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首级,太后其实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可能害怕了,久久不出声,害得章钺只能一直在那里保持着躬腰奏事的姿势。
中书几人听了,小声议论了几句,范质出列附议,并指明由鸿胪寺再派人出使。接下来也都是一些日常国务,以及功臣加封。
诏:天下兵马都元帅、守尚书令、兼中书令、吴越国王钱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改赐功臣;天雄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守太傅、兼中书令、魏王符彦卿加守太尉;荆南节度使、检校太师、守中书令、南平王高保融加守太保。
一些老资节帅或进郡王,或进封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长长的一串官职名及人名,听得人头晕眼。最后,枢密使王朴终于出列奏明,河湟蕃酋僧林占衮率兵攻入洮州,屯兵于洮水南岸,怀德节度使刘欣发正与之对峙,并再催请朝中派遣大将统兵出征。
然后内侍再次来宣读制书和发敕:制以秦国公、守司徒、检校太师、同平章事、右监门卫上将军兼枢密副使章钺进封陇西郡王、权永兴军府事、西北沿边都部署,并赐以节钺,择日赴关西统兵御敌。
以检校太保、夏绥节度使王仁镐进开国公、加检校太尉、兼西北沿边副部署;
检校太保、兰州建威节度使王彦超加检校太尉、兼西北行营马、步都虞候,以朔方张铎加检校太尉、兼西北行营马步副都虞候。
西北的节帅,朝中要派宣诏使同行,看这个诏书,似乎西北真有大敌入寇一样,因为朝庭还要顾全,所以最后加封郡王,做得不显山不露水。可明眼人都知道,虽以王仁镐为副、王彦超和张铎为都虞候,一起形成制衡,但未必掣肘得了章钺,连节钺都赐下了,章钺若找个罪名都可以砍了他们。
去年征夏绥时,章钺也持过节钺,但他就是在军议时摆在帅案上,并没真正用过,回朝再呈递上去,郭荣果然就收回了,那就是给章钺玩玩,让他卖力作战的。但现在不一样,以他强大的实力为后盾,这把小玉斧一到手,节帅们统统都得低头,谁敢刚正面那就是作死。
王爵的册封,亲王和郡王是有区别的,就算是符彦卿封魏王,那也是不世袭的,并没有实封多少户。而章钺封郡王,自然也是如此,空有一个名号,但册封是有礼仪流程的。
若是亲王,要拜受茅土、意为立社祭祖,由皇帝赋予受封者封爵凭证,由宗正卿录入宗谱。但异姓郡王不用拜受茅土这个礼仪,也不用礼部为册封使,当然也不用宗正卿出面,当即有内侍监令杨思诚取出事先备好的金书册券、王印和临时差遣官印、章绶、节钺、郡王大礼服一套,还有制诏和发敕等。
两个小宦官端着托盘出来,当庭就给章钺穿上王服,郡王和国公都是从一品,礼服为紫色衮冕,冠帽有九旒,金纩充耳,绣有九种团形图案,配上玉带、玉饰,加上乌皮靴,章钺空得居然非常合身,一时更显得英气逼人。
册、印、绶这些物件,两个小宦官也一起挂到了章钺的腰带上,不过是包了黄绸的,不用担心走路掉失。初步礼仪完毕,章钺受封便即拜谢太后和皇帝,以示谢恩,因为人在京城,稍后还要去太庙祭拜,也是答谢的象征。
这些礼仪完成,章钺就能真正组建幕府,这才是真正的大权在握。随后再没什么大事,赞礼官宣布退朝。章钺封王持节还不能走,退出金祥殿后,与其他吴延祚几位在京而加封国公或郡王的,站在廊檐下等着,范质等人随后跟了出来,脸色表情非常复杂。
“章元贞!一切如你之愿,望好自为之!”范质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众臣纷纷走出殿门口,一个个无声拱手,脚步不停而去。王朴走过时,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也跟着走了。强扭的瓜,当然不会甜,但章钺无所谓,他要的是王印和节钺所能形成的号召力。
武将们也是如此,韩通、袁彦等人心怀感伤,唯有赵匡胤羡慕嫉妒恨,但他可不敢反对,他还得继续为章钺牵制朝庭,夹着尾巴乖乖做人。
侍卫司赵彦徽、李处耘、罗彦环、张光翰等将领出来时,一个个遥遥行礼却是发乎于心。章钺有了这等身份地位,去关西做成大事,他们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而且在东京也安全很多。
“陇西王殿下!太后和官家已去太庙,请随奴等前去!”一名内侍出来躬身相请,又道:“待会儿太后要赐下懿旨,册授信都郡夫人为鲁国夫人!”
“为何是鲁国?”章钺讶然问了一句,他最不喜欢鲁儒,封什么国夫人不好,偏封了一个“鲁”,许是另有一层含义吧,心中想着,随内侍往太庙而去。(。。)
第0577章 巩县遇袭()
受封郡王当晚,章钺便召来封干厚、李处耘、单宝忠、杨万、张全绪等十几人交待了后事,这些都是留在东京的。次日,章钺举家搬迁至开封府以南的兴国寺桥西,大宅位于汴河北岸,可随时下河乘船到汴河西水门,城西又都是侍卫司的防区。
七月二十日一早,章钺留杨玄礼等三百亲兵在家护宅,与妻妾孩子们道别,率柳光业、乐彦文等五百全副武装的精锐骑从护卫着五辆马车,到城南曲庙街,出宜秋门、外城新郑门后,韩徽带着一群年轻官员子弟等在这儿。
韩徽这回是韩通主动打发过来的,他意识到危险,家中也只有这棵独苗,跟随章钺反而会安全。另外几个年轻人是边归谠的次子边弘毅、李涛的长孙李导等五六人,年纪是大小不一,但都有一定的处理文案经验。
章钺与几个年轻人见一面混个脸熟,让他们骑马跟上,也就打马回队列,接下来是赶路的日子,这时代交通落后,远行会很累。
”爹爹!骑马很好玩吗?我也要”前面一辆马车窗口,薇薇探出头来挥舞着小手,咯咯笑着叫嚷道。
“别闹了!可别摔出去,叫爹爹上车来坐,骑马怪累的!”卞钰在车内抱着女儿的小腿怕她翻出去,车厢另一边坐着葛婉秋和秋香,她们更多是照顾孩子的。
“爹爹上车来坐呀!骑马怪累的!”薇薇立即欢笑着喊道。
“去去去!好好在车内呆着!”四岁的孩子啥都不懂,不过倒是挺可爱的,章钺平时在家都忙,不怎么逗孩子们玩。这次带上卞钰母女,后面一辆马车里还有沈雪莲和细封月,都是妻子符金琼的安排,章钺也不好不带。
乐彦文率五十骑在前,柳光业带队护卫在马车左近,后面是韩徽等人跟着士兵们走在一起。章钺前后看了看,趁薇薇缩回车厢内,赶紧钻进了后一辆马车,来了个左拥右抱。
“呀!郎君一来,薇薇一会儿就要粘来了。”沈雪莲笑道。
“呵呵小屁孩是挺烦的,等到了关中,你们两个可以回母家看看,细封到东京有一年多了,等回夏州应该可以看到一点变化。”两女顺势左右靠在怀里,章钺很是惬意。
“好呀!我要回去住毡帐,骑马去契吴山,还可以坐着羊皮筏子在无定河上漂流”细封月一听大为振奋,高兴地抬起头,满脸都是神往的笑意。
“切!看你个乡下小娘子,要是有了孩子你还能这么疯玩?”沈雪莲没好气地笑,她才双十年华,随章钺几年时间,心态成熟很多,人也显得有点慵懒。其实她很想要小孩,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加上她父亲沈念般知银州,所以符金琼才要她来。
“呸呸呸看她们带孩子我都怕了,我还没想过呢”两女说着脸都红红的,看着章钺笑。
四天后的黄昏,车马队进入洛阳巩县郊外,县令郑德甫听到消息,连忙率衙差小吏二三十人携带马料饮水出城迎接,章钺本想低调不住官衙,可身份地位高了,出行途中免不了这些事,只好由郑县令安排,打算去县衙馆驿住下。
“兼判西京府事的是窦学士,不过他常在京中,下官与他没啥关系,任巩县令好多年了!”郑德甫自我介绍道。
“是么?巩县人口民生如何,地处两京之间,应该是个富饶之地吧?”章钺与郑县令在城郊官道旁闲聊民生之事,县中小吏指派衙差接待亲兵,给战马饮水照料。至于家眷,自然不好下来抛头露面。
“本县这儿地处洛水南岸,北面是洛水与黄河交汇的河洲地,那一块夏季水灾,没法住人,城东北有神尾山,乡里主要在城东南,所以人口不到五万,只是个下县。”郑县令回道。
章钺点点头,与郑县令聊了一会儿,士兵们也饮好了马,休息了一会儿天色有点晚了,还要走三四里路进城。到了城门口,章钺发现巩县城虽不高,但却引洛水修有护城河,从城门进去,是通往东西南北四门的宽大长街,县城一般都是这种布局。
傍晚时分,长街上行人不多,两边店铺市肆有的开始关门打烊了,一些晚上营业的酒楼和客栈也开始点灯。县中小吏和衙差打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在前开路,亲兵骑从的的马蹄踩踏铺地青石板,发出一串串清脆的嗒嗒声。
离县衙还有一段,前面快到了一处十字街口,章钺骑马而行,与郑县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某处窥伺,不由左右看看,后面亲兵们骑马而行,目光平视,视线都在自己后背。再后面是五辆马车,左右骑从环绕。
章钺抬头看看天色,这时刚好到街口,两边似乎是两层的酒楼,若有人偷看自己,那一定是在楼上窗后。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章钺勐地醒悟,心口砰砰直跳,强自忍着大叫的冲动,轻声喊道:“柳光业!注意敌袭!撤往左边楼脚下。”
柳光业一听,不由一呆,举手打了几个手势,前方亲兵放缓步伐,前后队列一下拉长,中间护卫马车的突然向中间聚拢,带偏马车斜向左侧楼脚下。
亲兵们的举动,敌人一下就看出来了,头顶一声尖锐的哨响,两边楼上响起一片的砰砰声,所有的窗户突然一齐大开,成排的黑衣人影涌现而出,张弓搭箭指向章钺一阵攒射。
“动作齐整,这是禁军!”章钺大喝一声,瞬间从马背上摘下盾牌,拔出苗刀,脚蹬马背一个鱼跃,落入后面亲兵队中,几步就窜到马车前,一手持盾护住了外侧,另一手倒持长刀扣住马缰就拉向南面楼底屋檐下。
声声惨叫中,前面的小吏和衙差被射倒十几人,一下四散奔逃,郑县令也身中数矢翻落下马,章钺的战马被射成了刺猬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随之翻倒。
柳光业反应也快,立即命后面亲兵拉着马车退南面屋檐,马车北侧的一队亲兵们也纷纷中箭,但以仿青塘冷锻甲的坚韧,不中要害不足以致命。
亲兵们大喝互相招唿同伴,跃下马去自动持盾组队,立即自后背上拔出透甲锥唿唿唿地投向楼上,十几名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刺了个对穿落下楼来,摔在地上扬起一团灰尘,溅出一滩血渍。
“柳光业封住两头,乐彦文保护家小退至屋檐,注意楼上敌兵下来偷袭!另登高望。”敌人露面了,章钺反而长出一口气镇定下来,大声唿喝着指挥调动,同时挥刀斩断车辕皮带,匆忙地将拉车挽马卸掉,这样马车可以推动到屋檐下固定,以车厢夹层内铁板的坚固,普通箭矢难以穿透。
在这种长街上,骑兵只能直冲,这样反而不利,只需要一点时间让士兵们弃马集结,分组式小规模战斗,这些斥候出身的亲兵装备了坚甲利刃,每人六支透甲锥,两壶箭,更有射程一百八十步的步骑通用角弓弩,绝对能让这帮作死的家伙长点见识。因为敌兵还只出动一部分,看不出具体兵力,也没看到指挥的首领,必须蓄力待发。(。。)
第0578章 嗜血黑街()
声声刺耳的哨响声中,长街对面两丈,两层楼外栏杆后密布成排的黑衣弓箭手,他们都没披甲,也不以盾手掩护,全部张弓放箭,射速极快,又是近距离,箭矢密如骤雨。
章钺的亲兵们纷纷跳马,组队投掷透甲锥还击,部分士兵将战马赶走,以免形成障碍不利于机动。仅是一小会儿功夫,长街两头传来阵阵整齐的脚步声,而柳光业各派一个都在两头空旷处掩护,围绕街左酒楼墙壁形成半月形阵势。
亲兵们赶走了战马,地势开阔之下,很快以刀盾手在外立盾,后排先以三轮透甲锥打乱敌军队列,再摘下角弓弩上弦自由射击。
这时数百匹战马全丢弃赶走,五辆马车拉到墙脚下,韩徽、边弘毅、李导等几名年轻人也挤到了内圈,在章钺的唿喊声中,乐彦文带着五十名亲兵举盾遮护,章钺迅速将车内五名妻妾和四岁的女儿接下车来,让乐彦文收缩包围护在后面。
“夫郎!好多敌兵,这可怎么办?”卞钰怀里横抱着薇薇,有些慌乱地拉着章钺衣袖。
“郎君快去御敌,这里有我们呢,快去吧!”沈雪莲倒还镇定,她和细封月都能上马作战,虽然有点勉强,但眼力不差。两女让葛婉秋和秋香一左一右护着卞钰,自在前面手持刀盾抵挡着。
“乐彦文!小心楼上有敌人跳下来!注意侧边窗口!”章钺嘱咐一声,飞快钻进马车脱去外袍和靴帽,露出贴身的乌幽幽细环甲。
他一把掀开坐垫厢板,取出一只浑圆一体的宽檐式钢盔戴上,快速系好下巴缨绳。另取出一双及膝的长筒镶甲片皮靴套上脚,提起底下几十斤重的多功能装备挂件轻皮甲穿戴上身。这件背心式轻皮甲上,后背挂有六支透甲锥,两腋下有角弓弩一具,箭一壶;前下腰带处,右侧六支飞刀,右侧有三叉钩式含绳串飞狐爪一只。
将挂件背心牛皮绳扣系好,最后取出一长一短两支苗刀插进透甲锥内侧,当章钺全副武装再出马车时,五十名亲兵即过来,将他护在中间。章钺抬头看看天色,空中最后一缕夕阳已经消沉,外面天色乌青,晚风阵阵,长街上尖哨声不断。
两头各有四五百黑衣人影张弓射击,并以刀盾手在前,渐渐逼近。而对面楼上,那些黑衣人队列稀薄了一些,楼底一处店门轰然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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