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送籍哥儿进城,您们就放心吧。”
“那真是麻烦阿先了。”张母感谢道。
“说什么谢,应该的应该的,籍哥儿,走了走了,还要赶路。”张义先上了骡车招呼道。
“等一下,我过去给家里说句话。”张籍向张义先说了一声,回身走到了张父张母面前。
“爹娘,在家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有事我会托人捎信回来。”说完走到弟弟妹妹面前,“二弟在家听爹娘的话,不要再淘了,等有机会了我接你进城。三妹你也照顾好好爹娘。”弟弟妹妹都点头应是。
最后张籍来到杜十娘面前,看着少女清丽的面庞道:“我去书院读书,十娘你在家帮我照顾好爹娘,若有事可写信交给张义先让张家进城的伙计捎给我。”少女微红着脸大胆的看着张籍道:“嗯,十娘知道了,哥哥安心去读书,爹娘我会照顾的。”
交待完毕,张籍上了骡车,向家人们挥手告别,这一去若是无事便是到明年八月院试后再回来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随着骡车的晃动,自己明朝的家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
此刻张籍的书房中,杜十娘和三妹正在整理房间,“咦,姐姐,你快来看,哥哥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小姑娘抹桌子挪动书册时,从中掉出来一张写着字的纸,小姑娘不识字,便拿出来问杜十娘。
杜十娘接过一看,只见发黄的竹纸上以行书写着一首小诗,雄奇险峻,锋芒毕露。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若无成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少女轻声念道,“妹妹,这是籍哥哥写的诗。”说完有些怅然的看向窗外,那正是张籍离开的方向。
……
骡车行驶在去往临清州的大路上,一个多时辰后,又看到了高大的南城门楼,入了城,不多时便到了清渊书院门口。车夫小五把骡车停在牌坊外,张籍背起书箧,张义先帮着拿两个包袱往台阶上走去。
“张小哥,咱又见面了。”迎面走来的是书院斋夫,和上次遇到是同一个人,“请随我来吧,山长知道小哥要来,特意嘱咐我在这等着,咱先去寝舍安顿好,再去山长处拜见。”
“有劳,有劳。”张籍道谢后,便和张义先跟着斋夫进了书院。绕影壁穿二门,沿着石板路走到了书院外堂的寝舍区,斋夫到了西南角的一处寝舍门前停下道:“张小哥,就是此地。”
张籍两人带着行李进了寝舍,寝舍大约四十平米,并没有人在,大约是去讲堂做晨课了,中间一张长几将寝舍分成两部分,上面摆放着书本笔墨等物,四张床分四角安放,其中三张床上放着被褥杂物。想来这东南角上的空床铺就是自己的位置了。
只听得斋夫道:“张小哥,东南角这张床是你的,这里原本是一个夏津学子所住,上月因家中母亲去世不得已回乡,这一两年是来不了了,故而教习就把这安排给你了。”
斋夫交待完就出了房间等候,张籍稍作整理,又嘱咐张义先在社学要努力做功课,不要懈怠,以便早日考入清渊以及在乡间自己家中有什么事情的话派人捎信过来等等。
一切整顿交代完毕,张义先就告辞离开了,而张籍则跟着斋夫去见书院山长希伊先生。
“就是此处,张小哥进去吧,山长正等着。”来到熟悉的篱笆院门前,斋夫不再跟着交待一声就回去了。
“多谢多谢。”谢过后,张籍推开南山居院门走到房门前朗声道:“学生张籍拜见山长。”
“进来吧。”屋内传出希伊先生的说话声。
进了房间,希伊先生背对张籍,手持毛笔正在案几上写字,见张籍进来,他放下手中毛笔转身道:“怎样,家中可是安顿好了?”
“已安顿好,谢山长关心。”张籍作揖行礼回道。
“刚才去寝舍看了吗,你少小离家可还觉得适应?”希伊先生看着张籍问道。
“刚才已去过寝舍,内中陈设秩序井然并未觉得有不适之处。”张籍在大学住的是六人宿舍,说起来现在住这四人宿舍还是更好了呢,至于张百万住的套件那是不能比,他家可是城中首富,名副其实的土豪。
“那就好,这两天你先在外院跟读,等会儿你去见外院教习陈仁肃,有什么疑问可去问他,刚好你们也认识。”希伊先生笑着道。
“学生明白。”张籍恭声道。这陈仁肃就是张籍和张义先误入藏书楼时碰到的那个教习陈端,字仁肃,人如其字是够严肃的。
“好,你先回吧,切记要努力读书,不可荒废光阴。”希伊先生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嘱咐道。
张籍行礼后拜别希伊先生,出了南山居便往寝舍走去。
自己的舍友都是什么人呢,张籍边想边走在书院中幽深的小径上。
第五十五章 陈教习(上)()
书院中有斋夫在洒扫,竹帚掠过地面发出梭梭声,配着学子晨课的琅琅读书声别有一番韵味。张籍走在书院的竹林石径中,上次到此乃是书院参观客,今时踏足已是清渊院中人,故地重游身份不同自是感觉不同。
清渊书院是明宣德五年所建,历经风雨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此院中人见证过仁宣之治,讲述过土木堡之变,听闻过成化天子的荒唐,见识过正德的胡闹,也忧心过痴迷道教任用奸相的嘉靖。这里的一景一物,透露着古朴的味道,此刻的俯仰顾盼,遍布悠远传承的气息,百年历史的沉淀使张籍置身其中敬意油然而生。
国朝自土木堡之变后,武官勋贵集团没落,文官政治集团兴起,无数士子通过科举之途,真正的成了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我辈读书人当如于谦般挽大厦之将倾,如王阳明般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
信步徜徉书院之中,张籍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寝舍门口,此时寝舍内已有三人在,想来就是自己的明朝的舍友了。
张籍几步进了房间,屋内三人都向他看来,有个身着绸衫,头戴纱笼帽的白胖的士子靠着床笑道:“这位小哥面生的紧,莫不是走错门了?”
“在下城南仓上张籍,初来清渊求学,见过诸位前辈,实在幸会幸会。”张籍当先向三人行礼道。新生见老生如新兵见老兵,还是要低调些的好。
“何谈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既然来此就是同窗,能同舍求学当有抵足之谊。在下馆陶容修明,见过张朋友。”一个身着蓝色直缀文士衫的瘦高士子道。
“在下东昌府郑茂文,见过张朋友。”一个中等身材,着粗布文士衫,方面浓眉手中拿着一卷书的士子起身道,他话并不多,言简意赅,说完又去看书。
“瞧瞧、瞧瞧、你们这一番做派,整的我好像是要欺负张朋友似的,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白胖士子跳下床行礼道:“上次清渊雅集一首《鳌头矶赋》引得山长赏识、学正赞叹,往日只是耳闻,不想今始得见,刚才一句戏言还望不要再意,在下城西冀家冀永贞,见过张朋友。”
城西冀家?张籍听了一愣,难道是自明洪武年由兖州护卫冀天仪改调平山卫临清千户所后,举家由山西迁居临清所建的那个冀家吗。这冀家历明清民国代代经营有道,仕宦者众,几百年不衰,最兴盛时占地二万多平米,房屋四百多间,张籍穿越来之前已成为了保护建筑,是研究运河文化重要的遗产。张籍在有一年五一胡同游时还去看过,经过修复后的冀家大院,雕枋刻檩,花巧石拙,结构严谨,造型完美,工艺精良。
同样都是在城西,位置是对上了,脑海中稍一走神,张籍向冀永贞回道:“籍当不得如此夸赞,见过冀兄,幸会。”
一番交谈之后四人叙了下年齿,从话语中张籍也了解一些自己舍友的情况,四人中以郑茂文最为年长,沉稳木讷,时年二十有七;冀永贞次之,热络善言,时年十九;容修明第三,少年心性,时年十八;张籍自是最小,一十三岁。张籍以兄称三人,三人以友呼张籍。
这是个不错的寝舍,至少看上去很和气。
“冀兄,不知陈仁肃陈教习在何处?”整理完个人物品后,张籍向同处寝舍一侧的冀永贞问道。山长希伊先生吩咐过要张籍去见陈端陈仁肃,张籍还不知道这陈教习住在哪。
“你要去找陈教习?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外院的小讲堂中浇花,陈讲郎可爱惜他那几本兰花了,每天早晨都去摆弄一番,你可去看看。”冀永贞把手中的书放下道。
“谢过冀兄。”问过陈教习的所在后,出门赶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领到身份牌子没办法去食堂吃饭,也没领到书本笔墨等物,这些东西都是要陈讲郎来安排的。
小讲堂离此处不远,片刻时间张籍就来到了讲堂外的门廊中,透过打开的窗户向里看去,陈仁肃陈教习蹲在一处花架旁,手拿小铲正在细心的培土,生怕碰断了娇嫩的叶片,花架上的青花瓷花盆中有一株刚刚移过来的金边兰花。
“梅兰竹菊”并称为四君子,兰花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是中国的传统名花,它没有醒目的艳态,没有硕大的花、叶,却具有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的气质,古代文人偏爱兰花,历来把它看做是高洁典雅的象征,兰花自此成为诗文中吟哦的对象,墨卷上描摹的娇客。
时人通常以“兰章“喻诗文之美,以“兰交“喻友谊之真。也有以兰喻美好纯洁的爱情,如“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寻得幽兰报知己,一枝聊赠梦潇湘”。
陈教习为人端方严厉张籍上次就领教过了,名端字仁肃,名如其人,字如其情,这爱好也是雅致高洁的紧。
张籍敲了敲门楹,道了一声:“学生张籍见过先生。”
听到有人,陈教习慢慢起身退到花盆稍远处,看了看张籍语气平淡的道:“你来了,山长和我说你今天到,不想来的这么快,你随我来。”张籍应了声诺,跟在陈教习沿小径来到后院住处,自己当是误闯了藏书楼,给陈教习留下的第一印象可不好,被他平淡冷漠的对待张籍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陈教习的住处简单朴素,一几一榻两个箱笼,几张蒲团。头一次到此的张籍唯一的感受就是书多,映入眼帘的几张书架上书本依序整整齐齐排列的满满的。百宝阁中没有古董摆件,也都是书。室内书本器物皆是一尘不染,结合陈教习一丝不苟的发髻,整齐干净的衣着来看,教习似乎有些洁癖啊,难道是处女座的?张籍暗自腹诽道。
“坐。”陈教习坐在案几后面,递给张籍一个蒲团。
“谢先生。”道过谢后,张籍接过蒲团微微提起文士衫,挺直腰身正坐在自己腿上。第一印象不好,以后慢慢从细节上来改变吧。
第五十六章 陈教习(下)()
张籍和陈端教习隔着案几相对而坐,陈教习却拿起一本书自顾看起来,不在搭理面前的张籍。张籍见此心道一声苦也,古人在蒲团上的这种正坐可不是一种舒服的姿势,直白讲就是跪下坐在自己的脚上,张籍习惯了高凳大椅,这般正坐可一时半刻还可以,但时间长了血脉不通腿酸脚麻,真是一件苦差事。
不过为了能在陈教习面前挽回一点印象分,这点苦头也不算什么,须知古有程门立雪,这多坐一会儿只是个小小的考验。张籍挺直身子,保持着正坐的礼仪,不过大约盏茶时分就有些撑不住了,早上起了个大早,至今水米未进,之前精神高涨都是靠着成功成为书院学子的高兴劲吊着,现在坐得久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差。
“坐得累了?你可坐在旁边那矮凳上。”张籍煎熬难耐之时耳边终于传来了陈教习的说话声,此时简直不亚于仙音,只是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怎么能半途而废,张籍连忙回道:“学生不累。”
“那好,张籍你在仓上张氏社学发蒙,至今学过哪些书?”陈教习并未再提座位的事情,而是问起了张籍的情况。
“回先生的话,学生学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古今贤文》、《幼学琼林》,读过《神童诗》、《对类》、《洪武正韵》、《训蒙骈句》。”张籍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前初学《论语》,文已通读但其中精义并未深究。”
“嗯,根基尚可。”陈教习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又道,“张籍这次你得了山长赏识破格进入清渊读书,这是你的机会。只是现在并未到书院纳新的时候,而且外院最近入院的童生都已读完了四书打好了基础。嗯,中秋后八月底有一次考较,考的是文章制艺,暂时无人有暇单独授你四书。”
张建听到前半句见到教习的认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泼了一桶凉水。不禁是心下一沉,自己四书只在清渊游历前初学《论语》,虽识得文意,但并未精通。剩下的《大学》《中庸》《孟子》三本,后世没读过,现在只是前几天翻了几本《四书章句集注》,略懂都谈不上。
今天是八月初九,还有六天即是中秋,到时书院会放假一天,距离月底不过二十天,时间这么紧,要在月底前学会做八股文,还要能写得象模象样,这可是噩梦难度的任务啊。
“上次清渊雅集我虽未到场,但是见过你做的《鳌头矶赋》,格式工整、韵律尚可,有此根基学起制艺文章当是不难。还有你的书法行书上学的应是苏子瞻和米元章,不知正字学的是哪家?”陈教习看到张籍面有忧色,出言鼓励道。
“学生行草确是师法苏米,正字学的是钟书。”想要考较时不落与人后,只能加紧学了,张籍收起担忧心思回答道。
“哦,是学钟元常的?科场上文章内容先且不谈,这笔字至少得能上台面。嗯,你可有趁手的诗文,去书架上拿笔墨来,写一篇我看看。”陈教习说道,这是打算全方位的考察了解一下张籍了。
张籍从架上取了笔墨纸砚,到了案几上,铺开净白宣纸,放置好砚台,砚中尚有余墨,取水兑好浓淡,正坐执笔写了起来: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若无成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