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来,容颜未改。
他身上的装裹几乎腐烂殆尽,只有贴身的衮龙服还算整齐,不至于露出身上的肌肤。
因为闭着眼睛的关系,他的容貌看上去可能比实际上更加年轻,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细长的凤眼,眼下有着轻薄'báo'的卧蚕,英挺的鼻梁,嘴角微微上翘,薄唇却抿在一起,他不笑的时候可能很严肃,但笑起来一定好看,尖俏的下巴微微内收,领口虽然很高,依然露出了一段修长的颈子,肌肤比一般男人要白皙一些,可能是从来没有劳苦过的缘故。
嘀嗒。
男人的俊脸上面沾染了不知名的液体。
吸溜。
张涛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才发现是自己的哈喇子流了下来。
他紧张地看着他,想了想,伸手摸上了他的脸,用手背在上面轻柔地擦拭着自己留下的污迹。
他的肌肤柔软而富有弹性,这是一具千年不朽的湿尸(不要百度)。
张涛摸了一会儿,缩回了爪子,朝着男尸团了团手,说声“叨扰”,竟然抽身从外面石椁的夹缝之中退了出来。
“嗨,算了算了,不做龙肝了,费劲得很,不是还有凤髓吗?啊哈哈。”
张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哭,他回头看了看龙棺,吸了吸鼻子,提了下裤裆。
“……”
都是爹不给说媳妇儿闹的,为什么看见个男人,而且还是男死人,自己竟然有了反应,兹事体大、兹事体大。
张涛抖了抖脑袋,试图唤回自己的职业道德,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旁边的凤棺里面,传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声音。
嘶啦、嘶啦。
就好像,人在用修长的指甲,挠着木板的声音!
“……”
张涛眯缝着眼睛,缓缓地转了过来,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没有任何声音。
“呼,想多了。”
就在张涛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凤椁上面千钧之重的石板,竟然被内部一股不知名的蛮力一下子给震开了!
上吨重的石板平平地朝着张涛的方向飞了过来,若是他反应再迟钝一点儿,没有马上猫腰蹲下的话,就要被这飞来横板给斩首示众了!
“卧槽?这姐们儿脾气好大!”
张涛顾不得自己阳光少年的形象,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龙棺的后面,撅着屁股双手抱头,一副沙漠鸵鸟的姿态。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张涛口中念念有词,一面侧耳倾听着凤棺之中的动静。
他听到棺板上面的棺材钉,被人一颗、一颗地拱了出来,吱呀呀、吱呀呀,好像来自地狱的脚步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哗啦一声,是木板被掀翻在地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了窸窸窣窣,环佩叮当的声响,就好像古装宫斗剧之中,每次那种恶毒女配不受宠爱的皇后娘娘登场时所发出的声音一毛一样!
更要命的是,张涛现在的心情也跟刚刚入宫打不死的甄嬛一般各种忐忑,听到这种雍容华贵的声音,上下十六颗前牙捉对儿厮杀,点子好像发电报一样,绝对比女人身上的环佩声响来得更为精彩。
那窸窣的声音在张涛的屁股后面停了下来,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头皮发麻,把头埋得更低。
“呼。”
张涛的脖子后面响起了呵气如兰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绝对零度一般的寒气一下子灌进了他的脖子。
“噫!”
张涛死命咬住了唇瓣,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冻得他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身后的气息停住了,死一般的寂静,寂静之中,张涛强有力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似乎在对这个绝对的死亡地带,彰显着他是唯一的活人,一个不速之客,一个入侵者。
别跳了不行吗?这下死定了!张涛心里暗搓搓地想到。
果然,身后的气息好像被激怒了一样,又接连不断地朝着张涛的头颈吹了好几口冷气。
“哈……哈……哈秋!”
张涛终于控制不住,直接一屁股跳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东西打了一个喷嚏,喷了那东西一脸的眼泪鼻涕。
这下他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凤冠霞帔的女人,妆容精致,脸色煞白,只有樱桃小口上面闪现着一抹哀艳的殷红,好像刚刚吃过死婴的颜色。
女人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没有焦距的灰白色瞳孔死死地盯着张涛,螓首微微摇晃着,似乎支撑她肉身的并不是身体内部肌肉和神经,而是一股千年不朽,带着怨毒的阴魂。
那女人显然没有意识到竟然有活物敢对着自己喷出一脸的秽物,她秀眉微蹙,娟秀的脸庞逐渐的变得狰狞起来,细白的小手从宽大的袍袖之中逐渐露出,上面的指甲长得很长很长,长得都打卷儿了,活像一团团的绦虫。
“哈秋!”
张涛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又打了一个喷嚏,不等那女人发难,他就着打喷嚏的姿势张大了嘴,吭哧一口朝着女人的小脸儿就咬了过去!
“昂……昂……昂……”
出乎张涛意料的是,女人只用了一根手指点住了他的唇,他就再也咬不下去了,强壮的上下颌徒劳无功地试图着闭合,发出了类似哆啦a梦主题曲的声响。
“卧槽!子母凶?!”
张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女人的肚子。
鼓的!
第12章 白水羊头()
“哈……欠。”张涛坐在堂屋里抠着脚,困得滴沥当啷的,眼见着快要五更天了,今天一个上座儿的都没有。
“这买卖吃枣药丸,唉,还好我又找了一份兼职。”张涛垂头丧气地说道。
“老板,有什么好买卖,带小的我一起发财啊?”鲤子听说有外块赚,连忙贴了上来。
“滚犊子!老子给李绰当对象,你也要当啊?”张涛一瞪眼。
“小的不敢qaq”鲤子吓尿了,孔夫子他老人家说过,有主儿的干粮不能碰!
“当官女子,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不过呢……我这位金主大大最近下岗了,只好先拖欠一下我们农民攻的工资。”张涛哀叹。
就在主仆俩愁眉苦脸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非常轻柔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听上去踌躇而哀怨,就像长城脚下的嫠女,在不断地敲击着每一块墙砖,想找到亡人的尸骨。
“鲤子!来客了!”张涛睡意全消,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一脚踹在了鲤子的屁股上,把小伙计直接从堂屋踹到了大门口,结果忘了还有影壁挡着,让鲤子成功地拍在了上面。
“缺德带冒烟儿的资本家!”鲤子小声儿嘀咕着,从影壁上爬了下来去应门,在身后的墙上留下了一块人形的印记,只是屁股中间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吱呀呀咣当当,鲤子取下了门闩,大门应声开放,外面站着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儿素净的衣裳,眼圈儿红红的,头上还戴着一朵小白花。
“大娘子,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鲤子手里提着个气死风的灯笼,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女孩子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小男生竟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已婚的身份,因为早婚,这姑娘外出时从没有人能看出她是某人的太太,就连单位里不太熟悉的同事们也都不知道,还有几个男同事总是对她示好,也有女同事试着给她介绍男朋友的,怎么这小孩儿就这么眼尖……
“您……这儿还营业吗?”女孩子怯生生地问道,慢声细语的,声音非常婉转好听。
“营业的营业的,灶上还生着火,我们大师傅还没睡,您里面儿请啊?”还不容易来客了,鲤子把手上雪白的带手(就是小伙计手上常常拿的白毛巾)往肩上一搭,张嘴就要吆喝。
“哎,不忙,我是熟人介绍来的。”女孩子朝他摆了摆手,眼神里夹带着私货。
“哦!”鲤子赶忙停止了吆喝,接过她手中的外卖传单,深看了姑娘一眼,点了点头。
“您请进,我们掌柜的马上就出来。”
鲤子把女孩儿让进了天井院儿,走出院门四下瞧了瞧,三更半夜鬼呲牙,一个活物儿没有,小伙计赶紧关了院门儿,下板儿了。
“老板!来客了!”
“我造!”张涛正带好了厨师帽往外走,忽然被鲤子一把揪住了脖领子给拽了回来。
“是熟客介绍来的,有咱们店的打折卡和传单。”鲤子暗搓搓地说道。
“鲤子,你看着后头灶上,我出去会会。”
张涛慢悠悠地踱进了鲤子报上的包房号码,里面坐着一个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您?”张涛很规矩地站在了门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怕女孩子不喜欢别人看见她哭花了妆的样子。
“哦,您就是掌柜的?请进来。”女孩儿站了起来,低着头,手里紧紧地攥着张涛家二荤铺子的宣传单,好像那张被揉的像手纸似的东西是她救命的稻草一般。
“得嘞。”张涛得到了允许,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却还是很客气地进了门垂手侍立着,体现出他卓越的职业道德,面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眼观鼻、鼻对口、口问心,柳下惠一般规规矩矩的。
“掌柜的,我要点——白水羊头。”女孩儿看着手里的传单菜谱,怯生生地说道,声音细若蚊蝇。
“白水羊头?”张涛有点儿没太听清,也不是特别确定,那道菜,可不是谁都有勇气吃进去的啊,更何况是个纤纤弱质的小女孩儿。
“嗳,就是白水羊头,我听说您这儿的规矩,先交个定钱,等材料备齐了再外卖,我懂。”
女孩儿说着,竟然开始解开自己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张涛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朝着她走了过去,随着他的靠近,女孩儿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身量很高,差不多快要两米的大个子,她忽然有点儿害怕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终于被张涛抵在了墙上。
“别怕。”他说,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在狭小的包房之中,显得沙哑淳厚。
女孩儿似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肩膀,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想要回避着不断欺近的男子。
张涛忽然俯身下去,埋头在她的颈侧,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女孩子痛苦的呻|吟声。
“反了!”
就在这旖旎的一幕发生了几秒钟之后,门外响起了一声虎啸龙吟一样的怒吼,伴随着咆哮的声音,包房的门板被人从外面直接踹了进来。
女孩子受到了惊吓,一下子缩进了张涛怀里,张涛很快回过身去,用身体挡住了那女孩子,一面伸手捂在她的颈侧上,动作很轻柔地按在上面。
“张官女子!你!”
李绰愤怒地看着他,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初春的夜晚,在李绰的盛怒之下,在帝都的穹庐之上,炸开了一个惊雷!
“唔。”女孩儿紧紧地缩在张涛身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只是在点菜而已,包房里就闯进了一个长发的美男子,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可是即使在盛怒之下,依然漂亮,好像一朵怒放的玫瑰。
“客官,可以了,你先回吧。”张涛沉声说道,他引着女孩儿往包房外面走过去,绕过了李绰,他们没有交谈,擦肩而过。
张涛刚刚把女孩子送到堂屋外面,就听见包房里响起了砸东西的声音。
“……,鲤子,把姑娘送出去,要一直送到家门口,懂吗?”
“得嘞,小的知道。”鲤子引着女孩儿,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张涛,心里只求他能自求多福了。
第13章 白水羊头()
“叫一声哎嘿小李绰你太呀嘛太坑人~哎嘿哎嘿哟!”
包房里,张涛一改刚才那种装逼如风常随我身的感觉,恶人先告状,直接坐在地上如泣如诉唱起了二人转。
“我的麻薯哎……”
张涛捧起了地上被李绰打翻在地的几个吃碟儿,心疼地擦拭着每一颗沾满了灰尘的小点心,更不用提起那些黄澄澄的餐具,碗底都刻着大清乾隆御制的标签,当然,这些东西对于李绰来说,跟现代人打破了一只ikea沙拉碗没区别。
李绰睡醒了一觉起来尿尿,发现张涛不见了踪影,好心好意拿了军大衣出来给他穿,结果就看到唯一亮着灯的包房里,那个信誓旦旦说喜欢他的货正搂着一个姑娘在那里埋胸。
笑话!他是皇帝又不是萧毅,哪儿有那么容易就忍气吞声让人戴绿帽子了,这才当场砸了场子,没想到给张涛这么哭天抹泪儿的一闹,倒显得是自己理亏了,这会儿竟然也被他弄得没了脾气,闷呼呼地坐在包房的沙发座儿上不动了。
“你赔我的麻薯!”张涛哭了一饱儿,跳起来说道。
“你……你一个小小的官女子,与人私通还有理了是吧?!”李绰好不容易淡然了的怒火又被他给拱了起来,两个小伙子都站直了身子,乌眼儿鸡一样地看着对方。
“谁私通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私通了,赶紧摘除了吧,离瞎不远了!”张涛鼓着包子脸,气呼呼地说道。
“看见没,包房里都有监控,有本事你跟我去看看啊!”
“看就看,怕你不成。”
两个人揪着对方的脖领子往后头员工监控室走过去,走着走着就搂在了一起,有点儿腻歪,又互相推搡了两把。
“瞪大你的荔枝看清楚!”
“什么荔枝?”
“不对,是龙眼……不要在意细节。”张涛说着,点开了闪回键,很快就定位在他朝着女孩子走过的画面那里。
从监视器的俯视角度看过去,张涛附在女孩儿的颈侧,一张嘴,露出了尖尖的虎牙,一口就咬下了女孩子靠近锁骨附近一块白腻的血肉!
“……!”李绰看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锁骨。
奇怪的是,随着张涛的啃咬,女孩子的伤口竟然并没有流血,甚至在他食用过之后,那里很迅速地就愈合了起来,只留下一块手术刀划过一样的平滑的伤口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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