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鹏暗自好奇,走进院里四下打量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何叔,何婶呢?”
何心隐一怔:“什么?”
陆鹏大声道:“你夫人呢?不在家吗?”
何心隐看了他一会,木然地转过头,沉声道:“把东西放下,一会出去吃饭。”
陆鹏看他神情知道只怕有些问题,却不好多问。两人赶路过后,都是风尘仆仆,花了些时间洗漱,然后出门走了几百步到了家小酒店要了些酒菜吃晚饭。
吃完出门时已近黄昏,何心隐找了几本书丢给陆鹏道:“慎之闲着没事可看看书,我出去一会。”
陆鹏接过书翻了翻,全是什么杂记、笔谭之类,之乎者也看着都头疼。他随手丢到一边,走出门来,只见满天红霞如火似炽,壮丽华美。正想着去湖边看看映着湖光该是怎么一番景象,一回头时忽看见小院旁边有一座坟。
他一怔,走过去看时,坟前立碑写道:“亡妻陈氏之墓,愚人何某泣立。”
陆鹏怔怔地看着,只见这几个字深勒入石碑之中,笔风平直,却隐然有一股悲泣哀恸之意流出。他心想难道何心隐的妻子已经过世,埋在这里么?看来大抵是如此了。想他武功这么高,又正是壮年,忽然心灰意冷,隐居避世,多半和这妻子的死有关。虽然好奇,但想到何心隐的神情,显然是其伤心之事,还是莫要再问的好。
正想之时,忽听脚步声响,他连忙走回屋里。却听一个声音说道:“我打赢了小鹅,碧姐姐做了糖糕给我吃的。”
陆鹏听得大奇,回过头,只见何心隐大步走进,满脸笑容,怀中坐着个小女孩。这小女孩看样子六七岁左右,生得如同粉雕玉琢一般可爱至极,正搂着何心隐肩膀一跳一跳地凑在他耳边说话。
何心隐将她放下来,笑道:“到家罗,小思,这位是乘风哥哥,以后在家里陪着小思玩,高不高兴?”
小女孩转过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鹏看,忽然咯咯一笑,一头扎进何心隐怀里不起身。
陆鹏完全没想到何心隐会抱回个小女孩,好奇地道:“何叔,这小姑娘是你的女儿吗?”
何心隐点了点头,拍了拍小姑娘肩膀道:“名叫何思橙,大家都叫她小思,小思别害羞啊。”
陆鹏蹲下身笑道:“来,小思,让哥哥抱抱。”
小姑娘何思橙揪着父亲衣襟决不松手,歪着脑袋大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走开!”
陆鹏愕然,何心隐哈哈大笑,说道:“这丫头在书院里呆久了,这都成了个小道学了。”
陆鹏挺喜欢小孩子,跟着何思橙玩了一会,小姑娘一开始很害羞,没过一会就跟他混熟了,让他抱着出门到湖边看日落。
陆鹏逗她道:“小思你肯定是个小馋鬼了,刚才我听见你向人家讨糖饼吃,连名字都想橙子吃。”
何思橙鼓腮道:“一派胡言!那是碧姐姐请我吃的糖糕,才不是我讨的呢!”
这小姑娘经常在孩子的稚语间夹进些文绉绉的词,听得陆鹏哈哈大笑,忽又想到她这思的肯定不是橙子,而是代表母亲的“陈”了。
何心隐出门这么久,和女儿很久没见,当天玩得很是开心。等小思橙睡下后,何心隐对陆鹏说道:“慎之,现在你既然在我这里呆着,到书院去学点东西如何?”
陆鹏听得一怔,他对这时候的书院可没多大兴趣,更想跟何心隐学武功,犹豫着说了出来。
何心隐听得一怔,奇道:“听你父亲说,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学武的吗?”
陆鹏忙道:“经过这次的事情,我觉得乱世学武比较好。”
何心隐笑了笑,想了想说道:“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学武跟在书院念念书没冲突。书院里都是年轻人,多交些朋友挺好的。”
陆鹏只得答应了,想了一会低声道:“何叔,万一赤衣宫的人追到这里来怎么办?会不会连累到”
何心隐敛去笑容,淡淡道:“不要想这么多,现在秦人自顾不暇,不会跑这么远的。万一真找来,我也自有主张。”
说话之间,一股豪气自然地流露出来。
第六十章 初次临敌()
与何心隐谈过话后,陆鹏倒轻松了不少。睡觉前照例练习了一会玄元化生气,然后进入到千秋幻境之中。
崔莺莺看到他来了十分高兴,笑吟吟地道:“陆大哥,我们今天晚上出去看看好不好?”
陆鹏惊讶地啊了一声,心想怎么出去啊?
崔莺莺忙解释道:“我是说从这门出去看看。”
指了指院门,这门十分古怪,推是推不开的,崔莺莺说她接触到后会有个声音问她是否传送出去。陆鹏心想这跟以前网游里的副本倒是有些相似,感觉更古怪了。
他想了一下问:“你剑法练得怎样了?”
崔莺莺和他都在学这套剑术,要说熟练度当然是前者更高,毕竟一直在这里练习。
崔莺莺一挺胸,信心十足地道:“当然很厉害啦,不信比划比划!”
陆鹏讶然看着她这神气的样子,笑道:“可以啊,看不出你还是个学武的人才啊。”
崔莺莺嘻嘻一笑,点头道:“说真的,我开始没什么感觉,但练着练着,就觉得特别有心得,很多东西自然而然就明白啦!”
陆鹏算了下时间,再怎么样她也不过才练了十天不到,至于这么有信心吗?不过看人姑娘这么信心十足,他也不多说,点头道:“好,咱们去看看吧。”
他现在比以前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一些,但还是不太多,两人抓紧时间来到院门前,将手重合放到院门上。
倏忽之间,陆鹏眼前一晃,四周景物就变了,一下就到了院子外面。
这院外是一条长长的林间小径,和普救寺一模一样。陆鹏四下看了看,正要说话,忽然间两边黑光闪现,闪出四个人影来。
这四人都是一身黑衣,手持长刀,不声不响向两人扑上。
陆鹏心里一惊,好在手中有剑,当即举剑迎敌。
铮铮两声,将扑向他的两名汉子刀势化解,同时被对方的力道震得往后连退两步。
但他亦是心中大定,发现对方并不是什么高手,否则自己这三脚猫剑法不可能挡住。
但就在这时候,身旁的崔莺莺惊叫一声,竟是将手里的长剑一扔,惊慌失措地往他背后躲了过来。
陆鹏看得哭笑不得,心想姑娘你刚才的信心呢?
崔莺莺一躲,对方四人的攻势全向陆鹏攻来。他顿时手忙脚乱,忽然心里一惊,一柄刀已斩到他胸口。
这刀寒光闪闪,他心里也不禁一凉,幸好果然如同之前石碑提示过的一样,中刀后便眼前一黑,再度回到小院中。
他心有余悸地站了一会,白光一闪,崔莺莺也回到院中。她手里的剑已经不知去向,满脸煞白,一见到陆鹏,呜地一声,抢上前抱着他哭了出来。
陆鹏温软幽香在怀,感受着她惊惧而又羞惭的情绪,一边柔声安慰,一边暗自叹气。
他早就知道这幻境的安排莫名其妙,好好一个大小姐,要练成武功高手哪是那么容易的!
崔莺莺哭了一会,忽然惊觉,满脸通红地将他推开,抱着手臂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螓首轻垂,默默不语。
陆鹏也在旁边坐下,抬起头看了一会天空中的星星,悠然道:“莺莺,你不觉得这很好吗?”
崔莺莺撇了撇嘴,转头看着他道:“好什么啊?”
陆鹏笑道:“事实上,没有人一开始就敢于面对刀剑的,谁第一次面对都会害怕,何况是你这样的大小姐。害怕是很正常的,我也怕得要死。咱们有这样好的环境练习,多去练几次就不会害怕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崔莺莺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沮丧地道:“但是我好怕,不敢出去。”
陆鹏笑道:“很正常,好好休息,咱们下回再出去,一步一步慢慢来。”
安慰了崔莺莺一会,玄元化生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回到现实世界,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不知不觉睡着。
第二天,何心隐出去有事,陆鹏陪着小思橙玩了一上午。小丫头拉着他跑到湖边,指着一个方向奶声奶气地说道:“乘风哥哥,帮我捉那个玩!”
陆鹏看了一眼,惊讶地瞪大眼睛。只见湖畔十余只长腿大鸟在嬉水游玩,他讶然道:“这是什么?仙鹤?”
思橙拍手道:“是林老头儿的儿子!乘风哥哥帮我抓一只,我要骑着飞去找小小姐姐玩儿!”
陆鹏哑然失笑,见那十多只应该是鹤的鸟又神气又悠闲的样子,心里却莫名其妙冒起个念头:这东西烤来吃味道怎么样?
思橙见他不说话,嘟嘴拉着他的手摇个不停,吵道:“抓一只嘛!抓一只嘛!”
陆鹏心想小姑奶奶你太抬举我了,我又不会飞,抓得到这些家伙吗?便笑嘻嘻地道:“好!思橙咱俩一起冲!”
拉着小丫头大喝一声,便向那边冲去,毫无疑问那十多只鹤顿时冲天飞起。
陆鹏哈哈大笑,思橙开始噘起嘴想哭,听他笑得开心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忽听一个人怒道:“两个小家伙笑什么?我家鹤儿惹你们了吗?要来捣乱!”
只见一个老者从那边林中奔出,怒气冲冲地抢过来。陆鹏认得正是昨天见过的林老者,正想上前见礼,思橙将他衣襟一拉,喊道:“乘风哥哥快跑!林老头好凶哦,快跑!”
陆鹏只好跟着她跑了起来,让他颇感意外的是那林老者追了几步便喘着气跑不动了,在那里悻悻地骂了几句。
陆鹏见他和何心隐交往,还以为也是个高人,没想到看起来却是毫无武功。
回到何家小院,思橙一本正经地跟他拉勾说不许告诉老爹,两人约好后,何心隐正好回来。见到陆鹏第一句话就是:“乘风,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午就去书院看看吧。”
第六十一章 孤山书院()
何心隐所说的书院叫孤山书院,位于西湖中的孤山岛。事实上王慎之以前是在秦都咸阳读太学的,比起孤山书院档次无疑要高了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陆鹏便同了何心隐父女来到孤山书院。这书院别的不说,位于西湖这样的地方,风景之优美是毫无疑问的。从书院大门走进去,只见一排白色墙壁的厢房左右对立,中间是一大片空地,四周种满花草。
此时朝阳初升,陆鹏一眼就看见十余名身穿洁白袍子的少年书生站在院中,正神情激昂地在争论着什么。
只听其中一人朗声道:“仁义为天地之根本,正气是万物之基础,我辈读书之人,自当弘扬正地正气,仁心圣道,更有何疑?碌碌无为,如缩头乌龟一般空活一世,学问再高深有什么用?本就应当积极奋发,投身天下,以天下大同,四海归仁为目标!”
另一人冷笑道:“空谈仁义,满口大言,实则百无一用,又有何益?顺其自然的大道,你们儒生是不会懂的了!”
又一人抢着叫道:“你们不要争了,我心学才是正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连自己本心都未修炼明白,还敢妄谈天下之事?”
又一人笑道:“天下大事和我等有什么关系,好好读书就是嘛!我们这些书生难道还能上阵打仗不成?你们争得真是莫名其妙!”
只听一片吵闹之声,陆鹏暗自纳罕,何心隐却是一脸淡然,仿佛司空见惯。思橙捂着小耳朵,摇头晃脑地道:“聒噪!”
忽然一人转头看见何心隐,顿时喜道:“何先生回来了!”
大部分人都兴高采烈地涌上前来跟何心隐打招呼,一人叫道:“何先生,你这次去了北方吧?给咱们讲讲北边的局势吧!”
何心隐笑道:“你们又是在争什么呢?”
一名身材极为高大的青年上前拱手道:“何先生,我们正在讨论当前的天下大势,先生能否指点一二。”
何心隐顿时皱起眉头,沉声道:“天下大势是你们在这里能妄谈的吗?行了,都别胡说八道了,回去看书吧!”
他看起威信甚高,将众人驱散后,领着陆鹏一边走一边小声道:“我们书院学风自由,经常互相辩论,我还以为他们在争什么学术问题呢,想不到是说这种事情,这些家伙胆子可真不小。”
从古至今书生谈论政治都是常态,陆鹏毫不稀奇,只是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怪里怪气,听得他一头雾水。
何心隐笑道:“书院里既有儒道两家之争,又有各个支派,十分复杂,往往争来争去就争到了根源上,一点不奇怪。”
说话之间,已走到厢房尽头,从一扇小门进去,转过一个小园子,后面又是两间屋子。
何心隐推开一间的门,走了进去,抬头一看,咦了一声道:“奇怪,怎么只你一个人?”
陆鹏向屋里瞧去,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站起身,面带微笑地走上前,笑道:“乔院首回庐江去了,这几天放假,其他人都没来啊。”
何心隐奇道:“放什么假?”
那中年人俯下身逗了逗思橙,才道:“如今大势风云突变,不少学生都退学了,院首干脆停下了课,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说着看了陆鹏一眼,好奇地道:“夫山啊,你这是去了哪里?”
何心隐皱眉道:“难怪只看到这么几个人,嗯,我有事回老家了一趟,这是我一个侄子,陆鹏,字乘风。”
又向陆鹏道:“乘风,这位是黄道周黄先生。”
陆鹏向这黄道周打量了一下,此人面色微红,脸庞瘦削,目光十分锐利,审视地看了他一会,沉声道:“夫山,令侄这是要来书院念书么?只怕离复课还有一段时间。”
何心隐点了点头,向他问道:“幼玄兄,近来杭州局势如何?”
黄道周摇了摇头,慨然叹道:“没什么好的变化,虽然有种风雨飘摇的感觉,但没人敢站出来,还是那般沉闷不堪。”
何心隐跟他谈了一会,便告辞出来,向陆鹏道:“看起来这次的风波已经波及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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