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诸侯一锅烹》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天下诸侯一锅烹- 第9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山间的松柏很是苍翠,一座座陵墓分布在四面八方,有的已经深深的陷入了幽山,与它不可分割的相连在了一起,有的被松柏和野草掩盖,即将失去痕迹,但也有一些坟土犹新,上面还撒着一截一截的茅草。

    马车穿过高大的辕门,守陵的甲士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便放行。一名老得快要入土的老人爬上了马车,坐在楚舞的车辕上,带着楚舞去寻他的娘亲。

    “就是这里。”

    老人穿着粗布麻衣,一看便是位奴隶,可是楚舞却知道,他并不是奴隶,而是自己的三叔,自从与君父争位失败之后,这位三叔便抛弃了一切,来到了这里,聆听风吟,与鬼魂说话。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它位处于陵园的边缘地带,若不是老人的指引,楚舞根本找不到它。

    坟包很小,没有守陵兽,也没有陵墙,甚至连墓志铭都没有,在那块黑色的墓碑上简简单单的刻着一行字。

    “中央之主,孝成王之女,姬凤之墓。”

    娘亲是孝成王的女儿,孝成王是景泰王的父亲,也就是那位率领诸侯联军跨江伐楚却被飓风卷入了江底的天下共主。当然,世间还有另一种说法,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在孝成王率军渡江的那一天,江上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什么飓风。至于孝成王最后的归宿,倒是的确不假,在江底喂鱼。然而那人却说,孝成王是被人困住了手脚之后,再扔进了江里,而那些诸侯联军也同样如此。

    人都死光了,大江是沉默的。孝成王是不是被人困住手脚扔进了江里喂鱼,成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题,但是,造谣的那人却因此被楚侯,也就是楚舞的祖父困住了手脚,扔进江里喂鱼,这很可笑。

    楚舞的娘亲是那场战争唯一的幸存者,按楚国给出的说法,楚侯在得知孝成王遇难之后,尽管孝成王是来讨伐他的,他却仍然尽着臣子的本份,派人沿江寻找,不想,却因此发现了孝成王的女儿。

    楚舞的祖父欣喜若狂,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把只有十三岁的王女姬凤迎入了凤歌城,了五年,景泰王却没有派人来接他的妹妹,于是,楚舞的祖父只好把王女嫁给了自己的儿子,楚舞的父亲,楚连。

    楚连要称王了,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此举意味着楚国再也不是大周王朝的封臣。

    “君父啊,南楚不是蛮夷,你这样做是何其的愚蠢?你以为杀了我的娘亲,再立我为世子,便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而且还是两全齐美,既想称王,又怕给楚国带来灭顶之灾,所以留下后路。殊不知,这是多么可笑的自卑啊。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和你一样的愚蠢!”

    风吹过柏树林,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楚舞走到娘亲的坟前,跪下来,坟土是新的,上面稀稀拉拉的散落着几把茅草,可见,再来祭拜娘亲的几乎没有,或许,这些茅草是娘亲最为亲近那个宫女撒下的吧。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泥土有些潮湿,入鼻有一股清香,楚舞跪在坟头,抓着一把截断的茅草轻轻的撒在坟前,动作很轻柔,眼神很哀伤,他的娘亲很美,很温柔,幼时,娘亲总是轻轻的把他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唤着‘舞儿,舞儿,快给娘亲跳个舞吧。’

    娘亲从来不用熏香,身上却很香,娘亲就像是玉做的一样,高贵而华美,可是如今却孤零零的躺在这肮脏的泥土里,楚舞再也不能给她跳舞,再也看不见那双温柔的眼睛。

    “三叔,是谁来过?”

    撒完了茅草,楚舞仍然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去拔坟上的野草,尽管那坟土很新,上面没有一根野草。他的手在颤抖,小心翼翼的,深怕弄痛了什么,娘亲很怕疼,也怕血,常常做恶梦,醒来时,会紧紧的搂着他,泪流满面。

    “是君上。”

    老人拄着一截树枝,苍老的面容在树影里阴晴不定。

    “他说什么了?”楚舞没有回头,在坟头的边缘处好不容易找到一根野草,他把它轻轻的拔出来,却没有扔掉,而是揣进了怀里。

    “什么也没说。”

    对待楚连,楚舞没有用尊称,这是忤逆不孝的,可是老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他拄着那截树枝,好像已经是个死人。或者说,他与这座幽山俨然一体,生冷而死寂,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勾起他内心的波澜起伏。

    “多谢三叔,我会再来的。”

    楚舞从地上爬起来,华丽的锦袍上沾满了泥土,他没有去擦拭,而是朝着老人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小舞。”

    然而,就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楚舞的手腕猛然一紧,一支粗燥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老人那双令人不可逼视的眼睛。

    老人扔掉了那截树枝,把手缓慢的,一寸一寸的伸向怀里,摸出了一样物事,把它塞入楚舞的手里,然后,他捡起树枝,大步向松柏深处走去,不多时,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娘亲,舞儿走了。”

    “娘亲,娘亲……”

    仇恨的种子早已埋下,它在风雨之中茁壮的成长,渐渐的填满了整个世界。楚舞一支手按着胸口,温暖的胸膛偎依着冰冷的坟头草,一支手紧紧拽着,那生冷的棱角深深的陷入肉里,丝丝血迹从他手指缝隙溢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平淡而冷漠的眼睛里跳跃着比太阳还要炽热的光芒。当然,就算是你站在他的面前,直直的凝视着他的眼睛,也发现不了那光芒。

    来到马车上,楚舞把手摊开,血淋淋的手掌里卧着一柄尖利的剑,虽然它只有一根手指长,但是剑刃却极其锋利,此刻它正饱饮着他的鲜血,他推开窗,捏着那小巧的剑柄,逆着光看。

    它近乎透明,里面嵌着艳丽的纹路,那是一只血凤。

    楚舞裂着嘴,笑起来。

    ……

    马车走在焚天火凤的阴影里,抬头望去,那个庞然大物遮蔽了天空,它浑身红火,投下的影子却是黑暗的,深沉的黑暗,在这黑暗之中,人与马格外的渺小,像是沧海一粟。

    隔着马车,楚舞听见有人正在用诗歌赞美它,他想,这些人肯定是《论战行辕》里的学子吧,那是楚连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所建造的学宫,富丽而堂皇,称天下第一学宫,然而这是多么可笑,真正的士子是不会来楚国的,来的都是些废物,偏偏那人还在沾沾自喜。

    强大的南楚,它的强大,只是一个卑微的笑话。

    穿过一条巷子,马车在门前停下。

    门口有两株高大的榕树。

    门上没有牌匾,也没有甲士。

    这里便是楚舞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与娘亲居住在这里,而不是那精美而无情的宫城。车夫跳下马车,把门推开。楚舞走进去,院子很小,前后不过三进,他急急的穿行着,袍摆拂着落叶,跟随他一起前往燕国的武士们正在打扫前面的院子。

    来到后院。

    与前院所不同的是,后院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钻入耳朵,他扭头望去,脸上有了笑容。

    后院虽小,却有一方荷潭,在那荷潭边植着一株榕树,枝叶非常茂盛,像是华美的华盖,弯曲的枝杆上系着一张秋千,阙儿正在荡秋千。

    美丽的少女笑颜如花,像只蝴蝶一样伴随着秋千的起伏而起舞。她穿着粗布做的衣裳,两手抓着纤绳,荡着小脚,衣袖滑了下来,露出了洁白如雪的手臂。

    “阙儿。”楚舞唤了一声,朝她走去。

    “楚舞。”

    阙儿从秋千上跳下来,动作无比轻盈,光洁的额头上滚着细汗,像一颗颗的珍珠般泛着光泽,明亮如雪的眼睛里藏着妩媚而又羞涩的笑意。

    楚舞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下她的眼睛,可是阙儿却歪了下头,轻快的避了过去,格格的笑着。

    楚舞冷透的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他喜欢那双眼睛,与某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也喜欢阙儿荡秋千,在他的记忆中,不论春秋冬夏,开心与不开心,娘亲都会抱着他,一起荡秋千,这是他生活在这里的七年之中,唯一开心的事。

    夜深了。

    楚舞跪坐在秋千下,阙儿在东面的屋子里沐浴,经由灯光与月光的剪辑,窗户上有一轮曲线曼妙的身影,隐约还能听见欢快的歌声。对于阙儿而言,她是幸运的,在她最美丽的时候,遇上了楚舞。对于楚舞而言,或许也是如此。

    青铜凤灯在案上吐着光,摇着楚舞略显昏黄的脸,那枚玉石兔子在他的掌心里,他轻轻的摸索着,他想,或许有一天,我可以把它交给阙儿她好生保管。

    他恋恋不舍的看着那石兔,良久,又向东面的人影看去,嘴角带起一抹笑容,把石兔揣入怀中,取出那枚古怪的小剑,紧紧的捏着。

    他,在等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榕树下的等待() 
月光照着这条人迹罕至的巷子,爬满青苔的青石小道上泛着迷蒙的光,夜风卷着陈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落叶,像鬼魂一样飘来飘去。

    有人提着灯笼从巷子中走来,昏黄的灯光照耀着周围的半丈方园,伴随着灯光的移动,那人一步一步的走向两株榕树,她穿着黑色的衣裳,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看不清楚模样,因为她的脸被斗笠上的黑色纱布遮住了,只能从那娇小而纤细的身形上辨出是个女人。

    浑身黑衣,却穿着一双红色的锦鞋。

    落叶被那双鞋子挑起,又被裙角掩埋。

    她来到门前,叩了三下门。

    “叩,叩叩。”

    叩门的声音很小,但是在这幽冷而渗人的巷子里却显得异常突兀。

    “叩叩。”门内响起了两声回应。

    她安静的等了一会,老旧的木门无声的开了,她提着灯笼走进去,门后站着一名雄健的武士。

    “小舞呢?”

    “殿下在后院。”

    “嗯。”

    武士站在阴影里,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她没有看武士,提着灯笼向后院走去,夜风摇着灯光,撩着黑色的衣裳,使她看上去就像月夜下的幽灵一样。

    她是楚舞等来的第一个人。

    那灯笼就像一只萤火虫,飞在那双红色锦鞋上面,鞋子很小巧,上面的刺绣很精美。前后院子不过三进,萤火虫很快便飞到了后院。

    来到院门口,她顿住脚步,把手里的灯笼提得略高一些,仿佛想打量打量院中的景色,然而,却一眼就看见了楚舞。

    楚舞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您来了?”

    “嗯。”

    楚舞从秋千上跳下来,眼睛很亮。她走到荷潭边的矮案旁,把灯笼盖打开,揭开面上纱巾的一角把灯吹灭,搁在矮案的旁边,然后跪坐在楚舞的对面。

    “我以不会来。”

    “小舞回来了,我总得来看看。”

    案上置着一坛酒,楚舞把封泥揭开,浓郁而冷冽的酒香味四溢,酒水注入碗里,他捧着碗,低头奉给她,不想,却看见了那双红色的锦鞋。

    他怔了一下。

    “我从燕国带回来了燕酒,想给您尝尝。听说,您现在是……”

    “君上的女人。楚连的女人。”

    她大大方方的接过酒碗,大大方方的说着,揭开面纱的一角,把酒碗搁在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仿佛笑了一笑。

    “小舞也有女人了,这风里有她的味道。”

    轻柔的夜风从东吹到西,东面屋子里的灯光早已灭了,美丽的阙儿想必正在梦中酣睡。楚舞脸上微微一红。

    “她不是我的女人。”

    “现在还不是,以后肯定是。”

    楚舞有些尴尬。她好似也察觉到了,把酒碗搁在案上,从面纱下直直的看着楚舞:“小舞,你现在是楚国的世子,将来会是楚国的国君,很多人都会把目光看向这里。”

    “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怎敢把她带到这里?”

    案上的烛火摇不动黑色的面纱,楚舞却仿佛看到了那面纱下的容颜与目光,他伸出手,把那柄古怪的小剑按在案上,然后移开手它暴露在月光之下。

    她看着那剑,面纱在轻轻的震动。

    稀蒙的月光照耀着那剑,华丽的纹路蜿蜒流转,被禁锢在剑内的血凤好似正在颤动着翅膀,仿佛欲振翅而出。

    “小舞,你长大了,应该知道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您知道,或许他也知道。但我不得去做。”

    “为什么?你现在已经是楚国的世子,只需……”

    “我不想再下去了。”楚舞一口饮尽了碗里的酒,神色很平静。

    她愣了一下,胸膛微微起伏。

    他喝完酒,直视着她,仿佛在寻找那面纱下的眼睛:“他杀了我的娘亲,我唯一的亲人,我今天去了幽山,回来之后,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娘亲,她躺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开始颤抖:“我甚至不敢去想,她去的安详与否。”

    “姐姐去的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谎言,那是穿肠锁喉的鸠酒!!”

    “小舞,仇恨只会带来死亡。”

    “楚连的死亡!”

    时而平静,时而激烈的交谈到此为止,楚舞暗黄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眼里的怒火掩也掩不住。她怔在风里,面纱像水纹一样波荡。

    过了很久,案上的烛火都快灭了,她说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楚舞想了一下,转眼的瞬间却看见了那双红鞋子,眼里的犹豫一闪而逝,他低下头:“谢谢您,小舞不需要您做什么,只需要您好好的活着,看着……”

    “看着楚连死去吗?或者,看着小舞死在我的面前?就和姐姐一样。小舞,你变了,变得很残忍。”

    她的声音异常的冷,把搁在矮案旁的灯笼拿起来,从那快要熄灭的烛火上借了火,提着灯笼,缓缓的站起身,沿着来时的路而回。

    “小舞,今天我出来,没人知道。”

    她慢慢的走着,黑色的裙角拖曳在地上,红色的锦鞋轻轻迈动,时隐时现。楚舞知道她在说什么,没人知道她来过,当然也就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