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话!没有贵人引荐,赵少监怎会认识一个胡僧?连马全义这样的内庭侍卫将领也愿意跟人家跑腿,人家早就抓住了殿前司,可比你们聪明多了!”曹掌饰桀桀地阴鸷怪笑,基本上道明了。
赵建良匍伏在地,吓得脸色苍白地大叫道:“饶命啊!奴开始并不知他们的阴行卑劣,事后知道已经回不了头,不得不替其掩饰啊!都是赵元朗家那个幕僚害了奴婢,他叫赵普!”
“带下去!将这两个贱奴碎尸万段!马全义!赐他鸠酒!”王朴怒发冲冠,瞠目怒喝一声,又道:“马吉石!你知道如何将功赎罪么?”
“如此惨祸,竟发生在宫掖,哀家实未料到,不看也罢!几位卿家共商处置,杨思诚监刑,事后回报!”太后脸色苍白,颤抖着起身,牵着皇帝逃也似的回宫去了。
剩下满院子的侍卫内外把守,六名重臣面面相觑,满脸惊骇之色,然而这一切都是过去之事。不多时,内侍赵建良和宫人曹掌饰的舌头被士兵献了上来,王朴挥了挥手,两名士兵退去,杨思诚自屏风后缓步而出,手中红漆托盘内放着一只雕纹华丽的金漆酒壶和一只半方半圆的单耳金樽,缓步到马全义身前跪坐,低头双手献上。
堂上瞬间寂静得落针可闻,马全义抖抖索索地伸手提着酒壶斟上一樽酒,酒是清酒,色泽透明,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但谁都知道,那是鸠鸟的羽毛用清酒浸泡,产生某种化学反应,含有剧毒却不会改变酒的本色。
马全义一脸似笑非笑,嘴角含着一抹如讥似讽之色深深看了马仁禹一眼,举樽一饮而尽。马仁禹心里一突,但很快又松了一口气,正暗暗庆幸逃过一劫,却听王朴道:“吉石!轮到你了!”
“不不不不!末将侍奉先帝忠心耿耿,没有忤逆之举。若非末将管束甚严,马全义早就闹出大祸,末将是有功的啊!”马仁禹一听大为恐惧,急忙辩解道。
王朴沉着的脸色渐渐缓和,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语气平静地说道:“某岂能不知,可你知道的太多了!而且内殿直没有你的命令,谁也调不动。只有你去了,他们才能忠心听命于官家,所以,你不能再存于世。放心吧!我等会给你一个忠谥,保证厚葬!”
夜幕低垂,六名重臣在内侍监令杨思诚的陪同下出了东华门,耳听身后又响起城门关闭的声音,范质回头看了一眼,抬手握着袍袖抹了一把老泪,悲叹道:“亢龙有悔,蒺藜生庭,徒奈何哉!”
王朴叹道:“昨日之事,多说于事无益,如今一方是或跃在渊,按剑四顾;一方是履霜冰至,试图扭转局势,我等何以自处?”
“要不去我府上小酌几杯?”范质眨巴眼,回过头扫视,见众人默然点头,便一起走向对面皇城街边停着的几辆马车。(。。)
第0591章 阴云压东京()
次日中午,范质待在中书省官房没有回家,打发小吏出城到潘楼帮带了一盒午膳,就坐在官房公案后,一边翻阅奏章,一边匆匆几笔附上政事处理意见,让小吏送走用印递送进宫。
“这会儿可批阅了不少,怎么还不拿走?没听到么?”眼见小吏在面前欲言又止,范质手里还拿着筷子扒着小碗里的粟米饭,含煳不清地问。
“范老公相!卑职刚出城一趟,听到一些风声,不知当说不当说。”小吏东张西望几眼,转身又到门外朝外看了看,回身顺手带上门,缓步走了回来。
范质顿时意识到什么,小声问道:“有何事!小声点说!”
“卑职出城后,先是在潘楼南面的小酒肆用膳,听到邻桌食客们议论,说符皇后在滑州失踪是张永德和李重进密谋所为,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小吏有些八卦,继续眉飞色舞地小声解释着,渐渐就见范质的脸色黑了下来,这才急忙住口。
“出去!”范质冷哼了一声,打发小吏走了,急急吃完午膳再也待不住,赶去枢密院找王朴,结果人不在,又去侍卫司,却只有高怀德在当值,只好焦燥不安地回中书省。
这一圈转下来再走进官房,不少人外出用餐后又回官房了,范质进自己的公房书案后坐下,突然发现面前正中摆放着一折奏章,拿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赵匡胤参劾张永德和李重进阴谋挟持符皇后,却换个假的送进京,并列举了二人各有二十几条罪状,请出兵讨逆,迎回真的符皇后。
范质一看大惊失色,惊惶失措地起身正要出去,却见王溥和魏仁浦一前一后进来,慌忙问道:“二位可听说了?都看看这份奏章,实在荒涎不经,可要不要递进宫去?”
“先不要递进去,等文伯来了,问问他的意见,看怎么说吧?”魏仁浦沉吟片刻,又道:“若我所料不差,只怕这几天就要出事!”
范质讶然道:“不会吧!他虽有内应,可韩通在宫内整顿,只要过了今天,内殿直被清洗一遍,拔除了那些暗钉,又没我等诏书,他还怎么调兵?”
王溥道:“范相难道忘了梁门失火的事?武夫们有威望,调兵哪里还需要诏书?章元贞还只是做做样子,这位要是来这么一手,我等都无法在此安坐了!”
正说着,王朴进来了,只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淡淡道:“诸位小心一点,尤其上朝或下值回家的路上,别被人利刃加项逼着拟诏。某下午回家一趟,带些用具来住在枢密院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这这真有这么严重?”范质一脸震惊,但王朴已经转身匆匆走了,魏仁浦和王溥相顾无言。
砰!范质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脸色铁青道:“老夫也回家一趟,带上被服去宏文馆住下,看看谁敢这么大逆不道,连国朝典藏之地也敢进兵!”
“甚好!我等同往!”魏、王两人也起身齐道。
于是,这天中午的左掖门外发生了奇怪的一幕,中下级官员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进左掖门上值,而高官重臣都意识到不妙,一个个熘出皇城回家。有的回去就不再来了,偌大的中书省,竟只有三位相公坦然回公房。
同时,早在头一天傍晚就有人在城内各处繁华热地带散布谣言,而早已得到消息的封干厚,这天中午的浚仪桥头汴楼后堂上召集下属议事。这次与会的人并不多,越是大事,最初知道的人越少,反而越安全。
“大家说说看,会是什么时候?”封干厚眨着三角眼,面露胸有成竹地微笑,他那眼神让人看着阴鸷反感,但其实是这么个长相,为人做事倒不算险诈。
李处耘坐在一侧,闻言点头道:“听说昨晚宫内出了点事,今天一早韩太尉就进宫整军了,内殿直恐怕靠不住。这样想来,十有**就在今晚,如此有两个时间段合适。一是子夜,因为有月亮便于军队大规模调动,但这也是相对的;二是凌晨天将拂晓,月亮落山之后,这时间最有可能!”
“有道理!可是在我们已知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也知道,夺门会非常有难度,那他们会怎么做?”封干厚并不急着说出行动方案,而是循循善诱地提问。
李处耘很有把握地说:“旧曹门!就算那是侍卫司的兵力驻守,可也难保证其中有没有他的人,那种时候,哪怕是一两百人,也可能造成局面失控。”
“五万大军呐!确实不好办呢!”封干厚苦笑着,又道:“不过于我们来说,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就立于不败之地,你们知道吗?”
罗彦环接过话题道:“通知主母率家眷迁出内城,去汴河水门外,那一块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不会有问题。”
“嗯!不错!等傍晚黄昏时乘船从汴河搬过去,让军情司在暗中监视护卫,晚上再秘密走汴河调一个军去护卫。”封干厚眨眨眼,又笑道:“其实,王朴另有准备了,我们到时驻守侍卫司大营以及梁门,最多可推进到西角楼下,然后见机行事,给赵匡胤一点机会,如果吃不到甜头,他会跑的!”
李处耘看了罗彦环、赵彦徽、张光翰三个对视一眼,见他似乎猜不出王朴的准备是什么,便疑惑道:“听说是有杨廷璋屯在汴口,可那太远了,需要整整一天,不足为恃啊!滑州义成节度宋延渥,这个人很不可靠,某实在想不出,京城附近还有什么外援。”
“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外援我们不管,当然我们也有外援,不过首要目标是保护主公家眷,次之协助保卫皇城,再次之保城西一块落脚之地!”
封干厚交待了目的,随之针对殿前司有可能的兵变夺门进攻方式,拟定三个方案,由李多寿在旁记录,几人反复推敲后相继告辞。
傍晚时分,天色微青,一支船队进了汴河西角门子,到兴国寺桥边停泊,随之数百黑衣人涌上岸去四面戒。很快,章府后宅院门大开,亲兵和仆役婢女携带着家用细软一一登船,最后才有杨玄礼率两百人,护卫着章府妻妾们迅速下河堤登船离去。(。。)
第0592章 城外的棋子()
九月十八日,这天注定是一个多事的日子,同在这天傍晚,远在郑州中牟与开封府交界处的板桥镇,百来艘禁军玄蛟船满载着全副武装的河阳镇军顺河而来,而此时禁军水师已在周围三十里戒严,统兵大将义成节帅宋延渥、右骁卫大将军王环于河岸码头率兵相迎。
河阳节帅杨廷璋年四十八岁,表字温玉,其姐为太祖郭威淑妃,算是前国舅。自先帝驾崩后,从晋州移镇河阳,这是王朴一意坚持,章钺也默许了的。就在前天下午,他收到东京王朴的枢密院急令,于是率兵而来。
“原本以为要到晚上才能到,杨使君来得很快啊!”宋延渥面露微笑,拱了拱手,王环则板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杨廷璋面色严峻,轻叹一声道:“事情竟真到这一步了么?”
“请随我等入帐叙话!”宋延渥脸色一变,侧身虚引。宋延渥的身份也颇为复杂,他父亲宋廷浩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女婿,他本人又娶了后汉刘知远的女儿永宁公主,他本是后汉驸马,可郭威起兵时,他直接开城门做了带路党,不为别的,为保富贵而已。
三人一路步入板桥镇郊外汴河北岸大营,入中军大帐分宾主落坐,牙兵进来奉茶后退去。宋延渥取出一副东京城防图卷轴于条案上铺开,手指由汴河水路缓缓移向东京城西北角,重重一点内城金水门,缓缓看向对面两人。
“文伯相公已经安排好了内外城防卫,我等船队于子夜时分再起航,届时到岳台镇改走金水河,直入皇城大内的龙池弃船登岸,到时由王相公指挥,二位有什么意见么?”
杨廷璋皱了皱了眉道:“进军路线和策略没什么问题,但我这一万镇军纪律不太好,与禁军内殿直可能无法形成配合,只能是驻守宫掖,若调动作战则地形路况不熟。”
“这你放心!主要就是防守,作战围堵还有别的军队!”宋延渥笑道。
杨廷璋摇了摇头道:“侍卫司?若调动他们进皇城,那不是将中枢拱手让给章元贞了么?”
“看来温玉对章元贞感观不太好啊!其实,目前来说,侍卫司还是可以调用,这方面有韩太尉与李处耘协商,不然他章元贞持节去关西,几位相公怎么可能放行?恐怕禁军将领们也会三心二意,我等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坦然商量大事吧?”宋延渥道。
杨廷璋一楞,不由问道:“杨某必须要知道,中书几位相公与章元贞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个某就不清楚了,只听说章元贞离京的诏书,是由前三司李相公草拟的很简单的事,原本是章元贞与赵元朗互相制衡,中枢只掌着我等三四万水师,都提心吊胆啊!可若是让章元贞插手了殿前司,那整个禁军都要换主人了,几位公相怎么能看着大权旁落呢。”宋延渥一直在京,对这些事比较清楚。
杨廷璋叹道:“可调我等镇军入京也未必就是好事,就算由中枢解决了殿前司,可侍卫司怎么办?他章元贞已经去关西坐大了啊!”
“不是还有几位公相么,还有袁、韩两位太尉也是托孤之臣,他们总会想办法的,我们不过听命行事,何必想太多。”宋延渥一另事不关己的样子。
作为朝庭重臣,又是京城近郊节帅,竟如此没有远见。章元贞一离京,其实就把矛盾引发了,这一点杨廷璋最近才想明白,顿时面露不悦之色,暗暗猜测,韩通和袁彦应该另有后手。
事情如杨廷璋所料,此时远在开封府东北,一条长长的船队满载着镇军士兵,借着暮色掩护行驶在五丈河上,直到东京城近郊百里的东明县南停泊,一名中年将领率兵在码头迎接,此人竟然是在家闲居已久的前龙捷左厢都指挥使刘从诲,而另一人则是已经致仕的右羽林大将军李萼。
因为禁军已成了筛子,枢密使王朴又是先帝潜邸老臣,当然不放心禁军将领们,可手头又无将可用,刘从诲和李萼于是进入了他的视线,举荐给范质拟诏,临时授左神武大将军、遥领匡国节度使。
匡国节镇远在关西,辖同、华二州,而潼关便位于华州境内,正是因为听说章钺派兵驻防潼关,王朴不放心,因为匡国节镇原本在显德四年被撤消,同、华两州并入河中府护国节度,王朴是有意恢复,便让刘从诲遥领。而李萼年已五十七岁,是一名老将。
“末将澶州刺史、兼团练使郑德彬见过刘将军!”当先坐驾大船缓缓靠岸,几名领兵将领由跷板上了栈桥,登上堤岸拱手见礼,姓郑的牙将又转身指着身旁二三十来岁的年轻将领道:“这位便是袁太尉次子袁方,后面这位是他长孙袁昭庆。”
刘从诲仅是微微示意还礼,开口道:“当年郑韩公拜枢密使、检校吏部尚书,某受其关照良多,郑将军此次率兵,有某居中调度,中书几位相公支持,定能除掉叛逆!”
刘从诲所说的郑韩公便是广顺末枢密使郑仁诲,此人是郑德彬之父,郑仁诲显德二年病逝,其子郑德彬并未世袭其父韩国公的爵位,一直在地方为官。
这次接王朴枢密院调兵密令,率五千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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