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徐文清?徐渭不是****文长吗?文清是什么鬼?这家伙就是徐渭?这个白胖子,刚才被自己埋汰的要死的白胖子?
郑光强自按奈下心中的震惊和疑惑,开口询问道:“他就是徐渭?”
唐顺之笑着点点头:“对啊,此胖就是徐渭徐文清,才华横溢,可谓之鬼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滚瓜烂熟,年仅十岁就写出让老夫子也赞叹不已的文章,直言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他的才华,为师都深感不如,才与他平辈相交,这个辈份,说说完也就罢了,你还真不能当作没有。”
郑光更加好奇:“既如此,他比学生大了九岁,为何才仅仅是个秀才?这样的人物,早就该登堂入室为天子牧民才是。”
唐顺之的面色沉静下来,饮了一口酒,把目光投向远方:“光儿,你可曾听说过,天妒英才?”
郑光心中若有明悟:“老师的意思是徐文清经历过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
唐顺之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少有的惆怅:“徐文清之才,百年难得一遇,奈何上天都妒忌他,让他的身世如此坎坷不安,文清的父亲在他出生百日之时就过世了,而他的生母是妾侍,文清是庶子,虽然由嫡母苗氏抚养长大,但始终是庶子,地位不高,苗氏既丧,处境更为不堪,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科举。
这样的生活经历给了文清很大的影响,虽然文清才华横溢,但性情逐渐变得乖戾,科考最要不得就是性情乖张,结果可想而知,文清的文章锋芒毕露,为考官所不喜,屡屡压抑之,这才使得文清二十岁才中秀才,但是到了乡试时,连续两次不中,这一次,是第三次了。
文清的两个兄长都是庸碌无能之人,嫡母苗氏去世之后,家业败落,两个兄长见文清无法考取举人做官,更加不管不顾,文清一怒之下,就入赘了潘家,迎娶潘氏为妻,成了赘婿。”唐顺之又是长叹一声,显然为徐渭坎坷的命运感到同情。
“赘婿?”郑光有些惊讶:“他若如此骄傲,怎能忍受赘婿身份?”
唐顺之苦笑道:“说来也是奇妙,赘婿为大明男子所不齿,但是文清还是有运气的,其妻潘氏从未对其有过不满,即使是文清最坎坷之时,其妻也一直陪伴在一边,夫妻感情极为深厚,这大概也是文清唯一感到愉悦的事情,每次聚会,文清定会谈起其妻,显然夫妻情深,令人羡慕。”
一言至此,郑光恍惚间想起了赵蝶儿,青梅竹马的表妹,定下终生的未婚妻,将来,也能如同徐渭这样吗?
“唐荆川,你刚才在和你的小学生谈论什么呢?”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郑光身后响起,郑光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过身,看到徐渭一脸的阴晴不定,唐顺之也有些尴尬了,急中生智,连忙说道:“文清,你那爱妻已经身怀六甲,快要临盆了吧?”
一谈起自己的爱妻,徐渭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言辞之间充满了对妻子的温柔和眷恋,和方才那伶牙俐齿锐气十足的样子完全不同,方才是英勇的斗士,现在则是顾家的男人。
“啊,是啊,大夫看了,说,大约八月九月的样子,就该临盆了。”
唐顺之笑道:“一谈起你那位爱妻,你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你若是考试的时候也能如此,何愁不能中举?”
一句话,就让温柔版徐渭变回了锐意难挡的徐文清:“哼!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曲意迎奉那些庸碌之人,他们自己庸碌便罢了,还指望所有人和他们一样庸碌无为,成天浑浑噩噩,如此下去,大明江山危矣!我便要做那直捣黄龙之人,将他们的侥幸之心,戳个对穿!他想看到的,我偏不写!”
唐顺之的面色沉静下去,看向徐渭期待的眼光渐渐消散,转而把目光投向湖水中央,带着无尽的遗憾叹息不已。
徐渭的话显然让唐顺之无言以对,因为徐渭并没有错,科举考试是为了国家选材,选取的当然应该是实干之才而不是官场老油条,但是数百年之后,大明朝的科举考试也渐渐的变了味道,皇帝把天下看成家,需要的家臣和家奴应该是自己选拔,但是这个家太大,不得不让一些家臣来帮助,一来二去,皇帝就失去了亲自选材的权力和实际掌控能力。
当然,这也是群臣抵制皇权对抗皇权的一种方式,只是拿国家的命运和前途去对抗皇帝,未免有些太得不偿失,科举从最开始的为国选材,到如今,中庸成为了科举的选材之道,一个国家,怎能以中庸为指导思想呢?
徐渭这样的大杀器大炸弹性格自然是难以接受中庸的选材之道,同样的,秉持着中庸之道得过且过的官场老油条也不会接受徐渭这样的人存在,他们渴望平静安宁得过且过的奢侈日子,喜欢没事儿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欺负一下小民的快乐生活,而绝对不希望一个锐意进取的领导者来折腾他们,这样的下属更是不希望了。
他们把持着一道通天之路,不经过他们的同意和认可,是无法成为掌握权力的人,郑光秉持着自己的本心,以最大限度的妥协加入其中,以期做出改变,而徐渭,则是连一点点的妥协都不愿做出,他固执地坚持自己的信念,连一点点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都不会去做,不屑去做,他要保持最清白最干净的自己去挑战世间的浑浊。
然而他不愿意接受一丝一毫的浑浊染身,这样的人,注定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他可以万古流芳,却无法给这个国家和这个时代带来任何的改变,他保全了自己,去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了,不被这个世界所接受,那么无论他多么渴望改变这个世界,不进入这个世界,他就无法做到任何事情。
这一瞬间,郑光觉得徐渭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渴望功名,所以去参加科举考试,可是他不愿意为了这份渴望付出任何关乎自己信仰方面的代价,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的退让和妥协,他绝不退让,决不妥协,哪怕是在文字上,哪怕是对自己那一点点的欺骗,他应该认为,一旦有了第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等到恍然惊觉,他已经无法回首。
三十一 秋闱(一)()
事实上的确也是如此,很多事情都是有了第一次,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灭亡为止,但是,若想改变一个国家,怎能没有妥协呢唐顺之不愿妥协的最高程度,是归隐山林,而徐渭则是超越了一切,连一点点尘埃都不愿沾染,这样的人,固然清白,但也真的是清清白白,一无所有。
若他不改变一下自己的部分性格和认知,他悲剧的一生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唐顺之如此叹息,一定是经过了尝试之后失败了,无能为力,才会有这样的做态,由此也能得知,此人之固执非常可怕,这样的人还能有姑娘接受,这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温柔啊。
“可惜了,大白胖子,本来还想着你如此能说,学识也该相当好,应该能与你在乡试考场一较高下,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了,你若是如此,考一辈子也考不上的。”郑光略带着写嘲讽的笑容,轻蔑的看着徐渭。
唐顺之和徐渭都是一愣,显然为这句话感到不适应,唐顺之是猛皱眉头,徐渭的脸已经开始抽动了。
“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渭的语气不太对了。
“没什么意思,只是你方才不是对我说要与我在乡试考场上交手吗?一开始我也挺期待的,毕竟你是第一个能与我吵架吵到旗鼓相当的人物,但是,听你那么一说,我就确定了,你考一辈子也考不上,还是趁早放弃,找些谋生的法子,别累坏了妻子。”郑光依旧是一脸轻蔑。
“你说什么?!!”徐渭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愤怒,一把丢下酒壶,冲上前拎住了郑光的衣领子,郑光的身高还高于徐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唐顺之大惊失色,连忙劝阻:“文清,不要冲动!光儿,你快道歉!不可乱来!”
郑光丝毫没有道歉的准备:“老师,您还不知道吧,学生没有说错,看来外面传言的也没错,文清先生堂堂男儿,居然还是赘婿,都窘迫到这种地步,还死抱着读书人的面子不放,嘴里喊着什么气节重要,却容忍自己成为最被人瞧不起的人,如此之人,怎么值得老师如此看重!有句话说得真对死要面子,活受罪!不仅自己受苦,还要牵连家人一起受苦!”
“光儿!你放肆!”唐顺之大吼一声,一巴掌扇在了郑光的脸上,直接把郑光从徐渭的手里扇飞了出去,然后唐顺之呆立当场,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暴怒之下做了什么,徐渭也呆在那儿,一动不动,双眼失去了焦距,唯有郑光咧着嘴摸了摸脸颊,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顺便拭去了嘴角的血丝。
“光文清,光儿年幼,方才那些话,一定不是他的本意,他”唐顺之眼中充满了懊悔和担忧,相对郑光说些什么,但还是决定先安抚徐渭,只是徐渭打断了唐顺之的话语,开口道:“兄长,您先走吧,把他也带走,我想在这儿静静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唐顺之仍然想说些什么,但是郑光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心中一慌,唐顺之一跺脚一甩袖子,就冲了出去,追上郑光的时候郑光已经在上那艘摆渡舟了,唐顺之连忙冲到摆渡舟上,一脚踏上去,大声地训斥:“光儿!你今日怎地如此放肆?!徐文清虽然乖戾,可毕竟年长于你,你怎能如此失礼,甚至还还说到他的痛处!”
郑光没说话,只是看着渐渐远去的画舟,还有舟上那孤寂的身影,露出了笑容:“老师,学生不愿失去这样一位优秀的对手,未来官路,若有这位与学生同行,想必是极好的!”
唐顺之愕然无语。
大明朝的乡试多在秋季八月举行,所以号称秋闱,和童子试的自由随性不同,由于选拔出来的举人已经具有做官的资格,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严格规范,每次考三场,每场考三天,三三见九,由于期间有两次换场,实际考试是九天七夜,连考九天七夜,想想,都会让人从**到思想上一起僵直。
没办法,举人是具有做官资格的,海青天海瑞就是个举人,你选出来的人要是不伦不类的,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无论是程序还是形式,乡试都相当正规复杂,不仅难度大,而且录取率敌,你要是有一点点不合时宜的地方,就活该你考不中。
为了这次乡试,郑氏满门已经全家出动,全部抵达南京城里的郑氏别院,为郑光的考试做辅助工作,听说贡院潮湿,南京八月里的天儿也略显闷热,老夫人指挥着一众女眷为郑光准备凉爽透气的衣裳,又考虑到这个时节早晚温差大,担心穿着单衣的郑光生病,影响了考试,就又去张罗着准备保暖的衣物和毯子。
老夫人不由得埋怨起来:“这该死的天儿,你说为何偏偏选在八月这个不上不下的日子里,早晚凉,中午闷得要死,出了太阳又晒得要死,要是不懂得保暖的学子,保证两三天就要病倒,我家光儿身子骨虽然强健,但也要注意保暖,你们可不能懈怠啊!”
一群女人抿嘴偷笑,只觉得老夫人关心则乱了,大郎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受凉?再说了,这些事情,您老人家不说咱们也会去做的,毕竟大郎是咱们唯一的指望了。
“这连考三场,还不能中途出来休息,那可怎么得了哦,九天啊,这什么热乎的都不能带,只能带馒头花卷儿还有酱菜,不然铁定要坏掉啊,这可怎么得了哦大郎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吃九天呢,这铁定要饿出事情来哦”老夫人絮絮叨叨的不停嘴,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自己的乖孙孙,正巧郑光路过内屋听到了这些话,进来一看一大家子都在给他准备考试用具,哑然失笑。
“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呢,孙儿是去考试,不是去打仗,您这弄得,恨不得孙儿把咱整个家都给带入贡院里是不是?”郑光心里温暖,嘴上却忍不住的抱怨:“那贡院号舍不大,这么些东西放进去了,孙儿就不要进去了,直接给堵在外边儿了!”
姑姑婶婶们妹妹们捂着嘴偷笑,老夫人一脸的不爽:“啊?那么小?一个大男人蹲在里头蹲九天,这可怎么得了哦!”
郑光无奈道:“这就是乡试啊,大家伙而都一样,就孙儿一人搞特殊?怎么可能呢!放心吧奶奶,孙儿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这才是乡试,还在南直隶,离咱们家也近,这要是到了会试和殿试,咱们全家还一起搬到北京去?怎么可能呢?”
老夫人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紧紧握着郑光的手,开口道:“奶奶就是怕饿着你累着你啊大郎,一考就考九天,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可就坏了,奶奶担心啊,哎哟喂,这,这,这可怎么得了哦!”
郑光无语凝噎,一是感动,二十无奈,奶奶的关怀是很温暖,可是奶奶真的是关心则乱了,表婶郑杜氏站起身子笑道:“乡试的事情,咱们这些妇道人家没去参加过,但也听说过看过不少次了,吃东西的确是难了些,只能带些干粮,还要往里头搁点儿蜂蜜,带些酱菜,对付着也能将就,带些透气的衣服和保暖的毯子,晚上也够了,再苦也就这些日子,过了,就好了。”
老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不安心,对郑杜氏说道:“不行不行,就这样不行,你去给光儿准备个小锅,让光儿带入考场,再弄些米,弄些盐和肉干,带进去,好歹,也能煮粥喝,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好歹是热乎的,晚上天冷的时候,喝些热乎的粥,好得很。”
郑光直接当机了,郑杜氏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准备了,也对,小锅什么的,并不难弄,但是能煮些热粥喝,也是极好的,家里既然有这个条件,就要用上,考试可没规定不准这样做,郑光看着郑杜氏匆匆而去的身影,就知道未来岳母大人上心了,要去做了。
算了算了,人类是无法阻止她们了。
回到书房,见郑光一脸的郁闷无奈样儿,唐顺之就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遇到了什么事儿:“想开就好,这可是关心,当年你老师我参加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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