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的四月,雨水颇多,特别是初八之后连降了几场大雨,连淮水的水位都升高了许多。雨季茶客少,可茗悦居的茶客却没有减少的迹象,为此柳池一大清早就赶往茶市,专门采购些祛湿的绿茶和姜茶。
刚出门,柳池就被街上的景象惊呆了。大街小巷只要是能遮雨的地方,无一不被衣衫褴褛的难民占据着,哭闹声、争吵声夹杂成一片。来到这个世界也一个多月了,柳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象,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作为一个孤儿出身,他明白这种灾难带来的是什么。
匆匆买了些备用的东西,柳池索性把身上余钱全都散了出去,回到茶馆望着那翻滚的江水,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今日雨水太大,景淳没有去周老先生的私塾,叶彤也就空闲了下来。往日她被柳池烦多了,呆在茶馆反而觉得不自在,今日见柳池突然安静下来,反倒是好奇起来。
柳池坐了一会,连早饭也没做便撑着雨伞出门了,临近说书的时辰才回来。茶馆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柳池今日没了说书的心情,匆匆讲了一段便找借口遣散了众人。
李家兄妹中,李怀香倒是来了,李顾他却没见到。从和这二人的交往中,柳池隐约了解了些李家兄妹的身份,也就把李怀香叫了下来。
“负心汉,有什么事!”李怀香一向精灵古怪,柳池倒是习惯了。
“明日务必让李兄过来一趟,我有要紧的事与他商量!”说着柳池就匆匆回了房间,弄得李怀香一头雾水。
更感到奇怪还是叶彤,自打柳池讲完了西游记就一直呆在房里,晚饭没做不说,就连晚间指导景淳功课的事也给推了,一直趴在桌上不知写着什么。不过她倒是没打扰柳池,也从未见过这么认真的柳池。
次日一早,李家兄妹匆匆来了,叶彤打开门发现柳池竟然还扑在桌上刷刷写着,无奈之下才叫他。
柳池摇摇头,都怪烂毛笔太难用了,紧赶慢赶一夜,还是没将他的想法写出来。不过如今也来不及了,只有口述给李顾,希望李顾能够完全记下来。
他回过头,叶彤却吓了一跳。只见他两眼血丝,口中还沾着墨迹,神态疲惫忧虑。叶彤想说什么,又见他专心整理着桌上的稿子,没再开口。
柳池来到外间,李顾见他的样子也吓了一跳,问道:“择生,你这是怎么了?”
柳池匆匆拉他坐下,道:“来不及了说了。李兄,这楚州城内到处是灾民,看这天气定还有大雨,届时楚州境内定会哀鸿遍野。”
“这我知道,家父也正在为此事忧心!”说道灾民,李顾也是愁眉苦脸。
柳池把稿子拿上来,道:“这是我花了一夜整理的救灾方案,你拿回去与令尊商量,争取尽快落到实处,否则这楚州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李顾接过手稿正准备要翻看,柳池又道:“这方案匆忙了些,我有许多考虑不周全的地方还未来得及写下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回去在与令尊商量。写下来的我就不说了,你要牢牢记住才是。”
他接着道:“水后灾患,多是会有鼠疫,疟疾,霍乱,伤寒,痢疾几种,务必要调集官兵及时清理大街小巷,遇到灾民多的地方要及时分散下来,以防传染。一旦有人有人染病,务必要将病人与亲属及时分隔开来”
他洋洋洒洒说了半天,李顾不时问些问题,他虽有些思考,俱也对答如流。一旁的叶彤李怀香也都听得入迷。待他讲完,才问道:“李兄,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多半都记住了,只是你说那传染源是什么意思!”
“就是病源,记住一定要控制好病源,否则只怕会死更多人,届时有不懂的地方速来问我!”
“好的,择生!你这方案说得有条不紊,必有大用,为兄先代家父在此谢过。”说着李顾起身离开。
柳池也想起来送他一程,却不料两眼昏昏沉沉,身子不停颤抖,目送李家兄妹离开后,竟是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
“柳池”
楚州府衙,同知州代信丞娓娓道来,知州李存元坐在堂前听他诉说,眉头渐渐沉下来。
“存元兄,楚州这次水患越加严重,周边各县都出现了严重的灾荒,光昨日一天涌进楚州城的难民都已经上万,再这样下去,若是再没个解决办法,怕是会出大乱子。”代信丞道。
李存元愁眉苦脸道:“往年楚州水患都是在端午前后,谁想到今年会突然来得这么早,这大雨来得突然又没个准备,这下为兄束手无策。”
“那这样吧!要不先调集官兵到街上巡逻,以防城中出什么乱子,至于水灾一事,就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一切待大雨停后再做调整!”
“也只能如此了,官兵就多派些,让常主薄做好开仓放粮的准备,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乱子。至于沿水各县,通知他们早些撤离,看这个样子,起码还有三四天才消停,要早做准备。”李存元道。
代信丞点头应是,正准备出门,却见李顾手里拿着什么匆匆跑了进来。
“代世伯,请稍等!”
“你来做什么?”李存元心情郁沉,看到李顾进来态度一般。
李顾上前递过柳池的手稿道:“父亲,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茗悦居的柳公子?”
“是那位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柳池?”李存元倒是还有些印象。
李顾道:“嗯,柳公子不光善于诗词之道,对一方治制也颇有心得,这是他针对此次水灾特意整理的筹案,孩儿觉得可行便特地拿来给父亲和世伯看看,许是有什么用处也说不定。”
“未及弱冠能有什么见地!”李存元一脸阴沉,还是不忍驳李顾的面子,拿起手稿。手稿是通篇楷体,只是写的急了看起来很乱,可李存元将将看了两眼便再收不住目光。
“这真是他写的?”李存元盯着李顾,见李顾点头才道:“代兄,你也过来看看!”
两人一先一后传阅起来,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会心一笑。待二人看完,李存元问道:“他这筹案看似没写完对吧!”
李顾点了点头道:“柳公子虽未写完,却已将余下的都告诉孩儿了。”
“快说!”
李顾缓缓道来,他将柳池的话都记了下来,逐一介绍起来没花多少时间。
待他说完,一旁的代信丞突然笑道:“李兄,看来楚州有救了!这位柳公子所丞的筹案甚是完善,甚至连一兵一民都考虑了进去,若是按此法实施,未必不可能挡过此次水灾。”
李存元也点了点头道:“确实,此法甚是完备,只是唯独少了周边各县的解决办法。这样,代兄你就照此法实施,定要监管到位。渚平你再去找那位柳公子,将周边各县的情况与他商量,看看他有没有更好的主意。等忙过了这水灾,为父再亲自登门道谢。”
“好的,父亲!”李顾领命离开,却没想到柳池竟已一病不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 太虚经()
虽然连日大雨,来茗悦居的茶客依旧不少,可让他们失望的是茗悦居竟然连续两日没有开门迎客,许多心里期待着西游记后续故事的仕子心里直痒痒。
茗悦居内,叶彤坐在柳池床前,一手搭着柳池的脉搏,沉默不语,叶清站在她身后问道:“小彤,他怎么了?”
半晌,叶彤收手才道:“他身子本来就弱,昨儿淋了雨,昨夜又一夜没睡,以至耗神过度。”
“怎么回事?”叶清一脸担忧。
“昨日他行迹古怪,上了趟街回来就魂不守舍,连书都没说在房里写什么治水赈灾的筹案。今儿一早李家公子过来与他商量筹案,我才知道他一夜没睡,谁知道李公子一走他便撑不住了。”叶彤脸色阴沉,冷清的面庞隐隐露着担忧。
“他还懂这个?”叶清略微迟疑道:“李公子怎么说?”
“李公子行色匆匆,多是听他说了,但我看李公子对他写的这筹案颇为重视。楚州连下了几天大雨,水患不断,各地灾民纷纷涌进城里,他许是为了这事才这般操劳。不过他身子也太不济事了,熬一晚都受不住了。”叶彤担忧道。
“怎么,我们家的小侠女心疼呢?”叶清忍不住调笑她一句。
叶彤看了眼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柳池,却是提不起兴趣来和叶清调笑,斟酌许久,才道:“姐姐,你说我把太虚经给他怎么样!”
叶清闻言心神一紧,正色盯着叶彤道:“你决定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给他到底合不合适,太虚经牵扯太大,若是他没能成长起来反而是害了他。”叶彤也拿不定主意。
叶清沉吟不语,心里也犹疑不定,自打柳池的身份揭开之后,她便放下了对柳池的防备。但结合前后种种来看,她却发现她至始至终看不清柳池。就拿柳池昏迷来说,她完全想不到这个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少年会做出那般举动,其实她心里还是认可柳池的。索性,叶清道:“算了,这事你自己决定,太虚经传给你了便和我再无半点关系,你对他的了解要比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得多。”
言罢,她直接走出房间,没给叶彤任何解释的机会。
柳池醒来时天色已经晚了,房间里的油灯火光跳跃,他脑子昏昏沉沉,连到底点着几盏灯都分不清楚,嗓子里干得冒火。他摸向床头,准备起身去外间找点水喝,没想到手脚无力,一个没撑住竟然从床上滚了下来。
外间的叶彤听到响声才推门进来,见他狼狈的样子才将他扶回床上,倒了杯水给他喝,他才清醒了些。都怪这二世祖的身子太弱了,连个夜都熬不住,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叶彤看他顺过气来,才道:“午间李公子来找你,好像有什么急事要与你商量,不过看到你一直没醒过来,天黑便离开了!”
“有什么事吗?”柳池咳了几下,身子明显是受了风寒。
“是你早上的筹案,他说没写全,你没考虑到周边郡县的情况,想要问你怎么处理!”叶彤难得愿意和他说这么多话。
“周边郡县?”柳池沉吟着,忍不住又咳了几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完全没有将周边的情况考虑进去,楚州城涌进了难民,说明周边受水患的郡县肯定不少。“麻烦你一趟,去将李公子请过来!”
他脸色苍白神色萎靡,两眼睁着却没什么力气,叶彤闻言不由瞪着他,“你不要命了?”
他又咳了两下,“雨水太大,现在再不令行禁止,到明早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李顾既然来找我,说明我那筹案还有些用处。周边郡县远离楚州,等政令到的时候都不知死了多少人!”
叶彤见他虽然虚弱,但眼神始终在坚持,好像就算自己不去叫李顾,他也会从床上爬起来。叶彤拗不过他,才嘱咐了几句出门而去。
柳池躺在床上,头虽然还晕乎乎的,但依旧坚持着考虑周边郡县的情况,想要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可他对楚州辖内的郡县都不熟悉,也只能尽可能的考虑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来的人却不止李顾一个,随行的还有一个官威极重的中年男人。经李顾介绍,柳池才明白这人正是李顾的父亲,楚州知府李存元。
柳池有心想要起来行礼,这可是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奈何他身子太虚,想要作缉都难。还好李存元倒也大度,让他坐在床上说话。
“知州大人,李兄,不知道眼下周边郡县都是什么情况?”他一句话咳两下,断断续续,一旁的叶彤实在看不下去,坐到床头给他顺着气。
李存元道:“楚州下辖一共十七郡县,其中有九个郡县在淮水边上。往年淮水都会出现水患,但一般都在五月上旬,没想到今年雨水来得这么早,百姓完全没有准备。”
“刚刚小彤与我说起这事,我也大致思量了一番,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如果老天爷不给面子再下几天,周边郡县的麦子怕是会颗粒无收,沿江的住户大多都会被淮水淹没。既然这样,李大人不如让官府暂时收编沿江的住户,让他们去给还有收成的农田挖渠排水,这样或许可保几分收成。”
李存元沉着眉头,这方法他不是没想过,然而这样做了未免会触动另一波人的利益。
柳池又道:“此番做法难免会让农户揣测这些流民的意图,但是只要官府出来做好其中的调解,未必就行不通。此事考验的还是官府的执行力和办事能力。其二,就是要做好妇孺儿童的集中管理,我之前的筹案中也有写到,大人可以借用。”
他和李家父子这一讨论便到了深夜,李家父子也提了很多关键的问题,三人相互佐证讨论后才有了清晰的方案。等李家父子一走,他便再撑不住,开始打着摆子,魂不守舍。
叶彤见他这幅样子,连骂他逞能的心情都没了,匆匆喂他喝了一碗姜汤,又是诊脉又是敷药,忙活了大半夜却不见柳池消停下来。叶彤急了,连忙在他肩头敲了一记,才让他昏睡过去。
他被敲晕了,可叶彤心里却越加挣扎。房间里灯火晦暗,照着少女白皙的脸颊,少女沉着眉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良久,少女好似相通了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玉佩,轻轻放在柳池额头上。突然间,只见玉佩之上突然泛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将柳池整个上半身笼罩着。
在光芒之上,流动着诸多诡异符文,符文流转不停,渐渐汇聚到玉佩中央的圆形小孔,随之钻入柳池眉心。
折腾了半天,柳池才感觉肩头猛的被敲了一记,承受不住便晕了过去。虽是晕了,可他心里却一点都不踏实。要是自己这么一睡不醒,恐怕下去会见到很多露宿街头的难民吧!也好,都死了一次也不怕第二次了,想必这次应该没有上一次那么好运了吧!穿越,多大气呀,恐怕没有人玩过吧!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似乎什么都记不住了,只有在心里埋怨那个二世祖,亏是将门出身却生得一副堕落的身子。既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