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取我们的性命轻而易举,这种事情,便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所以,我要给杨氏留一条后路”
“杨兄是想要送一些子侄辈去明国吗?”樊春问道
“你怎么知道?”看着如同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的樊春,杨巡惊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早就这么做了”樊春耸了耸肩
杨巡瞪着樊春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道:”去年你那暴病去世的次子,便是去了明国?”
“不错,现在他正在明国越京城,过得很好,很安全,另外开了一家回春堂这两年,我们店里一些有经验的老人逐渐辞工离开同仁堂,实际上是去了明国那边”樊春得意地道
“你着手得早,倒也没有问题,但现在我想这么做的话,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杨巡有些苦恼地道
“这个其实我们早就想到了,也想了一个法子”樊春道:”杨兄,你交付货物的时候,是不是要亲自押送往军中”
“当然”杨巡恨恨地道:”亲自押往军中,由那些人验货,直到他们签了单据,我们才能凭这些单据到兵部拿回那些白条子,即便是这样,我们也要贿赂那些验货的人,才不会受到刁难”
“这一次,你便安排那些离去的子侄押送货物,等他们交了货,在回来的途中,会遭到一些暴民的袭击,然后就死翘翘了,这样一来,那些当官的,只会因为你丢失了这些单据而不由付款沾沾自喜,倒是不会理会这些人究意是怎么死的了”樊春笑道:”当然,戏要做全套,你要再安排人去重新讨要单据,或者去兵部扯皮,不过他们当然是不会认帐的一来二去,你家里没了几个人的事情,倒是不会有人在意了”
杨巡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这样一来,我也能安心不少,不管怎么样,杨氏不会断了根只是莫名损失了这么大一笔钱,明年的日子就会更不好过了”
“咱们抱上了明国这条大腿,总是能想办法渡过这条难关的”樊春笑道:”我现就在盼着大明早一点打过来,这样一来,咱们便可以活得光明正大,活得潇潇洒洒”
双方至此,算是谈得皆大欢喜,杨巡有了货物,又有了退路,心中也是欢喜,当下让人摆上酒菜,与樊春把酒言欢
席间两人不由自主地又说起了明国商人的现状,都是唏嘘不已,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啊!
“樊兄,你先前说有惊喜要给我,这到底是什么惊喜,现在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您可以透露一二了吗?”几杯热酒下肚,杨巡笑问道
“说来惭愧,这话,也是有人这么跟我说的,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是真不知道,但说起来也就是这两天了”樊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前,我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呢!”
“能有什么惊喜呢?总不成是明人打过来了吧!”杨巡笑着摇头道:”他们距离洛阳还不知有几千里地儿呢,除非他们能飞”
“谁知道呢?”樊春摇头道”不过另外一个惊喜我倒是可以提前告诉你,到时候你的货物来的时候,有咱们的一个故人会随着这批货一起到洛阳来”
“我们的故人?”杨巡有些惊讶:”那会是谁?”
“说起来当年这人在洛阳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一方富商啊,后来因为与明人的瓜葛被捕下狱,不过人家可就不一样了,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仍然能逍遥的离去,这么说来,你能猜出这人是谁了吧?”
“余长远!”杨巡脱口而出,”天啊,这都十余年了,他,居然要回来了吗?他的女婿如今可是明国的大将军,他的女儿也是统兵大将,他不好好地在明国享福,还跑回来做什么?”
“他回来,就是因为他熟悉我们这样的人啊!”樊春笑道:”二年前,我也是因为他,才加入了明国国安部的再说了,像他这样的人物,就算是失手了,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齐国还真不敢杀了他,这啊,叫做有恃无恐”
“此人当年在洛阳,还真是呼风唤雨啊,他若真回来了,只怕还真能搅起一些风浪来,”
“如今风雨飘扬,人心惶惶,朝廷的那些言论,政策,哄哄别人也就罢了,想哄骗我们这样的人,那可就难了,我们走南闯北,知道的东西,只怕比有些官员还要更多,论起见多识广,他们能比得上我们吗?”樊春冷笑道”来,喝酒,喝酒”
樊春心满意足地大醉而归,杨巡却是夜不能寐,与樊春已经当了两年明国的间谍不同的是,这位新丁终究还是心中惴惴,辗转难眠
清晨起来的时候,终于还是顶了两个黑眼圈,倒是把来接他的杨速吓了一跳,看着精神萎靡不振的杨巡,杨速道:”要不,兄长今天还在家里歇一天吧,明天我们再去工坊安排相应事宜”
杨巡摇了摇头:”不必,不过是一夜没有睡好,并不碍事,倒是工坊的事体大,原材料一到,便得抓紧时间赶工,无论如何不能误了时辰,否则我们难脱其罪”
兄弟二人也不多言,骑了马便出门直奔城外
走到巡城营衙门口的时候,杨巡却猛然勒住了马缰,天色刚亮,巡城营的大门还没有开,但杨巡却看到了在大门口有两个人相依相偎地倚坐在朱红色的大门口,那两人,他却是认识的,正是昨天他碰到的那卖炭的老夫妇
他有些愕然地策马走近几步,却又猛然勒停了马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那两人的脸上,头发上,眉毛上,尽皆结满了冰屑,活人是不该这样的这老夫妇俩,昨天晚上并没有离去,竟是生生地冻毙在了街头
看到那两个死去的人脸上挂着泪珠,却又露出了诡异笑容的模样,杨巡心里一阵刺痛,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一股热血轰地一声在脑子里炸开,迅速散发了四脚百骸
这样的朝廷,没有了反倒是好事
“兄长!”杨速却是不以为意,这一趟出门,这样冻饿而死的人,他见得多了
“我们走!”杨巡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身后,传来了朱红色大门打开的声音,旋即惊叫声,怒骂声清晰地传入到了他的耳朵之中
2028:入洛()
卢镇虽然被称为镇,实则上是卢县的县治所在地,整个镇子有三千余户人家,近两万人口,其中绝大部分都靠着杨氏生活。齐国的工坊可不像大明已经完全实行了流水线式的大工厂模式,他们基本上还是以手工作坊的形式加盟,每家每户便是一个小工坊,有单打独斗的,也有亲戚邻里组织在一起的。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是从杨氏那里拿到订单,拿到原材料,然后回家去按照杨氏制定的标准生产出来,最后再交给杨氏。
杨氏在卢镇说话,那可是结结实实的比这里的县老爷还要管用的。没有了杨氏,这些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杨巡与杨速两人策马刚刚进了卢镇,立时便有不少人拥了上来,将他们簇拥在中间。这些人都是卢镇的一些中级工头,他们从杨氏这里分包到一些活计,然后再发包给下面的散户,今年以来,生意惨淡,大家勉强裹腹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结帐也是越来越难,到现在为止,杨氏已经欠了他们不少钱,可纵使如此,大家还是希望能拿到活计儿,毕竟有事情做,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底儿。
杨氏的口碑一向是很好的,虽然也经常欠帐,但却从来不会赖帐。
“王老板,今天可以开工了吗?”
“王老板,能不能先结一点帐啊,我下头有几家人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王老板,您路子广,能不能弄一点平价的粮食来,现在粮食一天一个价,太贵了,要是价格能低下些,大家也能支持的时间更长一些。”
来到卢镇,看到这些靠着自己吃饭的人,杨巡先前黯淡的心情终于恢复了过来,他只是一介商人,能够让这些人活下去,便已经是竭尽自己所能了。
原本他已经有些绝望了,但现在他终于又找到了一条新路子。
“各位!”他双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骄傲地环视了周围翘首以盼的这些人,他大声道:”今天我过来,就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找到了路子,弄到了货物,我们所有人,接下来都会有工作做。”
四周的人,顿时大声喝起彩来。
“王老板就是高明。”
“跟着王老板,是我们的福气呐!”
被众人的喝彩声淹没,杨巡也开心地满面红光,”承蒙大家看得起跟着我杨某人,我自然也得竭心尽力,前段时间,我们很困难,我杨某人欠了大家不少钱,但大家都信得过我,没有找我讨帐,在这里我要感谢大家。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大家,今天过来,一是为了安排接下来的生产,二就是要给大家结清一部分款项,虽然不能完全还清,但至少让大家能过个年,不让大家饿着肚子过年的。”
周围又传来了喝彩声。
“走,去仓库那边,咱们坐下来慢慢谈。”杨巡一挥手,立即便有人上来替杨巡杨速牵上了马,一群人簇拥着兄弟二人向着镇子里杨氏的仓库里走去。
随着杨巡兄弟一路而行,街上簇拥着他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整个县城倾巢而出了。不管是青壮还是老弱,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几乎所有人都与杨氏的产业息息相关,杨氏好,他们才能更好,现在杨氏找到了新的货源,还给他们结清欠款,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万家生佛了。
县衙之内,县令程万年捻须看着万人空巷迎接杨氏兄弟的场景不语,身边一个师爷低声道:”老爷,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啊。在这县治所在之地,老爷的话还没有他们杨氏兄弟的话好使呢!”
程万年斜了师爷一眼,”你想说什么啊?”
师爷看到程万年的脸色很不好看,打了一个突儿,再也不敢接着说下去了。
“现在整个的形式都不算太好,咱们卢镇在洛阳,现在算得上是一枝独秀了,没有人逃亡,也没有人冻饿而死,不管他杨氏兄弟做了什么,上头都会认为这是我的功劳,要是没有了杨氏,这县城几万口人怎么活儿?我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不就是在杨氏那里吃了亏吗?我劝你甭想着报复他,否则都用不着我收拾你,衙门里的那些捕快班头都会给你下绊子,他们可都是本乡本土的人,那些吏员谁不是镇子里的老人儿,铁打的县衙,铁打的吏员,流水的官儿,老爷我在这里干上一任,说不定就会离开,不要生事。如果这个年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还正打算着谋求在这里再干上一任呢,这个时候,给我个知府我都不愿意走。谁能有这儿清静,啥事不用干,一切都平平安安的,这不好吗?”
师爷喏喏而退。
程万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这里当县令,除了他上面所说的那些好处外,当然也有坏处,那就是他说话不顶事儿,这里,几乎是杨氏当家,他就是一个摆设。
如果是在太平年景,他当然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让一介商贾骑在自己的头上,但现在嘛,就得两说了,齐国境内,这两年里,被暴民杀掉的官员,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了。别说是县令了,便是知府郡守,也有性命不保的。
乱世之中,平安比什么都好。等熬过了这一阵子,真正平安下来了,才是谋求晋身之阶的时候,现在向往上爬,那就是拿着性命不当回事呢!
想到这里,心里便平衡了,决定回到后衙之后,好好地喝上几杯,反正杨氏兄弟回来了,县城里的人又有了事情做,有了钱拿,一切便又回到了既有的轨道之上。
他要做的,只是将那些捕快班头们派到各个路口之上,堵住那些想流亡到卢镇来的难民就可以了,那些人都是祸乱之源,是万万不能放他们进卢镇的。
县老爷可以偷懒,可以拥美人喝美酒,杨氏兄弟可就没有这以舒服了,杨氏的生产大本营虽然在卢镇,但他们在里却只有几个大仓库,用来收货发货时用,这几个月,不管是原材料仓库还是成品仓库都是空空如也,冷冷清清,两人到了这里之后,守卫仓房的人赶紧替他们平时的住所生火烧水,忙活了一个时辰,屋子里这才有了暖和气儿。
这个时候,虽然坐在屋子里议事的人都冻得脸色发青,鼻子冒泡,但一个个却都兴奋得很。按照东家的布置,今年这个冬天,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一直忙活到深夜,杨氏兄弟才终于按照杨速带回来的那些原材料单子将活计一一地分派下去,又将以前的欠帐结清了一部分,在整个县城里终于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家家户户再一次冒起炊烟的时候,杨氏兄弟这才疲乏地睡了过去。
有些人就是享福命,像程万年那样的,啥也不用作,只管现成的享受。有些人却天生就是劳碌命,忙死忙活,还得承担着无数的风险。
三天之后,第一批货物,终于到了卢镇,看到一车车棉花,一车车棉布,一车车丝线,一车车麻绳进了仓库,杨巡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终于是安了下来。
入库即安。
明人果然还是很有办法的,这些货物其实很容易分辩出来不是大齐本地生产的,因为那质量杠杠的就是摆在哪里,就算明人拿着他们国内的不合格产品过来,在齐国这里,也是绝对可以符合齐国人的生产标准的。
而真正让杨巡有些胆战心惊的,却是押货而来的那个人,这个人居然就是余长远,他居然就这样没有多少掩饰的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洛阳。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余长远当年在洛阳可是风云人物,认识他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让杨速专门去安排余长远,他自己则没事儿一般的将所有的管事,分包头儿们叫了过来,按照早前议定的计划将东西分派了下去,忙完了这一切,一天便也就这样过去了。
“余爷,您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你回来了,还不如获至宝啊!”回到小屋的杨巡敬了余长远一杯酒,仍是有些胆战心惊。”余爷,这一趟回来,你就呆在这卢镇,在这里,我杨某人虽然说不能一手遮天,但遮住大半个天还是没有问题的。您在这里,安全上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