朝理政。
王公大臣中要是有一位众望所归的宰相,应该也能暂时应付危局。可是作为首辅的北院枢密使韩匡嗣显然不行,无论人望威信还是能力政绩他都不能孚众。今天早上他还在大言不惭地说宋人不可能入侵,现在已经是个笑柄。不要说别人不服,就是他自己也没有站出来力挽狂澜的胆量和气魄。其他人更没有一个提得起来。耶律斜轸等人都去了前线,在场资望最高的就是南府宰相耶律沙。老将在他最擅长的打仗上也不过是个中平之才,更不要说需要文韬更胜武略的朝堂之事了。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平时没有超越本分的野心,现在更没有挺身而出的打算。北院副使耶律抹只就是个靠关系爬上来的庸才,既无能力也没有担当。南院枢密使郭袭和北府宰相室昉也许不缺乏能力,但是作为汉官,又没有韩匡嗣那样的根基,这种事根本想都不用想。
“是不是去找吴王、蜀王他们几个宗室来商议一下。”耶律抹只忽然提议。
按说想到这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了。近枝王爷们都是天潢贵胄,当此危难时刻,最应该共担天下。可是今天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皇帝都没有召他们参加,还不就是怕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祖皇帝一脉的天潢贵胄除了皇帝这一枝,活着的不多了三皇叔吴王耶律稍,就是刚刚和韩匡嗣大闹朝堂的那一位。五皇叔蜀王耶律道隐,让国皇帝耶律倍和汉人宠妃高美人所生的皇子。还有皇上的异母兄弟耶律只没,因为鸩毒案正被流放在北漠乌古部。还有一个正枝王爷,太祖嫡孙,就是正在西南招讨使任上的宋王耶律喜隐。要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不要命地往回奔,当仁不让地挺身而出。他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韩匡嗣狠狠地瞪了他的副手一眼,心想,还嫌这里不够乱吗?他能够想像,吴王一到定会提出召回宋王。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外敌未到,内祸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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