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淡淡地回了个礼,轻轻道:“不敢,不敢。绑大人,可否带我去见秦王殿下?”
“晚辈冒昧问一句,城中是什么情况?”
卫先生道:“如今一切由豫章王殿下做主,你放心好了。”
索方见这位什么卫先生竟然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如同自己是空气,心里不舒服。暗想,老子带着大兵围困你们,你们的小命都在老子手里。这个时候还给老子摆你们士人的臭架子!真是过分。
张季驰笑道:“卫先生请上车。索大人,本官代卫先生去见殿下,这里就拜托你了。”
索方虚虚回个礼,“这里有我,保证一个蚊子都跑不出去。”语气里透了点狠劲。
卫先生正在上车,回过头,皱着眉哼了一声。
索方大怒,一个老书虫竟敢哼老子!
张季驰连忙低声道:“索将军息怒,士家都是这个样子,看在殿下的份上,您多担待些。等到了殿下那里,下官自然会替将军说说心里的苦处。”
索方的刀已经抽出小半截了,“张大人不必多心,索某是个粗人,但是还分得清楚什么事重,什么事轻。只要能让东都打开大门,索某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你就不用跟殿下提这点小事了!”
张季驰谢了两个句,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辚辚穿营而过。
副将凑上来小声道:“将军兄弟们辛辛苦苦围城,功劳到让个耍嘴皮子的捞走了。这让末将怎么跟兄弟交讲。”
索方脸色几变,道:“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传令,全军收拾行装,小心戒备。”
副将奇怪道:“将军,东都不是已经投降了吗?”
索方抬腿就是一脚,喝道:“你他马哪儿那么多话,滚!”
副将在地上滚了两滚拱身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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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城上的士兵抱着兵器,看着秦兵将城门前的壕沟一道道填平,一个个鹿角被抬走。
城门轰隆一声拍到护城河对岸,城门大开,秦王索方军部先锋兵骑着马涌入城门,冲上斜道,蛮横地将守城士兵撵开。
过了会儿,打着旗子的秦兵一队队开入城中。
旗中破的,衣服是破的,连鞋也没穿,拎刀抗枪,头发上都已经被泥结成块了,脸上更不用说,进了城东看西看。
与被困多日,士兵低落的东都军相比真如叫花子一般。
张季驰一路上不断叮嘱,索方不耐烦道:“张大人,你说了一路了,本将明白,明白,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本将一定把殿下交待的事办好!”
张季驰闭上嘴,心里七上八下。
自从接收东都投降事宜全都委任给索方,索方就一扫连败的晦气。秦王主力退回关中后,索方的气势列是不得了。
先一步进入东都已经违反了秦王对张季驰的叮嘱,可是兵权在索方的手里,他又是全权长官。
张季驰心里暗叹,秦王还是信不过自己。
一队人马过来。
索方止住人马。
张季驰长身看了看,低声道:“应该是中间那个穿王袍的,应该就是豫章王殿下。”
索方皱眉道:“怎么不是陛下来?”
张季驰差点被自己的一口气呛死。
想什么呢?!还陛下亲自来!你以为自己是秦王殿下!
索方笑道:“开个玩笑。能让豫章王殿下来接本将。本将已经受宠若惊。”
两个人下了马。
对面的人也下了马,走过来。
当中一个笑道:“张大人!张大人,自从当日一别。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豫章王离开去藩地的时候张季驰不过是个六省小官。
张季驰上前笑道;“托陛下和秦王殿下的福。殿下,这位就是索方,索将军。”
豫章王上下打量索方。
索方抱拳道:“末将身在军中,请恕不能施在全礼。”
豫章王道:“早听说八哥幕中有一位智勇双全的索将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见过陛下后,一定要多喝两杯。”
“谢殿下。”
三个人上了马,往皇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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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扶着马炽到了卧室,送上热毛巾。
马炽长出口气,满室子立刻都是酒臭。
“殿下”下人上前,屏住气,再闻两口,非吐了不可。
不等下人再说,马炽又是一口,正好吐在下人的衣服上。
下人心里抽了下,这可是刚做的衣服。
王爷吐的,你还不敢随便清理。
不然就会有人在王爷面前说小话——怎么着,你个在府里伺候殿下的下人竟然还厌弃殿下!
马炽舒服了,摸了摸榻连的竹简,长出口气,道:“你说吧。”
“殿下,外头有些不好听的话。”
马炽微睁开眼睛道:“对本王的?”
说话的时候,随手拿起本《道德经》,似有似无的看起来。
“军队里头说殿下把楚王——”
“说!”
“喏!军队里头有人说殿下把楚王卖了。还有人说,要是再支持几天,秦王军就会自己退走,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受秦王军的气。”
马炽坐起来,手拄在榻上,揉了揉头道:“索方的军队犯了多少案子?”
“报到衙门的一共三百七十二起。都是杀人案。”
“黑乌找你了吗?”
“没有,不过谷大人找过小人一次。为的也是军中异动的事情。谷大人还有句话要小的一定要对殿下讲。”
“说吧”马炽倒在榻上,这里手里没有书,“说啊!”
“喏!”下人运了两口气,才道:“谷大人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马炽摆摆手。
下人心里松了口气,缓步倒退出门。
“出来吧!”马炽低声道。
黑乌站在窗户外头捂着鼻子道:“太臭”
“你比他们胆子大。”
黑乌嘎嘎笑道:“豫章王殿下你读的书多,难道还能那些个无知道王爷一样?”
“好了,本王头痛,长话短说。”
“楚王是人祸害,他们的意思是尽快除掉。已经有人谋划劫出楚王。”
“楚王世子找到了吗?”
黑乌没说话。
马炽睁开眼,见窗户边上已经没有人影了,桌上的乌木乌鸦雕也不见了踪影。
马炽无奈的叹息。楚王是他的兄弟,真是下不去手,但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了。
马衷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绕——楚王一向与邺王交好,之前一直以邺王为尊。如今邺王盛兵数十万北临东都,一旦入城,必定放出楚王与他同理国政。那个时候他们会放过你吗?
你们会放过我吗?哥哥们。
马炽默默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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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敝匆匆走入大帐,躬身道:“下官来晚了,请殿下,杨司徒恕罪!”
邺王拿着酒杯。
杨公笑道:“张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快请。”
马颖笑道:“叔申,快过来吧,先农可没来呢。”
张敝心想,何劭怎么会比我晚。
马颖道:“杨公,你别看叔申是出身寒门,无论品行还是才行,都是一等一的,藩府里很多事都是他在做。”
张敝见杨司徒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心里多少有点失落。若是能得杨公一句夸奖,对自己士途将是很大的助力。可惜人家不上自己这个寒门出身的人。
当然,对这种情况张敝也不是第一次见,心里多少有点准备。
以前可能要更失落一点,但打从听说杨公竟然为躲齐王自己往粪坑里跳,张敝对这些所谓士家高贤的看法就一大变。
仆人倒上酒,三个人喝一轮,何劭飘着大袖从外走来,先向杨公深施一礼,然后向邺王行礼。
杨公笑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少年,真是岁月无怀啊!”
何劭道:“杨叔精神矍铄,更胜往昔。”
邺王道:“快入坐吧,倒酒。”
何劭举杯道:“杨叔,这可是邺王殿下收藏好酒。您可要多喝两杯。”
张敝明显看到邺王脸上不自然了一下。
三个人举杯。
邺王示意张敝说话。
张敝不想说,可是邺王已经示意两次了,只好道:“杨公,不知现在城中情况如何?”
杨公放下筷子,捋了捋花白的长须,道:“城中自然是陛下说的算,豫章王殿下饱读诗书从旁辅佐。朝政日新。”
都朝政日新了,还要邺王做什么,这不就是让邺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吗?!
这怎么行。
邺王看向张敝。
张敝道:“听说秦王已经退回关中去了?”
杨公道:“正是,有个叫羊夭的逆臣,在关中为乱,秦王殿下帅军回援藩国。为保证东都的安全,留下索方索将军。”
“楚王如何了?”
“囚在金墉城里。”
张敝道:“这么说,楚王殿下现在在索将军的看管下?”
杨公道:“殿下,老臣此来就是请邺王殿下入东都执掌乾坤安定天下。”
邺王连忙笑道:“杨公言重了,有陛下在,有豫章王在,本王去不去都一样。”
杨公道:“陛下一向看重殿下。老臣来时陛下说,若不是殿下有冀北的藩国大任,早就将殿下请到东都同理国政。陛下特意打发老臣来请殿下入东都,请殿下万误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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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索方就带着手下的士兵冲到金墉城边上。
金墉城门大开,不见一个守卫。
副将道:“将军,小心有诈!”
索方道:“已经有人替咱们开路了,走,进去!”一马当先冲入城中。
杂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城中的平静,群鸟腾空。
索方下马蹬上台阶,身后跟着几百披甲士兵。推开大门。楚王马乂一个人坐在席上,前边放着棋盘,边上放着壶酒。
“索将军来了,容本王喝了这壶酒。”
索方走上去,身后的士兵都停在外头。
马乂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捻颗棋子,不等棋子下落,索方攥着马乂的领子将他提起来。
马乂略有点吃惊,沉声道:“索方,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索方狞笑两声,“楚王,都这个时候了,还摆你楚王的架子。”说罢将楚王扔在地上,喝道:“绑了!”
军士没一个动的。
索方双眉一挑,“都没听到老子的话吗!”
几个羌兵冲进来,将楚王绑了。
索方大步走出殿门,楚王被扔到马背上,一行人冲出金墉城,出承明门,直到城外大营中才停下来。
羌兵将楚王从马上拉下来。
此时楚王披着头发,衣服凌乱,满脸的尘土。
索方坐到大帐门口,吩咐人搭起烤羊的大架子。
楚王被推上来。
索方道:“殿下,今天,我老索就借你的人头用一用。你也别记恨末将,要恨,你就恨你的几位哥哥。来人,把楚王殿下绑上去。”
马乂大惊,撑着两条腿挣扎道:“索方!索方!你要做什么!我是楚王,秦王是我哥哥!我是皇族!你放了我!索方!你不怕诛九族吗!”
士兵合力将楚王绑到木架的横梁上。
马乂嗓子都哑了,“索方!你放我一命,我给你钱,给你官。割地封王,索方!你放过我!”
拿着火把的士兵看向索方,胳膊不停在抖。
索方哼了声,“没用的东西。”走上前抢过火把,将拿火把的士兵踢倒。士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
马乂盯着索方走过来,惊恐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索将军!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求你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眼泪鼻涕横流,马乂大声哭叫,让人心里不好受。
索方走到架边上,手里举着火把。
马乂在木梁上挣扎。
索方道:“殿下,末将也是不得已。要怨就怨你的几位哥哥去吧!”
“不要!啊!”
火把落入干木柴堆里,烈焰腾的冲起,马乂嘶声嚎叫。
滚滚浓烟裹着厉鬼的叫声冲天而起,士兵纷纷转过头去,不忍看,双手堵住耳朵,不忍听。
索方背后身,低声道:“要怨就怨你的几位哥哥吧。”
马衷坐在宫中,一道黑影从门外跳入。
马衷道:“死了?”
“死了”
“好了,你下去吧。”
黑影跳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蔡公公端着托盘走入,轻声道:“陛下,天气燥,奴才用梨花膏和蜜调了点茶水,您用一些吧。”
马衷拿过杯,喝了一口,靠的凭几上,看着门外层叠的屋脊。
“你说,我的这些弟弟们怎么都想着朕的位置!难道他们不知道,朕是天命所归?”
蔡公公托着盘躬着腰站在马衷边上。
马衷早喝了口甜甜的茶水,叹道:“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造下的恶果。怨不得朕,怨不得朕啊!”
邺王见张敝和何劭一同走进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心便往下一沉。
镇定了心神,问道:“楚王如何了?”
张敝何劭两个人互看一眼,都没说话。
马颖道:“说吧,我倒要看看皇兄会把自己的亲弟弟如何。”
何劭低声道:“张大人,还是你说吧。”
马颖看向张敝。
张敝低头,道:“回殿下的话,方才探马回报说,回报说——”
马颖喝起杯,喝口水道:“有什么就讲,你自己婆婆妈妈的。”
张敝道:“索方将楚王殿下带走,带到营中——”他偷看了眼邺王,继续道:“带到营中,炙杀了楚王殿下。”
马颖的手一抖,小半杯水撒到衣服上。侍候的宦者忙拿着手帕上前擦水。马颖猛将宦者踢开。
宦者低声惨叫,倒在地上,立马起身伏在地上谢罪。
马颖没管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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