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伦是知道英国有进口鸦爿的情况,只是他看到的资料上说,英国主要是作为药用,当然会有一些瘾君子会开鸦爿作为毒品的功用,只是他没想到英国的军队中竟然也这么流行鸦爿,按照赫德说法,他们有大半军官都食用鸦爿的话,这情况比满清军队还要严重啊。
当然,英国人使用鸦爿的方式,跟中国人不一样。中国的瘾君子叫做大烟鬼,因为是采用抽的方式。而英国人则是用另一种方式,他们并不将鸦爿叫做大烟,因为他们的使用方式不是抽,而是喝。
他们把鸦爿溶解在红酒里,做成鸦爿药酒来喝,或者将鸦爿、鸦爿制剂当做阿司匹林、扑热息痛一样的日用药,更有甚者把鸦爿做成婴儿镇静剂,防止他们哭闹,给婴儿都用,他们确实够变态的。
听着赫德描述的英国人使用鸦爿的情况,尤其是他们用这玩意让婴儿停止哭闹,他就对英国人充满了同情,果然是腐国啊,使用鸦爿这种良好的行为,他们竟然是从婴儿做起的。
英王乔治三世就是嗜食鸦爿疯的,继任的乔治四世喜欢用白兰地送服鸦爿酊,还有大量浪漫主义的英国艺术家,也利用服用鸦爿后的幻觉来寻找灵感,1837年登基的维多利亚女王甚至批评英国男人为此失去了阳刚之气。
受到女王和部分精英贵族的观念影响,英国主流社会尽管广泛服用土耳其鸦爿,却对上瘾者充满鄙视,认为他们是“一群自暴自弃的人”。
朱敬伦点点头:“这跟我国何其一致,为什么你们都知道鸦爿的危害,而不禁止呢?”
赫德耸耸肩:“为什么要禁止呢?使用鸦爿是消费者的自由,政府有什么道理干涉呢。而且英国鸦爿贸易数量巨大,每年都在增长。根据我们海关的数据,三十年前每年进口大概9oooo磅鸦爿,这几年都增加到了28oooo磅。这牵扯到庞大的税收!”
好吧英国人其实也知道鸦爿不是好东西,但是为了一些税收利益,能够忍受人民腐化。
但朱敬伦很难接受,苦笑不已。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来是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决定释放你。您应该知道,战争不可能是永久的。我相信贸易是符合我们双方利益的,这段时间生的战争,我相信给你我双方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这次战争之前,广州海关的关税一度达到每年3o万两银子,最近的三年中,由于海关衙门的逐渐腐化,每年也能向bj上交18万两银子。
赫德有些意外:“我听说你们打赢了啊?”
他确实有些意外,他是了解中国人的,尤其是对中国官僚的脉搏摸的很准,知道上至bj城的皇帝,下到地方官员,对于能不能跟洋人做贸易兴趣不大,除非他们亲自参与其中,至于合作促进贸易的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十几年前他们能跟英国签订贸易条约,那不过是因为打了败仗,可是这几天他可听说中国人打了一个打胜仗,可朱敬伦却告诉自己说想谈判,他相当不理解。
朱敬伦笑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贸易的好处,因为我之前就是一个商人。”
赫德点了点头,这种解释并不令人信服,可是他也想不到更合理的理由。
赫德问:“既然是谈判,那我能知道你们的诉求吗?”
朱敬伦道:“和平。和平是我们的大人们最大的诉求。”
赫德道:“你们打算付出什么?”
既然想要和平,就要付出一些利益。
朱敬伦道:“贸易。允许英国人来广州贸易。”
赫德摇摇头:“这不行,你们必须答应尊重tj条约。”
朱敬伦不答应:“尊重tj条约,在把广州城让你们占领?您认为这可能吗?”
赫德叹道:“那么你们的底线呢?就是广州城?”
这就是套话了,赫德在领事馆工作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如果必须把到手的广州城叫出来,中国人就没必要谈判了。他依然这样问,就是想知道中国人为了广州的安全,准备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不谦虚的说,朱敬伦的外交经验比赫德更丰富。
笑道:“赫德先生,您只是一个我们双方沟通的桥梁,您觉得我有可能把我们的底线告诉您吗?”
赫德笑了笑,小心思被识破了,也不说话,问了下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走,然后开始收拾行礼了。
朱敬伦则对一旁聚在一起喝着泡了鸦爿酊的红酒的英军军官们关注起来,对于瘾君子来说,只要控制了他们的毒品,连他们的思想都能控制,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英军军官弄不好可以为自己所用,直接让他们帮忙去对付他们的同胞。
第八十七节 咸丰阅信()
赫德早就想离开战俘营了,在这里虽然他们饿不死,但是也绝对称不上良好,他已经数月没有洗澡了,这绝对算不上什么体面。
但更重要的是,目前生的这些情况,不符合他的观念。在军事家看来,外交是战争的手段之一,中国人说先礼后兵,外交不过是去通知对方一声的礼貌。可是在外交家眼里,外交不但不是军事的附庸,相反军事也是一种外交方式,而且是极端的外交方式,是外交失衡或者失控时候被迫进行的一种外交手段。因此一旦战争生,就意味着是外交的失败。
这几天英军攻打广州,就不符合赫德外交理念,在他看来,好不容易跟中国签订了外交条约,就不应该继续战争了,中国乡勇收复广州确实破坏了条约,但是英国人第一时间应该做的不是兴兵攻打,而是应该用外交方式交涉,只要中国人能保证遵守条约其他内容,占不占领广州城其实不是重点。
赫德很清楚,英国采取军事行动来打这一场仗的目的,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打仗,目的不就是为了签订一份体面的条约吗,现在条约签订了,那么任何战争手段都是非必要的。
所以赫德之前已经多次请求让他出城了,这次朱敬伦说服柏贵,终于放他出城,他迫不及待的收拾一番,马上就出去了。
看到赫德在屡经打击之下,依然保持着积极的工作态度,朱敬伦也不由得有些赞叹,难怪能雄霸中国海关半个世纪之久,走的时候被中英双方留念,满清朝廷封他太子太保,英国政府也封他为从男爵。他的成功真的不是侥幸啊!
只是赫德破相的面容,和彻底无法恢复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走出广州的模样,让朱敬伦还真的有些不忍,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
送走赫德,朱敬伦继续回到军营,苦力们已经起来了。朱敬伦给参战的苦力每人如约了五个烟泡,让所有人都很满足,至于那些之前就被淘汰,没机会去打仗的苦力,烟瘾犯了也没有过不去的坎,他们还能向朋友,向同伴借一些,只是会不会被放高利贷就不知道了。
这一仗也有牺牲,总共死了1o个俘虏,包括重伤不治身亡的。另外有3o来个受了无法恢复的伤势,也不能继续作战了。为了打消其他人的后顾之忧,朱敬伦命人将那些战死的苦力尸送回他们家去,每人给了1oo两的安葬费,有两个实在找不到家人的单身汉,则厚葬了。至于那几个受伤的,包括断了腿和少了两个胳膊的倒霉蛋,朱敬伦也让他们继续在军队中谋生,军饷一点都没有减少,用这点钱就让其他人安心,真的很划算。问题是,柏贵给他的钱,不多了。
召集苦力,这次朱敬伦仔仔细细的开始编练他们,戚继光说选兵先选将,编练的最核心部分,就是建立组织关系,而组织关系的核心正是管理者,军队的管理者当然是各级军官。
这些苦力本就是有组织的,朱敬伦没打算制造混乱,也就不敢打散他们的的组织关系,依然让各个龙头之类的头目作为军官。将整个军队分为2o个哨,每个哨人数8o到1oo人,哨长就是那些龙头。哨以下还有队,每队1o人,队长让哨长任命。4哨为营,营官让四个哨长自己商量后报上来。
以营、哨、队三级来组建军队,跟八旗和绿营都不同,但是跟湘军如出一辙,湘军又是参照戚继光的方法,因此朱敬伦编练军队的方法也不算出阁,不会惹人非议,要非议先去非议曾国藩去。同时又完善了清军那种混乱的组织,要知道清军甚至是没有基层军官的,最小的军队绿营单位是汛,可是一汛从几个人到几百人都不等。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比如侯进就很失落,他连个营官都没有混上。
朱敬伦没打算掺沙子,他只求这些苦力暂时能够为他所用,所以才不打散他们的组织,至于侯进他也没有安抚,他需要磨一磨侯进的性子,他现这段时间侯进有些焦躁,处处将自己凌驾于苦力龙头之上,认为自己是朱敬伦的左右手。对黑狗是呼来喝去,可这回黑狗因为自己的龙头身份,拉拢到了另外三个龙头,成了一个营官,侯进却什么都没得到。他顿时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这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的。
有了组织关系,朱敬伦有挑选了十几个印度兵,以这些印度兵充任副哨长,让他们帮忙练兵。
这次回来后,朱敬伦立刻裁撤了印度兵,两百多个印度兵只留下了5o个人,裁撤的依据是他们的态度。
当日英军登6,朱敬伦就觉不是每个印度兵都反击了英军,回来后清点弹药,现大部分印度兵竟然都没有朝英军开枪,于是将那些无论是因为没有胆子反击英军的,还是见风使舵的滑头全部剔除出去。
剩下这5o个人就死心塌地多了。他们已经向自己的主子开过枪了,以后只能跟着朱敬伦一条道走到黑,他们当时反击英军,也算是一个投名状了。这其中包括有志青年加拉瓦,朱敬伦直接任命他为剩下3o个印度兵的哨长,并让他任命下面队长。包括2o个副哨长在内,现在这5o个印度兵,才算是朱敬伦手里可靠的雇佣兵。
军队编练完成,组织关系也没有打乱,因此造不成什么混乱,让他们按照英军的训练方法开始训练之后,朱敬伦把目光投降了那些英国俘虏。
印度兵虽然勉强能做军官,用手比划着暂时帮苦力军官们训练士兵,但是真正的技术兵种,就很少了。比如炮兵,朱敬伦就没有一个。
跟英军炮战的时候,炮台上的中国炮手水平着实让人担忧,不然英国舰队不敢那么从容的靠近炮台,也不会毫无伤的离开。
跟一群整天闲来无事喝着鸦爿酊,打着牌的英军官兵聊了一阵子,算是了解了这些人,其中竟然有四成都是出自爱尔兰,当兵的目的也不是追求荣誉,完全是为了金钱。从他们的口气中现,这些爱尔兰人,对英国政府的认同并不是多么强烈,尤其是有好几个,都有明显的仇视英国的态度,对英军也颇为不满,认为他们在军队中收到了英格兰籍军官的歧视。
有不满就好,只是这不满还不足以让他们有勇气反抗大英帝国,否则爱尔兰人也不会接受英国的统治了,所以朱敬伦得多给他们一些勇气。
要让一些瘾君子有勇气,还有什么让他的瘾犯了有用的?因此朱敬伦希望酌量减少这些人的鸦爿供应。
只是英国人用的鸦爿跟中国人的烟土不太一样。
他们使用的都是经过工业加工过的,叫做鸦爿酊,是一种药剂,装在小玻璃瓶中。当初他们投降的时候,甚至轻易从查封他们资产的乡勇手中保留住了这些东西,因为乡勇以为这些都是药,如果知道这些是纯度更高的鸦爿,谁会给他们。
这件事找方山做很合适,他手里可是有一百多号三教九流的“好汉”呢,本身也是跑江湖的,这种事他熟悉,让他找人悄悄把英国人的鸦爿酊给偷出来,不愁这些英国人不犯瘾。
此时身在bj的咸丰正在看柏贵递上来的奏疏。
英法联军占领广州期间,柏贵给咸丰的奏疏就没有断过,多是解释他跟洋人之间的情况,以及为别人的弹劾自辩,有时候也汇报gd的情况。
但是这封奏疏却不是这些,而是向咸丰报告他收复广州的计划。
对于收复广州城,咸丰从来没有放弃,哪怕已经跟洋人签订了条约,如果有机会,他也不想放弃。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洋人。他的世界观是完全中国式的,是世俗的,是务实的,明明可以占有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弃呢?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信,因为洋人管他要了几百万两银子,表示银子还完就撤出广州,这不就是赎城费吗,宋朝的童贯不久给过金兵赎城费,才得以得到宋朝渴望了几百年的幽云十六州。
只是咸丰还是有些犹豫,tj谈判的时候,他下令黄宗汉暂停军事行动,谈判完之后,则给黄宗汉的要求是稳妥行事。
但是咸丰又担心洋人有理由再次进犯沿海,所以耍了一个小聪明,告诉黄宗汉,只能以乡勇的名义行事。
授意黄宗汉:“前因英、佛两夷在tj要挟。尚有俄、咪两夷说合。谕令黄宗汉将攻打gd省城之事暂缓举行,原恐一经用兵,则沿海地方必有夷船寻仇报复,而与tj现办情形事出两歧也。……现在tj虽仍议羁縻,gd则系绅民义愤,与官兵暂缓攻打之意,本不相妨,且使该夷知众怒难犯,而将来官为转圜,亦可使之知畏知感。”
并要求黄宗汉“操必胜之权然后举”。所以历史上黄宗汉才会在7月21日攻打广州,不过这个时代因为朱敬伦的出现,他们又打了一次广州,而且打赢了。
当然,这个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到咸丰耳中,咸丰看到的还是柏贵战前出的奏疏。
柏贵写的倒也符合咸丰皇帝的心思,无非是抚剿兼施、用民剿夷、以夷制夷,先动绅民攻打,再由官员作为第三方出面调停,最后一定能让洋人感恩戴德。
这种古怪的逻辑,实在是后来人不能够理解的。
看完柏贵的奏疏,皇帝跟本没有回复,不过是老调重弹。但是很快他就收到了黄宗汉来的奏疏,黄宗汉的意思是不想二次打广州,他们已经打了一次,黄宗汉判断广州不好打。
这就有点意思了,两广总督和广州巡抚(去职)的态度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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