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粮食,可以向海西僧林占衮借调青稞和牛羊,还有北面甘州也可以想想办法。”孙延寿不愧是节帅,倒是很快想到了办法,只是要施行起来得赶早。
“咦?还真是啊!”周德邻欣喜地说,这时快到了城内府衙,他连忙走前几步引路,又笑着解释道:“府衙前门在做工修缮,二位委屈一下走西侧门,随从由他们安顿。”
侧门这边走廊直通中庭,周德邻引二人过大堂而不入,却带到了后进庭院,孙延寿和宗景澄跟着进去,就见一脸络腮大胡子的宣崇文身着紫袍站在门前台阶上相迎,自行落后半步的是巩州史德远、洮州刘欣发,却和自己两人一样,都是一身常服。
毕竟地方节帅私自离开辖地聚会有违法度,虽然不是明面上的,但大家或多或少还是要掩饰一下,大张旗鼓未免太不把朝庭放在眼里。
“诸位远来辛苦,请随我登堂议事,议完也早点走!”宣崇文拱了拱手,侧身虚引微笑道。
几人都面露理解之色,随宣崇文到后堂里侧的签押房落坐,押衙亲兵进来上了茶,退出去时顺手带上门,自行把守在外面。宣崇文转到办公桌案后,拿起一串钥匙打开靠墙的立柜,取出一叠公文书册放在桌案上,这才回身坐下。
“在坐诸位都不是外人,我等能有今天节制河湟的地位都赖主公一力举荐,你们看淮南之战快打了两年,花费的粮草不计其数,不是禁军不能战,而是将领派系多,这么一个暮气沉沉的机制想发挥全力太难。而今,皇帝在准备南征,夏绥李彝殷
却和辽国使者暗中往来,自入秋后更加频繁,蠢蠢欲动,我们不能不做些准备。这是关北灵州、延州支司送过来的,都看看。”
宣崇文说完,拿起桌案上几份小册子递给坐在侧后的周德邻,由他转呈过去。在场几人中,孙延寿算是年长的,便先看完转给下首刘欣发。
情报书册有十几份,是自六月以来的,最后转回到宗景澄的手上,他可不像孙延寿、史德远等人一样较为低调,直接小声念道:“七月十五,李彝殷遣其侄李光俨带商队取道石州入太原,后使大同府,所为目的不详八月初十,绥州细封家派人到延州贩马购粮被拒,换走大批杂货,其中有大量铁器,在边境被延州巡检史云雷查获”
宗景澄很快念完,将书册递回给周德邻,宣崇文便开口道:“诸位想必也看出来了,李彝殷在备战,从灵、延诸州肯定换不到铁料和兵甲,但是太原和辽国可以,李光俨不但出使,还带回有辽使及大批兵甲,其心可诛啊!”
“这些上报东京了吗?”史德远可不像镇远军出来的人,“主公”两个字始终有点叫不出口,但他的意思很明显。
宣崇文点点头道:“当然,原本某也没重视,不想主公从东京发来指示,温梵供出关键消息啊!所以我们要屯粮、备战,建威、怀信两镇要做好出兵准备,怀德和西宁不能轻动。接下来我们参详预算一下,李彝殷若与辽国勾结所进兵目标,以及我军后勤所需数额。”(。)
第0429章 一血前耻()
就在宣崇文召河湟四帅齐会兰州,商议备战之时,远在东北的夏州北部,契吴山以北与乌毛素盐碱戈壁滩之间有一个小湖泊,叫作沃野泊,湖泊北岸是盐碱地,但西岸和南部是大片的牧场,夏州最好的战马就出自这里。
此时,湖畔西岸连营一片,高耸的营寨上遍插旗帜,守兵戒备森严。营地外两三里,十几个步兵方阵铺展开来十分半观,约有六千人之多,远处还有两支千来人的骑队,来回奔驰着搅得满天尘雾,互相追逐张弓射箭,但掉在地上的箭矢,明显没有箭头。
一处缓坡上,围绕在中军左右的是一支约两千五百人的牙军骑队,兵是精兵,其中甚至有五百重骑,称之为“铁鹞子”,装备了李家数代人积蓄下来的全身重甲,战马也是全副披挂,骑队之间以铁链相连,从高处下望,整支马队如一个大铁饼般浑然一体。
驻马坡地上指挥训练的是李光睿,年已三十余岁,生得额头狭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脸颊瘦长,瘦高的身材披了一身青塘羌人才有的乌幽幽镔铁色青塘重铠,平滑如镜的甲片泛着点点刺目的亮光。他忽然向后招了招手,一名披甲军官连忙下马,小跑过来躬身见礼。
“费听!据说广顺三年你在延州与那个章屠交战过,如今这七千步军如此操练,能与他们正面对阵吗?”
“回衙内!那时末将奉拓拔苏支将军之命,随折掘成通南下,是马队接战,步阵没见过!”这名军官就是费听淳利,现在已做到都指挥使,但他是底层出身,由拓拔苏支举荐,而拓拔苏支就在一旁,费听淳利不由有些忐忑地转头看了一眼。
说起来也是令人啼笑皆非,夏绥党项一向不愿臣服中原朝庭,却处处向中原学习,正规的镇兵编制与大周一样,但部族兵都由八部各家族统率,为便于指挥往往是以一帐十人为十夫长,依次是百夫长、千夫长,这于辽**队编制几乎一样。
游牧民族的军伍编制都是如此,也正是辽国的坐大,教会了后来的女真、蒙兀室韦等野人部落,各自依契丹文字仿效设计自己的文字,从而涎生了文明,最终酿出了崖山悲剧,奴役中原百余年。
现在的党项八部还没有真正形成王权,自然也没有自己的文字,不过却是以李家马首是瞻。谁叫李家自唐以来世代节帅,累次加封至西平郡王,有了名义上的统治权力,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渐渐壮大,力压其他诸部,随意征调各部青壮为已所用,如此情况下,王权其实已经悄然萌芽。
拓拔苏支在旁听了,歪着头沉吟片刻,接口道:“我们的步军训练时日还短,装备也差了点,从太原那边换过来的,毕竟都是旧装备,用着训练还行,但若要野战,或者攻城都还差得远。不过衙内也不用担心,好歹步军也能结阵,进退有序,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这可是两万镇兵中选出来的七千步卒,与牙兵两千五百,加上铁鹞子,也不过一万精兵,还是太少啊!就看宁哥能带回多少兵甲了。”李光睿有些遗憾地说。
宁哥是李光俨的小名,此去大同府已经快两个月了,至今还没回来,随从骡马队倒是从太原带回一批用旧的武器盔甲,但李光睿想要的是辽国的铁甲,好装备眼前这一万精兵。
这时,远处湖畔跑过来数名骑士,到达附近被游骑拦了一下,很快就放过来了,一直冲到缓坡前下马,小跑上来禀道:“禀报衙内!宁哥回来了!带了好多的兵甲,已经到了横山长城口。”
“好!再不回来可就误了时机!”李光睿大喜,当即命拓拔苏支留下来继续主持训练,次日一早率三百骑从返回州城。
沃野泊到州治有七八十里,一路快马疾奔,回城时已近晌午,李光睿没有急着去见自己的父亲,派人去通知李光俨过来,自己先行去了城北的库房。
走进黄土劣筑的仓库大院,到了治事官房前,就见自家幼妹李光雯正在缠着库房管事的族叔索要弓箭,但老族叔根本不敢答应她。暗暗爱慕幼妹的细封家次子细封赤思,也带着妹妹细封珪月在一帝帮腔,苦苦相求着。
“胡闹!这批兵甲有大用,哪怕是一张弓,一支箭也不能动!”李光睿站在门口大声呵斥了一句,惊得堂屋内几人一齐看了过来。
尤其是细封珪月,也许是鲜卑血统的原因,这姑娘肌肤胜雪,唇红似脂,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遗憾的是一头长发略有些发黄,已经十七了还没人家看上,李光睿倒是想收纳为妾,奈何家里没藏氏不肯答应,这事只得拖着。
“宁哥昨天傍晚回来答应我的,你凭什么拦着,才不理你!”李光雯约十五六岁,一支镶珠嵌玉的金簪绾起的乌发,梳着细发辨束着红绸蝴蝶结,披着延州产的浅蓝色棉布大翻领半袖外袍,内着月白色蜀锦的左衽束腰过膝短裙,足蹬黄色长筒小牛皮靴,看起来活泼俏丽,难怪细封赤思跟屁虫一样。
“我是答应你了,但得过几天才能给你!”李光俨随后进来,正好听到便大笑道。
“我知道了,你是要先让他们挑选,剩不要的才给我么?不行,你现在就得给我!”李光雯立即猜到,撒娇地跺脚道。
“谁说的呢?路上遇着下雨,弓臂和弦都回潮了,得晾几天才行!”李光俨回了一句,见李光睿已黑着脸先出去了,连忙快步跟上。
“宁哥阿兄!那我去你家看看!”李光雯转头对细封珪月道:“珪月妹妹!我们走!他就爱装腔作势摆威风呢!”
进了库房,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只大木箱,李光睿命看守士兵打开几个,抽调刀枪弓箭和大盾细看,颇为满意,又将另外单独码放箱子打开一个,里面全是辽国燕山北部奚族匠坊打造的制式铁甲,但看起来比青塘甲却还差点。
检看完毕,李光睿想起什么,便问道:“你去过上京了吗?有没有见到辽国皇帝耶律璟?”
“没有!那太远了,怕来不及,先去了大同府,但耶律挞烈回了上京不在,由崔勋接待着,派人护送到幽州,等了几天萧思温才回来,陪同的还有南下巡视的耶律屋质,对我们的请求很感兴趣,已经决定上凑耶律璟,准备择日出兵。”
“很好!报仇血恨的时候到了,耶律屋质同意,那事情基本已成定局,我们也得加快操练族兵!”李光睿心中狂喜,广顺三年的会宁之败让他耿耿于怀,终于等到了一血前耻的机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0430章 辽国使者()
李光睿在库房检查了一遍,对辽国交易过来的武器和铁甲都非常满意,唯一有些担忧的是周军的强弩,据说前泾州彰义节帅章钺西征河湟时也用了大量强弩,这对以骑兵为主的夏绥镇军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我们虽有这些铁甲大盾,可在镇军基础上再装备一万步骑,但应对周军的强弩还是很吃亏啊!”想到这些,李光睿有些担忧地说。
“这确实是个严重的劣势,看来我们要尽量避免与周军正面野战,在作战策略上多下些功夫,多准备攻城器械。而大周南征在即,待其出兵之后,两线开战国力经不起消耗,只要耶律挞烈的主力一到,我们能迅速打开局面稳住阵脚,则必成大事!可虑者朔方王景,前泾州节帅章钺,不过此人已回东京,我们只要散布谣言,他就回不了泾州。”
其实这是折逋葛支的见解,李光俨只是转述,但李彝殷只是听取折逋葛支的进言,却不喜欢此人,只给了折逋葛支一个节度推官之职。而这次出使幽州,耶律屋质已初步答应,并派了使者随他前来夏州,商谈战前战后的一些细节问题。
“辽国派了何人为使?可靠吗?”李光睿的内心很复杂,这几年努力地学习研究周军的作战方式,以及装备编制,一方面欢欣鼓舞,渴望再与大周一战,从此摆脱控制,但同时又作贼心虚,害怕失败带来的严重后果。
“西京钱帛使、领鸿胪寺少卿韩倬,此人是韩延徽的长孙,很是奸滑难缠。路上从太原转道而来,某试探了几次,辽国若取麟、府之地是否归属我镇,但此人态度莫棱两可,闪烁其辞。”李光俨很是不爽地说。
“那是当然,毕竟事情没成,我们给出的许诺也稍嫌不足。”李光睿点点头,给辽国的许诺是战后将胜州割给辽国,但麟州、府州是夏绥北面门户屏障,尽管永安军折、杨两家也在夏绥、太原、大周三方之间走钢丝,但夏绥考虑到自己的安全,还是能共处的。
入库的武器兵甲检视完,李光睿当先迈步出门,带着随从与李光俨一起离开库房,半路接到父亲派人来找,说是准备接见辽国使者韩倬。
夏绥之地本就贫困苦寒,唯一收入是贩马之利,北面的盐碱地虽然出盐,但都是苦盐,需要多次蒸煮,党项人多是土法煮盐,产量也有限,所以李家府邸虽称王府,但其实也寒酸得很。
一路入府到中庭,上了门前台阶就见正堂上已有几人就座,上首自然是身材高大肥胖,一身大周朝庭册封赐下的紫袍被撑得圆滚滚的李彝殷,身后还有几人相随,折逋葛支便赫然在坐。
右侧上首则坐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着灰白色左衽长袍,头上戴的党项人常着尖顶帽檐下,露出一圈契丹人秃顶髡发,看起来倒像是一位普通商人,这应是来夏州时刻意打扮了一下。
“孩儿见过父亲!”李光睿恭敬地行礼道。
“这位是辽国西京府韩使君!你们都认识一下!”李彝殷虽然身体痴肥,常呆在夏州王府,将州事大多交给儿子处理,但目光锐利逼人,头脑还是非常清醒,并始终牢牢地控制着大权。
若以党项人游牧民族的习惯,儿子若掌握了实际权力,往往会取父亲而代之,并接收除了生母以外的所有妻妾,根本无视孝道人伦。所以李光睿虽为衙内,也被称为世子,在平夏八部中有一定威望,但实际做不了主,心中一直渴望建功立业,得到父亲的认可。
“不必多礼!李衙内请坐!”韩倬倒十分客气地先按胸躬身为礼,并抬手虚引道。
“韩使君远来辛苦,且小住数日,让某家一尽地方之谊!”李光睿连忙微笑回礼。
“好说好说!也没外人在此,某便直言了!”韩倬笑着点点头,起身出列缓步到李彝殷案前,按胸为礼道:“今领我朝中书敕旨,秉持北院大王之意前来颁诏,不知西平王殿下可接受敕封?”
李彝殷一听,心中涌起一股怒气,但如今有求于人,只好强自忍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韩使君此来并非正式使节,就此敕封的话,似乎礼仪规格不合适吧?”
“这是中书敕旨,由北院大王禀凑我主拟发,并不矛盾,西平王可先领旨,若是愿意,以后可再接受我朝皇帝陛下制书。”韩倬笑着解释,却抬头目视李彝殷,看他作何反应。李彝殷的王位是先帝郭威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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