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掉他的官帽!真是太难看了!”章钺哼了一声,这赵延恩头戴着辽国官员的皮毛披领卷檐帽,很有像那个时空我大清官帽的样子,但却又有点不同,没尾翎,也没东珠的顶子。
军吏干笑一声,转身一把掀掉赵延恩的官帽,顿时露出了契丹人的髡发,也就是从前额发际到后脖颈中间一大块剃得光光的,但耳朵周围一大块却又留下,两边各揪成一个小发辩。这发式真是丑陋得恶心,配合上唇和下巴的一把胡须,又很是滑稽,简直和时下流行的参军戏中白鼻子小丑一样。
噗哈哈哈章钺不由大笑起来,士兵们和军官们也跟着哄堂大笑。赵延恩左右偷看了一眼,羞愧地低下了头看着脚尖。
“传我军令!但凡抓着汉官汉吏及军士,若蓄髡发者,一律剃成光头。另外需问明,若是主动效仿契丹人发式的一律斩首,被勒令者,需问明有无罪过,无罪者可以宽恕!”
章钺当即严令,让罗彦环取来笔墨,找出一块可供书写的宽大薄绢,铺平了奋笔疾书,写成一张布告,这样明天一早就可张贴出去,军士们有法可依,也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汉官俘虏。
“赵延恩是吧?籍贯何处?宗族几人?有无在辽国他处为官者?”章钺端坐帅案后严厉地喝问。
“回将军的话,辽国南京留守府长史、判官、司马、度支等都是幕府杂官,属于府衙任命。小人家室便在城内,族中只有两房,族弟赵延兴任宛平县令,再无其他为官者。”赵延恩低头回道。
“初步判定可用!带走!下一个!”章钺挥挥手,军吏将赵延恩带往一边核对帐册,堂外士兵又押上来一人。
当晚,章钺将俘虏的府衙官吏全体辩认一遍,暂时没查出什么助纣为虐事迹的,但又熟知本地事务的,先留下来协助处理府衙事务,日后是否继续任用,则等明天皇帝进城后再行处理。
第0536章 生死之间()
春日黄昏,即将西沉的太阳映得天际一片金黄,幽州城东北十五里的天柱庄,在夕阳暮蔼相映中披上了一层飘渺而淡薄的金色。温沦河从天柱庄北环绕而过,夕阳斜映下的河面金光粼粼,与两岸淡淡的绿色相映成趣,一直向东南潮白河延伸。
当耶律楚思匆忙撤离清晋门,顺广安门大街到南京留守府时,紧急通知值守官衙的亲卫跟上,一路狼狈不堪地跑到安东门外汇合了五六千骑兵,缓缓沿东城墙下向北而行。等到城池东北角时,萧思温盔歪甲斜地率两三千骑狂奔而来,随之东郊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耶律楚思意识到有伏兵,立即在前向北奔逃,并传令萧思温跟上,到天柱庄以东,远远就见红袍黑甲的禁军铁骑在河北岸依次展开,如一堵红黑混色的墙耸立在原野上挡住了去路。而身后萧思温三千余骑紧随而至,更远处黄尘漫天,号角呜咽,重重叠叠的禁军骑队已在南面呈扇形包抄,顺着东边温沦河与西边天柱庄两头紧逼而来。
“楚思!到你我拼命的时候了!还能一战么?”萧思温望着河北岸那堵墙中竖立的“高”字将旗,已经猜到主将是谁了,心中忧急如焚,却不好表露出来。
“有何不能?南儿马军何足惧哉?与我大辽铁骑相去甚远,不过是先抢占了河岸有利地形,若我们渡河则被南北夹击,往西去又有天柱庄挡路,因此我们不如向东,过望京馆北上顺州再作打算,如何?”眼下四面被围,生死一线,耶律楚思却还是颇为淡定地提议道。
“叔父国之柱石,可速向东去,侄儿勃鲁愿为你断后!”萧勃鲁身前铁甲甲片翻卷了一大块满是血迹,手提一杆仍在滴血的狼牙棒,大声吼叫道。
“楚思都总管且先去!马、步提辖耶律女古在此,定不教南儿追过河去!”身后远处又有数百骑疾奔而来,为首将领也是皇族庶支,名叫耶律女古,骁勇擅战不输于萧勃鲁。
“甚好!前方两道河流,马速一旦提起切不可停下!走”耶律楚思一拉马僵,双腿催动战马蓦地调头向东,后面五六千骑未及整队便匆忙跟着小跑。
这时南面尾随而来的禁军铁骑追近了,分出数千骑疾奔而来,杀向策马缓缓移动的耶律女古和萧勃鲁,其余大部显是看出了辽军意图,隔着两里多远在南面处也调头向东,冲向了温沦河岸。
“杀!”耶律女古大喝一声,手持弯弓紧扣一支箭矢,与萧勃鲁各率四五百骑,一左一右迎向杀来的周军骑兵,眼见冲近时忽地策马斜走,让开正面与周军骑兵相错,同时张弓放箭,身后数百骑纷纷仿效,一片箭雨疾射而去,周军落马数十骑。
但眼看就要错开冲过时,周军骑兵后队忽然向两边伸展倒卷,耶律女古措不及防,一下被迎面堵上,急忙从马背上摘下连枷,左右挥舞如轮,奈何周军骑兵人多势众,尚未杀透阵列,刚跑过去的调过头又杀了回来。在包围圈将要形成的刹那,耶律女古望见,萧勃鲁部数百骑,似乎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曾几何时,周军骑兵只会在三轮箭雨后猛冲猛打,现在居然也玩了这一手“蝎勾倒转”,令耶律女古大为意外,不过看周军骑兵也就是仗着优势兵力才敢这么玩,队形奔动起来十分生硬。也就在看见萧勃鲁时,耶律女古发现了一名身披黄铜山纹铠的周军骑将。
相距约百步!八十步!耶律女古闪电般挂起连枷,身体前伏时顺势摘弓在手,嘴中叨着的箭矢凑上右手,楞是躬身横向一箭射去。
咻强劲的箭矢穿过两骑空隙直透周将肩甲,那周将身子一晃,痛呼一声,双目圆瞪着调头冲了过来,双手朴刀斩下迎面一骑,似是丝毫不受箭伤的影响,拍马对冲而近时,又挥刀斜劈而下,嘴里大喝道:“石守信在此!也吃某一刀!”
耶律女古反手一枷,撩开周将刀势夺路欲走,忽感身后刀光一阵兜转,战马随之长嘶一声,惯性不减向前翻倒,耶律女古仓促跳马,落地还没站稳便举枷格挡,呲啦声响中,眼前闪过一道刀刃与连枷铁柄磨擦的火,那刀刃削到铁链相接处顺势向下,顿感肩脖处一阵巨痛,随后身不由己的翻倒。
一只硕大的马蹄凭空踏下,耶律女古顿感胸口一闷,粘热腥甜的液体脱口狂喷而出,跟着一阵窒息感袭来,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中,就听一个声音怒吼道“休抢!这颗脑袋是石某人的”
我要阵亡了么幽州也丢了!彻底丢了萧思温只工于心计却掌大权,可惜了楚思郎君耶律女古最后的一丝意识满是不甘地消散。
天柱庄东头五里处,数千骑如飞一般狂奔着冲入河中,借着一往无前的马力冲过河中心最深处,到对岸时马速受河水阻力,终于是慢下来了,迎面一阵箭雨中,百十骑落马被河水冲走,大队的周军骑兵也不管不顾向河中杀来。
眼见耶律楚思已冲上岸杀入周军骑阵,落在后面的萧思温大惊,忙引马顺河岸南逃,忽见前方有一片泥滩地,然而这时战马嘶鸣一声,前蹄已经深陷其中,突然一下跪倒,萧思温措不及防,一个跟斗倒翻出去,落入烂泥滩中,就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包围,整个身子重若千斤直往下沉。
”来人呐!救我!救我”萧思温恐惧地挥舞着双手,竭厮底里地大声惊叫着,但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四周马蹄轰鸣,踩踏得河边水四溅,还有兵器相击的铿铿声,以及周军骑兵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这时,脚下一稳,似乎踩到烂泥底了,四周虚不受力的巨大吞噬感突然消失,无助的萧思温心中狂喜,只觉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生死之间真是无比的恐怖。这时烂泥已淹没到下巴,他随手捞了几把水草盖在头上,整个人与河滩烂泥地混在一起,谁也看不到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围终于安静了,阵阵虫鸣和水鸟的叫声近在咫尺,萧思温揭开头上水草,只见空中一片乌青,夜幕已然降临,忙小心冀冀地爬出泥地,一把摘掉头盔,脱去铠甲,怀中藏着一把短刀,辨认了一下方向,借着夜色掩护向东而去。
子夜时分,萧思温逃到孙侯馆,潜入村落一个中户人家偷了一匹驮马代步,顺便带走一只打鸣的大公鸡,天亮时到了蓟州三河县郊外,在荒野土地庙生火饱餐了一顿,随之没敢停留,走荒野小路潜行,两日后到达顺州北面的牛栏山一带,用一块玉佩从乡野小财主口中打听到耶律楚思败于顺州东郊,仅率十余骑逃往檀州去了。
萧思温不由悲从中来,抹了一把老泪,咬牙切齿地记住了“章钺”这两个字,牵着一匹矮瘦驮马转而向西,决定走昌平得胜口潜行出关。反正耶律楚思在前吸引了周军的追击,向西反而是最安全的。
第0537章 春色如许()
牛栏山是顺州与檀州交界处,北面三十里曾有一座燕州辽西县城,唐末因战乱城池毁坏,人口流失过多而废弃,仅剩下一座二三十户人家的小镇坐落在原来的废墟之间,称为怀柔镇。
黄昏时分,夕阳下的小镇乍一看安静祥和,乡村风光静美,但细看之下却有着一种死一般的沉寂,既不见饮烟,也不闻鸡鸣狗吠之声。
突然,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山野的宁静,两百余红袍黑甲的铁骑从山间狂奔而来,出现在镇子郊外稍作整队,立即兵分三路缓缓形成合围,向镇子内搜索而去。
领兵军官正是庄少,他身披细鳞甲,头戴翻耳铁盔,手提长柄厚背的镶龙纹鬼头大刀,勒马原地观望了一会儿,显是看出了什么,不禁眼露失望之色,驱马缓缓向镇内而去,身后十余骑亲兵连忙跟上。
“吕正!闻到什么味了吗?先去探探踪迹!”庄少沉着脸传令道。
自前两天幽州方面传来即将破城的消息,高仲贻便让他率部在檀、顺、儒三州北部长城南侧一带广布侦骑,以便拦截幽州来的败兵,而昨日据斥候禀报,有耶律楚思数十骑北逃,按路程算来是到了这一带,可现在似乎晚了一步。
“有血腥味!就不知过境多久了,先看看再说”吕正回应了一句,带上两骑冲到小镇南面的牌楼前下马,为防有伏兵,士兵们取下小圆盾,背靠背缓步走进镇子南门,顿时就见一地触目惊心的血渍。
“还是鲜的”吕正飞快躬身,伸出手指刮起一点血看了看,又闻了闻腥味,眼露喜色。
很快,其他两路翻墙进镇子的士兵们也有发现,一大群聚在那儿又惊又怒地破口大骂。吕正闻声,顺小镇中心的长街前行,见村中老者布告的草亭前堆了两大堆人头,上面还插着一块木板,以鲜血书写着:追击者死!
“吕正带几个人留下来,入土为安吧!”庄少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策马上前几步,手中长刀挑起一颗人头,面无表情地放到面前一看,分明还是个少年,不由叹息一声又扔了,吆喝一声打马飞快出了小镇。
怀柔镇北面三十里就是慕田峪,这儿崇山峻岭东西婉延,长城就在那山岭上横跨而过。因年久失修,燕山长城多处垮蹋,过万的大军仍无法通行,但小规模骑队却可以轻松越岭而过。
耶律楚思自逃出幽州城,在温沦南岸大败一场,被高怀德率兵一路狂追到顺州,仅率数十骑人人带伤,路上又死掉几个,这天下午逃到怀柔镇,仅剩下十八骑。这儿北上的山路非常难走,为了饱食一顿,并甩脱追兵,耶律楚思顺手屠村,杀掉近两百村民。
滥杀无辜这种事,耶律楚思也不常做,不过现在看来是值得的,到了螺山南麓的山谷地带,后面再没有了追兵。前方有一条小溪,耶律楚思打算在此休整一会儿,命亲兵们饮马喂料,自马背上皮袋中取出一只油汪汪的鸡腿,顺手将长矛插在地上,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自顾自埋头大啃。
“呔耶律楚思!可还认得蓟某?”
忽闻一个声音传来,嗒嗒的马蹄声中,远处有一名骑士自山脚小树林打马而出,在小溪对岸一箭之外勒马停住,淡然自若地将手中长兵器上的黑布套解开,露出一支柄长七尺,金光闪闪的龙头锷处伸展出两支弯弯的金色吐信蛇头,而中间龙嘴里吐出一支长约尺余的龙舌,形同宽刃短剑。
整支长兵看起来如同一支三叉戟,但两边平伸出来吐信的蛇矛小点,所以称“”。在十八般兵器里虽有排名,但其实属于奇门兵器。龙蛇相合,霸道而不乏阴狠,这个叫“三刃龙蛇”。
人!很多年未见不太熟悉了,但这支三刃龙蛇实在扎眼,耶律楚思看得双目瞳孔一阵收缩,脸色一白,心口狂跳不止,本能地一把扔掉手中的美味,呼地起身抓起长矛,扳鞍上马想要逃离。
“一别经年,不要急着走嘛!你看这塞上风光,春色如许!若是你的脖子开,浇灌这山色,到了初夏必将满山艳红,比那上京城外的狼毒更美!”
“蓟平文!南朝汉儿许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大辽对你养育之恩,就算你叛出临潢府在卢龙塞上落草为寇,某也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竟要恩将仇报么?”耶律楚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急败坏地喝道。
“嘿嘿你若不提这养育之恩还好,某且问你?家父蓟孝良当年为何人所害?”见耶律楚思不答,蓟平文轻笑一声,又道:“你不知道,某就告诉你。天显十一年,耶律德光引兵南下灭唐立晋,回师至蓟州渔阳,纵兵虐杀州防御使蓟孝良,掠其妻室以归临潢府,而那时,某就是那个五岁的哑巴痴儿
会同四年,晋出帝石重贵即位拒不称臣,耶律德光灭晋北返,死在了滦河县杀胡林,被我那两个好兄弟林胡子和魏三刀用盐腌得死鱼一般,北上时棺柩在马孟山被盗寇掉包后焚毁,某还可以告诉你,那便是蓟某与师傅这一生做下最得意的大事!”
“你这个叛逆!你说的可是真的?”耶律楚思不由瞠目结舌,心中十分震惊。当年那件事发生后,述律老太后得报震怒异常,派人抓了马孟山附近数千奚人活活坑杀,并请来数千萨满巫祭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招魂仪式。
“在上京时我们打过交道,你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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