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念不要紧,人群中立刻涌现出无数土壕,挤向旁边写字先生的摊子:
“我要给那个,那个穿绿色边小抹胸的娘子,写诗。”
“给那最前头的大胸小娘子,送一束鲜花。”
“我要……”
不多时,寒风中的简娇已经万千宠爱,收礼收到手抽筋,鸽子们飞来飞去,为这第一天的狂欢,上演着完美的一幕。
简娇等一众模特,为避寒风,上台前,皆是饮了烈酒的,此时酒意微醺之下,不免有些意乱神迷。
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向后台,一把拉出了方仲永。
那力道之大,方仲永毫无挣扎的可能。
方仲永心道,要么,就当做一个设计师的同台谢幕吧。
于是,他赶忙高声道:“感谢各位的支持,今天的表演就到这里。岳文书斋,废柴递,祝大家花好月圆。”
谁知简娇,却并不松手,也不准备退下去。而是直接,对着那正在忙活的文案先生道:“我出五百文,也给我写一个吧。方仲永,奴家有个心意,就让‘废柴信鸽递’带给你吧。”
她的声音开朗疏阔,整个看台下面,先是略略愣怔,皆着,就传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口哨声,叫好声。
简娇借着酒劲儿,如若一个霸道总裁一般,将方仲永扯下了台,而后,对着方仲永,就是一通胸咚。
方仲永被她的热情如火,她火辣的身材,迷醉香甜的酒意,弄得整个人,都好似是晕的。
只朦胧之中感到,这事儿又办砸了,自己又和伶人一同出现在台上,已是辜负了,王拱辰当时的托付,
这种节目,如若落准了,是自己策划,怕真的有入了官场那天,也要被揪小辫子的,收到几车弹劾的奏本。理智是拒绝的,但身体,却很诚实的不肯抗拒。
正在此时,身后的马二丫,抽抽涕涕,看着他二人良久,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五十八章 五门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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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哭,将云里雾里的简娇和方仲永二人,登时拉回了世界。8┡ 1中文网
两人面面相觑,很是尴尬。
方仲永看一看马二丫,又看一看简娇,最后,目光看到了在角落里,一脸惊呆状,一口白牙龇着笑的陈七。
马二丫手里,原本拿着的,那一叠给简娇穿上暖身子的衣裳,现在正好用做手帕子,揩的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还是后来进来的简老爹看到了,一把拽过自己的大氅,给简娇裹上,嘴里犹自训斥着:“作死咧,大冷的天,还不穿好!”
那边简老爹带走了简娇,这边的马二丫,却哭得依然和黄河决口了一般没完。
方仲永直是没法子,只得上前递过一块手帕子,轻轻拍一拍她的背,劝慰道:“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好了,不哭了。”
谁知马二丫就势,反拉过方仲永的胳膊,直接扑到了他怀里,拿着他的前襟当手帕子,继续自己,那绵长惯性的,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架势。
方仲永看着自己胸前趴着的马二丫,又想到方才简娇的火辣表白,深感,自己这是哪门子桃花运爆的节奏啊。
想来原本,此番进京,自己可是下定了决心,志在科考功名,只在幕后操持,做个不显山不露水,安静的美男子的哇。
再看看外间的汴京,欢声笑语,喧天鼓吹,追逐买笑者依旧。灯火璀璨之中,方仲永不由略略叹了口气,将身前的马二丫扶起来,看着她道:“别哭了,仲永哥哥送你诗,好不好?”
马二丫一听这话,立刻抬起脸,还挂着眼泪珠子的睫毛抖动着,点点头,看向她崇拜的仲永哥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方仲永一面若有所思的摇头晃脑,一边回味着,这南宋词人辛弃疾的《元夕》。
不料身后啪啪的掌声,和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不错。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方仲永听着这,前世自己也曾背过,王安石的《元日》,真心感受是,见证了一名作的诞生啊。他转过身去,对王安石道:“介甫兄,别来无恙啊。”
王安石站在那里,拱手和方仲永道新年好。身后,则是一身清淡装束的王子月,还有旁边,表情不知是悲是喜的柴麟。
依着对柴麟的了解,方仲永几乎完全读懂了现在的情形。
王子月突然出现,柴麟本应是极度欢喜的,他既然如此表情,那想必,此番王安石带着王子月前来汴京,是因着和那张亢家的长子——张杰,完婚的了。
由此可见,王益王老伯的身体,也应当是好了许多,不然,也不会如此放心得下才是。
……
到了正月十五的正日子,赵祯带着曹皇后和张美人,乘上小辇,等上宣德门城楼,观赏花灯和表演。
早有和开封府商定好价位,审核好品质的“市食盘架”——即美食供应商,小商小贩们,守在城门外,等待着赏灯的嫔妃宫娥,来买小吃。
皇室中人对小吃零食,出手十分大方,史料记载,“妃嫔内人而下,争相买之,皆数倍得直,金珠磊落”,有运气好的小贩,一夜就了财,“有一夕而富者”。
宣德楼下,早已搭好了露台,而开封府精心挑选过的一批节目,也将在这一天上演。
蹴鞠比赛和百戏过后,小岳岳第一次代表岳文书斋,圆滚滚登台亮相。
只见小岳岳一身铁锈红的长衫大褂装扮,一字眉,绿豆眼,滑稽十足的上台行过了礼,开口道:
“今天是个好日子,岳文书斋小岳岳在这里,给您,拜年喽——”说着,他做出滑稽的样子,用四只手指,反捂住肉肉的嘴巴,左右上下张望着,故作惊讶道:
“哎呦,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好多的人,我这一兴奋啊,就想先唱歌儿给大家暖个场子,带个气氛。唱个什么歌呢,就来,五门之歌吧。”
底下的人潮一阵哄笑,口哨声此起彼伏。
小岳岳气沉丹田,做出滑稽的羞涩状,引吭高歌:
“啊—啊—啊——五门,你比四门多一门,
啊—啊—啊——五门,你比六门少一门。
我听着小时候的故事,都说那推出午门就是问斩,
哎呦——好怕怕——
然而啊——啊——,如今置身在五门下,才知道这脖子比碗大。
我走啊走,我看啊看,南熏门的花儿啊,陈州门的草,新宋们的小生端正好,
但那个哈,但那个哈,都不及我五门人来早,你挤挤我呦我挤挤你。
啊—啊—啊——五门,你比四门多一门
啊—啊—啊——五门,你比六门少一门……”
这魔性的歌词,这魔性的表演,不多时候,整个看台下就开始不自觉的跟着唱起来“啊——啊——啊——五门,”的调调。
紧接着,画风一转,小岳岳开始,神形并茂的描绘起西夏秃头李元昊,如何在和吐蕃、和辽国打仗时,诈降诱敌,然后屡屡奸计得逞,又是如何,处心积虑的觊觎大宋山河,利用大宋的轻敌,不断扩军准备的。
他那嘴皮子,本就将的极好,兼之方仲永给他配上的戏本子,乃是范仲淹审核批准上演的,后世得到过文学大奖的一部宋夏战前戏,直讲得万众,都恨得那李元昊牙痒痒。
赵祯听着那些,他从未听过的西夏情形,听得着实入迷。待小岳岳谢幕后,赵祯特派人前去,赏了小岳岳象牙板子一套,御酒一壶。
这一遭露脸,小岳岳一夜成名,火登上当时大宋滑稽戏伶人榜榜。
……
到了放灯最后一夜,也就是正月十八晚上,开封府尹范仲淹,依照大宋的规矩,要出来拜会市民。类似于现在的,领导新春慰问一般。
只不过那时候,社会关系更为宽松缓和,所以并不提前划定隔离带,彩排好参与的市民,而是自然而然,轻装简行的慰问模式。
范仲淹骑一匹打扮的喜气洋洋的黑马儿,十二个舞队板子,五个箫鼓手,十二个侍卫在前后环伺,一路慰问市民。
既然是慰问,自然也要带着礼品,开封府的“吏魁”,跟在范仲淹的马儿后面,背一个大袋子,里面是铜板子。为路人,随机的,派十文左右的彩头,祝愿商民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称为“买市”。
看着自己治下开封,这片欢乐场景的范仲淹,内心无限感叹。
这是他被贬出京城卸任开封府尹前,最后一项工作。他面带着喜色,兢兢业业的完成到深夜。才拖着一身的忧虑和无奈,回到开封府,脱下开封府尹的官袍,放好印信。正式接受外放任官的调令。
景祐二年正月,范仲淹第三次被贬出京。
因着《百官图》和那四封奏疏,吕夷简固然为仁宗所疑心,但先出局的,却是被认为挑起事端的范仲淹。
晚来风急,范仲淹长叹一声。
仅剩下可以让他欣慰的,是王曾仍在宰执任上,而被选拔接替他,任开封府尹的新官,也是一位当时公认,德行操守很好的能臣——包拯。
第五十九章 鸽有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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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曾一面看着家中仆从,来来往往,点查年货,一面和身旁,忧心忡忡的欧阳修,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Δ81中文Ω 网
欧阳修胡子零乱,好像几天都没梳理过,眼睛里都是血丝,全不似平日里,风流倜傥的“醉翁”。他低声问道:
“范相公走前,就见过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闻,吕夷简给范相公的罪名,是‘跃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呢?”
王曾并不看他,只淡淡道:“我且问你,范仲淹范大人,之前的差遣为何?”
“开封府尹啊。”欧阳修一脸茫然道。
“那监察百官的职责,又是何人当做的呢?”王曾继续问道。
“御史台和知谏院啊。”欧阳修似乎已经略略有些领悟,但仍然掩不住脸上的焦急。
“你也知道啊,”王曾渐渐往厅堂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所以说,跃过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去上奏不相关的事,这一条,是不是事实?”
欧阳修默不作声,略略叹了口气,又抬起头,跟着王曾一起,回到厅堂。
王曾请他坐下,又命婢子沏上茶来,继续道:“禀奏《百官图》,又连连弹劾宰执大臣——相吕夷简,这离间君臣一词,虽则是带有主观偏颇,但扣帽子,也扣得上。
至于荐引朋党,哎,你想想,开封府职权所在,根本查不到百官之间的牵涉,那么,百官与吕夷简之间的牵涉,突然浮出水面,官家也好,吕夷简也好,能不怀疑范仲淹与国家监察职能的台谏部门中人,有朋党关系么?
更何况,还有你和富弼两个臭小子,跟着添火附议。”
欧阳修听完这话,安静了良久,才微微犹豫着,开口道:“那,莫非是我们,害了范相公?”
王曾挥一挥手,示意他喝茶,又语带宽缓道:“他若自己不执拗,你们又如何害得了他。他的心意,或许原本,就是想与吕夷简鱼死网破罢了。和光同尘这个道理,你们啊,要摔到什么时候,才能懂?”
欧阳修一丝茫然,一丝惭愧,没有再说话。
王曾却慢慢闭上眼睛,回忆起范仲淹临走时候,两人对话的一幕幕:
“若要连根拔起吕夷简,怎可能不付出代价?王相公,以您的资历、威望、名位、在官家和百官心中的地位,您若相助,此事定能促成啊。”范仲淹那样带着一丝怨怼的,看着自己。
而自己所能说的呢?就是一句“促成之后呢?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
王曾自然不知道,后世史书记载下了他这句话。
这句话看似答非所问,实则百感交集:“没有了吕夷简,就解决问题了吗?就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吕夷简了么?手握国家大政权力的人,可能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吗?”
其更深的内核含义,乃是西方政治学,几百年后才建立起,并树立直至今日的一项基本真理:权力与**是一对双生子,绝对的权力,意味着绝对的**。
当然,王曾不知道,这句之后,西方人给这个真理的解决方案,和大宋的祖宗当年想出的办法,如出一辙,那就是——权力的制衡,彼此的均势和牵制。
所以,大宋朝堂上的嘴战,和后世西方议会中,常见的吵架骂战,也有相当的相似之处——虽然,并不尽然相同。
……
王子月坐在院子里,梅花还没有落尽,迎春花儿已经渐渐的开了新芽。
王子月本就是个才貌绝色的灵秀女孩儿,如今静静坐在花下,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身姿和轮廓,越让人我见犹怜。
王安石拿着婚书和聘书,一步步走过去,静静站在妹妹身后。想起临行前,父亲王益交待的一番话:
“我的身子,怕是难以支撑太久了,一旦我去了,你等皆要守孝三年。张家是个好人家,恐怕一旦守孝,反而耽误了你妹妹,太可惜。
不若你送你妹妹过去成了婚,兼之也去参考会试,如若家中有何变故,你哥哥弟弟们,自会周全。
我只有月儿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宝贝样的宠着,你们兄弟几个,哪个不是千百般疼爱她。
为父不求让她,嫁个何等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求她未来的公婆良善,夫君爱重,一生无忧。月儿孝顺,你莫要和她提起为父的病情,你做兄长的,自然明白为父的一片心意……”
王子月似是觉了王安石,忽的转身,又看见他手中的婚书和聘书,轻轻唤了一声:“三哥——”
王安石看着妹妹,心中无限爱怜:
月儿是个聪明女孩儿,自从那天,听到方仲永对她婚事的反应,又经历了这般家中变故,越的沉稳了。她不哭不闹,总是那样静静的呆。她很懂事的应允父亲进京结亲,只是,也苦了她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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