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充当军衙的只能是大宅院,而金城县是下县,并不富裕,豪门大户很少,这样的大宅院是不好找的。就算找到了,若人家不肯转让怎么办,巧取豪夺可不好。
而且,彰武节帅高允权已经病逝了,其子衙内都指挥使高绍基密不发丧,又擅主延州军政,于闰正月二十一日向朝中上表请求承袭,哪知观察判官李彬一意劝阻,而且不肯配合高绍基主政,说应该听朝中旨意。
高绍基大怒,把李彬抓起来杀了,于二月初上表朝中诬告说:李彬欲勾结军都指挥使及副使密谋兵变,现在我把他杀了,他的妻子家人也被捕,请朝中逮捕他的宗族。
而现在,朝中却派来了两千禁军,估计高氏有难了,但这不关自己的事,边从翰正要走,却听章钺说发话了。
“留个小吏带着四处看看,其他人都去忙吧!别他娘拖拉,给我快点!”章钺双手一背,很是盛气凌人。他当然知道边从翰想说什么了,路上已接了皇帝手诏,就是说高绍基的事。
边从翰不敢怠慢,留下了县主簿姚光淳,自行带人进城寻找大宅院。章钺则由姚光淳指明地点,在县城东北面五里的小山岗上扎下大营,这里离洛水河岸也是五里,周边是荒山野地,没什么村落人家,将作为长期驻营地,位置当然要选好。
之所以选延、庆两州之间的金城县暂驻,而不选延州州治肤施县和庆州州治顺化县,自然是不想被本地州官所掣肘。还有邠州静难节帅折从阮,辖庆、宁、颁三州,此人也是四朝老帅,多次驻镇邠州,根基深厚。
而上月二十七,折从阮已上报,降服了野鸡等二十一个部族。那时章钺还在路上,现在庆州的事不急,可以稍候再过问。
延州彰武节帅高允权辖延、丹二州,实力本事不怎么样,但也是狡诈的投机之辈。
晋开运末,高允权见辽国耶律德光率兵打进汴梁灭晋,便兵变逐节帅周密,自领军州事,而当时太原刘知远派供奉官陈光穗宣抚河西,安定各局势。高允权就派度支使李彬奉表太原刘知远,谎称周密自己跑了。刘知远当时正准备称帝,便授高允权为检校太傅、彰武节度使。
来之前,章钺是对高氏父子过往简历做了功课的,所以他不急着去州城肤施县,拜见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要拜见那也是他高绍基来见自己,向朝中请罪。
虽然自己官阶低,但手里有兵,粮食也马上送上来,腰杆就是硬,拖也拖得起。若非路上皇帝手诏下达,要他准许高绍基自行请罪,章钺都决定动手捕拿此人,接管延州军政。
第0068章 寻牧草()
傍晚时分,两千士兵齐动手,伐木去枝削尖了做营栅,劣土为基,并开挖壕沟,营地很快修建完成,营帐也开始一顶顶地竖立起来。暂时还只有士兵驻营地,并没有校场,这只能随后再扩建。
宣崇文已排好了营区次序,以及明暗哨巡逻值勤单位的名单,拿过来给章钺看。章钺当然没什么意见,大致翻看了一下照准,让他着手安排士兵入营居住。
县主簿姚光淳指明了地点,就没什么事回城了,这时带着县中衙差赶来了四五辆大车,后面还有几头大肥猪,十几只羊,一路咩咩地叫唤不停。
“哟姚主簿你这是犒军么?无功不受禄啊!”也不知这些东西怎么来的,章钺就试探着问。
“这是卑职与边县令商议,从库房支出一些粮食****,现钱也不多,就在市上买了这些牲畜,边鄙小县穷困,章将军匆怪罪才好!”姚光淳小心冀冀地回道,生怕章钺嫌少了。
“啊哈!章某初来乍到,未立尺寸之功,也没给金城县父老带来半点好处,实在过意不去啊!”章钺打着官腔,还没收下就说过意不去了。
“无妨无妨,将士们远道而来,一路风餐露宿,小县略备水酒招待一下是应该的!城内官衙已准备妥当,派人收拾打扫干净了,将军现在可以入住,只是那原是旧宅,以后还需要修缮一番。边县令打算在县衙设宴,不知将军有否有空?”
“还设他娘的什么宴,天色也不早了,那就先住进去再说!”章钺对那种接风宴不感兴趣,估计边县令也不愿讨这个麻烦,所以先派姚主簿犒军,顺便问一声,看来本县官吏还是蛮务实的。
章钺让亲兵找来封乾厚和韩盛,接收了几车粮食和猪羊,顺便记个收支帐,这些后勤的事都由他们管着,士兵也安顿好了,章钺总算可以回城休息。
那官衙还不知怎么样,人多了住不下,便让张智兴派一个队随行,当即走向程雅婵的马车,掀开车帘钻进去,见秋香坐在车内正自打着磕睡。程雅婵伏在车窗口,已经睡着了。
章钺不忍叫醒她,可马车一启动也会碰着,便小心冀冀地将她扶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想还是弄醒了她。
“终于好了么,真是累死了!”程雅婵睡眼惺忪,还在发楞。
“嗯咱们去找家酒楼吃晚膳,明天再把各种用品置办齐全,就算安顿下来了,你接下来没什么事,可我这事儿才刚开始呢!”章钺苦笑道。
五十名士兵左右护卫,马车很快前行,一路到了洛水岸边,沿河堤往县城的路要好走得多,只是堤上河风很大,但二月春风已有了一丝暖意,远处田野里也有了成片的绿色。
“刚才睡了好久,我想洗个脸!”程雅婵看着河堤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语气懦懦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荒郊野外,你上哪洗脸?别看那河,水赃得很,你就忍忍吧!”章钺没好气道。
“清亮着呢,才不赃,我要去!”程雅婵嘟着小嘴巴,一脸娇憨的样子让章钺没有半点抵抗力。
“你这个小女人,居然撒起娇来了,得了!章大将军陪你!”章钺笑了起来。
让亲兵停了车,章钺扶程雅婵下来,怕秋香也想跟去,章钺一个劲地猛眨眼睛,小丫头会错了意,一下子羞红了脸,就没敢跟来。
两人牵着手下了河堤,下面河滩地很宽阔,成片尺来高的枯黄野草间,点缀着从从淡黄嫩叶,也不知是什么草,水边的就长得肥嫩得多,已有了绿色。
到了一处相对干实的水边,程雅婵蹲下身,拿出粉色手绢,挽起衣袖,以洗湿的手绢洗了手,又拧出水来洗了脸,抬头四处看了看,见河中两岸并无人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哎!这河水不冰人,我好想下河去啊!”身后半天没有动静,也无人回答,程雅婵转头一看,章钺已经顺着河边走远了,还不时蹲下身拔起一株野草,拿在手里端详着。
“你回来!跑那去做什么?”程雅婵有些气恼地喊。
章钺没有理会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抓着的一大把嫩绿小草,这可是样品,带回去找人鉴定一下,说不定可以当牧草饲养奶牛,营养快线就有了;还可以养战马,骑兵也有了,真是何乐而不为啊!
不过这些事可以慢慢来,亲力亲为可不行,必须群策群力,明天不!后天有空组织开个会,把任务发布下去,到时就好办了。
“回来了回来了!”章钺不能不答应,想明白了也就走了回去。
“我能下河去洗洗澡么?”程雅婵跑过来,双手环住他的腰弱弱地说。
“什么?”章钺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惊讶地说:“这你也敢?不是说只是洗脸吗?”
“那你还不是一样,那天晚上还说只是看看,结果就”说起这私密事,程雅婵觉得脸面发烫了。
“唉唷!那能一样吗?河堤上亲兵看着呢,要是这上游下游的再来个人怎么办?你可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女人真是奇怪,章钺已经无语了。
“哪有?那有个河湾,陡坡上还有几棵树遮着了,别说亲兵,你站在这儿都看不到。你给我拿着衣物在边上看着,谁还敢来啊!你舍得让我给别人看吗?”程雅婵无赖地抢白道。
“都说那河水赃,我刚才看到水蛇和蚂蟥了,还要不要去,自己看着办吧!”章钺可不想她这样,着凉感冒就不好了。
可水蛇和蚂蟥听了表示很冤枉,我们只喜欢污水田和臭水沟,这河水太清冽,一点油水儿都没有,乃们真是太坏啦!
“啊不会吧!你骗我的!”程雅婵吓了一跳,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但想想也是吓人的,再也不敢提了。
果然还是那些恶心的小动物管用,章钺不由暗叹,拉着程雅婵回了马车,一路进了县城。先带亲兵去酒楼用了晚膳,再到巡检使官衙,这原是一座空置的大宅院,显然还未来得及修缮,不过里面住房已简单布置了一下,亲兵都可以先住进去。
章钺的后宅自然也不会差了,先看了看正堂和后堂,以及左右几间官房,都收拾干净了,只是房间小了点,办公也还凑合可用。
第0069章 放不下()
章钺在自己的临时官衙四下转了一圈,看着还算满意,暗赞边从翰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亲兵们都在前院住下,章钺回后宅沐浴后,准备休息了。
堂上还亮着灯,秋香一个人在那梳着湿漉漉的头发,她是独自睡外间的。估计程雅婵睡下了,章钺去卧房,见榻上衾被都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程雅婵身着白色宽松睡袍背对着门口坐在桌案前,那刚洗过的头发垂下,把后背衣袍映湿了一大块。她手提着狼毫笔,正铺开纸写着什么。
“怎么还没睡?”章钺随口问着,正要上前看看,程雅婵举起手,那宽大的衣袖垂下来遮挡住了。
“你去休息,不能给你看!”程雅婵转过头微笑着说。
“好吧!我不看!”章钺讪讪地笑,他已经看到那信纸左上角了,她这是在给东京的杨君萍写信,肯定会告自己一状,路上就那么点事,猜也猜的到。杨君萍知道会责怪吗?应该不会,但也绝对不会支持。
这么想着,章钺先去躺着了,侧过身默默地看着自家女人写信,不得不说,姿态真是很优雅。头发没全干所以没盘鬟,就这么随意披散在脑后,很有点现代美女发型的样子。
她低头写的时候,耳边鬓发总会垂下来,她又不时抬手掠到背后,然后修长的秀眉皱起,继续低头写着。忽然,她有些气恼地放下笔,拾起未写完的信拿在手中捏成一团,一把扔进了桌案下的敞口瓷瓶,但那纸团竟然未落下去,仍在瓶口上,可见她之前已写残很多了。
章钺张了张口,正要说点什么,想了想他干脆侧过身去,不加理会,她这么纠结,就让她自己去想明白了再说。
这一晚,为某些事情而纠结的人有很多,延州城内的高绍基就是一个,刚刚才收到章钺派亲兵送来的快报。高绍基不明白朝中设置延、庆二州都巡检是何用意,便问那亲兵,结果亲兵嘴巴紧得很,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了。
高绍基只得客气地让人送亲兵去休息,转而就恼怒地一把将快报捏成一团,想想不解气,又几下撕成碎片,一把撒开了。
“来人!去请张公前来议事!”高绍基背在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想了想他又喊住值守在外的牙兵,随口道:“算了!我亲自去拜访!”
高绍基所说的张公,名叫张匡图,官任检校太傅,延州彰武军节度副使,也算是老资历,不过其人也不长于军事,仅有两指挥自己的部属,所以没什么实权,空领俸禄而已。
高绍其打着灯笼出节度衙署乘车向南,转进一处街巷大宅前,让亲兵去通报,不一会儿,那大宅正门大开,一大群奴仆打着灯笼,簇拥着一名五十多岁的紫袍老者亲自迎了出来。
“衙内连夜登门,可有什么急事?”那老者便是张匡图,他不等高绍基行礼,便一手提着长袍下摆小跑出来问道。
“说急也不急,但事情是有些不妙!”高绍基拱了拱手,心神不宁地说。
“不必多礼,快请堂上说话!”张匡图上前拉着高绍基衣袖,一起快步进去。
很快,二人在堂上坐定,张匡图放下茶盏,静等高绍基开口,不想他却低着头,默然不语。
“有何为难之处,衙内但请明言,看我是否能帮得上忙。”张匡图人老世故,立即看出高绍基是遇上麻烦了。
“那小侄就说了,是这样的,朝中不声不响的就设了个延、庆二州都巡检的差官,那巡检使名叫章钺,带了两千禁军来上任,人已经到了金城县,送来快报说,要某三天之内带官身印信前去负荆请罪,否则踏平延州,口气真是狂妄得很。”高绍基愤愤不平地说。
“那衙内是何打算?”张匡图没有急于表达意见。
“他一个都使而已,官阶并不比我高,要我请罪休想!只是家父的丧事看来是不能再隐瞒了,明日就发丧。金城县离肤施也不远,明天派人去看看,那章巡检究意作何打算再说。”高绍基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甚是稳妥,我并没什么意见!”张匡图附和道,心里却是冷笑:人家都带兵来了,你还抱着侥幸心理,就怕这位章巡检也不是好说话的。
“太傅果真没什么良言给小侄吗?”高绍基略略不悦,刚才所说的是他自认为最好的办法,当然他还有一个疯狂冒险的主意,诱那位章巡检来肤施,然后以他欲夺兵权为借口擒杀,再看朝中作何打算,以试探皇帝的底限。
“这情形太被动了,我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张匡图含糊其辞地推搪。
“天色不早,太傅早些休息,小侄告退了!”高绍基只得起身行礼说。
张匡图客气地应付着,亲自送高绍基出府门,见他上了马车走远,心中不由叹息:非份之想就不应该有,毕竟还是太年轻,才二十多岁的人心高手低,眼看就吃到嘴了,这时放不下啊!
次日下午,章钺的临时官衙经过简单修理装饰,带着封乾厚、宣崇文、韩盛等三名下属幕僚入驻办公。当然,巡检使官衙可不止这么几个人,还需要补些佐史、隶事等从属书吏,名额可多可少,不在正式属官之列。还有副使宗景澄也未到任,不过目前架子是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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