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相公!某说句不好听的,赵元朗回朝或许可以,可两司军将互调,绝不可草率行事,一定要调,哪也要等到先帝灵柩下山陵之后,否则若出什么事,恐怕文素相公收拾不了!”王朴很不客气地回道。
“危言耸听!有韩通和袁彦等宿将,谁敢行悖逆之事?”范质气得花白胡须直抖,见王溥一直不出声,正想问问他的意见,可忽然又想起,显德元年章钺大婚,王溥是主婚人,便又转头看向下一位道:”道济如何看?”
道济是魏仁浦表字,听到这里,章钺就知道了,主意果然是王朴提出,现在估计想明白又反悔了,可诏书已经颁发,赵匡胤很快就会回来,范质却不愿收手,想要更进一步。
若真照范质的想法进行下去,把侍卫司和殿前司厢、军级将领互调,再以韩通、袁彦提防压制,事情很有可能成功。但章钺绝对不干,这样他得和赵匡胤互掐,白白便宜了中书文官们。
而赵匡胤呢,在幽州时,王彦升被打,他当时宁可低头退一步,然后就闹到皇帝面前,以退为进博得同情,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去吧!”章钺嘴角慢慢勾起,见那通事舍人还在旁发呆,伸出手大手一拍,那通事舍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不迭地跑了。
章钺大步出了日华门,打算从明德门出城,可想了想,又转到月华门回枢密院,取来笔墨,铺开白纸手书一封,并签书两道军令,虽无大印,但他有秦国公大印,只是放在了家里。待墨迹干透折叠装进木盒密封,叫来一名小吏,命他走右掖门出城,交给杨玄礼,然后品茶看书,坐等自导的一出好戏上演。
小吏怀惴着书信一路出皇城,很快找到有“秦公府”幡旗灯笼的马车,交给亲卫将自回去复命。亲卫将自是杨玄礼,他接信跳下马车,跨上一匹战马飞快回到汴河南街二道巷,找到封乾厚将信递了上去,然后再回皇城前等着接送主公。
中午时分,龙捷左厢都虞候韩忠明骑着马,离开西教场侍卫司大营,一路出内城梁门,过金梁桥时,两驾马车拉着几只大木桶过来,随韩忠明到外城西水门后的营房,召见了下属六军都指挥使刘志成,并交付一只沉重的大木桶。离开后北上固子门与虎捷右厢三军都指挥使段敬真小谈了一会儿,也交付一只大木桶,这才打马回营。
午时末,西水门内,五船禁军士兵开出水门截断河面,两岸拉上绳索禁止通行,随后扬长入城,水门拱形城门洞内的大铁栅闸门忽然落下,城外汴河上的船队一下被拦在外,再也无法进入城内。而都指挥使刘志成命副使率两指挥守门,自领三个指挥列成方队,携带着一只大木桶从城头马道开赴万胜门。
第0559章 政治精髓()
“站住!站住”万胜门城头南侧,隶属殿前司控鹤军左厢的一名指挥使从城楼里出来,准备下去如厕,忽见城头南面开来一支队伍,公然闯进了自己的防段,顿时大为惊讶,沉着脸喝道:“你们哪个军的?擅闯防区有无军令?”
“带上他!”刘志成手按腰刀越众而出,一把推开拦路的指挥使继续向前,后面亲兵飞扑而去,一脸楞怔的指挥使一下就被抓了。顶点小说到城门楼不远处,刘志成一挥手,士兵们以都为单位,迅速包围城楼,分队而行抢夺城防。
城楼内的控鹤军的都指挥使李经亘听到动静,跑出来察看,就见两名士兵推着一只大木桶向前滚动,木桶口处朝向城外女墙垛口,倒出一地刺鼻的黄水,把宽阔的城砖地面湿了好长一线。
“大胆!你们这是干什么?哪个军的?”李经亘一脸懵,但也知道友军公然越境,这是违反军令要被斩首的。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远处友军将领一挥手,一支火把飞去,落在了湿地上,唿的一声,地面顿时腾起一团蓝汪汪的火苗,顺着一线湿地飞窜而去,城头一下燃起一道丈多高的火墙,火苗随风乱窜,气势惊人之极。
“叫什么叫?你被逮捕了!万胜门由我部接防,你若想保住项上人头,乖乖地跟我一起看戏!懂吗?”刘志成缓步上前,拍着李经亘的肩膀道。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是造反”李经亘大惊失色,总算明白自己摊上事了。
就在外城万胜门城头燃冲天大火的同时,先出发一步的固子门段敬真率三指挥,由横桥街转到小北甫街贫民区小巷钻出,一下就出现在内城梁门护城河对面,突然跑步加速冲过护城河桥,将门洞前守军撞得东倒西歪,闯进了梁门之内。
就在城头殿前司铁骑右厢三军的士兵们发懵的时候,一只大木桶在城门洞内空地上滚动,倒出一地黄水,把宽阔的梁门大街泼了一条宽宽的水线。随之一道火墙隔着两个城门洞内侧两三丈飞窜而上,浓烟热浪翻滚着直上城头。
“找死!传令下去两个指挥,与我驱散他们!”守将潘美,字仲询,广顺初为晋王府侍从,至郭荣即位补东头供奉官,从征高平迁西上阁门副使,后被赵匡胤调入殿前司。
“军主!你看又来了一支人马!”就在潘美下达军令,梁门大街内城方向五六千轻骑打马而来,到城下纷纷下马,簇拥着一名年轻将领直向甬道口。
“拦住他!”人家来你门前放火,这自然就是挑事的,潘美看出势头不对,立即命士兵下去拦截,同时召集兵力于城头布防,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城头守将何人?下来接令!”年轻将领正是侍卫大营过来的龙捷左厢副都指挥使陈嘉,现在火已经烧起来,守将潘美没拿下,事情只成了一半。
“看你们是侍卫司的吧,想干什么来着?给爷爷传令,你还不配!”潘美在城头冷笑道。
“是么?某也告诉你一声,城门失火,你死定了!若下来,某还可以留你一条狗命!”背后有主公撑腰呢,陈嘉当然不怕,不过他就是来给段敬真助威,但另一方面说嘛,救火!但见潘美竟敢大骂,顿时大怒,恨不得率兵杀上城去,可上面有令,不许见血。
“去你娘的!当爷爷是吓大的么?等着吧!”潘美看明白事态,当然不理会,他头上还有赵匡胤,虽有底气,可也不敢下城去。
双方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率兵过来了,一看那火势越来越小,还有一股子呛人的味道,他看出这是火油,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顿时心中大为后悔前来。陈嘉的龙捷左厢也隶属侍卫司马军,正归他统管,但显然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可有上官军令?”高怀德决定弄清楚,是谁搞出这等闹剧,眼下这时候真是吓死人呐!
“有!枢密院!梁门守军失火,末将奉命前来,城头守不但不下来救火,反肆意谩骂,请高将军明断!”陈嘉恶人先告状,吼得还理直气壮。
“尔等原地等着,不得作乱!”高怀德冷哼一声,他哪还看不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放火栽赃诬告,居然还不经侍卫司马军衙署的军令就将兵力调动了,真是胆大包天啊。可这是上层的事,他还管不了,只好先进宫禀报。至于军令是谁签发,他也不想看了。
高怀德骑马小跑着一路到宣德门外,就见马仁禹率百余骑打马飞奔而过,估计是宫内望到了火光,出来察看情况。高怀德想着,既是枢密院的军令,那还是先去枢密院了。进宫面圣的话,一个妇人,一个小孩,报上去他们干着急,还是要枢密来处理。
进了右掖门,一路到枢密院前门阙牌楼下,这儿真是比大军出征前夕还热闹。侍卫司、殿前司各军将领闻讯而来,在门前站了一大堆,互相询问打听着。前方台阶上的正门前,两百余当值士兵挡住去路,并唿喊着,非枢密召见,禁止各军将领擅入。
此时,枢密院官署大堂上仪仗旗鼓一应俱全,正副枢密使视事高脚桌案一于正中、一于侧右。正使案前摆放黄绸大印及令箭等,副使是同知枢密院事,无权执掌大印,只有笔墨纸砚令箭什么的一大堆。
两侧则为兵、吏、户、礼四房主事官员,加上枢密都承旨、枢密副都承旨、枢密承旨、枢密副承旨、守阙主事、令史、书吏等三十余人坐满了大堂。
章钺此时坐在右上首桌案后,这还是从领枢密直学士到升为副使以来,头一次升堂,说来也是糟,偌大的枢密院,相当于国家总参谋部,然而竟形同摆设,大小事务都由王朴与中书参知院事的决定,给相当于国防部的殿前司、侍卫司执行,事实上,这绝对的不合规距。
章钺竟连各种消息还要自己打听,其实早就不爽了,从幽州战事结束以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敲榔头,上次的当庭反击,并没让他们长记性,现在明目张胆地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他们敲一记警钟,让他们知道,人治的时代,玩政治权术的话,我可以比你玩得更大更牛掰!
什么都畿换防,节帅遣使进奏,边防驻军战报,竟然完全不知情,章钺早就忍够了。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即将准备进行的两司将领互调,地方节帅移镇计划什么的统统流产。
什么叫政治?正式的解释就是管很多人的事。然而还有一句话说得好:政治家都是…婊…子…养…的!没有非黑即白,也没有非鹿即马,就像某人说的:政治就是怎么令敌人越来越少,令同志越来越多。(。。)
第0560章 三方制衡(爆更)()
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但还好,没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没流血没死人。可影响也是巨大,禁军左捷左厢、虎捷右厢无视侍卫司,未经枢密院正式关防军令,自然也未经皇帝御批,就此调动兵力强行接防了万胜门,欲接防梁门则未果。这与兵变没什么两样,只是力度很轻微。
中书范质等人也很快得到了马仁禹的回禀,报进宫内去了,然后召来王溥、魏仁浦,并通知韩通、袁彦、吴延祚几名托孤之臣,一起到枢密院大堂。
就见上首的王朴正襟危坐,另一边的章钺则无精打采地扒在桌案上,以左手肘支着桌案,以手扶着耸拉的脑袋,另一手倒持着毛笔,笔头在桌面上划来划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给两位太尉,几位参知院事的相公们看座!”御史中丞、充枢密直学士边归谠坐在章钺下首,连忙吩咐旁边随侍小吏。
御史中丞,正四品下,掌刑法典章,纠百官之罪恶。这一官职代常设,但职权时有变动,有时上设御史大夫,在唐时,这一官职是进入中书省的必经之路。而至五代,其实已为御史台长官,在这个官制混乱,有着各种兼职,连六部尚书都是个摆设,御史台自然也没实权。
范质等六名文武依次坐下,抬头一见章钺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顿时直皱眉。这时外城西水门、固子门、万胜门和内城梁门涉事将领带到了大堂外,侍卫司刘志成、段敬真所奉军令,还有万胜门李经亘、梁门潘美就该事件上诉,被一名令史递到了王朴案头。
“诸位都看看”王朴接过一叠公文飞快看完,军令就是章钺的手令,有枢密副使章钺的署名,但没加盖任何大印,理论上这当然是违法的,正常来说这样的军令要先到侍卫司,那韩通和袁彦当然会驳回,可章钺就是绕过去了。
人家是武将,只要在禁军中有人,他随时随地都可以调动,这就是禁军最大的漏洞。禁军是战时管理模式,编制大而权力集中在侍卫司和殿前司,主要是认人,人在兵权就在,怎么可能就军令是否合法一再核对。前两代皇帝当然也知道,就是以帝王宠大的权威压制在火山口上。
章钺曾经提请过,禁军依照西北军制拆分,殿前司和侍卫司两大机构权力将大副度萎缩,但时值郭荣将征淮南,为免削弱禁军战力未予采纳。
令史拿着军令和公文递到范质面前,很快在几人手里过了一遍。几人脸色各不一样,范质自以为从这一纸军令找到把柄,可又觉得章钺既然这么做,肯定
“章元贞!无枢密调令,无陛下发敕,你擅自调兵,该当何罪?”范质先声夺人,开口就是问罪了。
“好!”章钺扔掉毛笔,一拍桌案直起腰来,冷笑着反问道:“既然诸公都在,那么,章某倒要问问,枢密使王朴屡次参知中书政事,是兼了中书令?还是领了中书侍郎之职?”
“某受先帝托孤,临危有便宜行事之权,反倒是你,光天化日调兵夺门,意欲何为?”王朴冷笑,一顶大帽子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也知道,想扣上去却也不易。
“嘿嘿诸公!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自以为兼了中书、枢密等大权,有了宫内的言听计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章某也要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再行肆意妄为,可能所有的制、诏、敕都变成一张废纸,你们想要试试吗?”
章钺虽进了枢密副使,但没权,又无法插手中书省,又无法直接下令给侍卫司,宫内太后和小皇帝什么都不懂,这从正常法理来说,已经非常弱势,从官面上去争,什么都落不到,所以,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挟背后的武力正面碾压。
“章元贞!你大逆不道,如此作为,眼里还有没有天子,有没有朝庭王法?”范质唿地站起,手指章钺怒喝道。
这是公然挑畔皇权和相权,但人家说的是真有可能,顿时投鼠忌器,底气也是不足。有什么办法,这年头官制败坏,只能是依仗臣子的忠诚和道德伦理,来千方百计地维护着权力。
可这事人人都知道,从没有人如章钺这般蛮不讲理,一下子揭开遮羞布,把什么都露了出来,这可真是太难堪了。这事若处理不当,此后朝庭法度,还有谁去理会。若是朝庭威信尽丧,那就又要改朝换代。
“砰!什么王法,并不是你中书省加一个枢密使就可以一言而决,章某作为枢密副使,有权调兵换防,有权参议节帅移镇,先帝尸骨未寒,尔等一个个鬼鬼祟祟,想要干什么?”章钺狠狠一拳击打在桌案上,强词夺理开始反制。
很简单,章钺明面上就是争枢密之权,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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