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通报后,刘大媒婆入府见了冀夫人。
正巧今日冀千户从营中返回探家,刘大媒婆到屋里时,冀千户正坐在一边便和夫人说着话边品着茶。
这屋内烧的是上好的银霜炭,由京西之地运来,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嵌丝炭盆上用铜丝罩覆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内,温暖如春;又有一侍女站在香炉旁焚香,只见那炉中沉香气氤氲而生,满室皆香。
刘大媒婆也常出入于大户人家内宅,自然是个识货的,感受着屋内的温暖和怡人香气,她身上的寒气顿时消了许多,顿觉全身舒泰。对冀家的富贵甚为羡慕。
冀夫人见了许大媒婆,先向着自家丈夫道:“相公你上次说的那个解元郎,我昨日便着人去打探了,这不她今个儿回来复命了。”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丫鬟退下,然后笑着向刘大媒婆问道:“事办得怎么样了?”
刘大媒婆连忙道:“回老爷、太太,这是真没法说,越说越来气。”
听到这话,冀千户放下杯子看了过来,冀夫人也脸色一变淡淡地问道:“怎么地?”
刘大媒婆道:“那张家不识好歹啊,不久就是一朝暴富了吗?你也知这等人家平日穷惯了,处处地人一头,眼下陡然得志,居然不可一世,目中无人来了。别的也就算了,还不将咱们冀家放在眼底了,将夫人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你说这气不气人啊……”
果然是媒婆的一张嘴,能说好也能说坏,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这从张家受了气,到了冀家刘大媒婆的一张利嘴,把张籍一家说的甚是不堪。
冀夫人听了这番搬弄是非的话语,手中的丝帕给攥的紧紧,一看便知这是生气了。
“哼,不过是个解元,骤得富贵放不清自己位置了,我家女儿还怕嫁不出去吗!这张家我定要他们好看!”
冀夫人的话刚说完,刘大媒婆就要添油加醋。
但听冀千户一声咳嗦道:“刘大媒,你先下去。”
刘大媒婆还要再说,但见冀大人看过来的目光,当下只能赔笑离了去。
“夫人,这媒婆的话可不能尽信啊,那张解元我也差人打探了,是个有才有义的谦谦君子,为人行事断然不像她说的那样,正好,咱家永贞和他曾为同窗,我再派永贞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真的轻慢与我,虽说现下文贵武微,但也定要讨个说法!在临清地面上还无人可看轻咱冀家!”
听了丈夫的话,冀夫人点头应是,当下便让丫鬟去寻冀永贞。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冀永贞之行()
正值过年,冀家子弟多在家中,冀夫人的丫鬟不多时便回到了这处花厅,身后跟着正是冀永贞。过年这些天冀永贞想来是吃了不少好东西,白白胖胖的脸好似又大了一圈。
“永贞拜见姑父、姑母,不知有何吩咐。”到了厅中冀永贞向冀千户和冀夫人行礼道。
“你书院中是不是有个同窗名叫张籍,也就是去岁的山东乡试解元郎。”冀夫人开口问道。
“确是如此,永贞和解元郎还曾同在一个寝舍。”冀永贞恭声答道。
“那你对他可是熟悉?”冀夫人又问。
“熟悉,姑母可是找张籍有事?”冀永贞也听说了冀夫人差人去张家提亲的事情,难道和这个有关?此刻他的心中不禁想到。
“那张籍和他家中是个什么情况,你且说一说。”冀夫人将手中丝帕掩到嘴边轻咳一声道。
“嗯,籍兄家中父母俱在,有弟弟妹妹各一人,对了,还有一从莳花馆中出身的歌姬,是籍兄初到城中读书时与人打赌赢回来的,据说也曾是官宦人家小姐,只不过家中蒙难,不得已沦落风尘,现在这歌姬被收在其父母身边当做养女,侍奉与其左右,许是当做养媳的,且籍兄与其关系甚佳,院试后一直同住与城中……”
冀永贞看着冀夫人的脸色变化,猜到她的用意,故而将关于张籍和杜十娘之间的事情说的极为详细。
“不过是个歌姬罢了。”冀夫人听完,低语一声,又道,“永贞咱都是自家人,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姑母有意将你文儿妹妹说与你那同窗,可是这媒人自去讨了个没趣,还言道张籍轻慢咱冀家。你姑父说那刘大媒婆搬弄是非,是否如此还得要你去一趟问问看,若是没有这事,还能做成亲家,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冀永贞自是知道姑母打的是什么注意,但是张籍和杜十娘两情相悦,自己在书院时也多有耳闻,这一去可是里外不讨好,当下便犹豫起来。
“怎么,难道是咱冀家配不上你那同窗?还是永贞你不愿意去?”冀夫人看了一旁的冀千户一眼,向冀永贞言道。
若是单论此刻的身家和人脉,这桩婚事要是成了,冀家嫁女算是下嫁,张籍算是高娶,但是在大明社会不能这么看。
这太平年景中,武人的地位是远远不如文人,冀千户和夫人知道自家是武职起家,一直被贴上武夫的标签,就算是官至千户也成不了书香门第,冀千户夫妇之所以要将女儿嫁给张籍,其主要目的是想改变自家在官场中的观感,得到朝中文官集团的赏识才能有所成就啊,这是冀千户长久以来总结出的经验。
看看戚帅是如何能成事官至蓟州总兵,又如何失势贬谪广东的?得势只因有张居正在朝中时文官集团的支持,失势不过因为张居正的离世。武人现在早就没了开国之时的显赫,现在不过是文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这其中关窍,在行伍官场中跌爬滚打多年的冀千户看的极为通透。
而张籍正好是本乡本土之人,年纪轻轻得中解元,只要不犯大错,这前途可期,循着往时国朝神童的例子,将来入阁拜相成为文官之首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个好机会,冀千户夫妇怎想错过,也因此虽然已经是失了面子,但是还要让冀永贞再去一趟。若换做别的人,直接点兵去讨那当然是夸张了,不过几双小鞋丢出去让张家不顺当还是很简单的。
听得姑母的声调变得严厉,冀永贞又看了看姑父冀千户,见他的样子是默许了冀夫人的做法,冀永贞只得拱手道:“永贞这就去。”
“嗯,也不忙紧着今天就去,明后天去也可。”见到冀永贞应了下来,冀夫人面色缓和温声道。
冀永贞再次应声,行礼后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房间,冀永贞看了看外面天色,今天阳光甚好,冰雪消融,是个好天气。
还不如今天就去籍兄处,问清楚之后回复姑父姑母,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冀永贞想到此,当下叫来家中的一辆骡车,向仓上村赶去。
新年新气象,冀家的马车被车夫打扫的干干净净,虽不似张百万家的马车豪华,但其车内矮几暖炉靠枕等俱全,胜过车马行租用的许多。
若是往日乘车出去游玩,那定然是个好差事,但今时是奉了姑母的命令去张籍家中打探,一方是长辈一方是同窗,两相为难下一路上不禁长吁短叹。
上次冀永贞曾跟着书院同窗前来向张籍祝贺高中解元之喜,这路途倒也熟悉。不过到了仓上村口,看到那初次见到的解元牌坊,心下还是一阵艳羡,解元门第啊,自己何时能有此功名。
马车入了村,不多时便到了张籍家门口。现在的仓上村的乡亲对外来的马车已是不再好奇,盖因自张籍家发达之后,各式各样的车辆往来极多,见怪不怪罢了。
张家是新修的门楼,黑漆铆钉大门上方嵌着一块解元匾额,两个厚重的金色大字向所有来此拜访的人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冀永贞下了马车,执起门环叩击几下,边见大门一开,出来一个童子,冀永贞也是认得,眼前这人就是张籍的小随从张成。过年时节来拜访的人多,张籍身边也没什么事,就把张成安放在门口小屋内守着个炉子,当起了小门房。
“原来是冀公子,可是前来找我家老爷的?快快请进。”张成见是熟人,笑着将冀永贞迎进了大门。
“这,不用通报一声么?”冀永贞有些踌躇,他今天被姑母派来做那恶客,本来就心绪不定,又被进村时的解元牌坊和现在大门上的解元匾额冲击了下心神,这会儿到了地方竟显得有些拘束。
“老爷吩咐过了,若是他的同窗好友前来,不必通传,直接进来即可。”张成热情的解释了一句,便带着冀永贞向张籍的书房走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接连登门()
“我家老爷就在书房,冀公子可自前去。【本章节首发、爱、有、声、爰亲⊥�罚╓了一声便又去当他的临时小门房了。
终是到了门前,无论是好话赖话,总得说明,冀永贞心中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就要敲门。
“冀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快进屋说话。”还未等冀永贞敲门,听到门外动静的张籍就迎了出来。
到了书房,两人分宾主坐下。
“籍兄。”冀永贞见了张籍有几分不好意思,以往在书院读书时,二人不仅是同窗,还是同寝好友,而眼下他已是解元,自己还只是童生,身份上已是有了悬殊,际遇不同让人心有戚戚焉。
不过张籍却浑然没什么改变,依旧热情地道:“冀兄好久都没上门来了,今日不要走了,留下吃饭,你我兄弟二人好好聊天!”
冀永贞笑了笑,觉得自己太多心了,当下二人就在张籍的书房谈起最近的事情,聊了会儿天。
“籍兄,这几日可有媒婆上门?”冀永贞终于忍不住,开启了这个话头。
“确是有的,那媒婆唤作刘大姑,怎么,冀兄此来也是为了这事?”其实张籍早在看到冀永贞的那一刻起,他就隐约猜到了自己这位同窗好友的来意,临清城可没有两个冀家。
“呵呵。”冀永贞哂笑两声道:“冀兄不要误会,你不知道,今早上那刘大姑到我姑母那说张兄轻慢冀家,我姑母许是怕这媒婆两边传话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故而又差我前来问询一下。”
张籍闻言笑道:“果然是媒婆的一张嘴,搬弄是非真是一把好手,昨个那刘大姑深夜登门言辞多有不逊,仗势欺人,故而我训斥了他几句,不曾想倒说成是我轻慢冀兄家里了。刘大媒婆这话当真不实。”
“我想也是,籍兄谦谦君子,断然不会做出那等事。”冀永贞说到这松了口气又道:“冀兄果真不考虑下,姑母家的表妹我是见过,姑父家里虽是武人出身但我这表妹真真的是知书达理,国色天香……”
见冀永贞还要再说下去,张籍出言打断道:“冀兄,不要再说了,此事我心中已有定论,冀兄表妹纵有千般好,只是无缘罢了,我等大丈夫断不可抛弃微末之时相遇的知己。”
冀永贞见此,止住了话头道:“也好,只是无缘、只是无缘啊!”
叹了口气,冀永贞又道,“如此,我也算能向姑母做个交代了。”
“好了,冀兄此事休提,来来,看看我最近写的字如何……”说着,张籍说着展开了桌上的一幅字转移了话题。
这边冀永贞来见张籍的事情,也传到了里屋几个女人耳中,听闻是冀家来人,还是张籍的同窗,杜十娘的心又端了起来。不过好在张母在身旁安慰她。
“我的好女儿呀,你莫要担心,阿籍平日做事一贯很有分寸的,心里明白着呢,若是真是要与冀家结亲了,那么昨天他也就不会训斥那刘大媒婆了,我这是自家儿子自己知道,这等见异思迁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娘,我没事……”杜十娘手里做着活,低着头一时间也看不出有什么想法。
最终,冀永贞也没有留在张籍家中吃午饭,而是闲谈一阵后返回城里家中。
上午刚走了冀永贞,下午饭后张家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一身便装,竟是上次带队前来为张籍报喜的王同知!
张籍闻声连忙大开中门,与张父张母迎到了门口。
“张朋友不必如此,我今日便衣至此,并无公事,乃是为了私事而来。”见到张家全数相迎,王同知摆手道。
别人客气,自己可不能当真,王同知到底是个品官,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来到正屋堂中坐定,张籍两人就在此对坐喝茶。
王同知看了看堂中两侧挂着的书画笑着道:“张兄是书法大家这事我早有耳闻,不曾想与这山水花草一道也甚是精通!”
张籍笑道:“不过雕虫小技,王兄见笑了。”
“不过眼下此宅小了一些,不和解元郎之身份。”王同知抿了一口杯中茶顿了顿又道,“今次我来,正是有一桩富贵喜事报于张兄听。若是解元郎有意,娇妻美宅,良田店铺探手可得!”
这一句话说的正在喝茶的张籍差点呛着,不会吧,难道王同知也是冀家请来的说客,冀家到底看上了我哪点,我改还不成吗!
“王兄是不是去过冀家了?”张籍试探的问道。
“哦?看来张兄是知道此事了,我和冀千户有旧,今次是替他来做个中人,冀千户家有一女知书达理容颜秀美可为解元郎之佳偶……”王同知直接说明了来意。
果然是这样,张籍当然不能像对待刘大媒婆一样对待王同知,只得道:“此地虽小,但在下与家人也是住得习惯了,高宅大院反不舒坦。冀大人和王兄的好意,张籍心领了,只是籍之父母已为我定下了亲事,年后就要完婚。”
王同知不以为意笑着道:“张兄何必如此,本官说句掏心窝的话,读书何求?还不是为了改换门庭。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本官见过不少秀才中举后,诡寄田地,招买奴仆,修盖大屋,采纳美妾。张兄乃少年解元,正是得意之时,何必如此刻薄自己呢?”
说完这些见到张籍面色不变,毫不动容,王同知又道:“张兄有相好的歌姬一直养在家中,这事我也听说了,但人不风流枉少年,冀家甚是看中张兄,对此并无意见,愿以冀家女为妻,你家歌姬为妾,如此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这冀家果然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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