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她又去了趟贺兰山陵园,给自己作古的老头子去道喜。这次去的时候,准备的东西很足,她心里面想着自己丈夫一辈子受苦,今天我也给你犒劳犒劳,你在地下也高兴高兴,因为咱儿子要结婚了。
她一大早跑到场部西大滩买了一斤大苹果,五金店里买了四十九张一号大白纸,备了燃香,回家找了麦秆垫到地下用纸钱印妥,分成份,找个大包背了,手里挎篮子将水果祭品装了,就出门直奔贺兰山而去。
人的精神状态一好,做事麻利不说,还觉得特别得劲。
印纸钱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那么虔诚过,印得严丝合缝,捋纸钱时候生怕给印重了,心里面甚至还念念有词:“他爸,我给你多印点,你在地下也给亲戚朋友们发发喜钱,就说咱儿子要结婚了啊。”那眉眼都透着喜气。
到了陵园,就她一个人,这个季节连看陵的人都不在,她却觉得正好,我跟自己丈夫说说话,还没有人叨扰。
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拿出来,一样一样摆在坟前,用手把墓碑跟前的杂草清理干净,拍拍手上的土,一屁股坐到坟前拿出分好的纸,一张一张的慢慢点着烧。
这在她们老家叫送份子钱,一张一张烧,自己丈夫能收得踏实。
这些年不再搞运动,以前的习俗很多又恢复了,虽然封建迷信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搞,但底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做,烧纸钱大多数都是夜晚偷偷地烧,经过两三年,你烧我烧大家烧,众人一看这都在烧,也变得不再那么偷偷摸摸,都改成白天烧了。
张秀莲这也是背着儿子偷偷地烧,她还真有点怕孩子说她搞迷信。
“德才,咱家大儿要结婚了,找的对象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白家二闺女,”她也不嫌自己说话累赘,上次都说了的她还要说一遍,反正说出来觉得畅快就行。“那孩子现在出落的可水灵了,人好,工作干得也不赖,你要活着,一准看见了高兴。”
说完又说他们家几个小的,说到胡有德,“三儿想去当兵,我舍不得,可是劝了几次就是劝不下去,他两个哥哥都支持,我也拗不过孩子,看这样子,三儿这次是认真了,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他这么认真过呢。”
“你说,我是不是做的不妥,孩子想去就让他去么,我拦啥嘛,又不是去偷去抢,都干的是正经事,又不像场部那些个成天闲晃的混子,我是不是应该偷着笑啊?”
她一个人在坟上说家里、说场部、说儿子,说的眉开眼笑,这次比上次好点,没有倒自己的苦水,而是说:“他爸,你要活着多好!”这次没给自己抹眼泪,却给胡德才实实在在的哭了一场。
等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都已经快下午两点多了,到家门跟前,发现扈小花正在门口等她,远远看见她就抬手招呼:“亲家母,你这又上山去啦?”
“恩,给孩子他爸去烧烧纸,过节忙,都没敢去。”两人都给亡夫烧过纸,有过照面,知道彼此的事,也就放心大胆地聊开了。
“我哪天也抽空给我家那个道个喜去。”
扈小花今天来,是为了两家婚期的事,本来这事按照习俗要媒婆来说,但是这几年农场的形势并没有农村放得开,真要严格按照老辈人传下来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操办下来,结个婚也会累死人,两家都是守寡的妇道人家,没个主事人,有些事还得两家女主人商量着来。
“她姨,今天来是说说我家晓霞和你家胡大的婚事,我想,是不是哪天让胡有华来我家提亲啊,咱们在提亲的时候把具体日子都给定下来,免得到时候我们准备不足,”扈小花谨慎地把这事提出来,让女方主动提这事,她多少有点难为情,这不是叫人误会,我家丫头嫁不出去,愁的不行了要急眼还是咋的?
“她姨,你也别多想,晓霞这孩子我看着都称心,正好啊,我们俩再合计合计,这事后面怎么办”
“纳彩”是男家请媒人或者介绍人向女家提亲,现在叫“说媒”;“问名”是双方变换年庚,有些地方叫“换龙凤帖”,然后找阴阳卜卦寻个好日子“合婚”;“纳吉”就是“订婚”;“纳征”是男家向女家下聘礼,现在都叫下“彩礼”;“请期”就是选择好婚期吉日征求女方意见;“亲迎”即为迎娶新娘。
从古至今,婚俗虽因时代变化,或贫富相异而有繁简之别,但基本仪式程序相似。即使到了现代,自由恋爱兴起,仪程更趋简化,不过媒人(介绍人)通言、相亲、定亲和迎娶等习俗仍有一定保留。
两个人商量妥当后,扈小花家里还有事,着急回去了,张秀莲多送了亲家母两步,这才刚转回来,就见着儿子回来了。
两人不知不觉都商量了一下午,天都擦黑了,高兴得张晓莲都忘了这会啥时候了,还想着和儿子去攒棉花为儿子准备婚被呢。
“妈,你切菜时候留点神,发啥呆啊,切着手咋办?”正切菜的张晓莲被胡有华一把抓住菜刀,再看自己正准备把手当葱给切了去。
眼睛打了个闪,心里面多少有点后怕,连忙收拾心神,好好做饭。
自己刚想着儿子和儿媳给自己敬茶呢,想着想着,她甚至想到自己抱上了孙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正用食指捅小孙子的咯吱窝呢,小家伙一笑一笑的煞是迷人,这一想就不可收拾,想得跑神了,差点出事。
这等会还给大儿子缝被子呢,把手切了,照顾这个家,还是照顾自己啊。
胡有华帮着母亲很快做好饭,两个人坐到饭桌跟前,就着他家的腌菜,美美地吃了起来。
“唉,妈,我几个弟弟呢,今天这么晚了还不见人?”
“哦,他们几个去了机关食堂送鱼去了,晚上食堂管饭,估计这会正吃呢吧,别操心了,赶紧吃。”
“送啥鱼啊,没听说食堂要鱼啊?”胡有华有点疑惑,这事怎么自己不知道。
“你们刘书记安排的,说是明天民兵训练要开始,给食堂下命令,明天要准备好伙食,是老刘找家里来的。”
“是这么回事啊,我说呢,我都不知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啥都知道,赶紧吃饭,吃完了帮我缝被子走。”张秀莲有点气恼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什么事你都知道,那还得了,你是书记还是场长?这都在机关干了多长时间了,说话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啊!
胡有华知道自己无意中又说错话了,最近母亲对自己要求越来越严了啊,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不这样啊,在自己家里说话也得小心翼翼的,这闹哪出?
“这就对了嘛,食不语寝不言,以后当爸了也要养成这习惯!”张秀莲看着儿子不言语了,连忙教育了一句。
“原来着急抱孙子呢,我说呢!”胡有华偷偷瘪瘪嘴,继续满口往嘴里扒饭,晚上开会可要了命了,这脑袋转得多了,太容易饿了。
转眼之间,已经连吃了两碗,胡有华还想吃,一看桌子上没面了。
“妈,我没吃饱!”胡有华抱着个空碗给母亲说。
“行啦!晚上要睡觉了,少吃点。”张秀莲一看儿子这么能吃,超过了平时饭量,由于是晚上了,也没敢再给儿子去做面,吃多了撑着晚上睡不好觉,明天不是开始民兵训练了吗,睡不好觉,耽误了工作咋办?
胡有华知道拗不过母亲,他打定主意,等会几个兄弟回来,一家伙出去在外面搞个野炊,再填填肚子,这家伙,真没吃饱,感觉今天还能吃三碗,这才开了个头,母亲就不让吃了,自己晚上别说睡了,饿都能将自己闹腾醒到天亮。
他连忙起身收拾桌子去洗锅了,张秀莲也拿着下面的面汤水,出去给猪喂食,母子两各忙各的。
张秀莲当然没有告诉儿子去上门提亲的事,这也是和亲家母商量好的,要等两个孩子见面商量后,回来了张秀莲再给提,免得儿子将来结婚了对晓霞不好。
张秀莲当天第一眼见晓霞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丫头,按她自己给邻居李婶吹嘘的话说:“第一眼就认准了,这就是我儿媳!我是左看右看都喜欢啊。”
弄得李婶还打趣她“是你儿子找媳妇,还是你找媳妇啊?”话说回来,她看着晓霞就是对眼,觉得这应该就是一家人,所以对亲家母亲自提出来这事,她打心眼里开心,儿子快要结婚了,当妈的养孩子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还有啥理由不开心呢。
第六十四章 准备烧烤()
昏黄的电灯下,张秀莲和胡有华娘俩正在攒棉花,这些棉花攒好后,准备明天去西大滩,弹棉花网好棉絮做新被子。
“妈,这棉花,你哪弄的?”胡有华刚回来,没注意,这会吃完饭也没有什么事,和母亲一起做事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问母亲。
为了这些棉花,张秀莲还欠了人情。
“你听我给你说”
原本前进农场没有棉花种植,要在这里找棉花太难了。
但是银川却有家棉纺织厂,正好场里有职工家亲戚在那边工作,于是在韩天失踪前一天,张秀莲找到别人家,央求给她家买点好棉花,她要给娃娃缝结婚的被子用。
人家啥也不要,就要她给整几条湖里养的大鲢子(白鲢鱼),她想这算什么事,自己家里的水坑里就现有几条,不过这人情倒是欠下了。
她连忙答应,可回家来一看,鱼已经被儿子卖了,她不好意思又空手跑回去,给人家说,等明天从**阵里给他们起几条来,一大早就给送过来。
别人也没有生气,再说也不等着急用。
过了没几天,正好今天下午扈小花来的时候,两人正聊天呢,别人就好心地给送到门上了,要将上次剩余的钱找给张秀莲,张秀莲和来人你谦我让了好几个回合,最后还是收下了。张秀莲过意不去,看着人家爱吃鱼,就从院子里的水坑里捞了剩下的小鲫鱼,包了一大包,双手奉送,来人欢欢喜喜地走了。可闹得亲家回家时候,她都没有鱼可送了,连说自己糊涂。
“亲家,都是为孩子的事,这鱼想吃,以后不是常有的么。再说,缝棉被我也没出上什么力,我都感觉不好意思呢,还要啥鱼?”扈小花说话透亮,说得张秀莲心里面暖暖的。
“那等孩子们明天捞了鱼,我给你送两条来。”
“别,这鱼还是你们留着卖钱吧,儿子结婚要置办东西的,都是花销。”扈小花说什么也不要张秀莲给送鱼。
张秀莲细细将怎么找棉花的事讲给了儿子听,还将他丈母娘的为人处世给夸了夸,让他以后多孝顺点丈母娘。
“你小子有福气啊,找这么个让妈满意的儿媳,还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丈母娘,妈真的心满意足得很。不过就是有个遗憾啊”还没说完,就长吁短叹的。
胡有华一看母亲在那里唉声叹气,就知道她想啥了。“妈,别伤心,我爹虽然没在了,等我们结婚时候,我带上媳妇去坟上给爹烧个纸,让他老人家也开心开心。”胡有华也知道母亲爱过去迷信那个道道,顺着母亲的心意给讲道。
“都在底下了,还能知道个啥,也就是我们图个心里安慰。倒是你,你要结婚了可得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乘着妈还年轻,能带孩子,让我也哄两天孙子。”到底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胡有华一听,原来母亲的心思在这里,“妈,这还那在哪,你着啥急,八字还没一撇呢!”后面的话不好意思说出来,毕竟是和母亲说这事,再说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想想生孩子的事,脸就红。
这些棉花都是刚收上来的原棉,里面有些许杂物,挑拣起来很费神。母子两个坐到屋里,说着忙着,捡了有两顿饭的时间,张秀莲连打哈哈。
“妈,你要瞌睡了,就去睡觉吧,剩下的我来吧,也不多了!”
“那好,你挑仔细喽。我去睡觉去,今天这一天跑得路太多,哈—啊—!”又打一个哈欠,连忙起身,将位置让开,自己拍拍身上的棉花屑,去了自己屋。进屋,脱了外衣,立即上床就寝。
还是太累,一沾床人就困顿地睡着了。年龄渐长,操心事一过多,和捡棉花一样忒费神,进屋没有多久,鼾声起来。胡有华在外屋听着,不由地担心母亲身体。
想起,在这个家里,他们兄弟四个让母亲操碎了心,能有今天太不容易了。几个兄弟年轻,心思没有他细腻,母亲这两年身体渐渐不如以往,以前给猪喂食,提着一桶水,气都不带喘的,一路不停,能从厨房提到猪圈。但现在提到半路就得歇口气,还上气不接下气。
以前睡觉根本听不到鼾声,最近算算也不是太忙,母亲这是怎么啦?这两天机关事又多,难得回来一趟,他可不知道,母亲这两天忙啥。要是知道母亲今天步行去了10公里以外的贺兰山陵园,他一定不会叹息这事,肯定埋怨母亲又搞迷信。也会明白为啥母亲一沾炕就呼呼大睡,来回近30公里呢,可不给累着了。
先不管那些,速度很快地捡完棉花,趁着母亲睡着的工夫,他溜进厨房拿了佐料,弄了两个地瓜,用篮子装好,出到院子来,正准备去水坑里看看里面还有鱼吗,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兄弟还有隔壁邻居王小一起抬着筐进门来了。
几个人进门卸下东西,“王小,今天谢谢你喽。”胡有粮转过身感谢邻居帮忙抬鱼筐。
“谢啥,你们还经常帮我干活,说这话就见外了。再说,这点活算啥,我还跟你们混吃混喝了一顿,起码晚饭也省出来了。不过就是没吃饱,你们几个吃饱了没?”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家,这王小和老二同岁,他爹是运输队的老司机,经常不在家,他妈又死得早,经常来张秀莲家蹭吃蹭喝,也顺带着帮着他家干点活。几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这几年受胡家几个兄弟影响,正和老二一起准备高考呢。
正好今天下午,来家里找老二借书,看见了有活,就撂下书本,顺手帮着抬筐。
几个人都趁着说话,没有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