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严嵩心里有了七八成把握,便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继续处理那些夏言不屑于处理的公务,时不时地望向那张无人的椅子,眼中充满了渴望。
那曾经属于我的,还将属于我,永远都属于我!我一定要站在那个位置上,叱诧风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夏言揣着奏折,带着自己研究好的计划,向西苑走去,求见皇帝,皇帝此时正好打坐完毕,正在小憩之时,捧着碗银耳莲子羹喝的香,黄锦就来通报夏言来了,正好这几日东南没有战报,北边尚且平稳,皇帝的心情还算好,便挥挥手,示意黄锦让夏言来觐见。
得到准许,夏言便快速进入了正殿之内,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行君臣大礼:“老臣夏言,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嘉奖皇帝淡淡的说道:“夏卿平身,不知夏卿来此,所为何事啊?是南边儿打了败仗,还是北边儿打了败仗?”
夏言听着皇帝的话里没有以往的那种阴阳怪气,就知道皇帝不是在说反话,而是心情颇好,在调侃自己,于是夏言的心情也松了松,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陛下这话说的也太过了,以往多次被陛下批评之后,南北文臣武将可都是卯足了劲儿的抗击敌军,南边儿苏松打了大胜仗,北边儿陕西也打了胜仗,把蒙古人赶走了,南北同时取胜,乃是陛下洪福齐天啊!”
嘉靖皇帝心里高兴,也觉得有些惊奇,往日里夏言这老头子从来不屑于吹捧自己,今日怎么了,转性了?还是有要事相求?大概后者居多吧?这老头子又想搞什么大动作?
“好了,你这首辅何曾如此吹捧过朕,有什么事情就说,不是太过分朕就答应你了,谁叫你都不顾自己的名声来吹捧朕呢?”嘉靖皇帝也不想和夏言把关系搞得不好,现在夏言主动示好,皇帝也就顺坡下驴了。
夏言也不在意,笑着拿出了奏折,递给皇帝道:“老臣这里有陕西三边总督曾铣上的一封奏折,还有老臣写的一封奏折,请陛下阅览。”
嘉靖皇帝示意黄锦去拿,黄锦拿了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来,先看了曾铣的奏折,曾铣年初一上任陕西总督就把蒙古人的一次入侵给打得惨兮兮的回去了,接下来不断的大胜仗,大小胜仗十余次,其余重镇一年打的胜仗总和都没有曾铣一个人打的多,所以皇帝还是很欣赏曾铣的能力的。
一打开奏折,“请复河套疏”五个大字跃然于纸上,嘉靖皇帝心里一突,顿时明白了夏言的用意是什么。
一百四十七 请复河套(中)()
感情是曾铣打算请命收复河套?要和蒙古人大打出手?年初的时候他才打了一个防守反击的大胜仗,现在又想主动对河套出手了?看起来,夏言还十分赞同曾铣的主张,很是支持的样子,只是,这真的没有问题吗?河套地区失落已久,要想收复,谈何容易啊?
嘉靖皇帝没有继续看下去,而是问向夏言:“夏卿以为,大明目前可有收复河套的实力?往年九边之地光是防御已经是焦头烂额了,现在居然还要主动出击,夏卿,九边之兵能保证主动出击并且占据河套吗?”
嘉靖皇帝的担忧并不是反常的,反而是正常的,因为夏言自己也清楚,在此之前,九边之地的确是年年吃败仗,年年被蒙古人打脸,让嘉靖皇帝十分不爽,少数几个胜仗不能让皇帝满足,因为大明的整体还是呈现出被动挨打的局面,不仅南方卫所兵不敢战,这些数代戍守边疆的兵大爷们也不断地给他们的老祖宗丢脸,几千骑兵硬是不敢和几百蒙古兵对着干,让他们那些不断的远赴漠北和蒙古人决战的老祖宗通断肝肠
可是,这不是大明固步自封,放任国土沦陷而不去争取的理由!
老夏言奋起余勇,开口道:“陛下,河套之地从秦汉之时就是我华夏领土,后世王朝无能,不能固守之,但是河套地区对于我大明而言实在是太过于重要,无论是秦蒙恬北伐匈奴还是汉武帝北伐匈奴,都是以河套地区作为后勤补给基地,成为内地和草原之连接点,至关重要,蒙古人占据河套,就能随时随地对大明九边的任何一处发起攻击,而大明只能被动挨打。
相反,如果大明掌握了河套,就能如同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那样,对蒙古人进行打击,逼的蒙古人不敢肆意南下侵略九边,大明就可以组织最强的军力,从河套出发,对蒙古内地进行打击,大明煌煌****上国,总不能坐在地上等着蒙古人来打,大明要主动打过去!就像太祖爷和成祖爷那样,打的蒙古人心惊胆寒,不敢窥视中原!
曾经,大明也是可以完全击败蒙古人的,可是现在,大明边将固步自封,只等着蒙古人来打,打跑了就完事,蒙古人不仅没受到什么损失,翻儿劫掠而去,愈发强大,而大明则愈发穷困,兵不敢战,将不敢斗,长此以往,九边形同虚设,大明边疆就直接成了蒙古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仓库!简直岂有此理!”
夏言愤怒的吼声把嘉靖皇帝震的猛然惊醒,对啊,难道不是这样吗?二百年前,是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前仆后继,十数次大漠北伐将蒙古人打的哭爹喊娘,此后百余年间不敢犯边,一直到英宗皇帝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才逐渐从攻势转为守势,大明之兵才渐渐变得不敢和蒙古人作战,重新落入下风,而在那之前,大明是蒙古人不敢触碰的禁区啊!
如果朕就这样放任蒙古人不管,那么死了以后,哪里有颜面去见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跟他们说大明在朕的治理下南倭北虏,民不聊生?那朕的颜面何存?后世子孙该如何评价朕?该怎样说朕的坏话?这,就是朕想要的?
不,不是的,这绝对不是朕想要的,朕自问没有太祖爷和成祖爷的军略,但是朕可不笨,能分辨的清善与恶,好与坏,夏言说的是对的,曾铣说的也是对的,大明如果不想继续被蒙古人压着打,朕如果不想以后北京城年年被蒙古人威胁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出去,把河套夺回来,再去组织北伐,彻底打垮蒙古人!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一念至此,嘉靖皇帝觉得自己那冰冷的鲜血逐渐升温了,他快速翻阅着曾铣的奏折——贼据河套,侵扰边鄙将百年。孝宗欲复而不能,武宗欲征而不果,使吉囊据为巢穴,出套则寇宣、大、三关,以震畿辅;入套则寇延、宁、甘、固,以扰关中。深山大川,势顾在敌而不在我。封疆之臣曾无有以收复为陛下言者,盖军兴重务也;小有挫失,媒孽踵至,鼎镬刀锯,面背森然。
臣非不知兵凶战危,而枕戈汗马,切齿痛心有日矣。窃尝计之:秋高马肥,弓矢劲利,彼聚而攻,我散而守,则彼胜;冬深水枯,马无宿藁,春寒阴雨,坏无燥土,彼势渐弱,我乘其弊,则中国胜。臣请以锐卒六万,益以山东鎗手二千,每当春夏交,携五十日饷,水陆交进,直捣其巢。材官驺发,炮火雷激,则寇不能支。此一劳永逸之策,万世社稷所赖也。
读到此处,嘉靖皇帝竟忍不住高声喝道:“好!国家有此臣子,乃朕之幸也!”
然后嘉靖皇帝又去阅读夏言呕心沥血写就的奏折,夏言的奏折写的是收复河套之后,如何以河套作为北伐基地,积蓄钱粮兵马,为北伐做准备的文章——秦得河套,则以蒙恬北伐匈奴,大破五十万匈奴;汉得河套,则以卫青霍去病北伐匈奴,驱逐之,使可汗夜遁逃,故臣以为,欲解九边之危,必先得河套,欲解蒙古之祸患,必自河套北伐,深入其内地,彻底驱逐之,故惟今之计,必得河套,而后可徐图后举。
眼见至此,嘉靖皇帝心中感慨,虽然夏言有些不讨人喜欢,有些倚老卖老,有些古板刻薄,对自己也不会讨好,不像严嵩那么讨人喜欢,但是真的,夏言真的会办事情,会做实事,就和那个小家伙一样,********埋头做事,夏言做首辅的这段时间里,虽然没什么大的政绩,但是国家尚且平稳,这几年来,蒙古人没有一次突破防线威胁北京的。
不像严嵩的那个时候,提拔他做首辅,结果做得一团糟,还起了别样的心思,被锦衣卫挖到之后,嘉靖皇帝毫不犹豫的把严嵩从首辅的位置上赶了下来,重新把夏言请了回来,虽然之后严嵩愈发低调乖巧,但是和眼前的夏言一比,还真是差了不少,毕竟自己需要的是可以让自己舒舒服服过日子的能臣,不能有野心,不要犯大的错误。
你贪污受贿,其实嘉靖皇帝根本不在乎,从小到大,嘉靖皇帝从来不相信有清廉如水的臣子,他认为水至清则无鱼,贪污受贿根本不在他的眼里,他从不认为这是犯罪,只有一点,皇帝的钱你不能贪,别的你贪点就贪点,有把柄有弱点,这样的臣子才好控制,再说了,大明臣子们的俸禄的确是太低了
皇帝没听过夏言贪污受贿什么的事情,因为这老头子真的很古板很固执,但是有一点,夏言也很在意功名,对他吸引力最大的不是钱,而是权力和名誉,喜欢权力,所以他要做首辅,在意名誉,所以他不会越轨行事,这是嘉靖皇帝让夏言做首辅的最重要的原因,喜欢权力没什么,男人不喜欢权力才有问题,在意名誉是最棒的,在意自己的名声,才不会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相比于现在的夏言,嘉靖皇帝觉得严嵩简直是弱爆了,简直就像是当初的纸糊阁老一样,一点贡献拿不出来,成天跟在朕屁股后头试丹药跳大神,忠心是忠心了,也够恭敬,但是蒙古人真的打过来了,你作为首辅,你要拿出方略来啊,你不能说你帮朕修道,朕就给你做首辅,你要能做事情啊!
蒙古人打来了你不去处理,你跑来西苑和朕一起跳大神,这就是你的忠心,那朕明白,可是蒙古人要打进城了,要来威胁朕了,谁来负责?谁来负责?果然,选人,还是要选择有才华,能办事的,那些一味媚上的,用着舒服,但是不顶用,三两下就成草包了,朕的江山都会败在他们手里。
“陛下,自永乐爷迁都北京,昭示天下天子守国门以来,北京数度被蒙古人所威胁,以致圣驾不安,所谓主辱臣死,蒙古入侵,则陛下受辱,陛下受辱,臣等生不如死!臣自任首辅以来,无日无夜不想着如何为陛下驱逐蒙古,使北京得以安定,天下得以安宁,今日,臣终于可以向陛下上书,臣找到了办法,找到了可以托付大事之人。
老臣恳请陛下应允此事,给老臣为陛下效忠,为陛下分忧之机会,给忠勇将士为国奋战,扬我国威之机遇!陛下,大明沉寂太久了,以至于蒙古鞑虏都忘记了太祖爷成祖爷是如何把他们打回漠北老家去的!今次,我等就要让蒙古人长长记性,让他们好好重温一下当初被大明驱逐的滋味!”
一言至此,夏言已是双目赤红,气喘吁吁。
一百四十八 请复河套(下)()
世宗嘉靖皇帝世宗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十六岁的时候,他只是兴王,武宗死了,遗诏召他嗣位,他自安陆兴王府入京,到了城外,礼部尚书请用皇太子即位礼,世宗立即拒绝,坚持着遗诏只是嗣皇帝,不是嗣皇子,十六岁的青年,这样地坚决,确实是一个英主的举动。
然而嘉靖二十五年底,皇帝已经开始步入垂暮之年了,按照现代人的观点,他还是壮年,他只是四十一岁,但是皇帝的年龄,和一般人不同,崇高的位置,使他的生活失去了上进的诱惑,于是他开始感觉到厌倦,再由厌倦感觉到倦怠了,从嘉靖十八年起,皇帝已经不视朝,二十年以后,便一直在西苑万寿宫,连宫内也不去,一切的政务,都在因循和颓废中间销磨了。
可是皇帝到底还是皇帝,脑袋清醒的皇帝更是如此,对于整个的政治,嘉靖皇帝仍然把持着最高方向,一点不会放松,他是洞内的虎豹,发怒的时候,会从洞内跳出来,打死些獐猫鹿兔,打的厌倦了,便仍回洞内,度那优裕懒散的生活,这是他这些年来的真实写照,以及之后的岁月里,他杀夏言,杀曾铣,杀沈炼,杀杨继盛,杀严世蕃,都是出自于这种心理。
可正如大家所明白的,皇帝到底是皇帝,一国至尊,在这样的位置上待的久了,的确是倦怠了,可是同样的,他的尊严,他的脸面也是旁人所不能触碰的,更不用说嘉靖皇帝这位个性极为强势的皇帝,更是不容许自己的威严被侵犯,北方蒙古人的数次入侵已经让他极为恼火,强逼互市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中国的皇帝,除了少数几个个性强势的以外,大多数都是一样,你可以抢他的土地,杀他的子民,烧他的城池,都可以,但是唯独一点,你不能让他没有面子,你让他没有面子了,他就要尽起手下全部的兵马,浩浩荡荡的来讨伐你,尤其是嘉靖皇帝这种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皇帝,你让他没面子,他是一定要报复的。
限于实力,限于军力,限于财力,嘉靖皇帝在最开始是无力发动报复行动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怒火没有积攒,越是无力,这位强势的皇帝的心理就越是窝火,他天天修道吃斋,但是,他还是一个皇帝,他还是掌握着最高权力的人间君主,他还是一个人,很多时候,他的爆发只需要一根导火索和一点点火星。
曾铣提供了导火索,夏言点燃了它,于是,嘉靖皇帝的怒火被引爆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夏言带着极其兴奋和激动的心情离开了西苑,而嘉靖皇帝的内心也被一股豪气所充斥着,他觉得自己今年时来运转了,快要触碰到往日里极其渴望的境地了,他拒绝了道士们让他继续修道的要求,这在往日里是不可思议的,他脱下了道袍,回到了自己的屋内,令黄锦去府库找来当年太祖北伐和成祖北伐的资料,他要研究。
同时,皇帝下令兵部,将曾铣的奏折提交给兵部,令兵部研究,然后提出切实可行的方略,计算朝廷需要多少支出,是否可以支撑这样的战争等等方面,又下令户部提交近年来朝廷财政状况报告,很多年没有大规模政令发出的皇帝突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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