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身前的那张桌子上飘出来的香味就让邓崖口水流出三尺长,他两只手按在腿上,很想拿起筷子吃上两只,可惜,这次宴会有严格的礼仪,一个程序一个程序地走。
“这位仁兄不知如何称呼?”坐在邓崖右边的轻声道。
邓崖侧过头看那人,见他十七八岁年纪,面若银盆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世家出身的,头上插只金镶玉的簪子,做工精细一看就知道价值千金,邓崖心道:这支簪子怕是够自己和娘好吃好喝几年的!
邓崖自从上次遇见李闵,胆子变小了,见这人像是个世家出身的,连忙道:“在下姓邓名崖,敢问仁兄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邓兄不必客套,咱们都是一科出来的,在下姓原名非,以后请邓兄多多关照。”
姓原!
邓崖道:“莫不是陆浑的原氏?”
原非抓抓头,道:“陆浑好像就我一家姓原。”
邓崖倒吸口凉气,陆浑原氏还得了!如今谁不知道原家是李都督面前的红人,后院里头还有一位姓原的夫人。
原非拍拍邓崖的胳膊道:“我知道外头怎么说我们原家,不过邓兄不必听那些的,我原非和他们可不同,再说邓兄可知道为何我能坐在这里?”
邓崖愣了下。
原非把声音又压低了些道:“想必你知道这次科考分做两科,一科是专给我这样人考的,另一种是专给你这样人考的。可能你不知道一开始李都督没准备把事情弄这麻烦,都是选人,一科考完就行了呗!可是不行啊!有好多人不同意,即使嘴上没说,可心里都打着鼓,杜先生还有不少李都督身边的人都劝,李都督没办法才改的两科。不过——”
原非把声音拉长,往前头看了眼,邓崖跟着看过去,见礼仪已经进入到差不多最后的程序。
原非道:“不过李都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着自己手下分成两帮,以后还不弄出党争来,哎,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邓崖吃不准他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在下邓崖。”邓崖被原大盯着不大好受,只得又说了一遍。
原非一把抓住邓崖的手,把他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在这样一个庄重的场合,邓崖非使个牵手把原非摔出去不可。
原非瞪大了眼睛道:“你,你真叫邓崖?”
邓崖心道:这个世家子弟怎么神神叨叨,不大正常的样子。
原非总算松开手,长出口气,道:“你前两天是不是在城门口遇见李都督了?”
邓崖点点头,心想,难道原非以为我能在李都督面前说上话就可拉关系?不对啊,他说他叫原非,在陆浑,原家还须要拉关系吗?还不那家与李都督的关系好过他们原家?
原非似笑非笑,把邓崖笑得十分不自在,道:“原兄!你有话便说,要是看不起在下,在下换个位置就是!”
原非拉住邓崖笑道:“邓兄不要见怪,你可知道我大哥是何人?”
邓崖道:“听说了,是陆浑县令。”
原非道:“那你可知道你那天牵出来人事不小,现在陆浑城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世家都提心吊胆呢!嘿!嘿!等这件事过去了,可有你好受的,看在一面之缘的份上,我劝你快去找李都督,在都督心里挂个号,不然——”
原非说到一半便收住口,看着邓崖嘿嘿笑起来。
邓崖打个颤,心道:不就是个诈人钱财的案子,再说有关人犯都已经抓住了,还有自己什么事,关世家什么事?难道世家们是那伙人的主使者?不对啊,那才几个钱,世家们看得上?不对!
有句话突然在邓崖的脑海里闪过,当时没在意,可是现在想来事关重大,一定是这样,世家们胆子也太大了,这种粮也贪?!
原非端正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侧过头道:“得,你也别和我套近乎了,你这种人我还是离着远一些的好,省得殃及池鱼!”
邓崖心里乱做一团麻,如果真像自己想的那样,恐怕自己还没走出陆浑城命就没了,自己命没什么,牵连到家里娘可怎么好。一转眼,盯着原非,连忙拱手道:“原兄,看在同一科的份上,怎么着一救一救我,我实在是无心之过!”
原非道:“无心之过?天下人谁管你有心还是无心,他们看的就是个结果,你小子不知道好歹,竟让李都督撞上那伙人,事情又发在那伙人手里,李都督他们是不敢找的,可这口气总要出,也总要给旁人树相样子,你小子,就等着吧!”
邓崖哀求道:“原兄,你无论如何也要救一救我,原氏在陆浑城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原兄又高中科榜,以后一定出将入相,小弟原以兄长马首是瞻!”
原非斜眼看了看他,邓崖见原非毫无动静心里这个急啊!
“嗐!”原非叹了口气,这口气对于邓崖来说真如清凉凉地泉水一般,只要原非松口,自己和老娘的命算是保住了。
原非道:“你这个忙,我真是不想帮,你可知道,救济粮的事是我大哥原庆办的,这回因为你牵连到他,李都督是个什么人,眼里能容沙子的!”
邓崖几乎要哭出来,道:“我,我也不想啊!”
原非道:“好了,好了,俗话说的好,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看见李都督右边坐着那位没有?”
原非朝前头努了下嘴,邓崖顺着看过去,道:“原兄说的是房无忌房先生?”
原非笑着点点头,道:“杜房二人一个学的是儒,一个学的是法,你别看那位房先生平常笑呵呵的,他可是正宗的法家传人!动起手下从没软过,科考的试题你还记着吧?”
邓崖点点头,试题多取自申韩之术,当时他还窃喜正中自己下怀。
原非道:“考之前李都督让杜先生房先生都出套题目,再由李都督主持会议选取,结果一大半都选了房先生出的。你看出榜,宴席上有多少规矩,这都是杜先生办的,就是为了在房先生面前搬回一程!嗐!儒法之争没想到还能在陆浑这么个小地方见着!”
邓崖听得目焕神迷,一时竟把自己的事都忙了,道:“看着杜先生不苟言笑,神情肃然,没想到他竟然是儒学门生。”
原非笑道:“老儒们不都是他那人样子,再说杜先生管着一府大大小小的事,那还有心思想七想八的,你就听我的,趁这个机会,想办法联系上房先生,你的名次靠前,说明你肚子里那套申韩之术还入得了房先生和李都督眼,房先生才可都督府没多长时候,手里没什么可用的人,你要是能得房先生重用,上头就有李都督罩着,还怕什么!”
压在邓崖心里的大石头唰地一下被推开,顿时觉着神清气爽,看了看正跟着李都督走到主位的杜房二人,又担心起来,皱眉道:“那不是卷进两位先生的斗争里头去了!”
原非摇头叹道:“你小子还真是乱操心!现在是看能不能活,那里还管得了许多!再说两位先生也就是想法不大一样,都是一起做事,还没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就算是不大和气,不是还有李都督呢吗!”
邓崖笑道:“原兄说的是!”
原非道:“别傻笑了!李都督挨个敬酒,这是你的好机会,抓住喽!”
邓崖心里紧张起来,就算没这事,他都紧张得受不了,何况还有事?!眼着着李闵带着杜房二人越走越进,邓崖脑子猛地一下就空了,什么都没想也想不了,机械地站起来,机械地笑了笑,机械地喝了酒,只觉着李都督似乎说了一些话,众人都看向自己,邓崖更是更是慌乱不已,似乎李都督免礼自己几句,然后三个人端着酒杯走了,邓崖两腿发麻,肚子里翻来倒里想上厕所,坐在坐不住,站也站不起来,手也软脚也软,摊在坐上额上一层层地冒汗,邓崖强自镇定,听见原非在边上小声道:“邓崖,你发什么疯!多好的机会!你怎么傻了吧唧!”
邓崖几乎要哭出来,话也说不全。
原非叹口气,拍了拍他,道:“得了,得了,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你心里紧张也说的过去,不过这关系到你的性命,不能退,你看,大家现在正论着上前给都督敬酒,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邓崖紧握着酒杯,盯着一个个上去敬酒的人,盯着李都督,沉口气,猛起身大步走过去。
可惜天从人愿,这时候竟有人在李都督耳边说了两句,李都督站起来,邓崖也没听清李都督的说的是什么只见众人都起身送李都督走了。
他走了,我怎么办!邓崖心里大叫,愣愣地站在场中心,这里候只有他一个站在厅里头,孤零零地有点可笑。
李闵快步走出来,他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候还会收到谢旻的信。
一个罗斯女奴守在门边上,见李闵来了,忙屈膝礼道:“见过少主,庞夫人让奴婢在这里候着少主。送信过来的人就在屋中。”
李闵点点头,大步走进去,坐在屋里的那人正是谢旻手下那个木头脑袋护卫谢铁。
谢铁坐在椅子上,好奇地左摇右晃,扶着桌子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像个小孩专注地玩手里的玩具,李闵站在屋里能有两分钟他都没发现,还是那个罗斯女奴看不下去,站到李闵背后,轻哼了一声。
谢铁猛抬头,看见李闵,站起来拱手道:“谢铁见过李将军!”
李闵没给他好脸色,径直坐到主位上,谢铁尴尬地站在原地。罗斯女奴去而复反,用木盘托着个瓷盅放到你李闵手边的桌上,低声道:“庞夫人吩咐后厨做的醒酒汤。”
李闵点点头,还是没看谢铁一眼,看着勺子吃起来,用余光去打量,竟见谢铁那小子在盯着罗斯女奴看!这还得了!
李闵猛地用盅盖在桌了一拍,把谢铁和罗斯女奴都吓了一跳。
李闵骂道:“大胆!你当这是那里!我家的女奴那容得你这么看!来人托了去先打八十大板再来回话!哼!本都督今天就替谢先生好好治治这个没规矩的家人!”
谢铁明显被李闵这一手给吓着了,当真的从门外冲进几条大汉托着他往外走的时候,谢铁大叫道:“老子是谢家人,老子是谢家人,李闵你小子平什么打老子,谢家不会放过你!”
李闵越吗越气,站起来骂道:“老子一城人都敢杀,杀你跟杀个臭虫有什么分别!托出去,不用打,直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送到谢旻手上,本都督到要看看谢旻能把本都督怎么样!”
李闵这边气势一上来,谢铁吓得脸色发白,挣扎不走,那两个大汉竟没把他怎么样!李闵开始的时候只是想吓一吓他,准想到这小子还真没头脑,骂来骂去,真把李闵骂怒了,如今见手下人拿他没办法,更觉脸上无光,呛浪一声抽出腰间配剑,直奔谢铁而去。
“都督手下留情!”房无忌杜奕两人慌慌张张跑过来,一左一右拉住李闵。
李闵被他们这一拉,冷静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可嘴上不饶,大声道:“拦我做什么!本都督就让他看看,杀不杀得了他!以为拿着谢家的牌子就能在陆浑为所欲为!没门!你们松开手!让本都督杀了他!”
房无忌忙道:“都督息怒,有道是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不如先听听他送的什么信,再杀不迟!”
杜奕也道:“房先生说的是,谢家的人无礼,更要谢家人出面来道歉才行!单杀一个下人不足以平息他们对都督的无礼!”
李闵坐回椅上,拄着剑,道:“好!本都督就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再找谢家算账不迟!带回来!谢!谢旻要你给本都督传什么信!”
谢铁被拉回来,两只腿都是软的,勉强站住,紧咬着牙,从怀里拿出封信,呈上,道:“我我家少少主说说就就是这封信说说小人人傻说不清楚,要要说的话都都在信里头。”
杜奕上前接守信递到李闵手里,李闵将剑收归鞘,先看了看封口,没有打开过的迹象,看了眼谢铁,见这小子竟一直低着头,两只垂着手在打颤。
李闵撕开封口,取出信,展开来看,信上没写什么,无非就是些问侯的话还有东都近来的新鲜事,只是最后提了句重要的话。
李闵想不明白他一个世家出身的人乱参与这里的事是为了什么,于是将信递给身边的房无忌道:“杜先生房先生,你们看一看这封信。”杜奕的目光顺着李闵手上的移到房无忌身上,李闵又吩咐护兵道:“你们把他带下去,别饿死就行!”
谢铁这回没做挣扎,跟着护兵退了出去。
见谢铁出了院,房无忌笑道:“以前在谢家就见这个谢铁傻乎乎,行事大胆,多有谢家老主照看才好好的没什么是,这回让他吃吃苦头也好,谢旻想心也为此事烦恼,都督回信的时候可以顺便提一句,让他承情都督的情也好。”
杜奕拿着信,边思索边道:“就算房先生不说,都督也要写上这事,这些大门大姓平时依仗势力为所欲为,把朝廷官吏视为自家鹰犬,实在可气!”
李闵点头道:“对,别的地方我不管!在我李闵的辖界,在陆浑州这一亩三分地里,我不管他是姓谢还是姓杨,都要老实一些!”
杜奕将信交还李闵,双眉紧锁,看了眼房无忌没说话。
李闵道:“两位先生都看了,说说你们的想法。”
杜奕看向房无忌。
房无忌捋须道:“原本以为朝廷会直接下旨以私藏逆党的名义先把将军的官位免掉,再对将军下手,现在却没见到丝毫动静,下官正奇怪呢,就来了这封信,从谢旻信上的话里可以看出朝廷这件事做的有些仓促。”
李闵点头道:“新城那边也没传回来消息。”
杜奕道:“由此看来谢先生是不想与都督起冲突,所以先写信来沟通。只是——”
房无忌道:“就怕谢旻是在使稳君计!”
李闵想不明白皇帝和齐王到底在想什么,靠一个文人守在新城有什么用?难道自己的刀把子还怕他的笔杆子不成?
房无忌道:“齐王有会只让谢旻一个人到新城去,半点做用也没有。”
杜奕道:“是啊!难道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