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日校官道:“回殿下,是宫里传来的口谕!”
大街另端,车马喧哗,匆匆来了很多人,两辆大辇一前一后,停在城边,前头下来一人正是马衷,后头下来一个宫装妇人正是姜瑜儿。楚王上前施礼道:“陛下,这里有臣弟就可以,陛下还是回宫去吧!”
马衷皱着眉道:“人家已经打到都城门口了,你叫我还怎么坐得住!李闵他想怎么样!”
楚王说自己也是刚来,马衷一挥袍袖上城去了。姜瑜儿眉间略有哀怨,跟在马衷的后头。
“小弟见过王兄!”
楚王这时才发现还有个穿宽袍带王冠的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来。
那人道:“楚王兄,自从十年前华林园一别,就没再见,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想见,小弟也是刚从藩地回来,还没去拜会王兄,请王兄见谅!”
他这么一说,马乂就想起来他是谁了,豫章王马炽。马炽在皇族中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人物,于权力之上也没有什么争夺,及冠之后便出镇外藩,无论是先楚王之乱,魏王之乱还是齐王之乱都看不见他的身影,马乂很奇怪皇族中怎么出现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物,不过也正是在皇族中能出现这么一个人,马乂更觉得可贵。十几天前马乂曾说过要将马炽调回东都,而且很坚决,马衷想做什么马乂当然清楚的很。一道圣旨发下去,没想到马炽会回来的这么快,看来这几年外藩的日子让他变了不少。
马乂拱手道:“那里的话,王弟一路劳顿,不曾远迎是我这个做哥哥的错。”
马炽笑道:“陛下特别送了手书,臣弟不敢怠慢,算以连夜兼程而来,只是藩邸之中还有许多的事要做,王兄在陛下面前很能说的得上话,请王兄替小弟美言几句,早早的放回藩邸才好!”
马乂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嘴上先应和着,慢慢看,等李闵的事过去再说。
马炽跟着上了墙,只见城外列着一队人马,中间是步军,行列整齐长枪如林长刀胜雪皆着两裆甲,头带铁盔,两冀是骑兵,也都着着两裆甲,手中长槊,一杆大旗立在阵中上写斗大个李字,马炽点点头,朝走在边上的马乂道:“从列阵上就能看出领兵之将能力很好。”
马乂叹道:“好是好,就是个性太强,对了,他就是李闵。”马乂心道:真是个海外散仙一样的人物,如今李闵兵临城下还能说过这样的话。马乂仔细看了看列阵的李军人马,心里奇怪,都是从东都四周军户中招募的人马怎么看上去差这么多呢?自己的人马要是有李军一半的气质也不会落到被李闵堵门的地步。
正在马乂暗自盘算的时候,马衷已经让人问话了。
“李将军!你为何无旨带兵入都!”
李闵坐在马上,从身后拿出个铜喇叭,道:“臣原本是去打猎,没想到遇见宫中禁军从宫里当回一具女尸而且还向逝者家人讨要赏钱,陛下!人家一个好人家的姑娘,送到宫中不明不白的死了,抬回尸首还要讨苦主家的赏钱,陛下,你想,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说到这里,从北南两面过来两大队人马掩在城角里也看不出有多少的人,只见烟尘大起,旗帜飘扬。远处看热闹的耸动起来,纷纷向后撤去。
李闵笑道:“陛下!臣只是想替苦主讨个公道,这样就没必要了吧!”
马乂接过话,让人道:“李闵你身为外州镇将,提兵入都已经是杀头之罪!宫中之事自有皇后娘娘处理,你那有你这个外臣说话的!快带兵退去!陛下宽弘不治你惊驾之罪就是!”
马炽心里不快,暗想,马乂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他可是个温良恭俭让的人物,怎么当上大官就变了?再说他方才讲的本应该由陛下说,他这样似乎并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顺眼往马衷的脸上看,他的气色果然不太好,不光他的气色不太好,连皇后姜瑜儿的气色也不太好,只是姜瑜儿的神情怎么,怎么——,马炽说不上来,似乎从那些对自己撒娇的王府女人脸上见过,只是皇后对李闵——,马炽想不明白,更不敢想。
李闵笑道:“陛下,殿下,柳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家中无权无势,你让他们那里去说理?!几个抬尸首回来的禁军就敢对着苦主要好处,那个小宫女的冤屈又如何能昭雪?!”说着带马上前,回马,朝着众军道:
“古语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等皆是父母恩养长大,皆有父母兄弟。老柳家只有小姑娘一人,本指望其养老送终,出于忠君之心将其送入宫中,谁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权贵依势压人,视我等平民生命幸福于无物,视我等忠君爱国之心如无物,一片炽诚竟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今天遇见了,我就要为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讨个公道,向陛下要人说法!我等草民的性命就那么不值钱吗!你们愿随本将为百姓讨个公道,为天下讨个太平吗!”
马三福回去调兵的时候留了个心眼,这里找皇帝要说法,所以调的也都是那些个对皇帝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人,特别像齐大头李愣这样,本来好端端地,被皇王一纸弄得家不成家人不成人,两千多人大多如此,今时一听李都督要带着他们找皇帝讨个公道,那个说个不字,特别像齐大头这样,早就安排下的钉子,等李闵说完,他们就代头大叫:“原随将军讨个公道!”
众军出于义愤,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喊起来,若是现在让他们冲上去打马衷杀了,说不定他们都能去干。
军兵们如此热情反而让李闵吃了一惊,暗道:马衷已经这么不得人心了吗?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既然军心可用,那这场戏就要足一些,于是派出两路信旗,一面派出信旗拦住东都援兵,一面叫人带过事主老柳一家。
老柳和也婆娘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腿都是软的,由四个军兵半架半托而来。
李闵用槊点指道:“陛下!他们即是那个宫女——”
马三福低声道;“画春。”
“他们艰险是那个宫女画春的父母,他们的女儿在宫中不明不白的死了,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请陛下拿一个说法出来!”
让皇帝拿个说法出来,古今天下可能李闵是第一个!城头上一片安静,过了好半天,终于有人说话了,不过说话的是个女人。
“李闵!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难道你要让我从这个城上跳下去你才安心吗!”
李闵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忙用余光看了眼边上的桓琴和噬魂两个。
桓琴低声道:“似乎是皇后娘娘,我以前随家人入宫朝贺过,还记得她的声音。”
噬魂酸昔昔地道:“怎么听这位皇后娘娘的语气不大对劲儿?”
李闵趁桓琴还没起疑,连忙低声道:“陛下这是把皇后派出来,让我不好下手!”
噬魂狐疑地看向李闵。
李闵转回头,高声道:“娘娘言重了,所谓内外有别,只要陛下给老柳家一个说法,末将便退兵!”又过了一会儿,城门打开,十几个人押着一个人从中走出,城门嗵地一声又关上了。吊桥没放,领头人隔着渠水高声道:“李将军!画春触犯了宫里的规矩,不过按律不当死,此人乱施法令,陛下特意让我将他押出来伏法!”说着招呼人将押着那个人的脑袋砍下来,血溅三尺引起一片惊呼。领头人抓着他的头发将人头扔过渠,人头没飞到对岸便落入渠水里,嗵地溅起水哗。领头人道:“李将军,陛下赐金千两给画春的家人,以示慰问,你看是下官过去送上,还是你派人来取?”
李闵向上抱拳道:“陛下英明,老柳,你还有什么说法?”
老柳那里还能说出话来,以前只是凭着心里的一口气,这口气如今早就不见影了,看着高大的城墙森森的铁甲军,老柳只剩哆嗦了,勉强说可以了。
李闵得了他的话,道:“既然事主认为这样就可以了,末将也无话可说,只惜望宫中以后不要无端杀人,多多管束下人!撤军!”
两千人马呼拉拉地来,呼拉拉地走,只留下城头上一群人。
李闵刚回到金谷院,谢旻就匆匆赶来,见了李闵就是长叹一声,埋怨道:“李都督!李大将军!你糊涂了是不是!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李闵没半点紧张,反而笑道:“谢先生,你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都中?”
谢旻愣了下,茫然道:“什么意思?”
李闵道:“闹了这么一场大戏,东都我是留不下去了,只好回陆浑去。谢大人准备跟我回陆浑还是留在这里?”
谢旻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长叹,道:“好个李都督,我现在还不退身的余地吗?!”
李闵道:“也说不定楚正想利用你打乱末将的军心,把陆浑一口吞下去呢!”
谢旻叹了声,道:“你当我是小孩子里,经你这么一闹,天下人都看出东都有多虚弱,秦王邺王虎视眈眈,楚王还有精力管你?!李闵,这就是你本来的打算?”
李闵道;“我说不信,你信?”
马衷胀红着脸回到了宫中,一路上没对姜瑜儿说一句,连看也没看她。姜瑜儿心里百转千回,把李闵骂了个遍,可是又有什么用!回到宫中,见胡公公快步过来,低声道:“娘娘,渭阳宫主她把自己关在屋里,谁敲也不开!饭也不吃!”
姜瑜儿怒道:“让她闹,不用管她!饿死了清静,大不了本宫下地去陪她!”
从宫人都被姜瑜儿给惊到了,打从姜瑜儿进宫,就没人见过她对谁发这么大的脾气,更何况是对她唯一的女儿?!
姜瑜儿自顾自地走了两步,叹口气,低声道:“都是冤家!胡公公,引路,本宫去看看!”
“诺!”胡公公紧随上去。
姜瑜儿道:“李闵想做什么!”
胡公公低声道:“娘娘,小人真的不知,小人一向都是听从上头的命令。”
姜瑜儿道:“你告诉他,本宫,本宫——算了!没良心的,说什么也没用!”
胡公公低头跟在一边。
渭阳关着门,里头传来阵阵地哭声,姜瑜儿一肚子的都没了,上前拍拍门道;“渭阳,开开门,我是你母后!”
“走!你走!我不要见你!”
姜瑜儿回头看了眼,胡公公忙带着人退后。
战场两边的人都走了,热闹的百姓当然也都退去,对于两边只是干喊两声大多不满足,不过见到砍了一颗人头心里总算得到点满足,回去以后大可说成几十个几百个以声张自己的见识,大家散去,只一小队人没走,大多是关西汉子,长得高大,都带着刀,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由远道而来,在都城附近看到这样的人也不算奇怪。这伙人为首的是个不年汉子,头上带了顶凹面巾系了领黑色披风,眼如豹子,长着短须,他问边上的人道:“你们看李闵的人马如何?与殿下的军队比如何?”
边上人道;“没交手,也看不出来什么,不过从军容士气上看比禁军强不少。”
这就不用再问了,秦王军大多就是禁军分出去的人马,比禁军强那就比秦王军强。说话人正是李豹,秦王得了朝廷的招旨让李豹入都不河南尹,李豹是不想来的,一张传檄让楚王恨上他了,李豹怎么敢入都,不过秦王另人打算,李豹不得不来,只能硬着头皮再一次入都,不过这一次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没对任何人说,包括秦王,李豹要保命。
李豹又问,“你们说要是殿下的军队与李闵军队开仗,有多大胜算?”
这个边上人就不好回答。
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李豚道:“算了,咱们先进城!”
有人跑进后头的林子,带着群马和几个人走出来,众人翻身上了马,往城门走。离着城门还有几百步的样子,人城门里迎出队人来,这伙人为首的是个白面中年人,站定了,高声道:“李兄!”
李豹翻身下了马,笑道:“何常兄!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健郎!真是让人羡慕啊!”
来人笑道:“比不得你,走,到家里,已经备好了酒菜。”一行人说说笑笑入了城,进了座府院,来人遣走了仆人,收住笑容。
李豹从怀里拿出封信,那人接过去,展开来看,拧着眉毛,摇头道:“不行,不行,太危险!”
李豹坐在席上道:“富贵险中求,何大人,要是这场买卖干成了,你河西何氏就足以与河东何氏比肩那位在邺王身边的何大人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何大人左思右想,站起来走圏,李豹急得不行,恨不得按着让他答应。何大人站住脚道:“这个事不仅是我,还牵扯到好多人,总要大家商议,所以这时不能答付你,这样,反正你已经到了东都,慢慢来,方才你可能见到了,李闵真是年少轻狂,给楚王找了个好大的麻烦,楚王一时三刻还不会动你,这是个大事,总要大家都同意才成,对不对!”
李豹无奈,只得答应。
夏日春光好,过了伊阙便是李闵所辖的地界,谢旻坐在马车里没精打彩,原本以为可以凭着李闵的军功,自己从中渔利,谁想到李闵这小子是个没谱的人,真是少年心性,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竟然私自带兵到了东都城底下,他是在东都待不住了,自己的计划也落了空。
朝中官位就那些,有了你的就没我的!真当谢旻是个世外高人不在意吗?只不过是那些个刺史之类的小官不放在他心里头,要么不做官,做官就做个大官,别的不说,起码也是中书省或者尚书省里行走,总揽天下的事权,不然做起来还真没多大的意思。
谢旻烦事在心里,越发觉得车里头发闷,随手去掀帘,正巧车停了下来。谢旻探头问道:“谢铁,怎么回事?”
谢锡带马到边上,道:“少主,谢铁不是让你打发回家了吗?!”
谢旻方才只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句,谢锡这个人,冲锋陷阵打仗还成,办事可就不行了,但现在身边能用的也只有他,谢旻只能忍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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