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新年伊始,赵祯改年号为“景祐”,景,是旭日当头,光华初现之意,他要天地从此豁然开朗。多积极的一个年轻皇帝娃啊。
然而,赵祯闭目良久,脑海浮现了政事堂里,一波接一波的喧嚣嘈杂。
国家两大监察机构:御史台,知谏院,各闹着内讧。
请脑补一下,一群文采鼎盛,大喷子两大集团内部彼此吐沫横飞的场景,以及高坐在龙椅上,无奈大眼瞪小眼,看着这些人彼此对攻,一来二去几个时辰,还必须正襟危坐,听到二半夜的皇帝赵祯同志。
皇帝这个职业,赵祯用全部的涵养去努力当了,这一点,他当政的四十二年岁月和丹青史笔,皆会为他作证,然而,他当得并不快乐。
“时候不早了,万岁也早些休息吧。”大太监史志聪一张年轻的脸,小心翼翼看着赵祯脸色,建议道。
赵祯微微用手按着脖子,又转了转脖子和肩膀,叹了口气:“他们喷了朕一脸吐沫星子,你先去取水来,给朕好生盥洗一下吧。”
说着,赵祯无奈的看了看身边一大堆的奏折,而后,又抽出一本话本来,苦笑翻开,读了起来。
正是那本方仲永所写,岳文书斋印制的《大话西游》——这本书,也是因“私设印坊,低俗浅薄”等弹劾江南西道转运使监察不利的奏本附证,跟着一同递上来的。
然而,赵祯同志却在其中的唐僧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一个好人,一个从小收到儒家教育,温和折中,缺乏原则,却宽厚待人,絮絮叨叨的好人。
悲哀的沉重和轻松的有趣,在这本薄薄的书里,演映的淋漓尽致。
这个方仲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是至尊宝那样的么?
正想着,旁边的大太监,却又跑上殿来,一脸生无可恋道:“万岁,御史中丞黄仁,御史殿中侍御史庞籍,弹劾三司使范讽的折子,首相大人命我送来给万岁。”
赵祯忽然有种想一醉解千愁的感受,他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来人啊,传御医,快传御医啊——”
兽头炭盆中的银丝炭还没有熄灭,南薰殿中却早已忙乱成一处。
……
方仲永拎了肥鸡肥鸭,又熬了大锅鱼汤,在温泉洞穴中,燃着撩人的柴火堆。
旺财在他脚边,无奈的打着转转,雪狼则趴在一侧,坐卧不宁。
旺财叼过一只肥鸡,用嘴巴拱到雪狼身子前,雪狼却似是全然不想吃的样子。
方仲永一面安慰着旺财和雪狼,一面盯着柴火,一样焦急的等待着。
被炸塌过一次的南面洞口,依然那般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狼牙棘突。
群狼此时,都已经站在两边洞外,保护着这洞中,待产的雪狼……
朝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划破天际的“啊呜——”“啊呜——”声嘹亮豪迈。
方仲永接过最后一只小狼崽,欢欣的放在雪狼身前,雪狼疲惫的一一舔过她的孩子们。
旺财则一面跳着,舔过雪狼和三只小狼崽,一面绕着温泉洞穴,“啊呜——啊呜——”的叫个不停。
外面的狼群,听到旺财欢欣鼓舞的叫声,也一同“啊呜——”起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欢乐气氛。
方仲永默默旺财的头,拿了陶罐乘了鱼汤,放在雪狼身前。雪狼呼啦呼啦,一饮而尽。
“旺财,恭喜你,你做爸爸了——”方仲永看看旺财,又转头看向雪狼,再为她斟了一碗鱼汤,慈爱道:“雪狼妹纸辛苦了,多喝点,奶水好——”
新生的小狼崽子,一个个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在雪狼的胸前拱来拱去,萌的一塌糊涂。雪狼则一直慈爱的舔着他们,而旺财趴在雪狼边上,一个劲儿的舔雪狼。
这温馨的场景,让方仲永有了一种,孤寡老人面对幸福美满的儿孙们,那种又欣慰欢喜,又哀怜自伤的情怀。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里,方仲永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就是——伺候儿媳妇儿雪狼坐月子。哎,又当爹又当娘的方仲永,不容易啊。
……
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候,方仲永已经和柴麟一道,踏上了前往江宁西道最大的书院——庐山书院,进行为期半年的听讲期,预备参加当年秋天乡试的旅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三月的春风池荡,拂过脸颊,如若调皮孩子的小手儿撩过一般,白居易的曲儿,在一众琵琶女的轻拢慢捻抹复挑,曲艺幽怨中,徐徐拉开长调。
书院一年一度的迎新会,词曲娱乐自是少不了的。
只是这一遭,方仲永和柴麟还有更大的任务。
待一班女乐琵琶手,唱完了《江南好》,就该是方仲永与柴麟节目上场了。
方仲永看向柴麟,目光示意,准备好了么?
柴麟本着和方仲永一贯的玩耍精神,打出一个OK的姿势。
方仲永和柴麟一道,对着书院的先生、前辈和同学们,做了长长一揖,方仲永以后世标准的报幕姿势,上前又一礼道:“今天,我与柴麟给大家说一段书,希望能让各位愉快一笑,从此生活更美好。这段书的名字,叫《败家子儿》”
同学们一听这名儿,先各自乐了好一番。人人脸上洋溢着或羞涩对号入座,或灿烂死皮赖脸的笑容。只有几位老学究先生,一脸茫然,放佛天地间竟有自己不懂得书,好生奇怪之感。
方仲永:今天是个好日子。
柴麟:是。
方仲永:大开学,花朝时。
柴麟:不错。
方仲永:可以说,那是无边春色,海晏河清。
柴麟:对。
方仲永:一年一个样,一岁一天重。唯大英雄能伏虎,是真豪杰自降龙。花朝二月,春浓花香,月圆花好,人寿年丰。
柴麟:好,好词儿啊。
方仲永:来来来,让柴公子也说两句。
柴麟:好好好。我祝愿……
方仲永:等会。住哪个院儿?
柴麟:什么叫住哪个院儿啊?
方仲永:看这人不识逗吧,怡红院还是丽春院,坦白从宽,抗拒——也从宽。跟您开玩笑呢。
柴麟:闹着玩呢。
方仲永:这个场合说话要大气。
柴麟:那应该怎么说啊?
方仲永:我教给你啊。
柴麟:兄台您请说。
方仲永:希望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生的伟大,死在花下……
在座一片哄堂大笑。
柴麟:先等会儿,什么叫死在花下啊?
方仲永:就是幸福啊。
柴麟:什么叫幸福啊?兄台请讲……
方仲永:幸,吉而免凶;福,富贵寿考。
柴麟:这么解释,先生们觉得成么?
说着,柴麟看一看席间坐着的先生们。老学究们则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但都在颔首微笑。
方仲永:简单的说,就是人的**得到了满足,就叫幸福。
柴麟:哦。那您得到满足了吗?
方仲永:我正在通往满足的不归路上。
柴麟:啊?回不来了您这个?
方仲永:努力呗。
柴麟:啊。
方仲永:我是个要强的人。
柴麟:看的出来。
方仲永:其实我这些年什么都干过,我还做过买卖呢~~~
柴麟:做什么买卖呀?
方仲永:最大一笔买卖,是做煤炭。
柴麟:这不小了。
方仲永:恩。从东京汴梁城,千里迢迢,弄出银丝煤来,运到蜀州。
柴麟:好家伙,这非赔死不可啊。
方仲永:到那我就纳闷了,怎么比我还便宜啊?
柴麟:就说是啊。
方仲永:我才知道这儿啊,那是产地。
柴麟:是这么回事儿。
方仲永:赶紧从蜀州弄出煤来,运到东京汴梁城。
柴麟:好么,您就认识这俩地儿?
方仲永:那几年穷的都不行了。睡觉连被窝都没有。
柴麟:是么?
方仲永:盖一骑马布。
柴麟:啊?这盖哪啊这个?
方仲永:盖什么也睡不着觉啊。
柴麟:那是失眠了。
方仲永:瞪着眼看着天花板呐。
柴麟:睡不着。
方仲永:哎呀,急的我没法儿没法儿的。
柴麟:想主意呀。
方仲永:睡觉就得数羊啊。
柴麟:这是个办法。
方仲永:一只羊,哼(呼噜呼噜呼噜————)。
柴麟:睡啦?好么,您这就叫缺觉,知道么?
方仲永:我不时啊,就想去趟秦凤路西平府。
柴麟:上那干嘛去?
方仲永:抓俩秃头西夏鞑子,去汴梁城游街去。
柴麟:嚯。您要去抓鞑子?
方仲永:对呀。
柴麟:这可不成。
方仲永:怎么呢?
柴麟:首先来说,人家鞑子和我们大宋现在还算是友善邻邦,其次,鞑子杀人嗜血啊,您老武功成么您?
方仲永:每晚练武功。
柴麟:厉害了。
方仲永:可不嘛。
柴麟:怎么练的呢?
方仲永:(挤眉弄眼)去——祝——愿——
底下一阵大笑,众学子们你懂我也懂得神情,那叫一个迷醉啊迷醉。方仲永和柴麟则继续在大家的热情澎湃中,将相声事业进行到底。
看着大家的热情,方仲永不禁心中得意,这就是大宋的郭大爷,谦儿哥啊~
当然,他心中的大情怀和小算盘,也都随着这相声儿在缓缓推进着,推进着……
第二十四章 岳文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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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沥沥而下,烟胧雾横,庐山书院立在雨中,整体建筑如若梨花带雨的姑娘,委婉清纯。
身处其中,终日聆听圣贤之言,摇头晃脑的书生们,此刻,则一应在议论前两天的年会。
“听说了么,有个叫方仲永的,和柴家公子一起,出了好多笑话本子。插科打诨出洋相,而且,还版印的不错,如今在书院卖的老好了。”
“看了,无非是些描述蛮夷风俗习性,布阵谋局,逗趣嘲讽冗兵冗员,经济弊端的……穷人之语多寒酸。不值一提。”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那是你根本没看那话本,我看过一册,真是醒世之语,尽在其中,其中自述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令人三月不知肉味,只觉深远非常。”
“就是,没看过何有发言权,插科打诨又如何?关键是有思想。”
“难道你看过?不怕夫子收了你的杂书?”
“还是先过了乡试这关,再看这些杂书吧。哪里得闲呢?”
……
自打方仲永进入书院,关于他和柴麟当天的段子《败家子儿》,以及之后的大把议论就从未止息过。自然,因着热议,那些相声话本都卖的极好,销量一路六六六。
为了致敬偶像,方仲永还特别正儿八经的在扉页上写着,“此乃恩师郭氏德刚所传,恩师一生,闲云野鹤,唯好经济众生之学,钱途高远,非我辈所能及其万一也”。
但麻烦也是极大的:
比如,被学院之中的夫子们,重点关注,其偏离儒学太远的商贾价值观。夫子们自此不懈努力,谆谆教诲,想通过乡试前官方要求必须教授的常规课程,来琢磨该名学生方仲永那,在他们看来,是相当无语的思想回路;
比如,太过惹眼,总显得相当枪打出头鸟,走路,吃饭,集会,走到那里都自带热搜体质,别人的议论纷纷,评头论足,去个茅厕,都会被喷是茅坑拉翔脸朝外的汉子,这日子过得,也真是五味杂陈。
无名气无以让自己的话本畅销,话本不能畅销就无以赚钱富足,更无以积累原始资本以为日后的打算,最要紧的
——自己在话本中反复强调的,官员的贪赃成性,军队的空饷到无法让人理解的程度,西夏的浪子野心和用兵套路,都无以通过最广泛的传播,而更进一步的影响未来战事的走向。
往大处说,这是民族情怀,往小处说,这关乎经济走向,而经济走向,则关乎能不能赚到更多钱,关乎方仲永个人能否更欢乐的,在大宋混得不错。
方仲永一面对着面前的书桌,读着五经注疏,一面回忆着当年王阳明的心学,和如今注疏中,对同一件事物注解的不同之处,然后细细结合两者区别,做出最折中的标准官样应试解答模板两套。
乡试对后世而言,类似于地市级别公务员考试,也就是省考;会试三年一次,秋季大比,比起国家公务员考试有过之无不及;而殿试,则是最终的一个,皇帝亲自授予等级名次,加试形式的面试。
乡试和会试,考试模式和出题模式都非常类似,这一点,和后世的省考与国考,也是不谋而合的。只是当时的科举考试侧重的,更多是考代表了圣贤道德和礼教制度的经义、条陈、策论、诗赋,而对真正合适于为官,合适于管理思维逻辑这件事,反而并没有什么要求。
柴麟带着管账目的家丁,哼着三国杀的小调,隳突乎左右南北,纵横乎上下东西的闯入书斋,直奔方仲永身旁。
刚站定了,柴麟就就势一拉袍子,右面的袍服向左腿上一扎,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几乎要贴在头上,带两只闪亮亮,看着都重的大金耳坠子,一路吓得同学们纷纷侧目。
方仲永抬头一看,却早已习惯了他这般行事,于是继续淡然看着自己个儿的书,用鼻子哼哼道:“你把脑袋剃光,就可以去当党项人了……”
“不用剃,再给他裹半张兽皮,配一篓子箭,就是妥妥的契丹人。”从门口从容缓步而来的王安石,笑容灿烂,如若夏天里刚吃完大西瓜似的。
方仲永这才放下笔,起身看向王安石道:“介甫兄所言极是。”
王安石一边和方仲永一起调侃柴麟这身惊世骇俗的打扮,一边寒暄道:“仲永,至今我还不知道你的表字,你可有自号?”
方仲永略略笑笑,心中尴尬丛生,史料记载中,方仲永唯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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