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只得劳烦父亲回去让母亲托人打点一下那位表舅管家,给柴大官人那里说明情形。不然,抛弃在危机中的大哥,为了读那点子书,那岂非表里不一,不读也罢么?”
这一席话说得略略有些长,方爹脑袋转了转,寻思寻思,好半天才道:“虽是这个理,到底,爹不放心啊——,啥是攀岩”
方仲永却只是抱了抱老爹双肩,道:“放心吧。爹。没事的。您先回去帮我打点好伴读那边。虽则事情一定也是会传入柴大官人家里的,但我们自己去提前告罪告假是个礼,您说,是不是?”
方爹眼神里含着一丝欣慰,又含一丝不舍,这些复杂的情绪,弄得他那有些浑浊的眼神中,雾气腾腾的。但还是依了儿子的话,这就归家去办。
方仲永再次过去的时候,却看见陈七已经把自己五花大绑的捆在绳上,准备下去救人。
一面有些感动,一面又觉得他那粽子似的造型相当逗比。方仲永一面走过去,一面道:“陈七兄弟,这般绑了,下去反而不灵便,还是我来吧。这是我大哥,救他是我方仲永应当的事,怎能让你代劳?”
陈七的脸上,却显出一丝赧然的神情。
方仲永却并不在意那神情的含义,只拍拍他的肩膀,解下陈七身上的麻绳,将它齐腰固定在自己身上:
中点固定在臀部,两端身前交叉,再在交叉的地方打一个反手结,接着,由前向后将绳子从双腿中间穿过,再打一个绳结,将绳子两端拉到面前来,交叉,最后,把绳子拉到制动手另一侧,再打一个四方结。
一些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标准的户外“座椅”式安全结。
“完美。”方仲永双手学着王祖蓝和金星的拾指向外,摆出对应完美的pose。
旁边的陈七只感到一阵阵成吉思瀑布汗。
方仲永拉了绳子,将另一头交给陈七和几位乡党,教给他们方法和用力点,随后沿绳缓缓下滑,身体与山体表面以45度角探出,双腿分开与肩同宽,
明媚的朝阳缓缓撒下金色的幔帐,清晨的群山比前世间任何一次户外体验中壮丽的河山,更加天然和曼妙。
低头看去,陡峭的悬壁刺激着男性冒险的多巴胺分泌,山脚下有棱有角的石砾和松松散散的灰土红泥,南面的山麓长满了茂密的松林和桦树,内壁陡峭,危崖耸立。
一步步来到大哥身边,方仲永向上打出一声口哨,上面顿时再抛下一条绳子。
方仲永将那条绳子同样进行了安全固定,靠着树干,细细绑好了大哥,再打一声口哨,他拖着大哥,上面的乡党们齐齐用力,迎着金色的阳光满照山谷的时候,两人都被带上了地面。
乡党们一阵欢呼。
“好小子,有两下子,看不出啊。”陈七在一旁盯着方仲永手上的“宝贝”,半真半假笑道。
原来方仲永手中,还摘了一只绝壁之上的木瓜,虽然一路摩擦,倒也并未蹭破。他见陈七逗他,回了一个飘忽的媚眼,目测陈七有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危险时,方才收回自己的“媚眼”,而后将手中的野木瓜,收到身侧的袋子里。
随即接过陈七递来的蛇皮水袋,扶起大哥的头,给大哥喂下清水。大哥眼皮微微颤动,缓缓醒来。一众人这才小心的背着方家大郎,下山而去。
……
柴邵拿着管家递进来的,方仲永请罪,请求再次伴读的帖子,又拿起那天的《伤仲永》,靠在梨花木书桌前,凝神想着自己的心事。
室内点着后山白马峰下留云寺里请来的檀香,透过山水屏风,将一室之内徐徐熏染的有几分安然之意。
前尘过往,一一涌上心头。
“忽然中夜忆残篇,一事无成枉少年。已抛啼笑归书简,漫把穷途附纸鸢。梦里三思都是错,丹成九转半还铅。修身治国真何用,已让祖先先着鞭。”这方仲永笔下的,或是方仲永,却又何尝不是他自己?
曾几何时,他柴绍也一样是名震十里八乡的神童,自由烂漫的宋朝,推崇天才神童的传统自太宗而始,上行下效。太宗设立童子科,
“凡童子十五岁以下,能通经,作诗赋,州升诸朝,而天子亲试之。”宋绶,晏殊,蔡伯希等人于真宗时,先后中童子科,被赐同进士出身。神童自此,作为一种盛世祥瑞,广为关注。
奈何,他柴绍的爹爹出身行伍草莽之中,既无一官半职,也无养家糊口之能,最终,娘亲倾尽全力,培养出了弟弟一个做了官的人,又是在主管着桑蚕织造的肥缺上,这才有了如今的柴家在故乡富甲一方的大户局面,而他这位有名无实的柴大官人,才华梦想早已随着时光消磨破碎。
奈何出身,奈何此生啊。
他想着,又唤了管家进来,轻声道:“他家中出了此等事,倒也可怜见的。你让他安顿好家中的事,就过来随着聪儿读书吧。其余束脩一概,我们自会备办,不必他们操心,只过来专心伺候好了少爷读书,便是了。”
管家微微鞠躬,转身出去。
……
东面泥瓦墙上一排长长短短的钓竿和竹竿,窗户纸露出一个圆圆的小洞,太阳的光影从那个圆洞里钻过去,洒在对面的墙壁上,形成一个红红的圆坨坨,向上三寸,又三寸。
如若方仲永在此,看到此番情景,一定会笑这日照三竿,也可以照着三根鱼竿了。
陈七一面煨着汤药,一面对床上的父母讲着那天的奇遇。
“爹,咱老陈家三代捕蛇,终日上山,怎的从没听说过那山后竟有那么多狼?”
陈爹咂摸咂摸嘴,皲裂的手掌摸索着,给了陈七一计爆栗,随即道:“你不是说见了狼王么?有狼王的地方,群狼就会听着呼唤聚拢,你个瓜怂。”
不知为何,陈七忽然想起那天方仲永所说的“主角光环”,随即他摸摸脑袋,又抬头迎着老爹的巴掌,问道:“可是,爹,为啥你和陈家大哥一起去打柴,那狼撕咬你们,为何偏偏把他拱下了山,没拱你嘞?”
这句欠揍的话自然再次引发了陈爹一番家暴式的拳头。
“好你个臭小子,竟嫌老子能脱险么?你不是说,那方家二郎竟然能收服狼王,那你爹我,在小狼崽子口下捡了一条命,又有什么好奇怪。不过——”
说到这里,陈爹又戳戳陈娘,让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那冬天里同样开裂的双唇,这方才寻思着说道:“不过,那狼拼命拱方家大哥,好像是因着他身上的一件什么物饰,我当时忙于脱身,哪里又看那么明白了。
从前听人说,那野兽都能收服的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着。这样看来,那方家仲永小子,将来没准真是个‘文曲星’也说不定。”
陈七听得此言,脑袋点的如若拨浪鼓,随即道“孩儿也是这样想,便是那方二郎不是‘文曲星’,也必是个懂得兽语的人,这等人物,咱们可得多多结交才是。”
两人说着,一并看向默默坐在床头边上纳鞋底子的陈娘,彼此对视一番,陈爹方对陈娘道:“他妈,你无事了,也去方家走动走动,你是十里八乡的说媒人,你看那方家,可有意思结亲,我看,将你表妹家那女娃子配过去,就很好。”
……
“阿嚏——”带着马家二丫转移蚕宝宝到温泉洞里的方仲永,忽的打了一个打喷嚏。
第六章 高级书僮()
♂
“仲永哥哥,你没事吧?”马二丫关怀问道。乌溜溜的眼睛里带着纯真的星星光。
方仲永看着这小萝莉的神情,心中大为得意,想必这温泉旁养蚕宝宝的点子,定然解了马家兄妹的燃眉之急,怎么说,不得获得这萝莉几个崇拜点的?
他随即大不咧咧道:“没事没事。”
接着,就从袖筒里掏出一只羊皮水袋子,笑眯眯或是色眯眯的递过去,而后,看一看小萝莉未长齐活儿的身材,摆出大儒一般威严的神色,一本正经道:
“此乃野生木瓜饮,因着冬天里时候过了些,野木瓜虽是我们这边平日里容易寻的,入了冬,却也是难得,那天我在悬崖峭壁得了一只好的,随即入了酒,做了这一壶。喏——”
说着,他摆一摆手中的羊皮水袋子,小萝莉乖巧的伸出手接过来,上下翻看,随即又把呆萌的眼神看向方仲永。
方仲永继续一本正经接着道:“送给二丫你饮用,这东西,对容颜身材,都是极好的哦。”
马二丫乖巧点了头,却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了谢,随即,眼神发亮的问向方仲永:“仲永哥哥,听说你明儿个就去读书了,不知你还有没有时间回来教二丫呢。”
说着,她缓缓垂下头,两腮如若染了飞霞妆,可爱极了。
原来,这小萝莉也中了读书崇拜的毒啊。
方仲永心中一面暗叹,一面盘算着,看样子,好好苦读,立志功名,是条大宋的独木桥。
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落日的余晖照着方仲永略略单弱的年轻身子,撒下长长的影子,身后的小萝莉踩着他的影子走着路,正玩的不亦乐乎。
然而方仲永此刻,却在心里开着历史的小火车,笃笃笃的向前开。
今年明道二年,那么明年,应当就是景祐元年了,方仲永同志主要生活在北宋仁宗皇帝主政的时代,仁宗皇帝则是个颇为喜爱改年号的皇帝,也是个温和包容的皇帝,还是个悲催的终生致力于生育事业,却子嗣单薄飘零的皇帝。
比起他手下的那些文臣或巨喷们,范仲淹,富弼,王安石等等人;比起他手下的那些二球?枢密,韩琦,文彦博等等人;比起他的时代各种文豪或巨酸们,三苏,二宋等等人;比起他的时代,民间流传的各种话本故事里,或流芳千古的包大人们,或遗臭万年的陈世美们;
——仁宗同志的存在感,妥妥的被挤出了仁宗时代后世名人排行榜前二十位。如若不是“狸猫换太子”的影响力,估计还要掉落榜单之后更多位。
然而,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一个真正的好皇帝,未必就要自己扬名立万,千秋不朽,十全老人,没脸没皮,四处差人给自己脸上贴金。
在这位温和包容,也且算得上英明的皇帝手下,真想干点儿什么:从发家致富,到为国为民,又或称王称霸——都算得上,是个有点点搞头的年代。
虽然这些,离现在的方仲永,还显得那般疏离而遥远。
他真想激动的对着历史小火车的老司机吼一句,带带我啊~~~~
……
第二天一大早,方仲永就敲了柴大官人家的西角门,表舅管家依旧一身儒衫,斯斯文文在那里等他进去。表舅管家同志身后,却是两个满面虬髯胡须的大汉,隔着粗布衣衫,也能看到衣衫下凸凹有致的肌肉块。
方仲永秉承一个伴读的自我觉悟,依着规矩换了府上的衣衫,带上书僮的头巾。缓缓跟着前面的二位大块头家丁,以及被这二位大块头遮挡的快看不见人影的表舅管家,过影壁,入游廊,九曲十八弯的走了好一阵,来到一间宽敞华丽的厅堂。
厅堂之中的让人浮想连天的铜鲤鱼嘴儿薰炉,从嘴儿中间飘出檀香气息。正中一张镶大理石的紫檀雕花圆桌,东西两侧,用四套相同的紫檀雕花短榻和台几,隔出四个小空间,环拱正厅,若断若连,显是紫檀死忠粉。各小间布置皆不同:
或以山石盆景取胜;或悬琴剑,列古鼎;或陈书画以悦情;或供鲜花以迎客。种种布置,最适宜于喷子文士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候,又或撩汉撩妹,谈情品茗的。
表舅管家走到短榻上十分随意靠着的那位大官人礼一礼,随即身后诸人皆各自行礼,方仲永有样学样,也缓缓礼了一礼,以示敬重,心中此时万分感谢这是在未经过蒙古铁蹄蹂躏,并不必随意下跪的开明宋朝,若是穿到某些时代,怕是老早就要膝关节老损了。
随即抬头看看面前的柴大官人,柴大官人柴邵,字笑天,号阅人,金溪人称笑翁。四十三四岁年纪,留着当时很是fashion的长髯,眉黑发青,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仍然双目明亮锐利,不失一翩翩佳公子。
然而,他手上举着的那只光华灿灿,镂刻着巴山蜀水花色的双耳银斛,显然比这位佳公子更吸引方仲永的注意力。
不知是真不懂还是为了标新立异,柴大官人竟用这样一件能容酒三斗,醉倒个十个八个不成问题的经典酒具,向同样的酒具杯盏中,倒出了清新的枸杞芽茶,品的无比陶醉。
他细咪咪的眼神带着凌厉的光,扫过被带进来的方仲永,略略点头含笑,又春风和煦的用经典的土豪口吻,豪爽而奸诈的对方仲永道:
“仲永,吾儿柴麟也是个聪明孩子,只是,只是被纵坏了些。还望你跟着他,好些带带他,若你们都能有些进取,解试、省试甚至殿试,只要你们能成,银钱,先生,去什么书院,都不是问题。你裁度好了,去管家出支领即可。”
这话说的,一句就给方仲永砸了好大一只包袱,伴读,还要伴的能让少爷一起中举,其余一切,方才好说。
期望颇不低,野心颇不小,但待遇倒也颇不差,堪比周星星版的高级书僮9527了。
接着,又见那柴大官人挥手对众人道:“不是人牙子里买的人,又是读书人,就不随意另外赐名了,你们好生交待好陪伴少爷读书的事,带他去书房便是。”
众人领命而去。
走了一大堆过场,讲了一大堆礼仪,真正开始入家塾读书,已然是第二日。
第二日一早,方仲永就陪着趾高气扬的柴麟公子前去家塾读书。
虽是家塾,人却也聚了几十不老少的,坐下来读经,那浩浩荡荡、各自为政、呜里哇啦的朗朗书声,真是嘈杂喧天,搅扰四邻——哦不,在这个时代,应当说,是福泽四邻。
所读的书主要是诗赋、帖经、墨义,《诗》、《书》、《易》、《周礼》、《礼记》,兼以《论语》《孟子》。不分年纪,不分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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