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诸侯一锅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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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诸侯一锅烹-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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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却邪沉默,既然老卿相都说难见成效,那想来自己的那位兄长是凶多吉少了,他不由得想起了以往的岁月,在兄长之前,燕国是一穷二白,除了地盘大,别的什么也没有,还时常被北狄人欺辱,正是自兄长继位后,与老卿相一道,奋发图强,整治内史,任贤用能,方才有了如今强盛的燕国。若是兄长一去,后继者是无能之辈,那燕国的未来将会如何?中州大地上,因为英明的国君的崩殂而导致举国不震的例子屡见不鲜,譬如,那落日山脉以东的宋国,宋侯尚未死,便已逐渐日落西山。

    平生第一次,燕却邪急于想知道自己的那位兄长倒底看中了谁,不禁问道:“老卿相可知,君上意在何人?”

    闻言,老卿相愣了一下,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他伸出手来,想拍一拍燕却邪的肩膀。

    燕却邪是老卿相看着长大的,在他年轻时,老卿相时常这样以示爱护。

    燕大将军微微一笑,矮了矮身子。

    老卿相重重一掌拍在大将军肩头上,呵呵笑道:“《诗歌》有云,悲莫悲兮生别离,悦莫悦兮新相知。待到时候一至,大将军自然就知道了。今日君上见我,提起了伐楚一事,有一句话我转告大将军。”

    “敬遵君上之令。”

    燕却邪正准备朝老卿相行礼。

    管离子却一把拉起了他,语重深长的道:“九弟免礼,伐楚事关天下,更关乎燕国之存亡,九弟自行任之。”在燕氏宗族的上一代,燕却邪排行第九,燕君排行第二,老卿相是以燕君的口吻。

    燕去邪神情一怔。

    管离子道:“大将军应知,北狄之乱虽然已平,但是我燕国的根基已伤。按理,本当休生养民,修整戈矛,然而,时不我待呀,在这诸侯环伺的大争之世,唯强者方可生存。咱们燕国比不上齐国土地肥沃,更不如大雍地大物博,若是稍显颓势,那么,燕国就会成为宋国,甚至是代国。到那时,不论是齐国还是大雍都会争先恐后而来,把我们分而噬之。”

    老卿相的声音沉如深渊,燕却邪的面色凝重如水。

    大争之世,这便是大争之世,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夕阳慢慢落下来,洒在年月久远的青石墙道中,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燕却邪与老卿相肩并着肩。

    当行到宫墙外时,管离子突然道:“齐国来人了,齐侯命人前来尉问君上的身体,并言道,已身已老,希望身在燕国的儿子能早日回到齐国。”

    “齐格?”

    燕却邪眉头一挑。

    管离子道:“正是你的那位弟子,君上已然同意。”

    燕却邪想了一想,沉声道:“如此说来,伐楚之后,齐国也将生变。”

    “是啊,日薄西山,红日东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昊天大神正在注视着该老的人老去,也在为新的天下奠定秩序。小九。”

    老卿相又伸出了手,燕却邪再次矮了矮身,他拍了拍大将军的肩膀,反手将宽大的袖子卷在背后,大步朝等在宫门外的马车走去。

    燕却邪凝视着夕阳落在老卿相的背上,那投影在地上的影子已然佝偻。

    “伐楚。唯有强盛的燕国,方不惧日落日升。”大将军默默的在心里念了这么一句,跨上战马,奔驰而去。

    与此同时,燕止云出了燕京城,为他送饯的人很少,战车的后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并不是因为他已然失势,而是在今日,燕君突然命老卿相持着国君玉印,又新增了几位出使他国的侯子,其中包括最为得势的三侯子、五侯子。一天之内,变化如此之大燕京城里的贵族与平民都始料未及,他们不知道该去送谁,嘴里却下意识的念叨着“荧惑守心”四个字。

    “荧惑守心?”

    冷冽的风吹过燕京城外的悬崖,儒雅的老者坐在马车里,看着那绵延不绝的侯子车队渐渐消失在天边,他微笑道:“并不是荧惑守心,而是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理当去。走吧。”

    “啪。”一声鞭响,马车驶向燕京城。

    “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理当去?”在那儒雅老者的马车旁,有个年轻人听见了这句话,那人穿着一身华丽无比的衣服,面色略黄,眼睛却非常有神,他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石头兔子,目光看着极远的地方,喃喃自语:“楚舞,别人都有去处,那你该去哪里?天下之大,却无你容身之处。”说着,他自嘲的一笑,猛地一抽马,绝尘而去。

    ,,。请

第六十九章 倒底谁是傻子() 
夕阳落在马车的背后,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梨林,那些雍容而高贵的梨花就像北地的雪,一层一层铺向天边。矫健的战马在马车旁打着沉重的响鼻,骑在马背上的骑士直视着前方,神情坚毅如铁。三十六名甲戟手,三十六名剑盾手,十二名弓箭手,三辆战车,一辆礼车,这是燕国侯子出使他国的标准礼仪。

    君父真是迫不及待啊,在黑暗即将来之时,把我赶出了燕京城。

    看着最后一抹光隐在远方,燕止云叹了一口气,自古以来王侯最无情,君父就要死了,却在死之前把我遣往大雍,目的是什么,三岁顽童都知道,那是因为君父在为燕国的未来之君保驾啊。同样都是君父的儿子,我也并没有觊觎那个高高在上的侯位,为什么君父却不记得了?是的,他什么都忘记了,他忘记了是谁在他病重的时候徘徊在他的门前,终宵不去。他也忘记了是谁最是恭顺仁厚,同时待他像父亲一般,渴望着他的鼓励,或者,着他的教训。

    一个什么都忘记了的人,那又会是什么呢?

    嘿嘿,君父啊君父,如今的你,怕是只有君而并无父。

    燕止云冷笑了一声,他的巫官骑在马上听见了这一声冷笑。巫官拍马过来,沉声道:“八侯子,出了百里梨道,我们就往东走,连夜赶到栖霞镇,然后转道去钟离城,再由钟离城大雍南境,全程两千八百里。近来是雨季,道路泥泞,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不然,在梨花尽谢之前,我们赶不到雍都。”

    是啊,我在赶路,我必须得在梨花凋谢之前赶到雍都,甚至,连我所要走的路,都是事先拟好,那一条路最为便捷,它会保障我按时抵达。哈哈……

    燕止云在心里笑了一声,他看着向身后滚去的梨花海洋,说道:“此去雍都,怕是再也看不到这么壮美的梨花了,却是连累了你,我的巫官。”

    巫官愣了一愣,他把这理会成侯子的伤感,或是不甘,他恭敬的道:“侯子出使他国,这是千古以来不变的传统,只有经过磨砺的剑才能经得起劈砍。”

    “是吗?”

    天色逐渐暗下来,燕止云的脸半明半暗,他挑头向燕京城望去,想最后再看一眼那令人震憾的玄鸟,但是隔着茫茫梨海,什么也看不到。夜风刮过梨树,没有发出声响,一股冷意却扑面而来,往他的心里钻,他暗咬着牙,说道:“我记得,那一年,梨花开得正艳,十八弟出使安国,那一天下起了雨,燕京城里的人却冒雨出来,他们等在城外的悬崖上,一边嘲笑着十八弟,一边又为他送饯。今天,有些地方类似,有些地方却孑然不同。”说着,他把眼睛眯起来,好像在回忆,突然一声轻笑:“我还记得,那一天,君父爬上了高高的观星台,他一直看着十八弟的车驾远去,笑容很怪异。是的,我看见了君父脸上的冷笑,是那么的怪异,我当时就在他的身旁。”

    “侯子的意思是?”巫官神情动容。

    “我没有他意,我什么都没说。”

    燕止云紧了紧肩上的大氅,放下了窗格,阴暗笼罩着他,他想,是啊,我什么都没说,我的君父,至那而后,我便开始不学无术,我纵情声色,我咨任矫纵。我的君父,或许你知道那是为什么,是的,因为你那怪异的冷笑吓到我了。你让上右大夫来教导我,上右大夫对我很好,他很忠诚,他忠诚的为我忙来忙去,在他的忠诚之下,我愈发骄纵。

    我的君父,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或许,你喜欢傻子。

    哈哈。

    十八弟,你是一个傻子么?

    ……

    我是一个傻子么?燕十八在问自己。

    不,有人比我更傻。

    他站在窗前,看着最后的一点余光叠在安国宫城那高大的石像上方,搬着手指头数一数,九年过去了,而他离开燕京却是整整十年,岁月依旧不变,那宫城的石像也没有半点改变,它依旧瞎着一只眼,据说,不论安君把它洗得再干净,到得第二天,它还是会瞎上一只眼,流着那浑浊的、令人恶心的眼泪。为此,安君砍了很多人的头,挖了他们的双眼,或许,这是一个笑话。

    安君在后悔。

    燕十八知道,安君肯定后悔了,不管是因为安国如今的现状,还是什么别的原由。自从他的难友姬烈离开少台后,安国并没有因为傻子的离去而安泰下来,反而更加慌乱了。虽然,泰日峡道另一头的宋侯并没有来找麻烦,而今的宋国因为代国一战、西戎之乱、属国背叛,已经陷入了自身难保的境地,所以安国暂时安全。但是,安国也没好到哪去,就在安君扛不住压力,宣布三侯子姬绡为世子的第二天,那一直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的姬云居然站起来了,天知道,那是一场多么喜剧的意外。

    从床上爬起来的姬云并没有去质问安君,也没有对姬绡已为世子而产生丝毫不满,他离开了少台城,带着一直追随他的家臣们去了属于他的领地。或许是安君为此心有内疚,封给他的那一片领地极是富有。很快,姬云便把领地经营得有声有色,俨然已是安国境内最为富庶的地方。可是,慌乱到底来临了,某一天,安君兴高采烈的前往儿子的领地,却惊奇的发现,在那方圆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居然有八十辆战车,三千名带甲武士。安君惶恐了。

    燕十八记得,那一天,他做为嘉宾也倍同在一旁。他分明的看见,安君那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同时也看见,姬云嘴角的冷笑与狠戾的表情,并且,站在姬云身边的人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其中包括安国的上卿孟于溪。

    孟于溪?

    那可是二侯子姬风的岳丈啊,他怎么会与姬云沆瀣一气?

    燕十八相信,安君肯定与他有着同样的疑惑,于是,那位内心慌乱的安国之君拟了一纸书信,命人拿着它火速前往宋国,把那封信呈在了宋侯的面前。宋侯看了信后是什么想法,燕十八当然不得而知,不过,身在阕城的二侯子姬风却回来了。可惜姬烈已经死了,要不然,这个时候安君说不定会派人去燕京,把他也召回来。

    真是个愚蠢的国君呀,把最聪明的儿子拿去送死,留下来的却尽是些无用之辈,他们磨拳擦掌、互相攻诘,只会使安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若不是安国还有强大的上左大夫在左右制衡,怕是早就陷入了战乱之中。不过,上左大夫姬英,他对安君,恐怕没有安君想象的那么忠诚。

    这一点,燕十八是不会告诉安君的,他只是安君的一名弟子,前来少台向安君修习仁厚之道,与他无关的事,他干嘛要多嘴呢?况且,上左大夫还是灵儿的父亲。

    他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的难友,我为你看着呢,看着安国覆没。燕十八心想。

    “侯子,安君请侯子前往《芳阕殿》一叙。”

    这时,高大魁梧的车英从灰蒙蒙的世界里走来,这位兵家子弟如今愈发沉稳,就像他腰上悬着的剑,十年未曾开,却是重剑无锋,恰是锐利到极致的表现。

    燕十八奇道:“安君?老师他不是卧床不起么?”

    “今天是个好日子,侯子来时植下的那株梨树也开了。”

    既是使者又是巫官的车敬捧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微笑着走过来,时隔多年,老使者神彩依旧,他抖了抖那绣着玄鸟的大氅,把它披在了燕十八的身上。

    ……

    安君卧床已有旬月,他躺在厚厚的羽绒床上,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看着布谷鸟在柱头上跳来跳去,今天,这讨厌的鸟并没有歌唱,殿内显得很安静,宫女们匍匐在门口,娇美的徐姬那窈窕的身子正转过那爬满铜锈的熏香炉,朝殿门外走去,寥寥娜娜的香让她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娇妻不喜欢《芳阕殿》,说这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腐朽的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

    安君冷冷一笑。

    老而不死的巫官仍然没死,他就像个老妖精一样与安国同在,他拄着蛇头拐杖穿过那一片茂盛的血信子,来到殿中,跪在安君的床前,低声道:“君上,老奴来了。”

    “来了啊。”

    安君喃了一声,昏浑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神彩,他伸出鸡爪一般的手,无力的挥了挥,示意老巫官起来。可是老巫官却不敢起来,他回禀道:“君上,老奴没用,事隔多年,老奴实在查不出来四侯子到底在哪。”

    “查不出来?”

    安君支撑着想坐起来,老巫官赶紧上前扶着他,却被安君猛力的甩开,老巫官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安君侧过身子,注视着老巫官满是汗水的脖子,冷声道:“老伙计,是人便会有贪欲,我之所以留你一命,你可知道为何?”

    老巫官缩在地上,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滚,他浑身上下湿透了,却不敢说话。

    “他没有死,近来,我时常梦见他,他和他娘亲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情都一样,嘴角微微翘起,还是那般居高临下的藐视我。你应该去燕国,而不是在盯着流渊河,你得顺着那条路去找,或是,死在那条路上。”

    “是,老奴这便去燕国,沿着路寻,或是死在路上。君上珍重。”老巫官不敢违逆,虽然他并不知道,安君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一个已经死了九年的傻儿子,但是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曾触及到安君逆鳞,而那一次事败之后,安君并没有杀他,仍然一如继往的信任他。

    “你去吧,希望我死之前,还能见到他。”

    “是。”

    老巫官走了,芳阕殿里又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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