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铁打造的铠甲?折逋氏很多吗?”章钺没看出甲片的成色来,但也知道这是上等精品。
“不多这是从鄯州青塘羌人手上流传过来,人称青塘甲,仿晚唐凤翅兜鍪山纹甲打造的,这里就两副,绝对难得一见,应该是折逋葛支带过来的,别的人不会有。”崔虎心解释说。
“青塘甲?你知道青塘羌人怎么打造的吗?”章钺闻言一惊,马上就记起:他曾知道的后世史料里有记载,青塘甲是北宋时名甲于天下的精良冷锻甲,正是鄯州羌人唃厮啰政权所独有。
其实唃厮啰不是羌人,而是吐蕃赞普家族之后,吐蕃王朝崩溃后,也如中原一样陷入了四分五裂的混战,贵族军阀割据一方,并另组政权,其中有靠近葱岭大、小勃律与天竺一带的象雄人复辟,建立了古格王朝;原吐蕃贵族也相继建立了波窝、乌思等政权。
吐蕃王族被驱逐,唃厮啰自小流亡于于阗,被鄯州羌人迎立于青海,但也只建国几十年便败亡,青塘甲也就是在这一时期盛极于天下。不过这都是几十年后的事,而青塘甲现在就有流传,说明这是羌人的技术。
“不知道!也没听说过,这种技术羌人不外传的,这两副可能是礼送的吧!那个箱子是一套两把弯刀,共一个刀鞘的。还有一柄宽刃大刀和一支长剑,也是羌人打出来的。”
章钺一听大为惊喜,放下盔甲,打开另一个长条箱子,上面是两把青黑的弯刀,刀身略宽呈半圆弧形,这种形制的他不感兴趣,拿起来放在一边。底下是带鞘的大刀,拔出来一看,刀身略有弧形,但没有放血槽,而且有点重,像鬼头刀一样的形制。
青黑色长剑从黄色蒙皮木鞘中拔出,顿时就感觉到一股冰寒之气扑面而来,也是没有血槽,但直身宽刃,全长一米差点的样子,入手沉甸甸的,大概有十斤左右,臂力不行的人用这种重剑,是很难持久的。
“既然你肯拿出来,足见心诚!这样吧!两套山纹甲和弯刀重剑我要了,大刀留给你,如何?”章钺笑着说,这崔虎心看起来没有私藏的样子,但若真是如此,那就活见鬼了。章钺暗暗后悔,昨天晚上没派人跟着查抄府库。
“当然可以章将军肯保举我为赤水军防御使,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崔虎心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不过他这笑容之后的虚伪,章钺还是看出来了,不由心下暗叹:谁说古人好哄骗,这乱世能生存下来的,都不是善类。
章钺当下把东西带去自己的大营,洗刷了一番,换身干净衣服出来,正好赶着庆功宴,能入席的都是指挥使一级的军官,加上沈伽蓝、沈金刚等人,沈雪莲没有来。
章钺和郝天鹰的勇猛形像深入人心,就算是蕃兵军官们也很是钦佩,纷纷围上来敬酒,结果就是饭菜没吃多少,酒喝个没停,混了一些牛奶的青稞酒也并不是很好喝,章钺很快就跑回军营,干脆去和士兵们一起混了个饱。
次日一早,章钺和郝天鹰、陈嘉率亲兵开拔出城,从姑藏带来的三营蕃兵只带回去一营,让崔虎心率一千五百士兵留守在这里。
两营士兵带着千多匹马列队等待,沈伽蓝和沈雪莲兄妹带着两百多骑护卫出南城门,见章钺居然带着几名亲兵远离大队,等在城门外不远处,沈伽蓝有些意外,也不理他,只管打马前行。
沈雪莲也看到章钺了,但兄长就在旁边,她不好开口,只是对章钺笑了笑,也打马小跑着不停。
“沈姑娘稍等片刻可好?”章钺在马上拱了拱手笑道。
他一开口,沈伽蓝马上一脸警惕地看向自家妹子,目光满是严厉之色。沈雪莲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兄长,却还是带着两名婢女打马上前,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有!这个送给你!”章钺从马背上拿起那支一鞘的双刀递了过去。
沈雪莲一阵惊奇,看了看章钺,见他面带和蔼的微笑,并不似作伪,便伸手接过来拔出半截一看,发现竟是双刀,不由满脸喜色,高兴地收了下来。
“真是好刀呢!多谢啦!可惜我现在没什么好东西回赠给你你还会来凉州么?”沈雪莲说,不经意间暴露出心底的小秘密。
“也许会来吧!我们后会有期!”章钺模棱两可地说,但他心里清楚,那是一定会再来的,就不知具体什么时候。
“他来不来凉州与你何干?走吧”沈伽蓝打马过来,恰好听到了,冷着脸质问,还面色不善地盯着沈雪莲马鞍一侧挂着的弯刀,却没再多说什么。
沈雪莲可根本没看兄长的脸色,不时回头看向章钺,见他在向自己挥手,不觉脸色微红,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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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7章 甘州回鹘()
章钺此行完成了预定的作战任务,一路马不停返回姑藏时,正是当天中午,进城时见城防戒备森严,还有士兵在城内巡逻,街道上也是一片冷清。本想先回住处休息,不想申师厚得到他进城的消息,派人来找他。
章钺便让郝天鹰率亲兵先去,只带了陈嘉前去帅府。老远就见帅府门前挂上了白绸,挑着白色幡旗,这是在办丧事,章钺心头一下子沉重起来。由牙兵带到帅府后堂,申师厚正等在堂上,旁边仅几名牙兵侍立。
“见过申大帅!衙内遭逢不幸,请节哀!赤水军城已攻克,现在崔虎心把守,凉州军政事务也不能搁置,还需要处理。”章钺入内见礼道。
“还能怎么处理?折逋嘉施外恭而内诈,折逋支出兵攻打苏论阿钵连个说法都没有,就在刚才不久,派往白亭海的探马回来禀报:苏论阿钵迎战不利,明威戍堡、白亭军城尽皆失守,现在溃逃到大漠里的绿洲避难去了,折逋支在派人招降。”才几天不见,申师厚似乎老了很多,脸色灰暗,眼睛通红,一脸疲倦地说。
“不要紧!昨天沈念般已出兵八千骑攻打雪山羌,就看折逋嘉施这老贼得到消息后,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再说吧!反正从会州增兵过来是来不及了,而且也行不通,这会引得他们都反感,还得看沈念般的。我们手中无兵,只能被动地等,这已经是我们能争取的极限,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巧妇难为无米之饮,章钺也很是无奈。
“沈念般的部族驻地,其实就是唐时设在凉州东南的乌城守捉和张掖守捉,到西南部的大雪山下,足有两百多里,昨天出兵的话,最快也要五六天后才有消息传来。折逋嘉施解决了北面,恐怕会反攻赤水军城,你该在那儿等几天再回姑藏。”申师厚有些担忧地说。
“崔虎心麾下有三营兵力,粮草武器也足够,他只要不反水,守城十天半个月都没有问题。”章钺倒不担心赤水军城,他只担心折逋嘉施会不会丧心病狂,跑来抢夺凉州州治姑藏,城内仅四千兵,防御很薄弱,简直是一块肥肉。
折逋支是凉州刺史,在州城内遍布人手,还有几座寺庙也是折逋氏供奉。折逋嘉施只要有这想法,夺城是轻而易举的事。
事情若真坏到这个地步,章钺也只能跑路,因为朔方冯继业刚挂,所属的泾源军太远,他自己的会州也才几千兵,完全是远水不解近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凉州得而复失。
不过折逋嘉施应该还不知道会州的真实驻军情况,以及朔方冯继业战死的事,这就是一个不是后援的后援筹码,勉强能给自己打气壮胆。
章钺告辞出了帅府,想起城防情况一无所知,便去拜访凉州防御正副使王廷翰、周建章两人,了解城防兵力情况,不过他插不上手,也就是巡视了一番,便回住处休息。
接下来五六天里,陆续有消息传来,折逋支招降了苏论阿钵的部族,增加了七八百帐人口,并留驻兵力控制了白亭海、明威戍到休屠军城这一线,至此,凉州西部和北部完全被折逋氏吞并。
折逋支随后率兵南下,停驻于休屠军城,与嘉麟县的折逋嘉施本族兵力对姑藏形成了极大的压力,但他们按兵未动,也不知作何打算。
事实上,折逋嘉施原本就有兵临凉州城下,让城内蕃族起哄驱逐申师厚和章钺的计划。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是长孙折逋葛支抢亲失败,以抢亲女婿的身份兵临昌州劝和沈念般自然就无从谈起。然后又失了赤水军城,仅率两三百骑护卫败逃而回,这让折逋嘉施很恼火。
可事情还没完,雪山羌首领拓拔那吉回来的次日便失血过多而死,折逋嘉施正打算派人南下大通谷,扶持雪山羌部新首领,然而这时一个最坏的消息传来。沈念般出兵攻打雪山羌,而羌部没有拓拔那吉坐镇,正群龙无首,被打得四散大败,沈念般正在善后安抚。羌部几名族长跑来求援,可折逋嘉施想救援已经晚了。
正是这一连串的坏消息让折逋嘉施措手不及,否则,此时凉州已失,章钺正与申师厚跑路中
“若我们抢亲成功,便可生米做成熟饭,顺势与沈念般达成和解,再赶走申师厚。不想那周使章钺实在可恨,竟坏我大事!”折逋嘉施恼怒地大吼。
“祖父说得是,都怪孙儿无能,当时拖的太久,若速战速决就成功了。”折逋葛支胀红着脸,忐忑不安地说。
“不!这不全是你的错!我们西部还有甘州回鹘这个劲敌未解决,背后防御占用了近半兵力,否则凉州轻易可下。”折逋嘉施抖着花白胡子,很是可惜地叹道。
“以孙儿之见,若得凉州,必先杀死现任的甘州奉化可汗药罗葛仁裕,此人野心勃勃,一直图谋凉州,对我们的威胁太大。如果能扶立前任可汗狄银之孙上位,我们与甘州必能共处,那时再取凉州全境,无人可挡!”折逋葛支大声说。
药罗葛是回纥汗族姓氏,甘州回鹘只是回纥的一支,唐武宗时期,回纥牙帐黑虎城内乱,分裂成三支,一支逃往葱岭以西溶入喀剌汗王朝,另一支迁往安西建立了高昌西州回鹘。
还有一支在回纥汗族药罗葛仁美的率领下南下甘州,恰逢当时张议潮在敦煌起兵,实力还很弱,回纥便盘踞在州北不走,最后在张议潮的默许下占据山丹县,又得大唐册封为英义可汗,完全吞并了甘州。
不过甘州回鹘汗族内部继承权,一向是由强者说了算。二任可汗药罗葛狄银便是弑兄夺位,求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册封为顺化可汗。但他即位不久,他的弟弟药罗葛阿咄欲获得了更强的实力和支持,把他赶下了台,自己做了可汗,又求后晋册封为奉化可汗。
现任可汗仁裕是阿咄欲之子,因为坐稳了汗位,而中原动乱,加上路途不通,没再求中原册封,继承了奉化河汗的名位。
“你说得不错,但行策反之事非常凶险,非一般人可胜任,慢慢物色人选再说。现在我们必须与申师厚和章钺好好谈谈,尽快把这事平息下来!”折逋嘉施无奈叹息一声,有些不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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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8章 凉州初定()
十二月初九,先是六谷部大首领、阳妃谷族长、河西牙内军副都使沈念般,派其弟昌州刺史沈般若赶来姑藏,汇报对雪山羌诸族的战事结果。
沈念般以六谷部八千精骑分进合击,横扫州西南大雪山下到大斗拔谷一带的雪山羌,并大肆清洗,吞并为六谷部部众。
而雪山羌大首领拓拔那吉已先战死赤水军城,导致雪山羌诸族无人主事,折逋嘉施又救援不及,最终只能望而兴叹,命其长子凉州刺史折逋支前来姑藏,以白亭海苏论阿钵拒绝向凉州州衙缴纳赋税为由,已出兵严惩请功。
两拔人于当天下午先后到达,申师厚接报大松了一口气,马上找章钺前来帅府后堂商议:这几场草蛋的战事,该如何向东京上报。
章钺已事先得到消息,如此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不由大笑道:“很简单!折逋支前来与我们和谈而已。至于沈般若,他是代沈念般出面,想正式将雪山羌部的牧场据为己有,而目前,这也正是我们喜闻乐见的,他们的矛盾加剧,凉州更安全!”
“以他们现有的地盘各自治理也好,只怕正式面谈会起争执。”申师厚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面有倦色。
“那是肯定的,沈念般攻打雪山羌也需要一个借口,既然折逋氏以苏论阿钵不交税为由,那我们也以拓拔那吉不交税为借口,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抵赖。然后就是凉州官员的调动了,别的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凉州刺史这个职位,折逋支必须交出来!”章钺斩钉截铁地说。
“如此只怕不妥,折逋支不会同意的。”申师厚不以为然地说。
“若不同意,那他们就得把明威戍、或者休屠城交出来,这可是州北屏障,三者我们必须任选一个,否则凉州太危险。”章钺一向不愿意被动行事,不趁这个机会讨价还价,以后新节帅上任,仍是难有作为。
“唉此次事了,某也该回东京了吧!”申师厚叹息一声,语带试探地问。原本他并不想回朝,可这次事件与沈念般联姻失败,又痛失长子,他在凉州的根基已失,再也不想多留。
“申大帅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宜等朝中消息再作决定,否则凉州再生变故,大帅可就前功尽弃,还请慎重考虑!反之若接朝中旨意回京,那可是功臣,风风光光地回去,一定还能大用。”章钺好言安慰开导,但申师厚仍是一副颓废之色,无精打采的样子。
次日凉州帅府衙参,章钺以客省使的身份陪坐侧席,主导参与了整个过程,最终以口头立约,双方按现有辖区划分行政单位,听从帅府调遣,永远不得再起事端!
也只能是口头立约,因为双方都算是大周官吏,同时又都是部族势力首领,凉州帅府在这里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仲裁机构,协调凉州与东京的关系,并没半点实权。
折逋支不愿放弃明威戍和休屠军城,在一番唇枪舌箭般的争论之后,最终解除了凉州刺史的职务,但却兼领河西节度度支使,掌管钱粮,实际上也只能管得到他们自己的,只是一个名义官职。
沈念般升任凉州刺史,卸牙内军副都使职权;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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