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定点,完成后再用墨斗弹线,这个线条笔直而标准,就是有些黑点要用醋一点点清除掉。
所谓的经纬线,这时代精通地理的官员们也没这个概念,更不按比例尺,就是一面饼,不过章钺是心里有数,以四千五百万分之一的比例,永兴军府也就是西安,坐标是东经度~度和北纬33。42度~34。45度之间。
再加上几个大城市的坐标记忆,经纬线框架基本就出来了,然后是按比例尺,并参考他自己的西北地图在框架内填充。但这些线条非常细致而复杂,章钺先是以经纬线比例一点点测量勾勒出黄河、长江,再把几个他记得的大城市与这时代地名对照定点,这就花了几天时间,还只是一个粗坯。
枢密院的官吏们在旁按重新校对的数据报数,章钺是站在地图支架前,手拿炭笔一笔笔描绘,李多寿在旁帮忙,炭笔终究还是不大好用,线条很容易模糊,画好后再用鹅毛笔醮上红、黑、黄、蓝四种颜料重画一次,效率别提有多么慢了。
傍晚官衙下值,魏仁浦和王朴、边归谠三人过来了,见确实与一般画工所用手法迥然不同,反倒有点像木匠打制器具部件时弹线一样,不免觉得新奇,非常佩服。
“听他们说章太尉这副新的疆域图,可以按图算出各地之间的距离?”魏仁浦见地图才完成黄河以北到长城阴山地区,似乎正在勾画辽国地图,目前都只有山川河流州县,没标出节镇,确实比原来的清晰多了。
“你们可以试试,这是比例尺公式!”章钺准备收工回家,正在脱下弄得满是墨水的外袍,小吏适时端上一铜盆清水给他净手。
“咱们也不算别的,就试试永兴军到太原有多远?”魏仁浦饶有兴趣,拿起小尺开始测量。
“不是这样的,你若算直线距离可以一尺丈到太原终点,但若算实际距离,你得顺官道一地一地往前量,这样数据差别不大,毕竟地方上有很多是弯路。”章钺见魏仁浦堂堂枢密,听小吏们汇报过,但显然还没弄懂这些,不禁哑然失笑。
“哦在理!直线距离并不等于实际距离!若隔着山岭要绕过去呢?或者翻越山路,这还不是偏差几十里?”王朴反应很快,马上就明白了。
“文伯相公请看!山岭有两种,这种是山尖内有虚线的,表示要绕路。这种能直接通过,但估计与实际有所出入,所以山尖内没有虚线,若有官道相通的,会再以黄线勾勒出来。”因为是大地图,山岭是没有等高线的,以后的地方州县节镇图,章钺打算标出等高线。
“这是山河湖泊森林等标志,都注明了的,诸位不妨看看!”章钺见天色有些晚了,反正几人每天都会过来看,便先告辞回家,要把所有地图都重绘出来,没十天半月无法完工。若有时间,章钺打算把沙盘都做出来,给皇帝郭荣一个大大的惊喜。
出了右掖门,杨玄礼赶着马车正等在路边,章钺钻进马车却见里面居然已坐了一人,正是符彦琳,不由一楞,随即笑道:“尊翁在此等着,可是有事吩咐?”
“这儿不方便说话,且赶车走着,找家酒肆小酌几杯!”符彦琳微笑着,掀开帘子朝车窗外喊了一声,章钺才发出后面还有一辆车,是符家老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御街转道缓缓向南,路上行人很多,更有大量从皇城下值回家的官员,到了州桥都亭驿附近一家中等酒楼,章钺让掌柜在二楼靠墙开了个雅间,随意点了几个菜,一壶酒便罢。
到了雅间坐定,茶水糕点先上来了,符彦琳便笑着问道:“听说贤婿与赵家大郎不和?”
章钺闻言讶然,心思一转顿时记起,李多寿之前自作主张,就赵匡胤为其三弟向符家提亲提醒过符彦琳,回泾州后向章钺汇报过,但这事还真不好说。是赵匡胤与自己暗中较劲,先是拉拢了慕容延钊,又借李重进、韩令坤之手打压李处耘等人。当然,章钺也一直提防着赵匡胤,对他的拉拢示好完全无视。
“谈不上不和,没怎么直接结怨,但也不算友好,赵氏幽州大族出身,有自己的门望根基,想与魏王府联姻提高地位这很正常,魏王府都已经接受这门婚事,小婿还有什么好说得。”章钺直接了当地说。
“赵家去年本打算与殿前司铁骑左厢军都使尹廷勋结姻亲之好,不知道怎么又改变了主意,竟派了人去大名府提亲,四兄已经同意,最近赵家又准备叙问名之礼。适逢吾之前去信一封,四兄心下疑惑,这次便回信询问。”符彦琳显然也没想明白,章钺为何对这门婚事不看好,反以为他与赵匡胤不和,故从中作梗。
“若信得过小婿,尊翁便回信,让魏王府找个理由尽量拖一拖!”章钺也不好解释为什么,难道说过几年赵匡胤就要陈桥兵变了?
这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相信,但从赵匡胤在殿前司的举动,对禁军大将拉拢就可看出,他确实有这个倾向。不然都做到殿前司都指挥使,又遥领节镇、检校太保,还要以联姻的方式提高名望做什么。
换了别人这时候都开始低调行事,恨不得甩去声名累赘,以免功劳太大被投闲置散,他倒反其道而行,四处联姻,以其妹嫁高怀德,与韩令坤交好,欲结好韩通、李处耘被推脱,却拉拢了慕容延钊,据说与向训的关系也不错,与赵鼎、赵晁是故交,顺势将手伸进了侍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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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1章 点选禁军()
章钺乘马车回到家,妻子符金琼迎出来,不免又说起这件事,顿时心中烦恼,暗怪李多寿多事,现在符家问起都不好回答,弄得缠夹不清,自己反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样。
符金琼对章钺的事知道得不多,浑然未觉,笑着说道:“据说皇帝有意在先皇后丧期已满,便纳四伯父家二妹进宫,以皇后之礼迎为正妻续弦,到时夫君地位也就稳固,没有闲置之忧。”
“魏王府与我何干,岂需要这种裙带关系稳固地位?我便是闲住在京,何人敢于小看?”章钺语带不悦,话说出口有些后悔了,果然符金琼听得一楞,瞪大眼睛目视章钺,满是委屈不解之色。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管好咱们家自己的事吧!”章钺连忙安慰,免得她想多了。这事越解释越麻烦,凭心说,章钺能有今天的地位,确实与魏王符彦卿没什么关系。当年太原忻口之战,符彦卿反而不希望他立功太多,以名树大招风。
“魏王府果真就与我们家无关么?”符金琼面带冷笑,心里很不高兴,当年她每次进宫,先皇后赏赐有加,其实帮了很多,但这时她也不好提及。
“都说了不要再多事,你还待怎的?李多寿是好心提醒,魏王府听信便罢,不相信还能怎样?二妹进宫做皇后,我一个外地节帅可不敢高攀。”
章钺说的是实话,他收复河湟的功劳已经很大了,再攀皇亲反而不妥。但这些话在符金琼听来就变了味,心中很是气苦,闷声不响地拂袖而去,回了卧房再也不出来。
章钺郁闷不已,迈步出了后堂在庭院里转悠,八月间黄昏天气还有些闷热,西厢院那边传来小孩的哭声,便顺着走廊转过去,见秋香和一名仆妇在院子里给儿子章晗洗澡,小家伙坐在澡盆里玩水正欢,不愿意穿衣服。
见章钺过来了,仆妇连忙抱起小孩,秋香手拿布毛巾道了个万福。小家伙浑身湿漉漉的大哭,忽见外面进来一人,马上就住嘴了,咿咿呀呀的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
“给他穿上衣服哄着,喂饱早些睡了,免得夜里醒来啼哭不止!”章钺吩咐了一句,懒得理会,孩子太小了只知道吃喝睡,思维跳跃性极大,话也不会说,他没这耐心逗弄小孩。
“哟!怎么过来了!还没用膳吧?”程雅婵听到说话声出来,眼里带着喜色。
“你没准备?”家里六个女人都是分开各有小院,章钺会每个那里住上几晚,但若白天回家都是在后宅主院。
程雅婵笑着斜睨了章钺一眼,伸手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又没轮到,你过来她会生气的,不会是吵了吧?”
“没啊!能有什么吵的?”章钺忽然发现,在外地时间长了,与家里几个女人们都没什么话题,多半就是说说孩子的事,以及家里收支帐等,反倒是近来宋瑶珠帮他做着事,与她在一起较多。
程雅婵心中犹豫着,她也想留下章钺,但还是开口道:“带着孩子吵人得很,要不你还是去杨姐姐那里吧,明晚是该到她那边,她家萱儿可乖了,不哭不闹的又爱笑,很是讨人喜欢!”
章钺本想在这边住下,但也不想给她招嫌,可她这么一谦让就马上走也不太好,便进堂屋房间看了看,见墙上还挂着一具琵琶,上前取下,外面包裹的布套上竟积了一些灰尘。
“很久没再弹了吧?还能会么?”章钺打开拿起琵琶,弦是特意放松的,可见很久没用过。
“怎么不会,熟练了就是自己的,怎么也不会忘了!”程雅婵微笑道。
“好!等有空我们家几个一起学习,都能组一支乐队了!”章钺想着好笑,程雅婵一听,白了他一眼,不禁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半个月,章钺每天早出晚归,将枢密院的地图全部重绘完成,进宫呈献上去,郭荣看了大为惊喜,当即就让内侍将地图全部换过,询问了许多有关南征应注意的细节问题,留章钺在宫里用午膳,以示尊荣,回去时又赏了锦袍靴帽玉带一套。
九月初一朔日大朝,郭荣御驾崇元殿,仪卫如云,宫禁森严,隆重地接受百官朝贺,并当庭下诏:拟于十月南征,命禁军提前准备,三日后集结于西教场,以禁军都点校章钺会同殿前司、侍卫司诸将点选精锐。
禁军都点校虽是差遣官,但有执掌帅印,有临时人事任命权,不过却不开府,没有属吏,也没有仪仗队,要把事情顺利进行下去,必须得到殿前司、侍卫司的协同。不过怎么选兵,章钺已有腹案,他有的是办法。
九月初三凌晨,章钺是半夜就起来了,在自家西面练武场勤练刀枪骑射等武艺,尤其是大枪,现在换成了整支精钢打造,乌幽幽的浑然一体,早前的复合杆玄鹿枪用的时间长了,杆子越来越软不合用了。
练武费时,匆匆用过早膳,由妻子送出家门,章钺骑着马,带上李多寿、杨玄礼出门,到相国寺桥带上封乾厚、沈金刚等三百骑从,打着灯笼一路到靠近梁门的西教场。
时辰还早,校场上是空荡荡的,不过检阅台上已高挂了灯笼,有禁军士兵值守,北面的大营里也是灯火通明,士兵们起来洗漱集合出营是需要时间的,不像自己带出来的西北破锋突骑,两刻时就能完成这些步骤。
章钺在校阅台后一排常值公房前下马,一名当值军官闻声迎了出来见礼,但级别不高。只说着恭迎的话,也没自报姓名,禁军中是这个习惯,章钺皱了皱眉,板着脸问道:“叫甚名字?报上番号!”
“末将董彭祖,隶属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孙延进帐下亲卫指挥使!”小军官闻言心中一喜,上官问姓名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你部今天当值大营是吧!派人去营地传令,让各军迅速出来列队,时辰不等人。另外派人去看看侍卫司那边,士兵都列队过来没有。”章钺严厉地说,其实时辰还早,但他必须要催促,宁可让各军早到,若直有误时的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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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2章 如何抽选()
这次点选禁军规模极大,殿前司除内殿直、大剑直、御马直、弓箭直等宫庭宿卫,主力控鹤左右厢、铁骑左右厢理论上有十万之众,但每厢并不是固定的两万五千人,加上此次是精中选精,各带最精锐的下属单位参加,实际只有四万人。
侍卫司除东西班、龙旗直、帐前横冲、东西班承旨等庞杂小番号,新建的怀德、广锐两军是水师,不在点选之列,也有龙捷左右厢、虎捷左右厢精锐四万人受命前来。
这八万兵力就是目前禁军的全部精锐,除殿前司四万兵正在大营之中,侍卫司大营在旧曹门的潘楼街北面点,要从皇城宣德门前经过才能到西教场。
天色显出一丝乌青,在开始渐渐转亮,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指挥使赵匡胤、都虞候慕容延钊、副都虞候石守信,殿前司目前四名最高主官带着亲兵,打着火把先赶到了校场,见校阅台上还没人,便先让亲兵在外等着,四人一起走进后面的官房。
西教场大营这儿的官房不是军衙,所以并不大,只有前进庭院,议事大堂,左右厢房等,为高级军官临时议事之用,大堂上能坐下百人左右。
里侧的虎形屏风下,高脚帅案上摆放着黄绸包裹的帅印,还有皇帝下发的诏书,以及传令的旗鼓等,这些就代表了权威。现在时辰还没到,章钺身着大红军服,外披普通山纹铠,头戴铁盔,端正地坐在帅案后,翻看着一些殿前司各军进驻大营的先后记录。
“章太尉来得早啊!今日是头一天,不用选兵吧?”张永德当先走了进来,拱手包拳问了一句。后面的赵匡胤、石守信跟着拱手,独有慕容延钊落在老后面,抬头看向章钺时,面色有点不大自然。
来的都是高官,地位相差无几,章钺自然不能托大,点点头拱手还礼,又抬手示意请几人落座,微笑道:“今天只做一件事,检阅诸军!”
“那就好!七八万士兵开过来,整个阕城都不得安生,粮草要集中向这边调运,那车队可是络绎不绝啊!”张永德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不要把动静搞太大了。
“为了能一鼓作气拿下淮南,阕城禁绝交通,戒严十天半个月也不过一些商业损失,于民众略有不利,但于国家却是大事。”章钺强调选兵的目的,把张永德的话顶了回去。
张永德闻言略有些不悦,转头看向下首,赵匡胤一张大黑脸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石守信一直是赵匡胤的部将,但与慕容延钊也没什么话说。这下几人都腰身笔挺地坐着,却各自默不出声。
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阵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