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桃园郡,已经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闵齐过得痛苦无比,作为一名致果校尉,他对这两百名新兵负有全部责任。樊昌虽然也跟着,但除了收拾他之外,其它时间一言不发,既不会出言指点,也不会代他下令。
当他说话的时候,往往就是闵齐做错事情的时候,而闵齐迎来的,自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闵齐恼火归恼火,有时候甚至恨不得宰了樊昌,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路之上,他学到了太多的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带兵,原来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啊!跟书本上的,跟那些统领千军万马的叔叔伯伯们所说的很不一样啊。
闵齐自然不知道,他所接触的那些人,都是大明的高级将领,这些人早就脱离了最基础的东西,看到的,想到的,每日所做的,都是大战略方面的事情,即便偶尔谈到一些战术上的东西,也跟闵齐现在所接触的完全不一样。
这些人,早就脱离了这个范畴了,不是他们不懂,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做这些事情了。
他的皇帝老子秦风,在立国之前和立国之后,就没有打过败仗,平常跟他所讲的,也都是一些高屋建瓴的东西,辅国公权云不懂军事,传授给他的都是如何治国理政,跟基础的事务更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如果闵齐跟樊昌来谈谈战略方面的事情,保管让樊昌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如果他跟樊昌说这些平时带兵的鸡毛蒜皮的事情,那闵齐就完全不懂了。
闵齐自然还搞不清楚这里头的差别,在痛恨樊昌的同时,倒也佩服这家伙懂得东西很多。
累归累,但闵齐终于还是在每天的苦难之中找到了一些乐趣。亲身参与这些事情,让他对军队的确有了更多的了解。他甚至有时候很得意地想着等回到越京城之后,要拿自己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来好好的与父亲较量一下。
当然,如果他真这么做的话,一定会被他的父亲打得更惨,他们皇帝老子不是不会这些事,而是现在没有必要做这些事了。
真要论起来,樊昌现在让闵齐自己去体会到的那些东西,在当年秦风的眼中,只怕也不过是一些小儿科罢了。
连盔甲也没有脱,闵齐就将自己重重地掷在毯子上,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外头隐隐地传来了卟的一声闷响,疲惫的闵齐没有觉得什么,与他一齐住的两个士兵却是在同一时间腾地坐了起来。
“怎么啦?”眼都没有睁,闵齐问道。
两名士兵摸出了佩刀,一个走到了帐蓬门口,揭开了一条缝向往张望着,另一个则走到了闵齐身边,小声道:”校尉,有些不对,好像有敌袭。”
闵齐震惊地翻身坐了起来:”怎么可能?”
蹲在帐蓬门口的士兵嘴里开始了倒数。五,四,三,二,一。五个数字数完,他的脸色已经变了,回头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我们安排的暗哨应当发出信号,但并没有,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被收拾了。”士兵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两人看了一眼闵齐,有些迟疑不决,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也就是这小小的一个犹豫,外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呐喊之声。
两人不再犹豫,一把拖起闵齐,就准备往外闯去,闯出帐外,三人都是傻了眼儿。
一群蒙着脸的彪形大汉已是闯进了小小的营地,与他们想象不同的是,这些人,手里拿着的不是兵器,而是一根根的棒子。
整个营地已经乱了套。那些新兵虽然也没有卸甲,虽然手里拿着刀枪,但在这些持着棍棒的大汉手下,完全就跟婴儿一样孱弱,三下五除二就被打倒在地。那些被闵齐分到各个小队去的特殊士兵,既要自保,又要照顾自己的麾下,手忙脚乱,顾头不顾腚,勉强支撑得几下,便也被摞倒在地。
“又是樊大胡子搞得鬼!”闵齐愤怒地大叫起来,抽出腰间佩刀,便冲了上去。
“校尉!”两个士兵大急,这些大汉拿着的虽然是棍棒,但敲在身上,那也是能伤筋动骨的。
三人一头扎进了混乱的战斗之中。
侥幸没有被击倒的十数个特殊的士兵,看到闵齐出现,立即放弃了自己的小队,突破了层层阻厚,聚到了闵齐的身边。却也只剩下十一二个了。
“放下刀子!”闵齐咬着牙,脚尖一挑,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以为我锋矢,揍他们。”
闵齐咆哮着挥舞着棍子冲了上去。
真要论起打架的功夫,闵齐其实并不差,传授他武道的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那都是这天下最顶尖儿的人物。此刻愤怒之极的他如同一只小豹子一般,带着十一二个士兵扎进了蒙面大汉群中。这个时候这些士兵也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些蒙面大汉,无非又是他们那个将军找来收拾他们的人了。
闵齐虽然勇气可嘉,武力也不错,但拢共十一二个人,碰上了百余个强悍的边军有组织有预谋的攻击,仍然是如飞蛾扑火,没有抵挡多少回合,便被一一敲倒在地。
闵齐被几根棍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仍然倔强地昂着头。愤怒地吼道:”樊大胡子,我跟你没完。”。。
“哟呵!”蒙着面的章晃从外围走了过来,刚刚那十几个家伙的作战风格,毫无疑问是来自烈火敢死营,现在他们一一被击倒,倒是让他觉得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此时晃荡过来,看着倔强挣扎的闵齐,他大笑道:”拿根火把来,让我看看这个敢直呼上司绰号的家伙长什么样儿?”
此时,整个营地两百新兵,已经尽数被打倒在地了。
一根火把举到了闵齐的脸前,照亮了他那张愤怒的脸。
章晃的笑声如同被扼住脖子的鸭子一般戛然而止。
然后他跳了起来。
“撤退,全军撤退!”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狼狈地向外跑去。
1746:祸福无门 惟人自召()
黑暗之中,樊昌看到章晃如同风一般地从他的身边掠过。
“章晃晃,那小子尿裤子没有?”樊昌笑问道。
“樊大胡子,我日你十八辈儿祖宗。”章晃除了留下一连串咒骂之外,竟然是停下来打一个招呼都没有,便去得远了。
樊昌心中有些奇怪,难不成章晃晃还真吃了亏不成?他慢慢悠悠地走进了营地,一片狼藉这营地顿时让他放下心来,没出什么幺蛾子嘛,结果不出意料之外,到处都是呻吟之声。唯一让他意料之外的是,便是闵齐居然也被揍翻在地上,看样子伤得不轻。
樊昌蹲了下来,看着闵齐两个乌黑的眼圈,”看见没?这便是军队。今儿个不过是小儿科,袭击你们的只不过是我找来的一些人,你们自以为很牢靠的营地,是不是不堪一击?如果今天换成是敌人的话,你们的小命已经玩完了。”
闵齐狠狠地瞅着他:”你欺负人。”
“我怎么欺负你了?”樊昌笑问道。
“今天来来袭的那些人,都是老兵是不是?说不定还是老兵之中的最精锐的那一批是不是?你用他们来袭击我们这些新兵,当然轻松得很。难道你樊将军上了战场,会把新兵单独编成一队吗?”
“说得很有道理!”樊昌笑了起来:”可是这支队伍之中,当真只有新兵吗?”
他的手指指着一个又一个的那些特殊的家伙:”他们,能算是新兵?只不过他们把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罢了,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致果校尉,他们压根儿就不用担心你,而是会将心思用在正事之上,今天你们虽然仍然会输,但绝不会输得这么惨。”
闵齐顿时语塞。
樊昌叹了口气,拍了拍闵齐的肩膀:”小兄弟,我们哪里呢,是前线,虽然现在看起来太太平平的,但不知啥时候就会干起来,事实上,暗地里,我们两国经常干架。你既然身份尊贵,也应当知道,我们昌渚和湘溪两地驻军,为什么每个月都会死人?你去我们哪里历练,一个搞不好,会让你自己送命,更重要的是,你会连累兄弟们啊。”
“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会连累任何人。”闵齐怒道。
樊昌哼了一声,”你当然会这么说,但别人不会这么看。听我一句劝,回去吧,你们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在最前线打滚,你去甘大将军哪里当一个亲卫,照样也算是军中历练了,回去身上也一样金光灿灿,何必一定要去我们哪里呢?真要打起来,刀枪无眼,我们认得你,敌人可不认得你。”
闵齐翻身坐了起来,怒视着樊昌,”这一路之上,你一直想赶我回去是不是?”
“是!”樊昌直截了当地道:”对我而言,你去了我们哪里,就是一个负担。不是我吓唬你,两个月后,我们真会与敌人干一场的。”
闵齐突然笑了起来,看着樊昌,”樊将军,我承认我有很多东西不懂,但你也必须承认,这一路上,我也长进了许多是不是?”
樊昌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从地上爬到席子上,高了那么一点点。”
“樊将军你从军的时候,就什么都会吗?”
“当然不是。”樊昌摇了摇头:”我从军的时候,比你还要不如。”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要我呢?”
“因为我们的命不值钱啊!”樊昌冷冷地道:”从我参加军队的那一天开始,带我的哨长死了三个,校尉死了一个,身边的战友更是死了不知有多少,正是从一具具血淋淋的死尸之上,我学到了很多。而你不一样,甘炜大将军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的人,他都肯为你出面,你的身份自然是很尊贵的,你要出了事,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在战场之上,没有谁为因为你身份尊贵就放你一马,相反,你会成为靶子的。”
“现在我就是你麾下的一个兵,没有什么身份尊贵不尊贵的。”闵齐摇头道:”再者我的一个长辈告诉过我,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凡夫走卒,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一样的宝贵。我们大明费尽心力地为士兵们装备最好的武器,最好的盔甲,每年投入大量的你想象不到的金钱研究更好的武器,都是为了能死更少的人。”
“你这位长辈,想来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樊昌沉默了一会儿子,”我们马上就要到昌渚了,现在你回去还来得及。”
“我不会回去的。”闵齐断然道。
樊昌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告诉你,真正进了军营,我樊昌只会把你看做普通一名军官,如果形式需要,哪怕就是派你去送死,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你还敢去吗?”
“敢!”闵齐跳了起来,直视着樊昌的眼睛。
两人对视半晌,樊昌忽然笑了起来:”好,算你有种。”
转身就走的樊昌突然又停了下来,”这一次还算是不错,本来我以为你会在那些人的保护之下跑的,你居然还能带着人冲上去,有那么一点当兵的意思了。接下来的路会很顺利,三天过后,我们会到马王集,这三天时间,你仍然可以随时反悔。樊某人会恭送你离开。”
“做梦!”
章晃一口气跑出了十数里,这才有些惊魂未定的停了下来,随行的百余名军中精锐都是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干赢了对方,怎么自家将军反而像是打了一个大败仗一般的气急败坏呢?但看着章晃那铁青的面孔,却是谁也不敢上去问一声。
众人默默地坐着休息,气氛有些诡异。
章晃喘着粗气,倒不是累得,而是吓得。
老子一定是看花了眼睛了。怎么可能?那一位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定了定神,仔细地回想起那些火把之上愤怒的面容,不会错的,怎么可能有错?
他的冷汗唰唰地往外冒着,樊大胡子,你这一次坑死老子了。
“什么人?站住!”士兵们的吼叫声惊醒了章晃,然后他便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家伙正从不远处向着自己这一群了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一样东西划过人群丢向了章晃,一把接住,扫了一眼,章晃额头之上又满是汗珠,挥了挥手让众人安静了下来,自己则大步走了出去。
“见过大人!”他躬身行了一礼。
“我叫胡不归!”来人笑咪咪地道:”今天这一仗打得不错。”
章晃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你认得那个人?”
“末将以前是在章兵部麾下磐石营任职,后来调至抚远营,曾经,曾经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之下见过。”章晃小声道。
“你不认得。”胡不归笑咪咪地道:”今天这事儿,就是你章晃与樊昌两人的一次私下交易,至于那人是谁,我觉得你肯定是认不得的。是不是?”
章晃怔了怔,突然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是,末将的确认不得。”
“这就好!”胡不归笑道:”烂在心里,明白吗?”
“明白了。”章晃道。
胡不归一笑,身形那么一晃,便骤然从章晃面前消失了。
章晃擦了擦了脑门子上的冷汗,又有些如释重负。他奶奶的,老子不认识,老子什么也不知道。
三天后,樊昌带着这些伤痕累累的新兵出现在了自己的部队驻地,不过第一眼看到的人,就让他心情大坏。
两个身着簇新军装,一脸笑容的家伙不正是在大将军行辕之外看到的那个贵公子闵齐的护卫么?
“樊将军,我们已经正式调入您的麾下任职,现在我们也是您麾下一员了,请多多关照。”两人假模假样地笑着,让樊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阵冒火。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桃园郡,国安局乌正廷手支着下巴,正在听着麾下的汇报。
“乌将军,秦厉当初在桃园郡最先出现的地方,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就在昌渚,就在好运来酒楼里。”一个商贩模样的人道。
“这个孔连顺,查到底细没有?”
“我们虽然一直对这个家伙有所怀疑,但实在找不到根脚,他的确是咱们桃园土生土长的人,后来全家被迫去了齐国,然后又孤身返回,从明面之上查不到任何的问题,但这一次,他终于露出了马脚。”
“说说看。”
“他可能一直没有想到我们始终没有放弃对他的盯梢。而且自从田家与他开始接触之后,我们更是加强了对他的关注。他不仅在与田家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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