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接王朴枢密院调兵密令,率五千镇宁军南下曹州,与袁彦之子袁方所领的曹州彰信军一万、天平军一万共乘船队而来,走五丈河水路不过是半天多而已。
袁方年约三十来岁,为人比较稳重,转头张望几眼,见左近都是军士,便小声问道:“刘将军,我等究竟是要进驻东京城,还是布于城郊?”
“天平军将领何人?”刘从诲却问道。
“年初时朝中贬谪右拾遗徐雄到郓州领州刺史,这次便是他率郓州兵。”袁方回道。
这时,李萼在旁道:“这徐雄是个文官,只怕统不了兵,如果刘将军要率兵进城,还是先上船见见郓州天平军牙将。某年事已高,可率领彰信军布于城郊。”
第0593章 轰鸣的皇都()
子夜凌晨,皓月当空,皎洁如镜,清辉倾泻东京城外的金水河上,粼粼波光泛动如一条玉带笔直延伸着直抵城楼下的拱形桥洞。一阵哗哗的水声响起,小儿臂粗的铁闸栅栏水门缓缓向上吊起,缩入水门拱洞顶部。
灯火通明的城楼上,一名禁军将领手扶垛口向下观望,两名军士用绳索吊着一只竹篮,自女墙垛口迅速放了下去。不多时,一个小黑点出现在远处的河面上,飞速向水门靠近,渐渐现出一条体形狭长的小艇,十六名健壮的军士齐齐撑浆,小艇很快就到了城门下,一名披甲将领从怀里取出腰牌、符讫放入竹篮内,那竹篮随之被吊了上去。
远处河面传来阵阵船浆击水的声音,黑压压的船队滚滚而来,飞快自西北水门涌入,顺金水河直过内城金水门,向禁中大内的龙池驶去。
同时,外城东北水门外也来了一支船队,自水门汹涌而入,顺河面一直向前到外城小横桥。这时,幽暗的桥孔里突然迎面驶出一艘小船,一员红袍黑甲的大将手按配剑立于船头。
“袁太尉!有什么动静吗?”刘从诲也在船头,与郑德彬一齐遥遥拱手见礼。
“嘘!让诸将士待在船上,见机而动!”小船头大将正是袁彦,他竖指示意噤声,可为了让对面两人安心,还是提醒了一声。
丑时末,月亮渐渐落山,当最后一缕幽幽月光消失,天地间一片黑暗,原本隐约可见的城内街坊突然飞快消隐,只剩内外城各处城楼上还亮着灯笼和篝火。而位于城北中心处的皇城则灯
突然,大地一阵震动,城西新曹门内传来轰鸣的马蹄声,自牛行街飞快向西,还没到内城望春门,城门已经轰然大开,一万余铁骑高举火把狂奔而过,一下就进了内城潘楼街,甲骑簇拥下的大将正是头天傍晚返京的前殿前都虞候石守信。
几乎同时,内城南部的旧宋门、保康门、朱雀门也传来动静,滚滚铁流自御街、保康门大街北上,不一会儿到洲桥便汇合了上万铁骑,一西一南两支马军直扑向皇城。
而这时,位于城北中心处的皇城上,南五门城楼驻军一听到动静,则突然灯火齐灭,整个皇城一下陷入无边暗影中。
城西梁门上,封乾厚手扶墙垛远望,侧耳细听着城东山洪爆发一般的马蹄声,见皇城灯火一下熄灭,有些担忧地说:“王文伯的部署还是不错,内外皆有落子,就不知禁军将领这时候会不会动其他的心思。”
“确实!底层士兵只认有威望的大将,倒戈相向是很有可能的事,就看大营那边李正元如何拿捏时机了!”
罗彦环有些忐忑不安,转身喊了一名都头下城楼去,率一百骑去皇城前侦察。另派了几队哨骑分赴各门探查。
侍卫司马军总共只有两三万,掌握在高怀德和李处耘、赵彦徽三人手里,但这天傍晚,高怀德却找借口回家了,侍卫司除了驻防于内外部分城门的兵力,留在大营的步军调出去太慢,只有马军沿街突进才能迅速驰援。而韩通这几天一直待在宫城宣佑门,并掌握着宫内宿卫。
城东、城南的马蹄声如奔雷滚滚,而城西则一片静谥,皇城却没有任何动静。不多时,内城西南角的崇明门、宜秋门也传来动静,数千铁甲步军列队涌入城内,自浚仪桥街缓缓北上,沿浚仪桥街、西角楼南街直达皇城西角楼下,由此形成一条线,将侍卫司大营,及城西一小半完全遮护在后。
此时,除了外城相对安静,内城十二门都在调兵,因为正常来说,内城每门驻防两个指挥就够多的了,而现在是每门一军,多出的一半兵力正好可以调出。还有从外城涌进来的兵力,从主干道沿途汇聚,全部都在涌向皇城。
皇城前的左掖门、宣德门、右掖门前广场上,殿前司铁骑汇集后纷纷下马,百余骑士兵着将领到城下叫喊开门,而后面下马的士兵们分头行动,就近拆除广场边停放车马的廊房朱红立柱,试图作为攻城槌撞门。
然而,城头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随之亮起一支火把,紧接着无数士兵齐声大喝,连串的的火把光亮沿着城头一支向两边伸展,整个皇城又一下从黑暗中现出身影。
“城外数路大军汇聚,尔等已被包围,若想活命,速速放下武器,天子仁德,既往不咎,只诛首恶,协从不问,否则杀无赦!”
“韩通贼子挟持小皇帝,众将士休要听他胡说!随我攻城!”一名殿前司将领厉声大喝,并张弓向城头放箭,城上城下随之展开弓箭对射,但城门紧闭,苦无重型器械,攻城根本就是个笑话。
而皇城西角楼下,铁骑右厢杨光义率五千骑刚冲到街口正要转道向北,就听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大街两侧屋檐下,以及房顶四面都是黑影涌动,弓弦声崩崩直响,密如骤雨的箭矢呼啸而来,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密集的马军猬集在街口,一阵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侍卫司五万大军在此,欲从此过,交出人头!”一名将领高声大吼,士兵们齐齐大呼。
南三门和西华门安全无事,但东华门处却爆发震天的喊杀声,数千铁骑已冲进了城内,但却被宫城内密密麻麻涌出的甲士所阻截,城门内外狭窄的过道空地上,两军喊杀声此起彼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殿前司大营那边涌来的步军携带了大量攻城器械,东华门两侧搭上了数十架大木梯,无数的士兵们呐喊着,争先恐后地攀向城头。但迎接他们的是飘泼一般的箭雨,一架架木梯被叉杆、铙钩所推拉翻倒,士兵们落地伤亡一片。
吵杂一片的喊杀声中,皇城东墙脚下不过百步的皇城街北面,一员大将率千余骑狂奔杀来,身后是长龙一般的火把队伍,杂乱的脚步声轰响一片,直抵东华门下。
火光映照中,一杆“袁”字大旗高举,一名军官率百余骑冲在前面,大声喊道:“袁太尉在此!尔等速速回营,不得作乱!”
但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箭雨,军官身中数箭仍纵马大喝试图劝停,攻打城门的军阵后立即分兵前来拦截,城内城外顿时乱成一团。
城东各处街区马蹄轰响,喊杀声传遍城内,而自城西各条街区小股马队沿街行进,不停试图劝降,但收效甚微。
更有一些传令兵在各处街巷间穿梭,既有各门守将互相探查,也有皇城或城西指挥中心派出哨探查问。
友军相见,无一例外地严加告诫,不要放火!无论是乱军还是友军,都有家属在内外城,纵火的后果非常严重。
第0594章 借你的人头()
望春门城头,赵匡胤身披铁甲,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扶着女墙垛口眺望皇城东华门,只听那边喊杀声还在持续,火把光芒照亮夜空,但四周都是漆黑一片,看不清有多少禁军在调动。
“主公!再不支援天就亮了,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一鼓作气夺取东华门,那时通向皇宫的路敞开,我军沿城头进取宣佑门、西华门,只要这三门在手,我们也就成功了!”赵普在旁急声催促道。
赵匡胤脸色凝重,回头看了赵普一眼,闷声道:“虽料到他们会有准备,但我感觉有些不对,按计划,杨光义进取西华门,石守信在宣德门牵制韩通,而东华门有内应,韩重斌、刘庆义到现在还没登上城头,情况就些不对了!”
正说着,百余骑从潘楼街狂奔而至,一名都头飞快冲上城头禀报道:“主公!事情有变!袁彦不知从哪儿调来上万镇兵,从北面景龙门进内城,沿皇城街南下,正在东华门外与韩重斌部发生激战,请主公速速支援!”
“明白了,再探!”赵匡胤挥挥手,心中一阵莫名的烦燥,本来这次兵变就有些仓促,可用的总兵力只有三万多一点,匆忙将大营内的两万铁骑军调出来,石守信还是从外城调兵七千余骑进入内城,控鹤军大营在城外,根本来不及。
一会儿,石守信和杨光义分陆续派回哨骑禀报,石守信兵力过少,皇城南三门不可能攻取;杨光义被侍卫司李处耘部阻挡在西角楼街口处,此时手头只剩八千兵,另还有三个军要守卫外城新宋门、新曹门,要保证退路。
赵匡胤不停地来回踱步,心中细细盘算着,侍卫司虽有五万兵,但除去分驻内外城门的一大半,剩下的只够守卫城西,只要自己的兵力不去那边,他们应该不会主动进攻,而袁彦虽调来一些镇军,但那和内殿直一样,战斗力都不行。这样想着,他回头远望,东方天边地平线现出了一缕亮色。
“传令!命王政忠率一千兵紧守望春门,刘廷让调集马军进城!”赵匡胤狠狠一咬牙,决定亲自率兵前去支援,他转身回头看了赵普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则平!若事有不谐,你可先去外城新曹门等我!”
赵普默默点了点头,他心中也明白,这本就是一次豪赌,自皇后失踪的事一出,先帝陡然看出了玄机,驾崩前夕作出这番布置,他的腹心之谋基本流产,章钺抢得先机离开东京,自家主公不过是随后一步。
只是皇后被张、李二人所劫的谣言一出,宋州作为根基又先天不足,离东京太近,朝庭短期无力讨伐,却正好灭掉张永德、李重时,据有徐、泗之地,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多时,七千骑列队迤逦进了望春门等候,赵匡胤率王百骑亲卫打起旗幡到前面打头而行,骑队渐渐加速,沿宽阔的主干道到任店街,转至东华门外,那门前百余步宽的空地及附近几条街道都是密密麻麻的殿前司士兵,袁彦的镇军主要东华门北面的皇城墙下,正与城头守配合,侧击己方人马。
赵匡胤远远眺望一会儿,不由嘴角冷笑,率七千骑调过头由马行街北上,自艮岳西街杀向皇城墙下,正好转到袁彦所部后方,先出两千骑作为前阵,大队铁骑从皇城街狂奔而下,袁彦所部天平军兵力比较集中,调头变阵不及,只一轮冲锋之下全军大溃,街道只有那么宽,两边还到处都是房屋障碍,这下无路可逃,瞬间被马蹄踩死无数。
但在这密集的步兵群中,马队也无法来回运动,笔直向前杀个对穿后,越过东华门前一下冲乱了己方人马,沿皇城街一直向南而去。
袁彦所部一溃败,赵匡胤后队五千骑散开分守街口,正对东华门外的步兵跟着向北围剿,无数天平军士兵在狭长的街道内来回乱窜,在赵匡胤的亲兵们登高劝降下,剩下数千人纷纷丢掉兵器,就这么在长街内蹲地一片投降了。
天平军士气尽丧,袁彦失去庇护,又没多少嫡系兵力,不到一会儿就被天平军士兵指出,袁彦被刘庆义俘虏后押到赵匡胤面前。
“袁太尉!借你人头涨涨士气军心,可好?”亲卫簇拥下,赵匡胤越众而出,对昂首而立,发髻散乱的袁彦拱手笑道。
袁彦夷然不惧,他连儿孙都调来东京,早已将家族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只是没好好的安排部署在长街被马军所趁,当下满脸悲壮之色,怒声斥道:“赵元朗!先帝待你恩重如山,宠信有加,你竟阴行谋逆之举,今日就算得了袁某人头,他日自有人取你首级祭我灵前,某无悔于先帝,无悔于宗庙社稷,死得其所,来吧!照这儿砍!”
“拖下去!斩其首级向城头劝降!”赵匡胤气急败坏,这年头武夫挟下拥上者无数,但多少还讲一个忠义,事成后总要加以掩饰,自称是无奈之举,赵匡胤对声名比别人看得更重,这事虽然做了,但绝不允许有人当面指斥,顿时怒极。
片刻,袁彦的首级被挑在旗杆顶上,一队军士打着火把高举旗杆到皇城墙下高声大喊:“袁太尉不辩是非,已然授首,尔等早降,仍保富贵!”
而此时,东华门内外的血战仍在持续,皇城内涌出上万的殿直甲士,在城门后以大盾竖起列半月阵抵挡,而阵的弓弩手不停放箭,韩重斌的前锋骑队虽然冲进城,很快被绞杀,后续的步阵高举大盾拥挤在狭窄的城门拱洞内,一出城门洞那头,就会遭受密集的箭雨打击,难以寸进一步。
东华门虽然大开着,但城门洞内堆着两尺来高的尸体,汩汩的血水如小溪一样内外流淌,郁结而刺鼻的血腥味令人窒息,但铁骑军士兵闻之战意更浓。门洞后的内殿直士兵们少历战事,只是生搬硬套地布阵防守,若非兵力雄厚,持有大量强弩,根本就守不到现在,可就算这样,军心也开始有点动荡了。
随着袁彦的首级被旗杆高挑着在皇城墙外来回往动,铁骑军士兵们士气爆棚,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声声怒吼,传得皇城内外远近可闻。
不知不觉间,经过这一会儿的战斗,东方天际渐渐露出了一片的鱼肚白,夜幕飞快褪去,天色现出了一丝乌青。
第0595章 皇城的震怒()
夜幕消褪,晨曦微露,天色渐明。金祥殿前广场上,一万河阳军列队待命,杨廷璋提刀跃马在阵前来回小跑,正在做最后战前动员训话。
魏仁浦虽知兵略,屡从先帝出征,但毕竟是书生,此时满脸忧虑之色,不时抬头远望东华门方向,那边战斗正酣,宫城内殿直和东西班有一半都调到了那边,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王朴倒是镇定自若,面色沉静。
“文伯!天亮了,该收网了吧!侍卫司那边也不要让他闲着,让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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