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祭祀习俗,沈越根本未曾听闻过,也不知道跟他那个世界的大明是否相同,反正入乡随俗吧。
“登船!”
扔完祭品,沈越大手一挥,对着等在码头上的水手发令。
捕资在前,舵工、缭手、扳招手、碇手等列队上船,进入到各自的位置站定。
“东家,船工就位!”两名捕资站在船头,在他们旁边,各有一面直径五尺的巨大战鼓,其他人准备好,便向东家汇报。
“扬帆!”沈越再次下令。
“东家有令,扬帆!嘿!”捕资转身对着各处桅杆旁的缭手吼道,同时提起鼓槌,口中“嘿”的一声,手中鼓槌种种擂在鼓上。
“咚!”
沉闷战鼓声,传出老远。
桅杆下抓着儿臂粗缆绳的缭手,得到信号,“嘿!”的一声,身体同时猛地下蹲,用力把手中的缆绳拉直。
“咚!”
“嘿!”
“咚!”“嘿!”
随着鼓声,缭手口中有节奏地喊着号子,不停拉动缆绳,巨大的船帆在一点点升起来。
捕资擂鼓的速度逐渐加快,缭手的号子声跟动作也是加快,到后面越来越急。
最开始,鼓声停罢号声响起,号声停罢鼓声响起。到了后来,鼓声越急,号子声也越急,最后鼓声如暴风骤雨,号子声跟鼓声几乎同一节凑,主桅杆上面最大的帆,在缭手越来越快的拉动下,很快张开。
048 出师不利()
“登船!”骑在一匹健壮白马上的徐娇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在缭手第一个扬帆动作时,便抽出剑,对船一指,轿喝一声,列队整齐的兵丁,便向两船各自行去。
兵丁尽皆上船后,厨子等杂工才开始快速登船。
“走吧!”徐娇骑着白马向着左边作为旗舰的船上走去,不时地向着后面的人群看去,经过沈越时,轻声说道。
沈越从她声音中听出一丝的颤抖,也没有在意,以为她是第一次乘船出海紧张所致。
跟在徐娇的马后上了船,主帆已升起来,港内无风,武装力量上船后,一部分客串橹工进入中间的舱室,从舷窗伸出有着长杆的橹。
“起碇!”沈越站在船尾甲板上,看着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打手往下一挥,严肃命令。
“起碇喽!”捕资廖淳拖着长长的尾音,苍老的声音洪亮如钟,鼓槌轻轻擂在鼓面,码头上的碇手解开系在码头木桩的铁链,随后快速跳上船,把跟码头连接的木板拖上了甲板。
船尾的碇手开始喊着号子转动拴着千斤碇石的轱辘。
“开船!”
“咚!”“咚!”“咚!”
连续三声鼓响,缭手调整船帆方向跟船平行,船舱内伸出的长橹在客串橹工的兵丁操纵下整齐向后划去。
庞大的战船,开始缓缓地离开码头……
“天啊,徐小姐怎么上了船!”徐娇纵马上船时,尚未有人应过来。
看到骑在马上的她威风凛凛地立在船尾甲板,码头上一人惊呼起来。
也许之前有人发现,不敢声张,若是徐娇上船后就进入舱内,发现的人或许不会说出来,奈何徐娇上船后,不仅没进入船舱,反而骑着马站在甲板上,众人自然能看清楚。
“女人随船出海,触怒龙王爷,这可怎生是好!”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上船出海的先例,老祖宗的规矩坏不得呀!”
“龙王爷发怒,两千料战船也经受不了啊……”
“沈少爷,快让徐小姐下来吧,龙王爷得罪不得啊!”
码头上的众人,发现徐娇之后,就惊恐起来。
女人因为每个月的月事而污秽,而神仙自是见不得秽气的,女人在船上,船就失去了龙王爷保护,甚至会触怒龙王爷……
杨福见此情况,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满头大汗。
船刚起碇,哪能调头?
非是好兆头,少爷也真是,明知女人不能出海,非得带徐家小姐上船,即使要带,也隐秘一些啊。
这可如何是好?
心中慌乱,也不敢喊少爷让船停下把徐娇送回来,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大。
沈大也是没有任何主意,徐娇要上船,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任何一艘远洋的海船上,都不允许女人存在。
硬着头皮,沈大向前面走去,希望让少爷考虑后果。谁知尚未迈步,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踉跄着冲到码头边缘,双膝跪在地上,对着刚离去的战船哭喊:“小四儿,快下来,咱不出海了,出海本就九死一生,宁可受穷,娘也不能让你送了性命,你三个哥哥两个死在战场,一个下落不明,娘就指望你养活弟弟妹妹,给娘养老送终了……”
站在船尾甲板上的沈越,听到议论不以为然,这老妇人的话,却让他心中难受。若非没有办法,谁愿意出海去冒那风险?
向着旁边的徐娇看去,徐娇脸色煞白,显然被气得不轻。
有那老妇带头,哭喊着呼叫儿子回去的人多了起来。码头上一下子混乱起来。
女人不能出海,老祖宗的规矩,早已深入沿海人的心里,哪怕是家中过不下去,也不会有女人下海,一旦被发现,非得浸了猪笼不可。
徐娇不仅上了船,更是明目张胆站在甲板上,众人如何不怒?万一船出了事儿……
徐娇看着沈越若有若无的笑容,气恼不已,也是拿不准沈越是否能抗住压力。她甚至暗暗想到,若沈越让她下船,就带走自己的人,同时还得取消跟沈越的婚约,更是得让老爹把沈越的百户给撸掉。
沈越同样纠结,众人反应太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徐娇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威胁,沈越也是为难起来。
带徐娇出海是条件,换取武装家丁上船及培训民壮水站。
沈越选拔上船的四十民壮,皆是骨干,中高级军官以后估计就从这里面出,没经验丰富的培训,以后无法保护船队远洋。
船上缭手扮招手等,脸上惊恐地看着沈越。
除了船舱内客串橹工的武装人员,甲板上的人,没了之前的淡定。
就连廖淳擂鼓的动作,也是变得有些迟缓。
船上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远洋经验,现在出现如此事情,能够航行到目的地?何况,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杨卫船上水手兵丁反应小很多,却也放慢了摇橹的速度。徐娇没在他们船上,却在船队中,龙王爷发怒,他们也得受牵连。
“加快离港速度!”沈越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命令。
听到这话,徐娇放下心来。其他人则是骚动起来,尤其水手跟沈越的民壮。
船上的人都在海边生活,对海上危险程度了解,各种忌讳都是不敢去碰触。
现如今,沈越不顾所有人安全,让女人上了船,哪怕徐娇她爹是千户,众人也是不依。
“东家,自古以来,女人皆不能随船出海,会招致龙王爷怒火……”廖淳停下擂鼓,走到沈越面前,严肃说道。
徐娇恨不得一脚把这老头踢到海里。
她比谁都清楚,女人想干一番事业不容易,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沈越身上。
徐耀宗想悔婚,徐娇拼死不从,并说服老娘劝他,就因为曾经沈越给了徐娇其他人不一样的希望。、
否则,仅仅在风月场所鬼混,徐娇就饶不了沈越。
“廖老,您出海数十年,可曾见龙王爷显灵?是否祈求了龙王爷保佑,海上行船都会风平浪静?”沈越心中无语,向徐娇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平静地问着廖淳。
声音不小,周围水手跟家丁,民壮尽皆能够听到。
廖淳语塞。
众人心中也不由发寒,沈越这是在亵渎神灵。
049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女人为何不能出海?龙王爷会因女人出海发怒,证据何有?即使龙王爷发怒,那又如何?谁不让我活,我就灭了谁!”沈越心中清楚,不说服这些人,捕鲸遭遇的阻力更大。“我也在船上,命虽不比大家金贵,我也是沈家独苗,尚未有后,我都不怕,你们怕啥?”
“让船停下来,不愿出海的,站出来!我不强求谁,更不逼谁出海!”沈越对船上的人大声喊道。
不愿出海,现在下船。
沈越的话让骚动的水手们沉默了。
来自陈家的水手,除了沈家,没人用他们,吃饭都是问题,更不提养活一家人。沈家接纳他们之后,给了以前任何一家不曾给的待遇,每天好吃好喝不说,哪怕不出海,一年也能得24两银子。
24两银子,已经足够养家糊口还能有节余。
所以,来自陈家的水手,率先沉默起来。留下来,会饿死,出海可能会死,但是谁也没有见过女人在船上是否真的会触怒龙王爷。他们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水手,也不曾听过龙王爷显灵。
民壮也安静了,沈家到来前后,他们过的日子对比,非常明显。
下船了,就是再回到曾经的生活,谁愿意?
码头上众人也没想到沈越如此不顾众人反对维护徐娇,心中不爽至极,徐娇的爹是千户,本身就是众人恨的。
心中高兴的也就徐娇一人,沈越当初诺言,正在兑现。
“所有人都听着,担心徐娇小姐上船上触怒龙王爷的,马上出来,由小船返回码头。无论是聘请的水手,还是招募的民壮,回去后,自行离开!以前我沈家,不停祈求神仙菩萨保佑,不仅没有光宗耀祖,荣华富贵,反而到了今日的境地!指望神仙菩萨保佑的,马上回去,在家等着神仙菩萨发慈悲吧……留下的,就不要寄希望在神仙菩萨的身上……我相信,我沈家的未来,不是神仙菩萨慈悲能有的,而是需要靠双手去奋斗,去创造。与天斗,其乐无穷!”沈越铿锵有力的声音,两艘船跟码头上的人,尽皆听得清楚。
码头陷入了寂静。
码头上声嘶力竭喊船上孩子或丈夫回去的人,听沈越如此说,也是不敢再喊。
沈越话中意思明显,不管水手还是民壮,返回码头就得离开沈家,离开现在的生活。
刚吃饱没有几天,让他们再回去过吃了上顿没下顿,几月无粒米进腹的日子,谁愿意?
“沈少爷,小人愿随您出海!贼老天不给活路,我这烂命一条跟您去闯荡!”码头上,一名五十来岁的老人率先打破沉寂。
沈越的民壮,水手,尽皆选择的强壮之人。
五十来岁的,若非有丰富的出海经验,不再选拔范围。
军户人家中,年轻子弟大部分被调到北方平乱,或调去解围登州府,徐耀宗的家丁跟兵丁,尽皆外来的。军户生活潦倒,跟无劳力,有不小关系。
愿舍弃性命出海的人,绝对不少,谁都不愿挨饿。
“儿啊,女人出海自古无先例,龙王爷发怒,谁能躲过去?回来吧,娘宁可受穷,饿肚子,也不能让你去枉送了性命!”依然是那名老妇人,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闷。
她铁了心要让儿子回去。
沈越刚放松的心也是沉重了起来。
“怎么办?”面对如此情况,徐娇不知所措,“要不,我还是下去吧。”
徐娇对沈越维护自己,心中欢喜,眼前情况,她不能继续坚持自己的理想。
女人,能找一个疼自己的男人,就已是幸运至极。不能因为男人疼爱就随着自己性子让疼自己的男人为难。
徐娇想出海,也不过是对很多事情不让女人干的挣扎,反抗。
沈越的态度,让她看得分明,这样她也知足了。
“下去干甚?你走了,遇到海匪,谁指挥作战?”沈越不容置疑地对徐娇说道,“老实给我呆在这里!”
沈越不客气的话,不仅没让徐娇生气,反而让她双眼开始冒小星星。
霸气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终生。
老妇人依然在哭喊,一名十一二岁的男孩带着两名七八岁的孩子出现在她身边,想要把她拉回去,却根本无用。
见到如此情况,沈越心中没来由地一疼。
老妇人在船上的儿子,显然是家中顶梁柱,下船后,按沈越要求,必须离开,再无法从沈家拿到工钱或者饷银奖金。
回去了,若能继续为沈家干活零钱,徐娇随船出海,谁不会找这样的借口拒绝出海?
封建迷信害死人,航母上都有数量不少的女兵,也没听谁说女人上船会带来厄运。
“是谁?自己站出来!”沈越硬起心肠,对着两艘船问道。
再不解决,将会有更多人出来让家人回去。
到时候,人都没有,怎么出海?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一名年轻的民壮。
而这民壮,年龄不过十六七,脸上尚未冒出胡须,这时候,稚嫩的脸上,也是纠结。听沈越发话,只能走出来,在沈越面前三步的位置,单膝跪下:“大人,老娘已糊涂,让您见笑了!”
“回去吧,免得你娘担忧。”沈越叹了一口气。
民壮招募时,不少无顶梁柱的人家,只要不是太小,年龄不够也是进了他的队伍。
在此事上面,沈越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二三岁的孩子撑起一个家,在如今的大明,绝对不少见。
他总不能免费出钱养着这些人。
“大人,您说得对!小人愿意用自己这条命跟随您拼搏一个未来!请您不要赶我走!”年轻民壮说完后,双膝跪下,对着沈越磕了一个头,不等沈越回答,便起身走到船尾边缘,对着码头双膝跪下,大声喊到:“娘,孩儿不孝,您老请回吧!四儿不能回去,不能再让您老天天吃糠咽草根,更不能让弟弟妹妹冬日抱在一起取暖!沈少爷命金贵都不怕,孩儿贱命一条,有何可怕的?”
年轻民壮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悲壮,感染了所有人,就连沈越,眼角也是湿润起来。
但凡有办法,谁愿意出海?
声音很大,传出老远。
所有人,尽皆看着这个跪在船尾的年轻人。
“儿啊,是娘没本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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