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记得点数!”王伙长也听到了哒哒哒的密集马蹄声,感觉到大地在轻微震动,按着小兵的脑袋伏倒在草丛里,从野草根部的细小缝隙,远远向前方洼地下看去。
片刻间,羌人马队出现了,以五骑一横排的长长队列从洼地小跑着通过,速度并不算快,但离得太近,直看的人眼花缭乱。草丛中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以一根手指竖在双目之间,这样每横排通过,就叠加五骑,敌军大概兵力也就点出来了。
可想法是好的,后面的马队冲过去,很快就搅得黄尘漫天,完全遮住了视线。仅仅三分时,敌骑全部通过,并迅速远去。小兵搞了个灰头土脸,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沙哑着嗓子问:“伙长!你数出多少了?”
“数你娘!走”伙长满身是灰,起身猫着腰一溜小跑,飞快地冲进了草丛中。小兵一见,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前行里许之外,冲上一个地势略高的缓坡,正有几名自家兄弟在那儿碰头,小声说着什么。王伙长拔开草丛钻进去,黑着脸问:“羌兵多少骑?”
“我们几个不同地方看到的不一样,对数后确定在六千骑到八千骑之间!”一名年老哨兵肯定地说。
“你们继续蹲着等人接替,某先回大营禀报!”
王伙长说完,叫上小兵一起转身飞快下了山坡背阴处,那儿草丛中拴着十匹战马,二人骑马绕道向东南疾奔,不久回了大营,在辕门处对了口令,验过腰牌便直奔中军一座大帐。
“有军情急报!”
“进来!”里面传来一名老者的声音。
王伙长掀开帐帘迈步而入,见自家大帅折老令公卸去了盔甲,身着紫袍在油灯下看书,便上前报道:“禀报大帅,刚发现有七千骑左右的羌兵从会宁城那边过来,往西北而去。”
“嗯明白了!原地继续蹲守!”折从阮头也不抬,波澜不惊地说。见王伙长退出大帐离开,折从阮若有所思地放下书本,起身离开大帐,抬头看了看漆黑一团的夜空,此时正是十一月初三,月亮只显淡淡的一缕,且时隐时现。
“夜行军是想偷营劫寨么,七八千骑的话,冯继业与章钺应付得来,就不知拓拔波固会有什么动作”折从阮喃喃说了一句,转身走向晋王郭荣的大帐。
。。。。。。。。。。。。。。
月黑风高,原野上风声呼啸,一条火龙由远及近,密集的马蹄声轰鸣不断。
“快此快些五十里方可休息,天亮前必须赶到狼山口!”党金武驻马而立,俯视着坡地下疾冲而过的马队大声呼喝。
“不知北路周军临时行营扎得如何,待会儿休整时,正好选拔出五百勇士,到时袭破营寨,我们可直接踏营。”拓拔达古在一边说道。
“若能如此最好!看前方探马所报军情再作定夺吧!”党金武年约四十余岁,闻言不由轻笑,心生轻视:年轻人你想得太简单,长途突营岂是如此容易,当对方暗哨探马是摆设么,当然,若有摸哨好手倒是可行。
党金武率七千骑一路向西北前行,中途休整后,行进速度放缓,放出大量步哨分成小队在前探路,小股马队在后跟进,与主力相距十里,这样可确保行军的隐蔽。同时还可以让士兵和战马得到一定的休息,到地头时,时间也应该恰好。
再推进十五里后,党金武估计离周军营地已不远了,命全军熄灭火把,就地停驻坐等。此时正是寅时中,月亮隐入云层,夜幕一片漆黑,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别说作战,行军都十分困难。
半个时辰后,夜间最黑暗的时刻过去,天色有了一丝乌青,可以看到身边不远处的人影。这时前方探马回报,抓到周军暗哨了,但不巧的是,同时也惊动了另外一队,探马追上去猎杀,但还是有两骑跑了。
周军主将及兵力,党金武出发前就知道,但更细致的东西却不太清楚,便一面命麾下军官准备作战,并立即上马快速前进。同时命探马将周军暗哨带上来,亲自审问,结果那哨探嘴硬得很,坚决不开口。党金武不耐烦,一刀斩了。偷袭已然不可能了,但距周军营地十五里,突袭也可以试一试。
既然已暴露,那就不需要再遮掩行迹。七千骑轰然狂奔,号角声划破凌晨的长空,惊得原野上鸟雀扑翅腾飞,兽类四处乱窜。
党金武率数百随从前行数里,冲上一道山梁,青幽幽的夜空尽头处,火光点点相连,形成了一个丈来长宽的大方块。望山跑死马,夜间旷野上的火光更是如此,看这距离还有至少还有十里。
“杀!”党金武大喝一声,率骑从冲下山梁,便听远处急促锐耳的鸣金声响起,随后鼓声隆隆,对方中已经在集将点兵。
天黑会很慢,但天亮却很快,这一小会儿功夫前进了三四里,然而敌营已经在熄灭火把,再无法看清,却可以望见已方前面的突营马队,如一阵风般地狂奔。
敌军要作出反应,把士兵拉出营列阵,那显然是来不及了,只能据营坚守,然后或可寻机野战。但周军骑兵少,自己可完全占主动,战与不战,完全由自己说了算。
还剩五里,仍看不清敌方大营具体情况。党金武嘴角浮起一丝狞笑,心里在猜测着:对方大营是立寨?还是围栅?
若是营寨,那只能袭扰一阵作罢,没有攻坚器械,想破寨很难;可若是营栅,那真接抛出绳索铙钩,搭住营栅以骑士反向拉拽,营栅倒翻铺上壕沟为栈桥,铁骑狂奔而入,可一举破其大营,周军也就成了毡板上的鱼,想怎么剁巴,就怎么剁巴。
因为寨与栅是不一样的,寨是以一到两丈长的大木密集成排竖立,前后两排相距一到半丈,中间以扁平大木横架,从而形成城墙一样,墙头可大量驻军;而栅则只有一排,每隔一段设置梯架,只可少量驻军,主要是作为防御警哨。(。)
第0146章 只是简化版()
凌晨寅卯之交,是人夜间睡眠最好的时刻。章钺连日行军早已疲惫,正在睡乡留连,忽听阵阵锐耳的铜锣声,便倏然惊醒,一跃而起冲出大帐,就见负责下半夜值勤的李师问急匆匆跑过来。
“章都监!有敌袭!兵力情况不明”
“固守辕门!熄灭火把!”章钺不慌不忙地扔下一句,见李师问去传令了,转身冲进自己的大帐。
这时,陈嘉和义谦被惊动赶来,章钺命陈嘉安排士兵去擂鼓通传全军,召集亲兵,扛起中军大旗到辕门后空地列队,这样其余各营指挥使也会在自己大营外竖旗,都头集齐士兵赶到指挥使旗下列队,人数大略到齐便到中军大旗下待命。
大帐内昏黄的油灯闪烁,章钺双手平伸,任凭义谦给自己披甲,耳朵警惕地捕捉外面各种吵杂的声音。鼓声隆咚未停,脚步声与铠甲甲叶碰撞声响成一片,各级军官在喝骂传令,让士兵出营集结。声音听起来有点乱,但一切都有条不紊。
章钺脑中同时在飞快思考,这地方有敌袭,自然是羌人无疑,无论兵力多少都非常危险。因为他没建立营寨,只修挖壕沟,围以大木栅栏。
围栅当然不安全,但只要广布明暗哨,中军又能快速反应,多数时候都不会有事。而立寨的话,工程量太大了,五千兵的大营,最小也要占地方圆一里半,其至更大,那么周长最小就是六里,再加上密集的两排,还有各种防御设施,得要多少木料?
如果行军路上每天驻营立寨,一片森林都不够砍,让士兵带着扎营的木料上路只会增加负担,那天天立寨只会发生兵变,他这个都监会被愤怒的士兵打死。
往小了说,围栅扎营工程量同样巨大,最低丈高的扁平大木拼接组成的板墙,外加哨塔、箭塔,最高的了望塔,所需木料同样不少,所以一支军队停驻扎营,地点的选择一般都是关键位置,附近必有森林、河流、缓坡高地。
章钺的大营同样如此,位置是后背大山,西面靠近一条小溪,东、南两面是朝向平原,所以兵力防御主要布置在东、南两面。
“将军!好了!”披甲这种事做久了,义谦也算是手脚麻利,给章钺挂好腰刀,转身去拿枪。
章钺拿起虎头翻耳铁盔戴好,飞快地系好脖颈麻绳系带,紧了紧铜钉相接的牛皮护臂,接过义谦递上的玄鹿枪,从容不迫地走出大帐,亲兵们已披甲上马在等着。
没有任何废话,章钺直接翻身上马,驱马小跑着赶到辕门后早已竖立起来的中军大旗下,双目四下一扫,只有自己麾下一、二、四、五营到的差不多了,其余的有点远,正在带队赶来。
章钺沉着脸,看似很平静,其实内心有点复杂,居然被敌军接近,好在暗哨派的远,不然反应的时间都没,不过眼下敌军是全骑兵,瞬发即至,想要据营栅防守是不现实的,兵都集不齐,建制混乱调度失灵,那可就死定了。
“四营韩忠明、张从昭!率本指挥立即清空附近营帐,腾出列阵场地!”章钺见军官和士兵们都在看他,接着传令道:“五营韩志平、商华庆,率本指挥靠近中军,列环形阵核心。
“本军都虞候宗景澄,负责圆阵外围排阵,调一、二两营强弩手往正前两冀展开,策应前三面,切记合理搭配。”
环形阵是适合步兵全守阵型,机动性差,但防守力量却可以发挥到极致,不过眼下要拉出战马有点来不及,调动又不方便,那么就地列环形阵,待敌来攻是最快的了。
场面声音很吵,只有身边的亲兵们才听得到,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护卫和传令的,闻声立即打马而出,将军令下达到四、二指挥。
韩忠明接令,将麾下士兵分为两队,开始清空东西两侧的营帐;五营韩志平部五百士兵携带强弓很快靠近,在章钺的三百亲兵外围布成圆阵。这时权道谨率部急匆匆赶到,战马根本没拉出来,章钺调度进来,布在内里以为跳荡补充。
其他各营陆续赶来,宗景澄在外围来回跑,划出各营位置,并检查武器装备是否到位,没带来的派士兵回营去取。内圈阵形很快齐整,李处耘将兵力部署到位,稍加巡视一遍,见外围阵形歪歪扭扭,很不规则。尤其是刚到的朔方军士兵,有的建制未齐就跑来了,这下不知往哪儿站位。
李处耘直皱眉,便过来向章钺请示过去帮忙。他是排阵副使,列阵就是他的事,章钺便让他到外围协助宗景澄,完毕后再次指挥前方两冀的弓弩手。
这一切看似很慢,但也就是一柱香多点,六七分时而已,然而骑兵原野疾奔,一分时可行两里还多。大营中的士兵渐渐到齐,只是阵形尚未齐整,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密集的马蹄声也在营外响起。
一阵人喊马嘶声传来,便听“卟卟卟”一阵闷响,齐刷刷的一排黑乎乎长绳飞向空中,落下来钩住了辕门两侧的营栅,马蹄声再响,营栅摇晃着发出怪响,但却未倒。
“检查装备,准备作战!”章钺大喝了一声,想了想又让陈嘉去看看,弓弩手所消耗的箭矢,易于折断的长枪等是否有缺,不够的话,阵后一侧的士兵暂时可避免作战,正好去搬运到中军来。
正对辕门方向的阵形渐渐齐整,仍是以刀盾长枪手层层叠叠,密集布阵,外围紧密,而内圈人数略略减少,也更松散点。外围丈宽四竖列、五横排连成一道人形枪盾拒马圆墙;内里则是丈宽两竖列,同样是五横排,不过却是以跳荡手居多,主要补充前排,核心却是方阵。
这就是内圆,而外方分别是三排弓弩手,前排强弓,后两排是角弓弩和木单弩,主要是在正前两侧斜向分布,形成对正前方交叉射击。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用兵布阵当然要因地、因时、因人而宜,这个圆阵外紧内松,也并不是真正的方圆阵,那可就太复杂,时间上根本来不及,章钺的士兵也没训练过兵书上复杂的阵形,只操练过方阵、环阵等,这算是简化版方圆阵,但又略微不同点,那就是外围紧密合缝,没有留缺口。
阵形初现,各种准备工作并未完成,但已没有时间了。营外羌骑见一次未成功拉翻营栅,再增派兵力,更多的绳索铙钩搭上了营栅,马队全速疾奔,营栅终于吃不住力,发出“咔嚓”的木料断裂声,随之成排“哗啦啦”地翻倒,带起漫天灰尘。(。)
第0147章 一去无所回()
营栅成片翻倒,最后只剩一座无人驻守的辕门孤零零地耸立在尘雾中,三四长高的黄尘涌动,完全遮蔽了眼前一切,而这一瞬间,时间似乎停顿,整个世界也似是陷入一片寂静。
占地百步见方的大阵中,士兵们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老兵已经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尤其是前排,危险系数相当高,往往一战下来,不死也残。
中军大纛下,章钺镇定自若,比这更危险的战场他都经历过,如今是指挥官,掌握着全军的生死,而他自己反而是最安全的。尘雾尚未散尽,敌军马队也没贸然启动,因为他们也要看清虚实。
“弓弩手预备!”章钺大喝一声先下令,若等敌方战马跑起来,干扰声音太大,只能依靠传令兵,效率会慢很多。他这一声吼,大阵正前两侧六排可机动的弓弩兵,齐刷刷地端起箭矢上弦的弓弩,斜斜瞄向正前方。
木单弩比较轻便,重约二三十斤,单矢上弦射击整个过程,单兵可独立操作完成;但角弓弩却有四五十斤,弓臂长近三尺,下前方有木支架固定在地,上弦也可单兵,不过士兵要仰躺着,以手拉弦用脚撑,另需辅兵放入两支弩矢。这两种弩兵都需要搭配一名辅兵,搬运箭矢并辅助上弦。
在唐时,军中普遍地使用这些弩,然而到晚唐五代已很少见,射程三百余步的伏远弩,加上各种大、中、小型投石机,这几类重工已完全退出战场,军官素质下降,士兵中充斥着大量的无赖兵痦,整个社会遭到破坏,文明完全倒退。
辽国耶律德光灭晋破东京后洗掠汴梁,角弓弩和木单弩差点绝种,现在的这些,还是后汉高祖刘知远从太原带出来的样本,禁军所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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