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琉璃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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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世琉璃塔-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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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芳远摊摊手:“劫都劫了”。显然早料到莲花这个反应,已经拿定主意不理睬。

    莲花一怔,定定看着他。

    比起三年前汉城时,甚至比起两年半前大宁卫时,李芳远有了很大的不同。冷峻孤傲还是一样的,宝石样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凌厉,举手投足间充满自信和决断。

    李芳远见莲花发愣,温柔一笑:“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说着扬声叫了一声:“恩尼!”

    “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应声进了屋内,向莲花行礼:“公主醒了?”

    李芳远介绍:“这是李田七家里的。”一边吩咐:“公主饿了,弄点吃的来”。

    李嫂子答应着,急忙去了。不一会儿端了一个大大的漆盘进来,老远的香气扑鼻。莲花不惯在榻上吃东西,望了望李芳远。

    李芳远笑:“那你起来慢慢吃,我去外面和田七说点事”,看了看莲花满头的汗珠又道“想沐浴的话吩咐李嫂子就好”。

    莲花红了脸,额头的汗简直要滴下来。李芳远笑了笑,转身出去了,脚步轻快,显然心情好极。

    莲花在夹袄外披了件外衣,坐到了案前。真的是大酱汤!还有泡菜!莲花闻着这熟悉的香味,家乡的香味,不由得想起了汉城,想起了母亲。

    李嫂子在一旁劝道:“公主吃点儿吧?公主太瘦了,老夫人定然挂念。吃胖一点,也是尽孝”。

    莲花嗯了一声,舀了勺汤举到嘴边,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李嫂子有些慌,急忙递过帕子,一边道:“公主别伤心!有什么和大君说就是!大君特意这么远跑过来,肯定是想公主高兴!”

    莲花接过帕子拭去泪水:“恩尼,我没事。只是看到这酱汤和泡菜,有些想家”。

    李嫂子安慰道:“那公主多吃些。待会儿还有打糕,大君说公主喜欢甜的,我做了豆沙馅儿的”。

    莲花不语,慢慢吃了饭。

    忽然靴声橐橐,李芳远又大步进了屋内,一把抓住莲花的手:“跟我下去一会儿”一边示意李嫂子赶紧都收拾了。

    莲花不明所以,被李芳远抓着手臂动弹不得,只好跟着他匆匆下楼,穿过短短回廊,走到前厅。李田七正等着,一个移开的大樟木箱旁有个地道口。李芳远拉着莲花匆匆沿木梯走了下去,莲花愣神之间,听到头顶上盖盖子,移木箱的声响。

    李芳远这才松了手,黑暗中轻声道:“别出声!应天府衙门在搜城”。

    莲花看不见,还是点了点头。

    慢慢地,眼睛适应了暗处的光线,莲花看出这是个极大的地下室,打扫得很干净,地上铺着竹簟。靠墙垒着一排排的大箱子,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

    李芳远递过一个蒲团,莲花也觉得竹子上有些凉,接过蒲团盘腿坐下,不理李芳远,闭目默默诵经。李芳远没有表情地负手而立,依旧挺拔轩昂。

    没多久,头顶上脚步声杂乱,然后是大声问话的声音,李田七小心回答的声音,翻箱倒柜四处翻查的声音。乒乒乓乓似乎打翻了不少东西,夹杂着李嫂子的惊呼声。

    李芳远一动不动,莲花垂首闭目也似早已入定。

    终于,渐渐地安静下来,一阵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是悉悉簌簌各种收拾的声音,良久,头顶上的木箱似在移动,盖子一掀开,一柱光亮射下来。

    李芳远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没事了,上去吧”。说着转身率先上了木梯。

    莲花无奈,跟在后面进了屋内。李田七复又把樟木箱复原,一边说道:“大君放心,不会再来了”,抬起头又道:“就是城门全都封了,只能进不让出。”

    李芳远哼了一声:“元日开始封城,能封多久?总不可能堂堂京师应天府的城门一直封下去”。侧头见莲花静静听着,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等一等就是”。

    莲花哭笑不得,李芳远自说自画,竟是要把自己带回朝鲜的打算。莲花知道他的性格倔强固执,这次更显然是拿定了主意而来,不是简单说两句就能说服,只好慢慢找机会。

    莲花苦笑着沿回廊走回小楼,望向窗外。

    江南的冬天难得下雪,常常是这样湿气濛濛。李芳远不知何时安排的这个宅子,是江南普通富户的三进院落。前面是正厅左右厢房厨房,自己的这一间象是花园中的绣楼,楼下的小花园在此严冬有些光秃秃的,窗畔的几杆修竹也都发黄,地上落着各色枯叶。只有沿墙的两棵青松依旧翠绿,松旁小池塘里碧水盈盈,几尾红鲤逶迤游来游去,偶尔浮出水面。

    这时李嫂子进来殷勤问道:“公主,热汤烧好了,公主沐浴吧?”

    莲花低头看看自己,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莲花靠在桶沿,舒服得一动也不想动。在塔里一年半多了,洗涑只是每日知恩送水进塔,再搬出去。塔里又极冷,沐浴想也没想过,就是头发也是好些天才洗一次,每次都要海寿去天禧寺的大厨房拎几桶热水。

    莲花有时候忍不住想,僧人不留发,和闭关不能沐浴多少有些关联吧?

    不远处隐隐传来笑语声,箫管弦琴声,“隔岸开朱箔,临风弄紫箫”,难道自己是在繁华的秦淮里?莲花摇摇头,不想去想,沉醉在水雾中,人生此时是美好的吧?

    换了两桶水,泡了不知多久,窗外天色已暗下来,莲花才懒懒起身。李嫂子用个大棉毯裹着公主,又拿了大布巾细细地揉****的长发,一边赞:“公主这满头青丝真是又黑又滑”,说着点着了几盏蜡烛,捧了一叠新衣放在榻上。

    莲花笑笑不答言,看那摞衣物,却都是淡淡蓝色,各种质料花样款式,自内衣到外衣,华丽素雅兼有。莲花不由得望向李嫂子。

    李嫂子解释:“这是除夕那天大君去办的,说是公主用的,不肯让别人去。京城明月轩七彩堂的都让大君搜罗完了”。

    莲花抚摸着衣物,想象李芳远一个青年男子,冷着面孔,在花花绿绿的店铺里采购女子的衣物。不由得有些好笑。

    李嫂子又搬来发簪罗帕胭脂水粉一堆闺房之物,整整齐齐放在塌边的桩台上,道:“这些也都是大君挑的。公主慢慢用”。说着收拾了浴桶等出去了。

    莲花坐在妆台边,无意识地拿起一盒胭脂把玩,淡淡的绯红在烛光下柔和亮丽。李芳远生性孤傲,向来不耐烦这些琐碎小事,却竟然为了自己去买这些胭脂水粉。

    莲花望着烛光,心中轻叹,这一生欠他的,如何能还?

第八十八章灯 阑珊灯火漾() 
十里秦淮的元宵灯会,又称金陵灯会,是应天府乃至全****最奢华的大型盛会。

    灯会的历史可以追朔到三国东吴,古都在岁时节庆往往张灯结彩君臣同乐;到南朝时便有了元宵灯会。金陵古城当时叫做建康,是南朝宋齐梁陈四代皇朝的都城,虽然当时中国南北分裂,但是江南历来富庶,都城的繁华阜盛远非他地可以比拟。新年至上元节的这一段最喜庆的节日给了自皇帝至百姓所有人一个自幼奢华的理由,而灯会便将这随心所欲展现到了极限。

    明太祖朱元璋,自诩为太平皇帝,如此太平盛世,秦淮灯会成了最想当然的新年盛事。劳模皇帝先是把元宵灯会延长至十日,自新年初五便开始;然后亲自参与制灯,放灯,编灯谜等各项筹备工作;甚至赐百官上元节放假!简直是把灯会当作了朝政之外的唯一正当娱乐。在太祖的提倡支持下,深宫禁苑寺庙道观大宅小院都张有各种花灯,但是灯会,即观灯赏灯闹灯全城狂欢的集会,却是非要到秦淮河畔了。

    “正怜火树千春妍,忽见清辉映月阑”“东风夜落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说的都是元宵灯会时花灯如昼的美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灯会时节因金吾不禁,又成了少男少女相约的浪漫时光。而“庆佳节,当三五,列华灯,千门万户。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十里然绛树,鳌山耸,喧天潇鼓。渐天如水,素月当午。香径里,绝缨掷果无数。更阑烛影花荫下,少年人,往往奇遇。太平时,朝野多欢民康阜。”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了。

    莲花和李芳远并肩漫步在夫子庙,望着流光溢彩的盛况,都有些目瞪口呆。

    朝鲜新年时也要点灯,不过就是家里扎一个灯笼,最多小孩子提着灯笼串串门;灯型来来去去也就是圆灯兔子灯。汉城的新年,并没有因此有多大变化。

    而此时的秦淮河畔,完全就是灯的海洋,灯的世界。

    牌坊,孔庙,贡院,瞻园,酒楼等所有建筑物都被花灯围起,璀璨傲立在深邃的夜空中,光芒盖过了明月群星。路上随处都是形形色色的花灯,树木花枝被灯笼覆盖,门户窗牖都装饰着各式花灯。

    最抢眼的是秦淮河中,水里飘着各种水灯,莲花荷花芙蓉花鲤鱼金鱼蟹将龙女散布在整个河面,水波中灯光灿灿,金色荡漾。而金光上一艘艘装扮成各式灯型的画舫,争奇斗艳,在河面缓缓迤逦来去。

    人也是真多。仿佛全城的男女老幼都来了,还有不少的外地人,莲花甚至听到了几句朝鲜话。“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车多人多,摩肩接踵。

    二人一路随人流走来,见了什么都稀奇。灯会时不仅是赏玩花灯,各种民间的能工巧匠也都倾巢而出,沿路边依序设摊,在天子脚下一展手艺。

    泥人,斗翁,空竹,绳结,皮影。。。二人都没见过,一个个流连良久,莲花看得目不转睛又是赞叹又是惊叫,李芳远含笑一旁,时时手臂挡住拥挤的人群。

    经过一个剪纸摊,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大爷,瞅了二人几眼,手中剪刀转了几转,递给莲花一张两人的头部轮廓剪影,惟妙惟肖。莲花举着剪纸,对着李芳远棱角分明但时常骄傲翘起的下颌,笑弯了腰。李芳远见剪纸上二人鬓首相连,莲花的长睫对着自己,也微微一笑。

    弯过文定桥,孔庙前的广场上围着一圈人,是在玩投壶的游戏。莲花在《礼记》上读到过,实物却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观众自动围成一个大圈,偌大的广场上前方放着两尊青铜投壶,摊主是个大嗓门的中年人,吆喝着:“哎!两个铜钱投八矢哈!投中五矢就有奖哈!”身边放着两大桶矢,一桶木头的,一桶竹子的。另有一个司射站在界线后指挥着投壶者。莲花见人声喧哗,并没有书本上说的奏乐,想来自士大夫阶层流传到了民间,也就少了很多繁琐。

    不断地有人上前去投,但界线与投壶相距大约有四五丈,甚难投中。莲花跟着人群或喝彩或惋惜,看得极为专注。有一个少年投中六矢,得了一个漂亮的宫灯,交给身边的少女,少女雀跃着捧着宫灯二人喜滋滋地离去。莲花望着,目光中似有些羡慕。

    李芳远微微一笑,摸出两个铜钱接过八矢,站到了界线之后。莲花见他下场,睁大了眼睛,紧张得双手握在下颌,明澈的眼睛一眨不眨。

    李芳远冲莲花眨了眨眼,含笑随手掷出。长臂连挥,苍啷啷矢落铜壶,人群顿时爆出一片喝彩。最后两只,李芳远有意逗莲花开心,急速转圈背对铜壶,左右分发,嗖嗖两只竹矢在众人的惊呼中同时入壶。摊主呆了一呆,和观众一起拼命鼓掌,捧上一只极精巧的宫灯。李芳远含笑拱手接过,拉着莲花出了人群。

    低头看莲花,眼中却隐隐有些泪光,李芳远着急:“怎么不开心?我投着玩的”。

    莲花垂着头,有些哽咽:“你别,你别对我太好。”他以堂堂王子之尊,又素来孤傲,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投壶戏耍,这份深情令人感动之余也有些惊怖。至于李芳远一身弓马本事,轻松投壶,倒在其次了。

    李芳远叹口气,正欲说话,一阵阵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一只游行的队伍走了过来。人流汹涌,李芳远一把握住了莲花的手,这么多的人拥挤,不抓牢随时可能被冲散撞倒。

    莲花看着人群也有些惊慌,下意识地握紧了李芳远的手。手掌板结硬实,骨节突出,手指上也都是老茧。莲花忽然明白,睡梦中握到的小弟的手,其实是李芳远的。难道他在自己昏睡的三天,一直守在塌前?

    莲花抬头望向李芳远,视线撞上了他凝视着的目光。身侧喧闹的队伍震天而过,踩高跷的,舞龙灯的,杂耍转飞碟的,都在争相卖弄展现,锣鼓声中喝彩连连。而这一片热闹中,他的眼中却只有她。

    忽然窜起几只焰火,在深邃的夜空崩裂四散,七彩的光芒照亮了他身后的夜空,那宝石一样的眼睛,却比焰火还要明亮。在宝石的灼视中,莲花觉得一阵阵无力。

    人流远去,二人缓步前行。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了,李芳远不放手,莲花也不再想挣脱。就这么被他携着,随意漫步,恍恍惚惚。

    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猜灯谜的摊前,依然是人山人海。头顶上悬挂着一盏盏花灯,花灯下垂着灯谜纸条,猜对了便可把花灯拿走或随意取喜欢的小礼品,猜得不对便把纸条再贴回去。摊上有个竹筒,写着“百两不嫌多,一文不嫌少,白耍也可以,只是不倒找”。摊主是个文秀的青年人,穿着长衫,大概是个落第的秀才,含笑看着人群,接过纸条时或点头或摇头,笑容始终不减。

    莲花仰头看去,想了一会儿,指了指两张纸条。李芳远抬手揭下,见是“多一半(打一字)”,“弹丸之地(打一字)”。

    二人携手走到摊前,莲花笑道:“这可是‘夕’字和‘尘’字?”摊主鼓掌而笑:“恭喜姑娘,答对了!”伸臂相邀:“随喜挑个礼物吧?”摊上满满的都是江南的小玩意:泥人,宫扇,雨花石等等。莲花笑着摇了摇头,李芳远随手摸出一块银两扔进竹筒,二人又走到了灯群之下继续猜谜。

    灯谜本就玩的是机巧,自有一套思路,莲花没猜过,又没有那么曲曲弯弯的心思,便都觉得难,猜不出。李芳远更是毫无头绪,但是握着伊人小手,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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