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黑衣人走远,再也看不见了,士兵们才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是一脸的惊骇。首领死了,他们又得换一位新首领了。
突然,那个与矮小士兵险些决斗的士兵嘟嚷了一句:“今天这双红鞋子与往常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看上去大了一些。”
……
虽然还没有到冬天,但是茅草屋里已经很冷了,楚舞从墙壁上取下弓箭,背在背上,把那柄残破的铁剑挂在腰上,用腰带扎紧,然后又把草堆上的皮袄扯下来套在身上。这是一块用野兔、野鸡、野狗、野狐的毛皮拼节而成的皮袄,样子虽然很是难看,但却颇是暖和。
“若是没有这把弓,我肯定已经饿死了。”
楚舞崩了崩弦,发出嗡的一声响,走到门口仔细的看了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冷风嗖嗖嗖的贯来贯去,这样的天气,陵辕里的那些士兵是不会来找麻烦的。
确认屋外无人,他又走到墙角,把草堆掀起来,把草堆下面的泥土拔开,露出了一张木板,再把木板揭开,下面居然是一个地窖。
地窖不大,深不过三尺,宽不及丈余,里面藏着几块黑乎乎的东西,摸上去硬梆梆的,像是黑色的石头一样。楚舞挨个的数了一下,一共八块,一块也不多,一块也不少。这些都是他腌制的野味,最大的那一块是半只獐子。
“冬天马上要到了,林子里的猎物会越来越少,我得再储备一些,不然,这个冬天很是难熬。”
把木板盖上,把泥土掩上,再狠狠的踩上几脚,把泥土睬得结实,看上去与周围的泥地别无二致,然后才把杂草堆上去,掩盖的仔仔细细。
陵辕里的士兵会来偷东西,自从他们发现楚舞在林子里打猎之后,时不时就会光顾这个破茅屋,最为可恨的是那个矮小的士兵,他每隔一天就会来一趟,拿走他能看见的食物,一点也不会给楚舞留下。
“他们想要饿死我,没那么容易。”
收拾好了之后,楚舞从茅草屋里走出来,外面很冷,不是燕京的那种冰天雪地的生冷,而是一种阴冷,这种冷一下感觉不出来,但却会越来越冷,江南就是这样,从骨子里凝结的冷。
林子里结着很浓的雾,擦脸而过的树叶冷得浸人,地上的落叶潮湿而软绵,脚步落在上面不会发出半点声音,来到一株大树下,楚舞蹲下来,想了一想,又站起身来,朝着林子外面走去。那树下有个洞,里面住着野兔一家,他已经猎杀了两只大的,还有三只小的,每次路过那个树洞他想把它们捉住,腌成肉块,然而,他终究没有那要做,因为总得留下一些。
是的,留下一些,为来年做准备。
如今的楚舞已不再是南楚的世子殿下,只是坟山上的守陵人,他不知道会守到什么时候,或许是一辈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林中追逐()
穿过林子,楚舞的头发湿透了,他把系头发的草绳扯下来,双手抱着额头,压着湿漉漉的头发,顺着脑后一直往下挤,把头发上的露水通通挤掉,再用草绳系在脑后,没有挽髻。
“南蛮人就是这样的装束,我现在与一个南蛮人没什么两样。”
楚舞甩了甩头发,自嘲的笑笑,把杂毛皮袄上的露水拍掉,沿着一条斜坡走到山涧里,在冰冷的瀑布面前洗了把脸,又把那把破剑抽出来,在石头上磨了一阵,这剑越来越锋利,怎么磨也磨不薄,剑刃上的缺口就像是锯子一样,不论是割肉、刺杀,还是锯骨头,样样都行。
在山涧里抓了两条鱼,一条泥鳅,用钻木取火的方法升起了火,填饱了肚子。顺着山涧往里走,越往里走,石头越少,涧泉越小,松柏却越来越茂密。楚舞采了一些新鲜的松枝,腌制野味必须得用到它。幽山的松枝很香,熏出来的肉块带着冷冽的香味。
“或许,那香味来自地下。”
茂密的松柏林后面是另外一个世界,地上不再是碎石头或是腐烂的落叶,而是青绿的草地,两侧是蓬蓬灌木丛,草地的尽头有两座坟包,坟头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颜色极是素洁,指甲盖大小,嫩白嫩白的,与樱脂花长得有些类似。风一吹,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楚舞从来也没见过这种花。
几只守陵兽歪倒在草地中,身子已经陷入了地下,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其中一只兽眼里也开着那种小花。楚舞弯下腰去,把那花拔出来,放在嘴里嚼,清新的香气顺着嘴巴灌入肚子,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走到坟包前,楚舞掏出怀里的一束茅草,用剑把草切成一截一截,撒在坟头上面,在幽山上,这样的坟包数不胜数,里面埋的人都是楚舞的先祖,所以,他的怀里一直揣着茅草,只要遇到孤坟便会拜上一拜。
坟里面住着狐狸一家。
“俩位先祖在上,楚舞活命,不得不打扰先祖的英灵,还望先祖莫怪。”
楚舞跪在坟包前,大礼九拜。
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先祖当然没法回答他,只有轻轻的风声响在耳边。过了一会,他在右边的坟包寻到了一个泥洞,洞口还有一些新鲜的泥土,这个泥洞就是狐狸一家的入口。
狐狸的肉不大好吃,有些酸,可是狐狸的毛皮却很是暖和,冬天快到了,夜里越来越冷,楚舞需要它们的毛皮来做脖领。
狐狸是非常狡猾的动物,弓箭对它们没用,只要往坟里一钻,你就再也捉不到它。不过,狐狸再狡猾也比不过人类,楚舞早就准备好了。先是把一张网放在洞口,那网是用树滕做的,极其结实,就是一头山猪都冲不破。然后再把挂在后面的松枝取下来,择了一些潮湿的,用火点燃,浓烈的烟熏得楚舞眼泪直冒。松烟钻进了泥洞,顺着弯弯曲曲的泥道灌进了狐狸的家里,不多时,坟里面便响起了‘吱吱吱’的叫声,格外渗人。
楚舞裂着嘴巴,无声的笑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楚舞捉到了三只大花狐狸,它们想用装死来蒙骗楚舞。楚舞不上当,用剑刺死了它们,把它们拴在上,满载而归。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楚舞采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这种小花很香,可以用来伴着松枝一起熏制狐狸肉。
在瀑布下把三只大花狐狸洗剥干净了,大卸八块,简单的熏了一下,毛匹用树枝撑着,内脏被他当场烤来吃了,脆脆的,颇是爽口。避免被士兵们偷走他的食物,他都是这样在外面熏制肉块,而且不是一次便能熏好,来来回回的需要熏上七八遍,不过,他的耐性越来越好。
“一切都是活着。”
把火堆用水泼灭后,楚舞顺着斜坡往回走,斜坡仍然是那个斜坡,几个月以前,他险些在这里丢了性命。现在,爬这样的斜坡,他如履平地,扯着草藤,三两下便窜了上去。谁知,刚一上去,他便呆住了。
树林里有团黑影,黑色的马,黑色的人。
浓雾锁着人与马,看上去晃晃忽忽的很不真实,仿佛是幽灵鬼魂一样。楚舞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取下了背上的弓,用箭指着树林里的影子,喝道:“你是谁?”
“希律律。”
马背上的人影没有回答他,那匹黑马却高高的扬起了蹄子,人立起来。于是,楚舞看风了一双红色的鞋子。
“你倒底是谁?!”
楚舞拉着弓箭的手颤抖起来,眼睛越瞪越大:“你不是她,她已经死了,死在我的剑下,你倒底是谁?”
雾越来越重,马蹄重重的落下,马背上的黑影勒着马,一步一步的后退,退出了楚舞的视线。
“哪里走!”
楚舞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利箭脱弦而飞,朝着那黑影扎去。‘叮’一声脆响,黑影扬着细剑,利箭插在树上,箭尾剧烈的颤抖。
楚舞拔出了破剑,朝着黑影追去。
那黑影扭过头来,看了楚舞一眼,却并不急着催马,而是提起剑来,在树上一阵乱划。楚舞冲到近前时,那黑影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树下有零乱的马蹄印,箭杆还插在树上,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魇。
“你倒底是谁?”
楚舞双手握着剑,背抵着树身,向四周张望,额头上爬满了汗水,眼睛里尽是惊骇。
这时,头顶突然坠下来一滴露水,恰好落在鼻尖上,那冰冷的露水激得楚舞浑身一抖,情不自禁的仰头看去,并没有发现蛇啊什么的,反而看见了一窜字。
“你是幸运的,那是凤阿剑,你却拿来杀狐狸。”
字刻在树上,字迹很是潦草,却让楚舞神情一怔,凤阿剑是南楚的三大圣物之一,已经消失了两百年,传说里,那把剑是用焚天火凤的羽毛铸造的,无比圣洁,无比锋利。三千年前,七位先祖北渡而来,被南蛮人逼到了绝境,焚天火凤打败了九天之上的一位神王,把它的尸身赐给快要饿死的先祖们,还把与那神王博斗时掉的一根羽毛赐给了先祖,那羽毛自九天而降,落在大先祖的手里就化成了一柄剑。
凤阿剑?
难道,这把破剑就是凤阿剑?
楚舞震惊得无以复加,把剑捧在手里一看,几个月来,他天天都会去瀑布边磨剑,把这剑磨得通体雪亮,剑身倒映着他的脸,信手一挥,将树上的箭杆砍断,触手如无物。锋利是够锋利了,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凤阿剑啊,连个剑柄都没有。楚舞从来没有见过凤阿剑,不过每个楚人都知道凤阿剑因为是焚天火凤的羽毛所化,所以,剑身并非通体如一,它有五道裂痕,左二右三。
等等,一,二,三,四,五。
……
和昨天一样,后面还有一千字,明天会补在这一章的后面。最近心力跟不上,一天最多只能写六千多字,再多就头累。
第一百八十五章 白城黑河()
“这里就是墨.kgege.La”
苍鹰在天上盘旋,墨渊山挺立在眼前,像是柄冲霄宝剑直插九天。
他站在山脚下,一袭黑衣,怀里抱着一把剑。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墨渊山,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深秋,盘山小道上铺满了鲜黄色的落叶,林间的走兽窜来窜去,丝毫也不怕人。那时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和他一起来的人很多,有精神抖擞的老人,有健步如飞的少年,也有披甲戴剑的护卫。老人是他的老师,穿着黑白衣裳的人都称呼老人为钜子,少年是他的好友,是下一任钜子,而那些披着青龙大氅的护卫对他很是尊敬。
如今,这些人都了,山道上只他一人。
刚下过一场雨,地上的落叶泛着清香,林风吹来一阵清冷,黑色的鞋子落在黄色的落叶上。追寻着三十年前的记忆,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会到达白城。
苍鹰一直头顶盘旋,那是白城的眼睛,没有人可以逃脱它的追踪。他也没打算避开它,脚步越来越快,两旁的树影向后急剧倒退,树林里响起了尖利的啸声。
他在一株参天古树下面顿住脚步,抱着剑打量四方。啸声过后,林子里极其安静,飞鸟从树上窜起,翅膀拍落一窜雨水,落在他的肩膀上、怀中的剑柄上。
一片落叶从树上飘下来,三只蚂蚁抬着一枚草籽从他的脚前经过,一只山蟾躲在草丛里鼓着眼睛。落叶坠地,蚂蚁们了草丛,就在那一瞬间,山蟾吐出了长长的舌头,猛地一卷,将三只蚂蚁和草籽一起卷进了肚子。
这一切,都落入他的眼里。
“簌!”
头顶上响起了怪异的风声,他没有抬头,而是伸出抱着剑的手抓向树杆,粗壮的手指陷入了凹凸不平的树孔,他在那些孔洞上借力而起,身子向上窜去,像是一条缠树而上的黑蛇,轻灵而危险。
“锵锵锵。”
一阵金铁交接声响起,穿着黑白衣裳的人从天而坠,躲在草丛里的山蟾来不及闪开,被那人一坐得稀烂。
他从树冠上跳下来,即将落地的一霎那,脚尖在树身上一蹭,身子平平飞出数丈,用剑尖指着穿着黑白衣裳的人的喉咙,而那剑仍然没有出鞘。
“簌簌簌!”
接二连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一个个穿着黑白衣裳的人从树上和草丛里冒出来,慢慢向他靠拢,把他包围起来。
他向后退了几步,退到包围圈里,的人都看着他和他手里的剑。此时,那剑已经拔出了两寸,露出了剑锷上方的铭文和一朵梅花。
铭文只有四个字,不器不攻。
他把剑归鞘,沿着小路向前走去,穿着黑白衣裳的人如水二分,再也没有人拦他。山林又恢复了安静,就连那只苍鹰都敛了踪迹。
小路的尽头处是一道悬崖,强劲的风刮起他的袍角与头发,他站在一块石头前面,那石头一半黑一半白,上面的字也是半黑半白--墨。
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小路方绝,索道又起,前方是一条索道,由下往上的索道,一半在天上,一半在云海,八条粗如手臂绳子从天上坠下来,一头系着雄伟的城池,一头系着悬崖绝壁,绳子上铺着木头,比腰身还要粗的木头。看上去很结实,可是一脚踩上去,整座索道都开始颤抖,在云里颤抖。
云海很潮湿,木头很滑溜,走在上面不是升天就是坠入深渊,据说,在这索道下面有一条黑色的河流,里面泡着无数的尸骨。他走得很慢,却很有节奏,每迈一步都落得很稳,步与步之间的距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里就是白城。”
走完了索道,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没有去拧滴着水的衣角,而是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彩虹。
彩虹就挂在城上,那是一座巍峨的城池,它建在墨渊山之颠,通体浑白,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白玉。城墙上没有箭塔,但却有无数具高大的傀儡,那些傀儡有的像人,有的像兽,有的四不像。不管它们像什么,它们都拥有强大的战力,凡是想要亵渎这座城池的人,都会领略到水与火的力量,那火能在水里燃烧,那水能在火里结冰。这是天下最难攻破的城池。
白城没有城门。
他在城墙下顿住脚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