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朝中诏令,派折从阮领兵,宁州刺史张建武、庆州郭彦钦二人从征,先赐诏书安抚,如不从命,再进军问罪。
正月十一,折从阮奏报朝中说:除酋长李万全等接受诏书立誓改过之外,其余的仍然不肯降服,正在讨伐他们。
闰正月二十七日,折从阮再次上奏:已降服野鸡二十一个部族。
事实上,折从阮是知道这事的真相后,感觉盐州青盐的事牵涉太多人的利益,其中水太深,所以就采取安抚手段,虽然出兵,但也就只是走一圈,并没真的进攻,所以这事就还没完。当然了,折从阮也是这青盐得利者之一,未尝没有纵容之意。
二月中,正是行商出关的时候,郭彦钦又陆续接到多次报告,野鸡族还是在抢劫商队,被抢的商人苦主跑到州哭诉,要郭彦钦做主,并愿意出资助军出战野鸡族。
于是,郭彦钦坐不住了,再上报颁州折从阮,但折从阮两手一摊:你盐价抬得那么高,我身为节帅,定出的公平价竟然不算数,那你们自己去打好了!
郭彦钦再三求恳,折从阮也不好推脱这事,便同意再出兵。又会同宁州刺史张建武一起,共率兵八千出击。其中折从阮自领三千,另两人各率两千五百人。
按说兵力是不少,但战力不怎么样,而且各有部属,其心不一。宁州刺史张建武本是武夫,就贪功冒进,率先攻进野鸡族营地,斩杀数百人。
野鸡族败了一阵,悄然撤退了,双方对峙了几天。有个杀牛族与野鸡族是世仇,听说野鸡族落败,便拿出钱粮来犒军,还高兴地为郭彦钦做向导,表示愿意出兵一起攻打野鸡族。
哪知军纪不太好,犒军时士兵放抢杀牛族人,郭彦钦自己又起了贪心,纵容士兵抢掠。这下杀牛族大怒,引诱郭彦钦的军队到包山一处断崖山润处,再三面合围攻,郭彦钦大败,几百士兵掉下山涧下了饺子。
折从阮得报,也不出兵接应,按兵不动看好戏,这两个该死的家伙战死才正好,这样他才能真正掌管静难节镇治下的颁、宁、庆三州。
现在是二月下旬,章钺到任才半个多月,延州的事才刚解决。宣崇文想着,章钺是延、庆二州都巡检,本管这些事,可级别不够,无法处置那两个败军刺史,暂时也无暇分身管庆州的事,便先写了一封信,命士兵快马急报延州。接下来,封乾厚接报,应该会让章钺上报东京。
那自己该做什么呢?找苹果果苗?棉花种苗?这事至今一点消息没有,宣崇文有点纠结,踟蹰不前,在蟠交县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封乾厚的回信。
章钺此时还在罢交县练兵,封乾厚押着货物先回了延州,接报一面派人快马急报章钺,一面立即回信:让宣崇文暂时放下琐事,去见折从阮,以折从阮检校太师、同平章事的加衔,逮捕罪官庆、宁二州刺史,并由折从阮上凑朝中。
宣崇文看到这里恍然大笑起来,暗叹自己还是不太懂官场规则,不得不佩服封乾厚的老辣。因为折从阮之前上报说,已经降服了蕃人,再上报他怎么说?琢磨着这事最后还是要等章钺这个都巡检前来。
宣崇文当即召集士兵出发,前往州治见折从阮,因为他退兵后,暂时还驻扎在顺化县收拾残局。
章钺接到封乾厚急报,当即率兵返回肤施,恰好这时韩盛派人回报,说卞极带着商队到了坊州。可庆州的事也急迫,章钺便留封乾厚坐镇,薛文谦率二指挥驻防,领一、六两指挥向庆州开拔。
第0077章 赶赴庆州()
蟠交到顺化不远,三十里路半天多就到,正是午后时分,州城东门外军营成片,老远就看见营外有成队庆州士兵来回巡逻。见宣崇文率兵靠近,立即上前拦住。
“这是军营重地,你们是谁的部属?从哪来的?可有腰牌信物?”带队巡逻的伙长见宣崇文也是军官,便上前问道。
“我们从延州来,不知折令公可在?”宣崇文解下腰间军队番属铜牌,给那伙长校对斟验,顺便递上公文拜贴问道。
“原来是延州章巡检的人,我家大帅刚从城内回大营,你跟我来吧!”
那伙长带他们到了军营外,让他们稍等,自行进去通报。片刻又跑了出来,说折从阮有请。
宣崇文让亲兵入营稍事休息等着,随那伙长到了中军大帐前,自行入内,见上首帅案后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紫袍老者,便见礼道:“延、庆二州都巡检下属推官宣崇文,奉章巡检之命,拜见折令公!”
“不必多礼!听说延州高绍基已被押赴东京,事情算是了结,章巡检为何不亲自来?”折从阮头发花白,年约六十余岁,初为唐庄宗李存勖的牙将,后任府州刺史,振武军节度使,也是四朝老臣。
“之前高绍基自解符节,交付州事给副使张匡图,但张匡图出身延州大族,值此新旧交替之时,我家巡检自然要监督州事,手尾处理清楚应该会来的。”宣崇文一半含糊,一半实话。
“嗯明白了!”延州的事,折从阮有所耳闻,高氏与张氏一向并立,现在高氏倒台,张匡图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庆、宁二州刺史历次进剿蕃部,屡战屡败,这次更是兵败如山倒,让朝庭颜面扫地。庆州刺史又擅自抬高盐价,引得关中各地盐价尽皆混乱,不知折令公打算如何处置?”寒暄已毕,宣崇文直切正题。
“此次战事,由张建武与郭彦钦自行上凑便可,折某只是应邀助战,恐无能为力!”折从阮人老成精,一听就明白了宣崇文的意思。
“折令公去年底才上任,不知实情,本无需为此次兵败担责。可朝中若如实追究下来,折令公恐怕要落个拥兵自守之罪吧?如今战事不利,折令公不依法逮捕那两个败军刺史,更待何时?”宣崇文知道这其中的事,说话就有底气了。
“某虽有这个职权,但于情理不合,州刺史一向由朝中任命,是捕拿撤回,还是调往他处,折某不能擅自做主。若章巡检以郭彦钦抬高盐价,祸乱州境为名动手,折某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折从阮不是不敢动手捕拿张建武和郭彦钦,只是身处高位反而不敢大胆行事,怕影响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当然,他若这么做,就要亲自上报,这凑章就不好写了。若由章钺来动手上报,那情况又不一样,他是巡检使,这事在职权范围内,只提两个败军刺史即可,朝中也就不会追究折从阮的事了。
“那好!我家巡检不日就到,折令公可预做准备。”这正是宣崇文的来意,当即点头同意下来。
四天后,章钺率兵赶到,由折从阮出兵协助,进城捕拿了张建武和郭彦钦,并写好了凑章,但折从阮死活不肯副署,章钺顿时头大,恼火地劝说:“诸事已毕,令公就算不副署,朝中也知道令公有参与此事,否则章某一介巡检,两位刺史难道不会拒捕吗?”
“不一样!章巡检为天子亲信近臣,自己做得此事,何必要折某副署,若朝中诸公见凑章上有折某大名,必想起之前的事,那折某不是以自己的拳头塞自己的嘴吗?”折从阮无奈道。
“章某一介巡检居然逮捕四品大员,这更不合法理,凑章若是久拖不发,相邻州县闻讯上报,你我更是难堪,我看你还是副署了吧!”章钺继续劝说。
可任凭他磨破了嘴皮子,折从阮仍不同意,章钺也没办法,只好把凑章再改一下自己上报了,皇帝看了凑章是何想法,暂时也顾不上。他还得巡视庆州治下诸县,还有白马川、马岭水两岸山中蕃人部族,需要走访安抚。不过这事的关键,还在于盐价。
只要这事谈好了,那朔方盐州从青刚岭南下,经环县马岭水河谷到庆州的商道就通了。同时,经盐州过庆州买道川到延州的商路也能通畅,不必再走北线宥州,避免了宥州收取重税,也绕开了李彝殷这只拦路虎。
随后章钺便派人快马急报东京,同时把张建武和郭彦钦收监,投入大牢看管起来,等朝中旨意下来再作打算。毕意是正四品下的中州刺史,章钺虽知道这两人作茧自缚,罪责很大,但也不好就此押送东京,行事还是要低调点才好。
庆州乱事暂停,章钺就开始着手打压盐价,先发布了一道加盖有延、庆二州都巡检大印的公文,说明今后盐价税收依旧例:青盐一石抽税八百文、盐一斗,销售标准市价为五贯钱一石;白盐一石抽税五百文,盐五升。批发销售标准市价为:三贯钱一石。
以上小数额批发销售照葫芦画飘,依此例推,大数额进出州境,可到巡检使衙署办理盐引。若未经许可,私自哄抬盐价者,一经发现,一律捕拿问罪。
此令一出,聚集在庆州未曾离开的大小商贩纷纷惊奇不已,跑到州衙打听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盐价一下跌落到与旧价平齐,税收也降了,几乎让人不敢相信。
商贩们奔走相告,欢呼不已。可庆州本地官绅大族纷纷痛恨:这盐价若真跌下去,他们批发销售,甚至从中转手的,就要少赚很多钱了。
马上就有官绅大户动起了心思,走门串户开始勾连,但这种事得有人牵头。刺史兼防御使郭彦钦在狱中,但防御副使杜嗣勋、录事参军事柳经业两人还在州衙,而且这两人原是折从阮的下属,立即就成了这些人的目标。
章钺也不是没想到这些,但暂时不好办,盐价也要先降下来,这都不是一时的事,必须先把那些不稳定因素排除。比如庆州蕃部二十一族,其中野鸡族和杀牛族是最大的两个部族,只要先安抚,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些自成一部,不从号令的桀骜家伙。只要这事一解决,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第0078章 走访蕃部()
安抚蕃部这种事,本属于庆州军政事务。章钺作为都巡检,负责协助地方治安、稽查商贸走私,巩固边境防务,自然也可以过问。但想到自己人生地不熟,也没与蕃人打过交道,而折从阮两次出任静难节帅,必与蕃人熟悉,临行时便请求他同行。
不料折从阮以年老体弱,不堪翻山越岭为由拒绝了,章钺只好亲自到他大营求见。到时见士兵们正在拔营,看来折从阮是准备南下回颁州了。
中军大帐一般是最后拆除,折从阮正在帐中,与几名下属幕僚和将领边用早膳边议事。都是武人,又是行军在外,就没那么多讲究。
见章钺前来,便请他入座,要添置杯盘碗筷,章钺称谢婉拒道:“多谢折令公好意,过了今日你南下了,而我还要善后,与蕃人又不熟,若再闹出事端反而不美,所以,折令公不愿同行,派一名部将或幕僚协助总可以吧!”
“蕃人也没那么凶横,你前天发布公文,要下压盐价,蕃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事?可先走访野鸡族,见过其族长李万金,说明朝中安抚的态度,自然不会有事。”折从阮没好气地说。
“那其他诸部呢?道路如何走?我只兼庆州巡检,可颁州帅府总要派个代表人物吧?”章钺考虑得更深,所以就说了。
“那好吧!正元!你留下来协助章巡检如何?”折从阮无奈苦笑,转头看向左侧一名满脸大胡子的幕僚。
“令公但有吩咐,卑职敢不效劳!”那幕僚闻声站起抱拳,顿显身村高大,体格魁梧壮实,根本不像一个文官。他转头打量章钺,见他如此年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折公麾下部将么?人看起来不错!那章某这就与折公道别了!”章钺起身行礼,退出了大帐。
那幕僚跟了出来,微笑着自我介绍说:“章巡检稍等,鄙人名叫李处耘!在折公帐下任节度推官,这就去收拾一下行李,马上就回来!”
“你就是李处耘?”此人也算是五代猛将之一,乾佑初年就在折从阮帐下出任幕僚,参赞军务,章钺当然知道,就惊讶地叫了起来。
“章巡检听说过李某?”李处耘也惊讶地问。
“呵呵是听说过一些,那我在营门外等你!”章钺笑着遮掩过去,心中乐开了花,一不小心就遇上一名猛将,无论如何也要把此人拐到帐下。
野鸡族就栖居在州城北面十五里的寡妇山,那儿正是白马川水与马岭水交叉的三角地带,山高林密,沟谷纵横三四十里。野鸡族人就分布在山洼之间和两边河谷地里。当然现在也是建房而居,不再住帐篷,平时渔猎务农,或者放牧,看起来和汉人差不多,只是体格矮壮,相貌粗犷,还是略略有点游牧民族的特征。
章钺只率了一指挥士兵,带了盐、粮、粗布等一些杂货,好贩卖到各寨,因为蕃人正缺盐。另有正副指挥宣崇文、何成惠随行,李处耘作向导,从城北白马川水边河谷地北上,差不多快到白马县时,渡河后走过河滩地,爬上一道山岭,便见山那边有一个大大的盆地,依地势高低不平的寨墙在外环绕,里面是一个看起来破败的村落。
士兵们也都跟着上了山顶,声势有点大了,在山上采樵放牧的野鸡族人发现了他们,远远地吆喝鬼叫着什么,一面派人回寨中报讯了。
“他们在叫什么?”章钺一脸迷惑不解地问。
“外人不准进寨!”李处耘听得懂蕃人说话,就笑着说。
“哈!居住在汉地,却还是突厥遗族规距,唐时胡族大量内迁,却又疏于教化,事实已经证明这个政策很失败。”章钺颇有些感慨地说。
“也不全是了!有的蕃人归化得很彻底,甚至不再承认祖上是胡人,但更多的还是没归化,这种都是保持了部族建制,其历代族长都有封号的,当然若打散其部族,归化是不成问题,但贸然行事也不妥,把以留到现在也解决不了。”李处耘抚着一下巴大胡子微笑道。
“看!那个紫袍人应该是族长李万金,居然打出仪帐来了,真是沐猴而寇,也不知有什么封号!”宣崇文一脸古怪之色。
“散秩是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傅、辅国大将军!这还是他父亲时代,明宗李嗣源册封的,他李万金可没封号,却给自己脸上贴金延用而已。”李处耘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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