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烈淡淡的问他们,去了哪里。
姒英犹豫了一下,答道:“回禀侯子,那妇人果然有问题,我与霍巡去后院厨房没有见着她,在回来的路上却撞见了,她调头逃跑,我与霍巡追上去,可是那妇人却极其狡猾,带着我们兜了大半个景城,最后还是让她逃了。”说完,他看向那已经挖好的大坑,问道:“这是?”
“侯子的敌人,阴月卫的坟墓。”熊战与田立抬着那死去的阴月卫从屋里走出来,光头巨汉看着姒英,冷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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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你是小偷吗()
中州大地,方园千万里,每一天都在发生着许多巧合的事情,而有些巧合更是近乎于离奇。
此刻,宋国的世子宋伯约就觉得他遇到的事颇为离奇,一只浑身乌黑的鸟停在他身旁的一根横梁柱上,在那横梁柱下站着他的家臣鱼罗夫。
鱼罗夫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他的样子极其狰狞,因为他曾经在一场战事中被火箭射中脸庞,虽然幸运的活了下来,但是他的那张脸却完全毁了,整个面孔就像一滩烂泥,眼睛也瞎了一只。现下,他正睁着那另外一只烂眼,注目着门外。
门外,空空无也,只有静静的月光洒在台阶上。突然,一滴血滴在那台阶上无声的绽开,紧接着,一条月白色的人影翻了下来,按着胸口跪在台阶上,血,殷红而又粘稠血顺着他的手指缝隙往下流,把灰白色的台阶浸了一滩。
鱼罗夫大步上前,沉声道:“可有见着人?”因为他的嘴也被烧烂了,说话不关风,所以导致他的声音很怪异,像是藏在水里面发声一样。
月白人影摇了摇头。
“是谁?”鱼罗夫问道。
月白人影身受重伤,只要一张嘴就会有血从那嘴巴里喷出来,把他的声音完全掩盖了,他颤抖的伸出手指,在台阶上划了几个字,然后‘扑通’一声扑倒在台阶上。
铁士,宋让。
歪歪斜斜的四个血字格外醒目,看着它,鱼罗夫那张烂泥般的脸更扭曲了,他招了招手,从回廊上的竖柱后转出另一名月袍人,默然的将那已经死去的人抱走。
“宋让。”
鱼罗夫抬脚把那四个字擦得一片模糊,反身向屋内走去,边走边道:“世子殿下,是宋让出的手,既然宋让在景城,想必那个傻子也在。”
宋伯约放下手中的竹简,把它卷成一筒,动作很优雅,尽管半宿过去,里面的字他一个也没看清,可是他的神态却仿佛有些疲倦,像饱读累卷一样揉着眉心:“没想到他会来景城,更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他,我的外甥。鱼罗夫,说说吧,你的想法。”声音不高不低,神态高贵,但却微笑着,好似平易近人一般。
鱼罗夫已经习惯了世子殿下的优雅与刻意的平意近人,只不过他是世子殿下的家臣,家臣是不可以从封主身上看到缺点的,于是他低下了头,瓮声翁气地说道:“殿下此番入陈,所行之事功在社稷,岁在千秋,这是难以抹灭的事实,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为何君上却会在殿下即将功成之时,急召殿下回国?”
宋伯约想了一下,皱眉道:“君父要我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做为臣下,岂敢私心揣度。”
好一个臣下,而非儿臣,鱼罗夫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是那样的不甘却又无可耐何,这一次,他随宋伯约来到陈国,是因为伐杞之战后,宋国在陈国与召国之间有一片小小领地还没有分封,宋侯为锻炼自己的儿子,便将这片领地的处理权全权交给了宋伯约。而这片领地是宋侯刻留下来的,它的作用,自然不是那么简单。
宋伯约领会到了宋侯的意图,他来到陈国后,通知陈侯与召侯,说是因间隔过远不便,要将那片土地赠给两国,成功让陈国与召国产生了纷争,进而他又从中大肆挑拔,竟使得陈国与召国险些开战。
但是,他做得太过了,陈国与召国明里暗里都算是宋国的属国,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了,宋国必然会出来持公道,而这种三角纷争,事后多半落不了什么好处,甚至有可能把二国推向并不遥远的大雍与强齐,这显然不是宋侯所愿意的,于是便命巫官前来将他好生一顿申饬,并勒令他即刻回国。
此时,鱼罗夫翻着一只烂独眼,瞅了一眼那故作泰然的宋伯约,平静的说道:“殿下恕臣大胆,如今的君上已经不是昔年的君上了,他已经六十多岁了,眼已渐昏,耳根不净,自是希望宋国太太平平,可是这样,宋国何时才可与雍齐争雄?”说着,等了一下,见宋伯约并未喝斥,又道:“不过,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遵令回国,但是今夜发生的事,臣以为,正是昊天大神赐给殿下的另一件礼物。”
宋伯约道:“何以见得?”
鱼罗夫道:“殿下应知,当年君上为何将侯女下嫁安国,不错,正是想借机搅乱安国,令人失望的却是侯女之子居然会是一个傻子,而一个傻子是不可以成为储君的,所以,君上才会大失所望,不再管他。但是现下,臣已经确定此子绝非傻子,如今正在前往燕国的路上。殿下是他的舅父,若是殿下邀他至宋国,我想他不应该拒绝,也不容拒绝。等到了宋国,殿下便将他奉给君上,君上必定欣慰。”
宋伯约陷入了沉思中,这一次他前半部份做得很好,正遂君父的愿望,后半部份做得很出彩,却受到了申饬,心里怎会没有怨气,可是他现在还不是国君,他只能把那怨气吐进肚子,还得做出一副谦孝恭顺的样子给天下人看。
而这,他其实已经很不耐烦了,迅速的在心里盘恒了一下得与失,安国不同于陈国与召国,在安国的周围,可没有什么雍、齐大国,行事自然会少了很束缚。
于是,宋伯约淡然说道:“是啊,要不是因为急着回国,我还在召国的岩城,听那个唠唠叨叨的召国老头说着他先祖的光荣事迹,要不是我的那个外甥又稀里糊涂的到了景城,我们也不会恰巧的遇上,这是多么离奇的巧合呀,想来,定是小妹在天有灵,感念君父慈爱,所以才把他送到了我的面前。只是,那宋让与那些铁士绝非等闲之辈,万一我那个外甥的傻毛病又犯了,你可有把握令他乖乖的听话?这里可是景城,陈国的关城!”‘陈国’二字咬得特别重。
鱼罗夫当然知道这里是陈国而不是宋国,陈国虽是宋国的属国,但却未必会唯命是从,说不定还会暗中破坏一下,这就是现在的天下诸侯态势,不过,他早已胸有成竹:“殿下勿忧,我们当然不会找上门去,那样太过显眼了,而他会去燕国,总得离开这里,我们只需某个地方安静的。至于宋让与铁士,他们都是宋国人,终生效忠于宋侯,我想,他们会懂得取舍。”
宋伯约优雅的喝了口茶,说道:“你也说了,宋让与铁士终生效忠于宋侯,可我却不是宋侯。”
鱼罗夫道:“殿下总有一天会是的,若是他们不懂得取舍,那么,阴月卫或许可以教一教。”
“切莫轻心,当年追随小妹前往少台的铁士,那可都是宋国最为精悍的铁士,阴月卫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再说,如果阴月卫损伤过大,君父可是会生气的。”宋伯约淡淡的说道。
过了一会,鱼罗夫桀桀的笑了起来:“殿下,再精锐的勇士也躲不过暗箭呀,而我们,恰好就在暗处。”
“不错。”
……
一夜纷争,终霄难眠。
第二日,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姬烈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去拜访冀怀,而他在此时去拜访冀怀,当然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通关牒文。
昨天夜里,当他们将那阴月卫埋了后,便聚在一起商讨对策,论来论去,最终得出一个结果,那便是尽快离开景城,不去管那些阴月卫的来意,以及那个身处暗中的妇人。这样的决定让小黑很受伤,他觉得这样一来,就说明了他这个巫官确实很无能,居然连一张通关牒文都弄不到。
但是,这恰好是姬烈所需要的,虽然他的护卫们在宋让的带领下,仍然坚定不移的站在了他的身旁,但是谁敢保证,若是在面对宋侯时,他们依然如此坚定呢?
侥幸,往往是通绝望的途径。
姬烈带上了冀怀赠他的那壶棋,走在一片植着剑兰的花匍里,剑兰是鲁国特有的花,鲁国侯族的徽章就是一只麋鹿头顶着剑兰花,这种花生命力顽强,它生长在鲁国境内的冰封峡里,就算在冰天雪地里,它也能妖娆的绽放那只属于它的独自魅力。
冀怀所住的院子就在这片剑兰花的后面,墨香楼的最深处,姬烈曾经过去一次,他依凭着记忆来到那青青的篱笆前,叩了叩门。
“叩,叩。”
清脆的叩门声惊起了树上的鸟,它们在院内叫了起来,声音颇是好听,姬烈并没有抬头向里面张望,这是拜访主人时的起码礼节,若是主人在家,自会开门迎客,若是无人在家,就算张望也没用,还会被人当成小偷。
姬烈当然不是小偷,他等了一会,院内却没有半点动静,他想瞄上一眼,又觉不妥,四月的绚阳投在他的身上,拉下长长的影子,这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另外一道影子交织在了一起,心中一喜,便听见有人在墙内问道:“请问,是小偷吗?”声音独特致极。
哎?
姬烈怔了一怔,要不是亲耳听到,谁会相信居然有人会问这样问题,因为就算是小偷也绝对不会承认的,可是,院内的那人却问得很认真,于是,他便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不是,我是来拜见冀师的,劳烦通传。”
“冀师?”
院内的那人有些疑惑,随后,好似想起什么一样,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说道:“那请你稍等,我去问问。”说完,那道纤细的影子悄悄的退走了,院内又没了声音。
等了一会,篱笆门‘吱呀’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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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花胡子与美人舌()
门开了,篱笆墙后站着两名身穿蓝白衣裙裳的女子。姬烈道了一声谢。其中一名女子便引着姬烈向院内的屋舍走去,一路默无声息。
“小偷,小偷。”
突然,一阵清脆的声音在姬烈的头上响起,姬烈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在那株歪脖子柳树上挂着个鸟笼,里面有两只黄眉小鸟正在不住的叫着。
奇怪,黄眉鸟怎么会学人说话?
姬烈惊奇不已,他听说过鹦哥会说人话,在那大江的南岸,遥远的南楚还有一种黑鸟也会说人话,却不知黄眉鸟居然也会。
身旁的侍女显然猜到姬烈在想着什么,她抿着嘴,偷偷笑了一笑,但却没有替姬烈解惑。
姬烈当然也不会问。
来到台阶下,门上挂着青竹帘,有清新香气从竹帘内透出,姬烈知道冀怀必然便在帘后,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出来迎客,可他仍然抱着棋壶深深的一礼:“学生虞烈,拜见冀师。”
屋内没有动静,过了一会,有人问道:“你说,你是谁?”敢情这人没听清呀。
这人不是冀怀,她的声音太独特了,姬烈自然听了出来,她便是方才隔着篱笆墙问自己是不是小偷的那个女子,姬烈心怀疑惑,悄悄的以眼角余光向左右瞟了瞟,确认这是冀怀住的院子无疑,只不过,他上次来的时候,那颗歪脖子柳树上并没有挂着会说话的黄眉鸟。
或许,这个女子是冀怀的内眷。
这么一想,姬烈答道:“我叫虞烈,宋国人,若是冀师,那虞烈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说着,转身就要走,毕竟他是来找冀怀的,而不是冀怀的妻子或者女儿。再说,他心里有些恼,这个女子好无礼,你明明就是这院子的主人,已经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却说什么要去问问,问谁呢?问你自己么?还让我等,等了半天,却又问些无关紧要的话。
“慢着。”
不想,他方一转身,身后便响起了那异常脆嫩的声音,姬烈只能耐着性子转过来,听听她会说着什么。
那人道:“嗯,宋国来的虞烈,我知道你,可是你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不是……”她想了一下措辞,续道:“不是你要去的地方。”
不是么?
姬烈迷惑了,眯着眼睛向那株歪脖子柳树看去,心想,难道是一模一样的院子?不过,就连黄眉鸟也能说人话,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那人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慢声道:“你猜错了,这里是你原本要去的地方,却不是你现在要去的地方,你要的去地方不是这里。”
她说的很认真,可是姬烈却更迷糊了,于是便听她又道:“天下很大,人所不知的事情有很多,黄眉鸟会说人话也不稀奇,有很多鸟儿,只要把它们的舌头巧妙的剪一剪,再细心的教一教,就能说话了。”
“不知都有那些鸟?”姬烈竟然问道。
那人怔了一怔,答道:“很多的,齐国的鹦哥,南楚的黑八,鲁国的黄眉,卫国的美人舌,还有蔡国的花胡子,很多,很多……”她竟然逐一的例举,然后又说起了剪鸟舌的心得:“剪舌头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能少剪也不能多剪,剪多剪少都不会说话的。”说到这里一顿,奇道:“哎,我怎么和你说这些?”
姬烈没有说话,浑身一阵发麻,心想,她肯定剪了很多的舌头。那女子沉默一会,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语气有些不悦:“花胡子,你带他出去吧,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花胡子,难道是一只鸟?嗯,有可能,例如诛邪那小家伙,它便是那么的通解人意,并且非常狡猾与怕死。
姬烈愣愣的想。
但是他却猜错了,花胡子不是一只鸟,而是他身旁站着的那位颇是娇丽的侍女,便见那侍女脸上飞起了一层红霞,低着头,脆脆的应了一声:“是。”
姬烈跟着‘花胡子’向院外走去,另一名侍女歪着嘴笑。名叫‘花胡子’的侍女轻声嗔了一句:“笑什么笑?你不也是美人舌。”
那名侍女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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